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图没吭声,车速很快。
“五十米!”
“转!”
徐图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无法减速,轮胎擦过路肩发出刺耳的声音,堪堪拐了过去。
身后的引擎声轰鸣着越来越近,麻鹰踩着油门跟了上来,徐图看了一眼后视镜。还是那辆路虎卫士,车身高大,性情凶猛,徐图只看了一眼,心就莫名往下落了几分。
他为自己此刻还能生出这种不合时宜的安全感感到好笑,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有个屁用……
“沿着河堤路往前开,碰见河岸有开放型缓坡就直接冲下去,下边都是滩涂,不会陷太深,但足以陷住车,我就跟在你身后,别怕阿图,一切有我。”
“你好像,每次遇事都能第一时间反应,然后迅速想出解决办法,”徐图问:“你脑子不笨,心思也细,为什么当初就没想着好好跟我说,非要那么做?”
“对不起……”麻鹰说,“那一晚是我错了,阿图,这件事我欠你一辈子,你给我机会,让我慢慢还……”
徐图不确定自己还给不给得出这个机会了,他想活着,但现在,他什么都不确定了。
“今晚要真躲不过去,麻鹰……”徐图看着前边儿。
河堤两岸时不时掠过成片的垂柳林,两辆车的大灯划破黑夜,在不算宽敞的路面上飞驰着,卫士轰鸣的引擎声始终响彻在身后。
“我原谅你了,”徐图说:“你以后好好过日子,跟陈镇做点别的生意也行,要是哪天我家人遇上什么事儿,还要拜托你们……”
“看路!”麻鹰吼了一声。
徐图顿了一下,骂道:“你他妈听没听到我在说什……”
前边是个拐弯,徐图烦躁地抓着方向盘拧了一把,结果浓密的柳条散去,霍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在建的桥,桥头上横七竖八堆满了准备立起来做围栏的花岗岩石柱……
这个车速,如果硬撞上去……
徐图没有时间反应,他只能下意识跟随本能猛打了一把方向盘。桥头被石柱堆占据了大半,车子右前轮狠狠撞了上去,速度的惯性下车身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倾斜的线,然后向下,一头扎入了桥下那片幽深的河。
第59章 原谅你了……
麻鹰的车一脚急刹停在了桥头,车门打开,他踉跄着扑下来,疯一样追着往桥面上冲过去,一丝犹豫都没有,纵身就跳了下去。
徐图车前胎爆了,保险杠和引擎盖损坏,入水的瞬间就熄了火,车子几乎连个缓慢下沉的过程都没有,徐图被撞击瞬间弹出的气囊狠狠打在胸口,他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看到前挡风玻璃上扑上来的黑色的水,车身在水流中失重地晃了几下,就沉入了河底。
四周全黑了,人就像一下被闷入了一个真空罐子,周围是沉闷的“轰隆轰隆”的气泡声,那声音包裹得鼓膜和心脏极不舒服。徐图睁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车子仪表盘也一片漆黑,他愣怔间,就感觉鞋子湿了,水从车门缝隙里快速渗了进来。
“砰砰砰!”车窗上猛地传来几声撞击,徐图吓了一跳,转过头,就看见车窗外那团黑黢黢的影子。
是麻鹰,徐图松了口气,但转念间,他心又提了起来,要死了!这次不是气话,是真他妈的要死了!他顾不得此刻浑身发软没有力气,艰难地拨开泄了气的气囊布,奋力去解安全带。
水这片刻功夫就漫过了脚腕,这车的密封性简直令人震惊,徐图越急手脚就越不听使唤,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安全带的卡扣,却怎么也抠不开。
麻鹰在外面快要疯了,他拼了命地用拳头、手肘砸着侧窗,但水流的缓冲让他使不上力气,这个落水的位置不在河中心,但深度也已经超过两米,水压大,麻鹰水性一般,也屏气不了太久。
徐图终于解开了安全带,他拿过手机打开手电筒,车窗外浑浊的河水中浮现麻鹰血红的眼睛。徐图吼他,手指指着上方说:“上去换口气!”麻鹰吐出一串气泡,双腿一蹬浮了上去。
不过几秒,他又潜了下来,从后腰处摸出一把匕首,用力插进车窗玻璃的缝隙里,死命地往开别。
水很快没过小腿,徐图想起网上说的,费了好大的劲拔出椅背上的颈枕,用力砸向车窗一角,可是连砸几下,玻璃纹丝不动,根本没用,徐图又试图把金属杆往玻璃缝里插,但是缝隙太小,完全插不进去,徐图气得扔开颈枕,斜靠过身用脚往玻璃上狠狠踹了几脚,脚后跟生疼,依然没能踹开。
麻鹰又浮上去换了口气,接着一头扎下来,掰着匕首拼尽全力,他嘴里的气泡“噗噜噜”往外冒着,“嘎吧”一声,玻璃终于炸开几条裂痕!徐图抓着椅背身体后仰,对着那片裂纹狠狠又是一脚,贴着膜的玻璃一下被踹开一条缝,水猛地灌了进来。
匕首还插在窗缝里,麻鹰徒手拽着掀开的玻璃边缘,拼命地往外掰,缝隙越来越大,水疯涌而入,几乎一眨眼就没过了徐图的腰,麻鹰的手被割出了血,他无法呼吸,脚蹬在车身上,咬着牙、屏着气,拼尽全力与玻璃和巨大的水压搏命,他只剩一个念头,就是必须要在水灌满车厢之前,掰出一个能把徐图拉出来的空隙……
水淹到了下巴,徐图摸着车门把手又拼命推了两下,推不开,他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扑到玻璃上,然后耳朵周围“咕嘟”一声,他整个人就被吞没了。
举到头顶的手机滑落,缓缓掉在了座椅上。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了,但徐图还是借着手电筒灭掉前最后一丝光亮,用力往外看了一眼。
就一眼吧,虽然只是个轮廓……就最后一眼,看一看,当做告别……
耳旁“梆”地一声沉闷的巨响,半扇玻璃被掰裂了,一只大手伸进来猛地抓住徐图的肩膀,徐图只感觉身体一晃,整个人就被拽得腾空,接着脑袋就被另一只手护着,从车窗里探了出来。
缝隙很小,徐图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脸旁那只手上血腥气很重,他脚胡乱蹬着,用力往外挤,那只手牢牢护着他的头脸,手背抵在碎玻璃上,被划出长长的血口子。
肩膀挣出来后就没什么阻碍了,麻鹰拽着他想踩水浮上去,结果往上一冲,徐图一下子就被一股力量从他怀里带了出去。徐图嘴里痛苦地咳出一串气泡,麻鹰立即反身摸下去,摸到他一只脚被散落的气囊和安全带缠住,卡在了车窗和碎玻璃的夹缝里。麻鹰立即去撕扯缠绕的东西,急乱间,徐图拽了他一把,他抬起头,就看到月光隐隐透过水面下,徐图正看着他,那嘴角……像在笑……
麻鹰反应不过来,那种情形下,徐图的表情……他手里还死死抓着徐图的小腿,只感觉那腿猛地拧了个转,麻鹰低头去看,就恍惚间看见徐图的脚踝,狠狠抹过了一缕寒光……
是插在车窗缝隙里的那把匕首!麻鹰意识到什么,想抱住腿往回拉时已经晚了,徐图的脚筋狠狠抹入锋利的刀刃,麻鹰只感觉一片浓重的血腥味在眼前缓缓弥漫开来……
“噗”地一声,两人浮出水面,徐图咳得死去活来,麻鹰大口喘着气,忍着胸腔撕裂般的痛,奋力游着,把徐图往岸上拖。
爬上滩涂时徐图的一条腿已经废了,完全失去行动能力,需要另一条腿拖行,麻鹰翻过来抱着他,周围昏暗,他摸索着去看徐图的脚。
全是血,月光下黑乎乎的,摸上去滑腻温热,全是血。“我打电话……”脚筋断了,那只脚背无力地垂着,再也使不上力气,麻鹰抱着他,说:“我这就打120,别怕阿图,能接上……”
他手机不在身上,慌乱地到处摸着,才想起手机扔在车里,他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该做什么,可他万箭穿心,死死抱着徐图,怎么也放不下。
“别碰了,操,疼——”徐图咬着牙,脸色惨白,“打个屁的120……先打给许处,我得自首。”
“徐图!”
“我没路了……”徐图缓了口气,说:“浮世的底子要是掀出来够判我几年的,我不能等他们真正开始着手调查了再配合,那就全都晚了,我没别的办法了……”
“你先治伤,阿图……”
“治个屁,”徐图艰难地笑了一声:“这伤对我有用……”
“……现在只庆幸当初处理得当,借贷公司那边是查不到我头上了,但姓许的一直把浮世当作拿捏我的一个把柄,虽然他们现在碍于我手上有张伯阳的证据,一直按兵不动,但难保日后不会清算,现在又有闻淙逼上来……是徐行在替我受苦,要不是有他,闻淙真想搞我,没那么难……”
“阿图……”
“我累了……”徐图闭了闭眼睛,喘息着:“我现在,用手上的证据换一个重大立功表现,自首,退赔,再拿一条腿,换个伤残等级,我不管姓许的用什么办法,给我一个缓刑或监外执行的机会,不过分吧……”
“我不想坐牢……”
警方和 120 的人来得很快,河岸上警灯乱糟糟闪成一片的时候,麻鹰看着靠在自己怀里,脸色因失血和失温已经苍白到没有人样的徐图,双臂收紧,又将他抱紧了一些。
徐图从未坐以待毙过,他在人生接连受到重创,几面受敌,几乎被逼上绝路的情形下依然冲出重围,想出对策,算好退路,他做好了拿自己来承担一切的准备,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鹰哥……”徐图低声叫了一声。
麻鹰浑身一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徐图这样叫自己。
徐图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意识模糊,“看在你一次一次……恨不得把命搭在我身上的份儿上,我原谅你了,你也……”他低声喃喃着:“十年了……也不容易……”
他声音低到听不清,但每一个字,都像惊雷一样轰入麻鹰耳朵,麻鹰神情怔忪,听得清清楚楚。
徐图说完就再没了动静,斜坡那边有警察和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正往下冲,急切地喊着:“人呢?!哪儿呢?!”好几道手电筒的强光往这边乱七八糟地扫着,像在奔跑:“这边!人有伤,动作快点儿!”
麻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徐图,轻轻将他脸上的水擦了擦,低下头,用嘴唇在他冰凉的额头上碰了碰。
第60章 我不想要你了
徐行接到电话,得知徐图的情况时怔了很久,他手机放在耳边,怔忪着,眼泪簌然就落下来。
“……会留下残疾吗?”他问。
“不确定,”陈镇说:“伤口泡水感染了,有点严重,从昨晚送到医院就一直高烧不退,感染期没法手术,所以医生们在商议下一步方案。”
“镇哥……”徐行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陈镇说:“阿图让你不要担心,医院这边都是警察,安全方面不会有问题,也不允许亲属陪护,所以你先照顾好自己那边,有什么事我会随时给你打电话。”
“嗯。”
“阿图说等事儿都处理完了就送你出国,以后跟姓闻的就再没瓜葛了,你就当失个恋,把心放宽,小行。”
“……好。”徐行攥紧手机,应了一声。
其实昨夜就心有所感,徐行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踏实,直到早上接完陈镇这个电话,他挂断之后,扯过被子把自己裹紧,就倒下了。
他整个人很不对劲,脸色苍白中透着青灰,睡梦中浑身微微抖着蜷起身子,闻淙摸他的脸,徐行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抓得死紧,五指冰凉。
徐行什么也没对他说。愤怒,质问,咬牙切齿大吵大闹,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对闻淙这个人,他已经失去了交流的欲望,在面对时,连情绪都不再有了。他甚至没问一句这事是不是跟闻淙有关,或许就算有关,他也已经明白了徐图的用意,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徐行这样的状态其实已经持续了很久,这段时间以来,他大多数时候就那么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只要确定闻淙就在这个房子里就好,其他的,他不听,不看,不交流,闻淙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沉默,他有时候会抱一抱徐行,徐行就安静地把头抵在他肩上,不发一言。他一切都照闻淙说的去做,好好吃饭,按时睡觉,但整个人却日益消瘦,他不再出门,不见朋友,也不再就这场感情,这场欺骗和利用,谴责或质问闻淙半句,他什么也不再说了。
可闻淙的心却一天比一天沉下去。
这好像跟当初预想的不一样……闻淙承认,自己自始至终,都没能从这场报复中体会过sihaokuaigan,明明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明明这走向与当初的设想相差不远,自己明明已经成功把徐图逼入了绝境,可徐行顺从地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摸着他身上瘦到明显的骨头,只觉得心在抖,他只想说不是这样的,他想要的不是这样,可他心里堵着,迷茫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闻淙看徐行睡熟了,起身到客厅阳台给许处打了个电话。
他之前是许处在浮世的线人,在易凡生的案子上跟警方多有合作,许处把徐图的情况挑能说的跟他说了一下,末了叮嘱道:“这阵子尽量别出门了,麻鹰现在守在医院寸步不离,暂时脱不开身,但他知道徐图这么做有你一部分干系,现在是徐图压着不让他乱来,但就怕这事儿在他那儿不会轻易过去,不会放过你。”
“徐图伤得怎么样?”闻淙问。
“生命危险是没有的,但是腿伤不太乐观,”许处叹了口气:“我们怀疑他是以身设局,只是没有证据,幸亏这几次都有麻鹰在场,没能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总之也不算坏事吧,案件僵持的局面算是打破了,情势对他也开始变得有利,这只狐狸,不愧在 X 城官商地界儿上游刃有余了这么多年。”
“不过要我说,早点做决断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地步,简单的事儿非得弄得复杂,绕了多少弯子。”
“他早不了,”闻淙说:“他利用拖延的这段时间处理掉身后多少事才敢站出来,你们警方心里应该有数。”
“你那儿有他的证据吗?”许处趁机问了一句。
闻淙沉默一秒,说:“没有。”
许处轻笑了一声:“说来我也是不明白徐图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配合公安机关打击犯罪是每个公民的责任,这么点法律常识和道德观念都没有吗?就因为自己那点儿顾虑,犹犹豫豫推三阻四,最后让犯罪分子逃脱制裁,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实在让人想不通。”
闻淙没再多说什么,简单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等一转过身,就看见徐行站在卧室门口,正望着他。
“怎么醒了?”他走过去,问:“感觉还好吗?”
“你在跟谁打电话?”徐行语气平静。
“一个朋友,”闻淙没瞒着,说:“是警方那边的知情人,我问了点关于徐图……昨晚的事。”
徐行看着他,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这个结果,你还满意吗?”
闻淙神情一怔,没说话。
“我哥按你的要求去自首了,浮世也彻底倒台,他退赃退赔,缴纳罚款,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现在又废了一条腿,他拿这样的代价来还你,够了吗?”
闻淙看着徐行的眼睛,忽然就被他的面无表情,被他此刻眼睛里那种陌生和冷硬给刺痛了。
“他的代价不是付给我的,”闻淙看着他,说:“那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换来的,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你现在会这样问我,无非是因为我不再是被你爱的那一个而已。你只为他心痛,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他,因为他是你哥,所以被你丢弃的人是我,可是徐行,难道我就再不值得你有半点心疼了吗?你觉得我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我是恶人!那我经受的一切又算什么?在你眼里,我受过的伤害,承受的痛苦,我再也回不去的人生都算什么?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不应该怪任何人,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都是我应得的,我就该独自咽下去,然后跟你甜甜蜜蜜你侬我侬地过日子,当一切从来没发生过,这样才是你想要的吗,我只有这样才值得被你爱,你也只是想要这样一个闻淙,是这样吗?”
徐行看着闻淙许久,只开口问了一句:“不够吗?”
他整个人都是冷的,他的语气,表情,平静淡漠,像一个失去共情能力的人,此刻不再为闻淙的痛楚再起一丝波澜。“如果你觉得这代价还不够,那还有我……”徐行说:“我这个人,我对你的感情,被你玩过骗过伤害过,多少也能抵了,我只想要你明白一点,闻淙,我们扯平了,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我们之间,从此互不相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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