“谢谢……”徐行迷迷糊糊,哑着嗓子说。
闻淙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问:“我熬了粥,能吃两口吗?我喂你。”
徐行摇了下头,闻淙说:“那睡吧,我守着你。”
徐行再给不出回应,又睡了过去。
闻淙把灯调暗,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太安静了。
几颗冰块掉进方形玻璃杯里,发出“叮当”的响声,闻淙从酒柜里打开一瓶酒倒满杯子,走上阳台关了灯,手撑着围栏,安静地望着夜色下的城市。
他的眉眼神情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平静地喝完一杯又一杯,喝到胃隐隐作痛,隐隐想起以前那些夜晚,那些个浸泡在酒精霓虹里的自己。
徐行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还没缓过神来,闻淙已经从床前的沙发上起身,问:“醒了?”
徐行高烧一夜,料定自己此刻的样子不会好看,但眼前闻淙憔悴的模样却让他吃了一惊。他身上还是前一天那件肩膀上带血的衬衫,衣襟都皱了,血色发黑,他胡茬泛青,眼睛里满是血丝。
徐行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感觉好些了没?”闻淙伸手摸他的额头,“烧暂时退了,不过还得多注意。”
徐行扭开脸,默默撑起身要下床,闻淙扶他,问:“要什么?我帮你拿。”
“……我想上个厕所。”
闻淙弯腰把拖鞋套在他脚上,搀起他的胳膊,徐行本想说不用,但起身的一瞬间,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好在闻淙扶得稳,他才没一头栽下去。
“我扶你。”闻淙没看他,只仔细盯着他脚下,徐行也不想多说,任凭他搀着,慢慢挪进了洗手间。
“能站稳吗?”闻淙掀起马桶盖子。
徐行垂着眼“嗯”了一声。
闻淙转身洗了个手,说:“好了叫我。”便出去带上了门。
徐行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说不清是一场发烧烧没了力气,还是别的什么,他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空,有些累,好像身体里很多乱七八糟堵着纠缠着的东西,都被抽走了。
门外闻淙靠着墙,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好一会儿,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
里头徐行按了冲水,但好一会儿都没出来,闻淙转过身敲了敲门,“徐行?好了吗?”
徐行没应声,闻淙按住门把手,说:“徐行?我进来了。”他等了几秒,推开门,就看到徐行呆呆站在洗手池前,抬头对他说:“我想洗个澡。”
“不能洗,烧会反复。”
“我身上不太舒服。”
闻淙搀起他的手臂慢慢往外走,说:“那我用温水再给你擦一擦,其实没多少汗,我昨晚给你擦过好几次了,你现在太虚弱,没吃东西容易低血糖,晕倒了怎么办?”他语气温和,手上的动作却微微强势,徐行只能顺从。
客厅餐桌上盖着一小锅砂锅粥,徐行扫了一眼,视线定在茶几上,一个按满了烟蒂的烟灰缸。
闻淙大概一夜没睡,徐行倒也不意外,因为闻淙即使不爱他,对他倒也没有对仇人该有的态度,如果不是早已知晓真相,闻淙的贴心关爱大概会让他无比感动,继续沉溺于这爱意中无法自拔吧……徐行平静地收回视线,也抽回了被握着的手,慢慢自己走回了房间。
闻淙扶他靠着床头半躺下,去洗手间用温水拧了遍毛巾,回来准备给他擦身,掀开衣服的一瞬间,被徐行一把挡开了。
“不用……”徐行说:“我不擦了。”
“你不是说不舒服?”
“不用。”徐行语气冷淡下来。
闻淙看了他片刻,直起身说:“好,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已经一天一夜没……”
“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徐行忽然问他,“你能不能告诉我,闻淙,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闻淙手里的毛巾被攥紧,他静静看着徐行。
“我想挽回你。”
“……”徐行没说出话,他瞳孔颤着,嘴角微微咧开,胸口哂出一声气声。
他虚弱憔悴,本没力气做出什么回应,可那轻轻一声哂笑,所意味的这里话的滑稽和不可理喻,已经不言自明。
“徐行,”闻淙平静地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说:“我想了很久,还是不能接受失去你这件事,我不想你离开。”
“你不想?”徐行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那你想怎么着?”
“我想再争取一次机会,给我一次就行。”
“我错了,徐行,我错估了报复和你、在我生命中孰轻孰重,我后悔了。”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要分开,徐行。”
作者有话说:
BGM:already gone—sleeping at last
半晌,他问:“你是觉着,我是有多爱你啊?”
他问完这句话就笑了出来,眉眼弯着,脸颊的酒窝瘦得深陷下去。“谢谢……”他说:“谢谢你居然……居然会舍不得,我没想到,闻淙。”
“没想到我真的爱你吗?”
“不……”徐行摆摆手:“不,我是没想到你这么个为了报复内心已经扭曲的疯子,为了报复可以把感情都献祭出去的混蛋,居然会,会……”徐行笑得扭开了头,肩膀还在抖,“你说人怎么能这样?”他回过头来,眼角笑出了水花:“怎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掂量明白?意义在哪儿呢?”他抬起手背蹭了把眼角:“我凭什么给你这个机会?我这么做的意义又在哪儿?”
“对不起……”
“没关系,”徐行点点头打断他:“没关系,因为事实上,我也没那么爱你。”
闻淙眼睫一颤,缓缓抬起头,徐行停止了笑,他迎视闻淙的眼睛,说:“你想明白了你爱我,对吧?我也想明白了,闻淙,我不爱你。”
与闻淙那种令人寒心的冷静不同,徐行眼里、心里,此刻全是平和与宁静,他眼神甚至是柔和的,嘴角带笑。
“不可能,”闻淙看着他:“你在撒谎。”
“你怎么认为不重要,”徐行说:“现在重要的是,我们都该接受现实了,闻淙,在这段感情里,你做了什么,换来了什么,我的付出又最终换来了什么,大家都面对现实,坦然接受就好,”他说:“因为结局没得改了。”
闻淙依然是平静的,他垂下眼帘略微思索,睫毛颤了几下,随即抬眼,“那让我重新追你。”
他的语气、表情里带着认真,把慌张压得死死的,让人看不透,可在徐行眼里,那是种冷血。
是的,冷血。
从认识最初,闻淙给人就是这种感觉,平静的,淡漠的,甚至曾被迫应酬的时候,他都是这样一幅面孔,他只对徐行例过外,但如今徐行也已经了解,在撕掉那些伪装的温存爱意之后,闻淙这个人表情的底色,就是面无表情。
“给我个重新追你的机会,徐行,”闻淙打断徐行的思绪,“我们重新开始,没有报复,没有算计和利用,不再牵扯任何人,只有我们两个,我会好好爱你,竭尽我所能对你好,我会弥补你,徐行……”
徐行看了他很久,最后摇摇头说:“抱歉,闻淙。”
徐图浮世案从立案到侦查终结移送起诉用时很快,一共不到三个月,开庭那天,他手术完的脚还不能自主行走。
事实上手术还算成功,但预后不理想,大概是因为前期感染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加上徐图本身的瘢痕体质,导致愈合不良。
原本术后恢复期一到徐图就该被收押进看守所的,但经过律师的‘据理力争’,最后上边还是决定在开庭前暂时允许其在医院施行单独看押,没进去遭罪。不过复健也还是让徐图吃尽了苦头,他是个怕疼的人,对每天被强架到器材上的复健流程相当抵触,但又由不得他不做,于是这一整段时间下来,他未给过每天逼着他锻炼的麻鹰一个好脸色,整天都阴沉沉地。开庭那天麻鹰想扶他都被冷冷推开了,说:“不用。”然后自己撑着一根拐杖,在法警的护送下一步一步走上了被告席。
那天徐行没有去庭审现场,他待在家里,定定看着闻淙,不许他出门,不许他打电话跟任何人联系,从早上一直到下午,直到陈镇的电话打过来,告诉他过程很顺利,最终结果是缓刑三年,追缴违法所得并处罚金,陈镇跟他说:“徐行,阿图他没事了。”
徐行放下电话,起身去阳台点了根烟。
闻淙以为他哭了,这是他们每个人都期盼已久的结果,为着这场来之不易的得偿所愿,闻淙担心徐行情绪上会再有控制不住的波动,毕竟从一切都摊开那天起,徐行的心情就再没见过太阳,他那双圆圆的眼睛好像眼圈一直都是红的,闻淙再没见他发自内心地笑过。
但他走过去,发现没有,徐行只是手肘撑着栏杆,衬衣的领口被风吹得微微敞开着,他平静地望着西边半天上慢慢洇染的红霞,口里轻轻吐出一口淡蓝色烟雾,随着晚风袅袅散开。
“都结束了,”他说:“你可以走了,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什么干什么,”他直起身,回过头来看着闻淙:“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那你呢?”
“我也是,”徐行笑笑:“我也,终于解脱了。”
或许是该离开了,这是徐行的房子,徐行从来没有绑着他,只是用一场交换来留住他,现在,交易结束了。
“徐行,”闻淙说,“我不想走,我不会离开你。”
徐行没说话。
“我今天什么也没做,你都看见了。”
“我知道。”徐行点头。
“我甚至……都不再关心徐图的结果,我已经放弃了报复,这算不算我为你做出的妥协?徐行,你能感受到吗?”
“我明白,”徐行说:“谢谢,谢谢你愿意履行承诺,愿意放我哥一马。”
“那我们能不能别分手,徐行。”闻淙轻声问他,“我放下这一切是因为,我以为最终会换得一个你,如果你离开我,那我的人生,还剩下什么呢……”
徐行一声都没吭,只是看着闻淙,看着他的眼睛被浓艳的夕阳染上了色,那抹红从他的瞳孔氤氲到眼周,直到浸透他的脸,把他表情里的每一寸平静都侵蚀殆尽。
“徐行。”闻淙的喉结微微颤着。
“我也在等这一天,你知道吗?我也期望这一切都结束……”
“你有多疼,你多累,你对我的失望我都知道,因为我也一样,我从没原谅过自己……”
“重来好不好?徐行,你原谅我一次,给我机会好好对你,好好爱你,你能不能……”
徐行伸出手去,闻淙没躲,他闭上眼睛,感觉徐行的手指在他眼角轻轻蹭了一下。
徐行捻着指尖的湿意,愣愣地看着。
“可我应该……做不到了,”半晌,他低声说了句。“好好对一个人,好好爱他,这样的感情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他抬起头,眼神凄怆:“我就是这么做的,但结局不好,所以……”他说:“抱歉,闻淙。”
城郊的别墅及好几处房产都被查封了,徐图到对接的司法矫正机构走完手续,佩戴上电子脚环之后,直接去了九潭山。这处小山庄现在处于麻鹰名下,徐图老早就想找个清净地方待着,这里依山傍水远离尘嚣,也符合规定的监管范围,他如今颇有点身心俱疲,什么都懒得管了,干脆萌发了直接养老的念头。
陈镇提前老早就让人把小楼收拾出来了,上下两层,跟前边游客吃住的农家小院隔着距离,互不打搅,清静。
麻鹰也跟着住了过来,徐图脸色难不难看他也看不见,只一天到晚事无巨细,贴身伺候。
徐图的右小腿肌肉有些萎缩了,脚踝上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增生得很严重,为了不影响复健,电子脚环戴在了右脚上。徐图还是不愿意复健,他现在用手杖走路依然会跛,站时间长了就会疼,但说到加大复健强度,想都不要想。麻鹰一开始也不是没狠心强迫过他,但他每次一边疼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一边咬着牙红着眼骂人,麻鹰不怕挨骂,但是他实在实在看不得徐图疼。
不想做就不做吧,哪怕以后徐图一步也不想走,有自己在,随便他想去哪儿。
闻淙拒绝分手,他平静地提出这一点,说永远不可能,但他还是决定尊重徐行的感受,让出一步,搬离了徐行的家。徐行太冷静了,甚至称得上和善,这种恩怨尽消,连怨怼和愤懑都不再有的状态让闻淙心慌,他愈发不想放手,但也清楚自己绝不能再做出任何让对方排斥的事了,于是他答应给徐行空间,他前脚一离开,徐行后脚就收拾几件衣物,开车去了九潭山。
深秋了,山里景色飒爽,天高云淡,徐行把车停在后院,小楼上下找了一圈,没见到人。
负责打扫收拾的阿姨抱着晒好的被子从外头进来,徐行问:“我哥呢?”
阿姨说:“徐总跟廖先生去后山钓鱼去了,晚饭时候就回来了。”
“哦……”徐行抬脚就往后山走去。
九潭山上不止九个潭,大大小小,到处都是,潭水之间有溪水连着,有深有浅,也有鱼。
新修葺过的石径还算平整,路边杂草有些泛黄了,徐行一路走着,远远就看见水潭边徐图坐在马扎上,手肘撑着膝盖,一手夹烟,一手拿着根鱼竿,百无聊赖地望着水面。
麻鹰坐在他身后不远处,听见脚步声机警地回过头,有点意外地问:“怎么过来了?”
“想你们了,在家待着没意思。”徐行走过去蹲在水边,“你这手不稳呢哥,线抖来抖去,鱼都吓跑了,能上钩吗?”
徐图鼻子里哼了一声:“鱼食配得不好,鱼不爱吃,跟我手抖有什么关系?”
麻鹰叼着烟站一旁说:“明天我给你重新配。”
徐图冷哼一声,准备起身,徐行刚要伸手,麻鹰踩灭烟,过来握住徐图手臂,把人半扶半抱,小心翼翼搀了起来。
“背你回去?”他轻声问。
徐图接过手杖,右脚试探着用劲儿踩了踩,冷着脸说:“走一段儿吧,不是每天嫌我不锻炼么?”
麻鹰扶着他,回过头招呼徐行:“走吧,回了。”
“啊……”徐行愣怔着,“那个……东西不拿吗?”
“放着就行,这块儿没人过来,丢不了。”
第64章 反了你们了!
徐行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尤其是当徐图被搀着走了一半,隐隐开始腿疼,麻鹰低头小声问他要不要背的时候,徐图铁青着脸,压低声音叫他闭嘴。徐行两手揣兜慢悠悠跟在身后,心里琢磨鹰哥对他哥真挺好的,十年了,这才叫情分,这才叫真心,他想想闻淙,又忍不住咳了下嗓子,不肯往下想了。
前边徐图听见咳嗽声整个人都顿了一下,抽回了被麻鹰攥着的手臂,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徐行看在眼里,心里……还是没往多处想。他咳嗽又没别的意思,就是阻止自己思维发散而已,他本身自己情绪也不好,看什么都有点反应慢半拍……
他就是觉得徐图好像在生气,麻鹰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只加快脚步跟上去护着徐图,也没什么表情,但徐图,那样子明显是有点生气了吧,都气急败坏了,脸都气红了。徐行有点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生气,脸这么红……
进了小楼,麻鹰把徐图扶到沙发上坐下,转身出去端了盆热水进来,水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煮的,大概是舒筋活血的药材,他蹲下身,一侧膝盖点地,仔细地将徐图的裤脚挽起来,脱掉鞋子,袜子,用保鲜膜把左脚踝的电子脚环包好,然后托起他的脚,放进了水里。
“烫吗?”他问。
他身架子太大,即使半跪在面前,视线也不比徐图低,徐图划着手机,看都不抬头看一眼,没吭声。麻鹰也不再问,低头撩着水,从徐图受伤的脚踝慢慢揉捏着,一直捏到小腿,反反复复好几遍。徐行反坐着一张椅子,胳膊搭在椅背上撑着下巴静静看着俩人,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这个药泡脚时间不能过长,麻鹰按摩得差不多了,拿过毛巾给徐图擦干,套上拖鞋,端着盆起身出去了,徐行眼睛跟出去,半晌,回过来:“哥……”
“嗯。”徐图没抬眼。
“你以后就准备待在这儿了?”
“三年,三年以后再看。”
“那鹰哥就留这儿照顾你吗?”
“不知道,”徐图说:“他爱留不留,我不管。”
徐行不吭声了。
徐图瞄了他一眼,问:“你跟闻淙那边,怎么打算的?”
徐行沉默一会儿,拿出烟点了一根,低声说:“分吧。”
“想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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