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确实在波士顿。”他开口,语速很慢,像每个字都被火燎过,“那天赌场里有人给我下套,军火商的小儿子拿我当筹码。他们手段太脏,我输了,陪他三天……”
晏子洲心一沉,周临说的竟然是真的?
“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更没有和他睡。”李晋阳垂眼,声音哑得不像话,他顿了顿,自嘲地勾了下嘴角,“不过画面里我大概挺狼狈的……”
晏子洲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他西装领子,眼泪全蹭在李晋阳领口,“他对你做什么了。”
李晋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晏子洲看到了李晋阳眼中的痛苦,他松开李晋阳,“我不问了,李晋阳,我们回家吧。”
为什么一定要揭开伤疤呢,任他结痂好了。
李晋阳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晏子洲,你真的不问了?你不想知道吗?还是……”还是觉得那段经历会很恶心……
也是那段经历是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别说晏子洲了。
晏子洲一把揪住李晋阳的领带,把人往下一扯,鼻尖几乎撞鼻尖,“李晋阳,你是不是又在脑内小剧场里把自己写成苦情男配?”
“什么?”
“你刚才那个表情,一看就在想“晏子洲会不会嫌我脏”,对吧?”晏子洲挑了挑眉。
李晋阳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他下意识想偏头避开晏子洲灼热的视线,却被对方拽着领带牢牢固定住。
“李晋阳,你比我还大一岁,怎么扭扭捏捏的!”
李晋阳偏过头,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晏子洲干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
“李晋阳,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我不会嫌弃你,永远不会。”
“李晋阳,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李晋阳喉结滚了滚,“想什么。”
“你最宝贝什么。”
“……”
“恒远吗?还是我?”
李晋阳的呼吸明显一滞,晏子洲却不依不饶地又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李晋阳紧绷的下颌线上,“说啊,李总。恒远集团和你家小少爷我,哪个更重要?”
夜色中,李晋阳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他微微偏头,声音低沉,“别闹。”
“现在心情好些了吧。”
李晋阳叹了口气,“嗯,回家。”
晏子洲睡不着想着去客厅找杯水和,路过李晋阳的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几句呢喃,“不要……”李晋阳在梦中挣扎,声音支离破碎,“别碰我……”
梦中李晋阳回到了那让他感到屈辱的三天,那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空气里混着雪茄、伏特加和香水的辛辣甜味。头顶一只白炽灯滋滋作响,像随时会炸掉的耳鸣。
他坐在桌沿,袖口被扯得乱七八糟,腕骨上勒出的红痕还在发烫。对面有人晃着摄像机,镜头黑洞洞的,像一只独眼。
“Smile!”
他扯了一下嘴角,却分不清是笑还是抽搐。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重。
忽地,画面切到走廊尽头,晏子洲穿着高中校服,背着光站在那儿,冲他伸手。他想跑过去,脚下却像灌了铅。镜头追着他摔倒、被扯回去。
最后,灯“啪”地灭了。
他听见晏子洲在很远的地方喊他名字,声音被拉长、被扭曲,像磁带倒带。
“李晋阳,回家。”
他想回应,嗓子却塞满铁锈,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黑暗压下来,像水漫过头顶。就在快窒息的刹那,耳边忽然传来极轻、极真实的咔哒声。
房门被推开,走廊的暖光漏进来一条缝。晏子洲赤着脚,手里抱着一团薄毯,站在门口。
“李晋阳!醒醒!”晏子洲提高音量,双手捧住他的脸。
李晋阳猛地睁开眼,瞳孔剧烈收缩着。他条件反射地抓住晏子洲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是我!晏子洲!”晏子洲忍着疼没有挣脱,“你做噩梦了。”
李晋阳的呼吸粗重得吓人,目光涣散了几秒才慢慢聚焦。他松开手,看到晏子洲手腕上泛红的指印,眼神一暗,“抱歉。”
晏子洲摇摇头,翻身下床。不一会儿,他端着杯温水回来,发现李晋阳已经坐起身,正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出神。
“喝点水。”晏子洲把杯子塞进他手里,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你刚才喊得跟恐怖片似的,把我吓……”
话没说完,杯子里的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晏子洲这才发现李晋阳的手抖得根本握不住东西。
“操……”李晋阳低咒一声,狼狈地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水还是洒了大半。
晏子洲沉默地拿过毛巾擦干水渍,然后突然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紧紧挨着李晋阳坐下。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僵硬,但固执地没有挪开。
“梦见波士顿了?”晏子洲盯着对面的墙壁问。
李晋阳的呼吸又乱了一拍,半晌,他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晏子洲突然转身,整个人扑进李晋阳怀里,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腰。这个拥抱太过用力,几乎带着点凶狠的意味。
“晏子洲……”李晋阳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闭嘴。”晏子洲把脸埋在他肩窝,“我就抱一会儿。”
他感觉到李晋阳的身体从僵硬到慢慢放松,最后终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他。晏子洲数着对方逐渐平稳的心跳,直到晨光微熹时才轻声说,“李晋阳,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问你,你宝贝什么吗?”
回应他的是李晋阳均匀的呼吸声,“李晋阳,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晨光彻底驱散了房间的最后一缕阴影,温柔地铺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不知过了多久,李晋阳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意识缓慢回笼,身体的触感先于视觉。他感受到怀里的重量和温热,感受到手臂上枕着的重量。
记忆碎片般涌回:噩梦、惊醒、晏子洲的呼唤、手腕的疼痛、那个几乎要把他勒进骨血里的拥抱……以及,在那片混沌与安心交织的困倦边缘,似乎有一句极轻、极模糊的话,像羽毛拂过心尖。
“晏子洲?”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试探地开口。
怀里的人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有抬头,反而把头埋得更深,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垂眼看着怀中人的发顶,他好像听到晏子洲说喜欢他?
他小心翼翼地收紧了环在晏子洲腰上的手臂,晏子洲动了动,缓慢睁开了眼。
“唔,你醒了。”
“昨天后来,你和我说了什么吗?”李晋阳试探地问道。
“没、没什么!”晏子洲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差点撞到李晋阳的下巴,脸上带着一丝可疑的红晕,眼神飘忽不定,“就是看你做噩梦太可怜了!学雷锋做好事!”他试图挣脱怀抱坐起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哦。”他松开环在晏子洲腰上的那只手,“谢谢。”
晏子洲愣了半秒,随即撑着床垫坐起来,背对他,胡乱抓了抓头发,“客气什么。”他嗓音里还有未醒的沙哑,却刻意扬起尾音,像要把空气里的尴尬一并抖落。
“我去冲个澡。”李晋阳说。
“好。”
浴室门合上,水声淅沥。晏子洲仍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床单上的一道褶皱。
晏子洲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李晋阳没有听到。
可随后晏子洲又开始怀疑,李晋阳那种人,就算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对重要信息的捕捉也像猎鹰一样精准。是真的没听见,还是……选择了装作没听见。
浴室里,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李晋阳心头的沉重。水珠顺着他紧绷的背脊滑落。
那句“我好像真的喜欢你”,像一枚滚烫的烙印,在他混沌的梦境边缘烙下,醒来后反而更加清晰。不是幻听,是晏子洲的声音。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隐秘的钝痛。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悸动之后,是更深的恐惧和冰冷的现实。
喜悦?有的。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星,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晏子洲,那个鲜活明亮得如同小太阳的晏子洲,说喜欢他,这本身就像一场奢侈的梦。
可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周临能知道波士顿的事,说明那段不堪并非密不透风。一旦他和晏子洲的关系越过那条线,晏家会怎么看?恒远的董事会会怎么看?
那些隐藏在暗处,等着看他李晋阳笑话的对手又会怎么渲染?他们会把晏子洲拖进怎样的泥潭里?他们会用怎样肮脏的目光去揣测、去玷污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晏子洲的世界应该是光明坦荡的,不应该和他那些阴暗的、带着血腥和屈辱的过往捆绑在一起,承受任何一丝可能的非议和白眼。
晏子洲值得最好的,最干净的,而不是和他这个从泥泞里爬出来、灵魂都带着洗不净烙印的人绑在一起。
他舍不得。
光是想象晏子洲可能因为他而承受一丝一毫的异样眼光,李晋阳就觉得窒息般的疼痛,比波士顿那间没有窗户的房间更让他绝望。
他宁愿晏子洲永远是他需要照顾的“小少爷”,是他可以名正言顺护在羽翼下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和他一起背负沉重枷锁的伴侣。
在一起?太奢侈了。代价他付不起,更舍不得让晏子洲付。
水声停了,李晋阳扯过浴巾围在腰间,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
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和克制,仿佛昨夜那个在噩梦中挣扎、在拥抱里寻求慰藉的人从未存在过。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层冷静的表象下,是怎样一片狼藉的战场。
他推开门,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
晏子洲还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不再是昨晚的心疼和直白,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还有一丝委屈?
李晋阳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刻意让语气更平淡些,“怎么站这儿?饿了?我去做早餐。”他试图从晏子洲身边走过,走向衣帽间。
“李晋阳。”晏子洲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让李晋阳的脚步钉在原地。
“嗯?”李晋阳没有回头。
空气凝滞了几秒,晏子洲看着他宽阔却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看着他后颈未擦干的水珠滑落。他看到了李晋阳刚才开门瞬间,眼底那一闪而逝、还未来得及完全藏好的痛色。
可他还是想问,“你听到了,对吧。”
第51章
“什么?”李晋阳没有回头,只把嗓音压得极平,像一潭死水,“我昨晚睡得沉,没印象了。”
“哦。”晏子洲淡淡应了句,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李晋阳内心天人交战,他不想晏子洲伤心,但更不想晏子洲受到伤害,“早餐想吃什么?”
“随便。”
一顿早餐在近乎凝固的沉默中草草结束,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昨夜,也避开了任何可能触及那个禁忌话题的眼神交流。
“我去公司了。”李晋阳穿上西装外套,动作一丝不苟,恢复了那个沉稳冷静、无懈可击的李总模样。
“嗯。”晏子洲点点头,也拿起自己的外套,“一起下去吧。”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行的细微嗡鸣。两人并肩站着,目视前方光滑如镜的金属门,清晰地映出彼此的身影,却又都刻意回避着镜中对方的视线,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和隔阂。
地库分开,各自驶向不同的方向。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放大了内心的嘈杂。
李晋阳握着方向盘的手收得很紧,那句“我好像真的喜欢你”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次都伴随着更深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开始的晨会上,可是没有任何作用,他越是逃避那些话就越发清醒地一遍遍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晏子洲同样心烦意乱,他开着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脑子里却全是李晋阳那刻意回避的眼神和平静得过分的语气。
如果说原先他并不确定李晋阳是否真的听到了他的那句告白,那么当李晋阳说出没印象三个字的时候,他就能够肯定,李晋阳一定是听到了。
他烦躁地按了下喇叭。
上午的忙碌暂时冲淡了心绪,直到临近中午,晏子洲需要一份关键的纸质合同底稿,才猛然想起那份文件昨晚被自己带回了公寓,随手放在了书房桌面上,他不得不再次开车回一趟公寓。
书房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那张宽大的深色实木书桌上果然散落着一些文件和书籍。晏子洲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份蓝色文件夹,它被压在一本厚厚的杂志下面。
他松了口气,走过去,打算抽出文件夹就走。然而就在他拿起杂志,准备拿起文件夹时,杂志的硬壳书角不小心刮到了旁边一摞摆放得不算太整齐的文件。哗啦一声,那摞文件滑落下来,散了一地。
“啧。”晏子洲蹙眉,暗怪自己毛手毛脚。他立刻蹲下身,开始收拾。纸张散落在书桌下方和旁边靠墙的位置,他一张张捡起,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下的空间。就在他俯身去够一张滑到书桌最里侧的文件时,视线被桌脚旁一个冷硬的金属反光吸引了。
那是一个半嵌入墙壁设计,与书桌侧边几乎齐平的保险柜。它通体是哑光的深灰色,没有任何多余的标识或装饰,只在正中央嵌着一个复杂的电子密码锁面。它完美地融入了书房,如果不是蹲在这个角度,在桌面以上视野里,它几乎被书桌本身和桌面上摆放的物品遮挡住大半,并不显眼。
晏子洲的动作顿住了,指尖停在冰凉的金属面板上,鬼使神差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0528”。
“嘀!错误。”
红灯闪了一下,晏子洲咬唇,“竟然不对,算了,不试了。”
恒远总裁办公室,李晋阳正在听财务总监做季度汇报,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
屏幕亮起一条推送:
【“书房保险柜”异常开启×1,已锁定。时间:11:27】
李晋阳瞳孔骤缩,有人动了他的保险柜,那个人是谁不用想就知道。
“李总?”财务总监停下。
“继续。”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拇指在桌沿敲了一下,随即起身,“今天先这样。”
他推门而出,脚步快得几乎像在跑。
电梯下行,李晋阳背靠着冰冷的厢壁,呼吸急促而粗重。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警报信息像烙印一样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最隐秘、最不堪的恐惧里。
是晏子洲,只能是他。这个时间点,只有他可能回公寓。他去书房了……他看到了……他……尝试打开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深海瞬间将他淹没,那些被他精心锁在黑暗里的、带着病态执念和阴湿渴望的秘密。
所有那些他不敢宣之于口的,只能独自在暗夜里反复咀嚼的珍宝,此刻都暴露在了可能的窥探之下!
晏子洲会怎么想?会觉得他恶心吗?会觉得他是个藏在阴影里觊觎他的变态吗?他苦心维持的用来保护晏子洲的距离和冷静,顷刻间土崩瓦解。他不敢想象晏子洲看到那些东西时的眼神,是震惊?是厌恶?还是……恐惧?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比在波士顿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经历的一切,更加让他感到灭顶的绝望。
他拼命踩下油门,接连闯过两个黄灯,朝着那个此刻让他既渴望又恐惧的方向疾驰而去。他必须立刻回去,必须确认……也必须面对那可能已经降临的、最糟糕的审判。
玄关处传来密码输入正确的声音,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正在打电话的晏子洲惊得猛地抬头。
门口,李晋阳站在那里。他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皮肤上,昂贵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歪斜,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所有沉稳和从容。
他的脸色阴沉的吓人,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那双总是沉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晏子洲,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恐惧、绝望、被窥破秘密的羞耻,以及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复杂得让晏子洲心脏骤缩。
李晋阳的目光,没有一秒停留在晏子洲脸上,而是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着,带着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越过晏子洲的肩膀,直直地、死死地钉在了书房虚掩的门上。
相似小说推荐
-
富江体质的我和马甲HE了(凤梨菠萝派) [BL同人] 《(综漫同人)富江体质的我和马甲HE了》作者:凤梨菠萝派【完结】晋江VIP2025.09.16完结总书评数:12768当...
-
情不由衷(琢枝) [近代现代] 《情不由衷》作者:琢枝【CP完结】长佩VIP2025-9-20完结29.25万字3.10万人阅读1,670.30万人9,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