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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灰(晓棠)


向瑾心中愈发寒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崔嫣凝眉,“小瑾,可是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
向瑾摇头。
崔嫣斟酌着,“陛下不善言辞,若是有何误解之处,不妨说予我听,嫂嫂替你……”
“无有,”向瑾慌忙否认,“多谢嫂嫂挂念,我在宫中一切安好。陛下……待我,关怀备至。”
“当真?”
“自然。”
两个都是她带在身边过的孩子,崔嫣不疑,“……那就好。”
话至此处,难以为继,可向瑾心中困扰纷繁无绪,抓心挠肝。
陛下念念不忘之人,究竟是不是家嫂?
崔嫣是否知晓?
兄长又是否被蒙在鼓中?
兄长已逝,陛下会不会……
这桩桩件件,幽暗晦涩,如不见天日的阴霾,将少年的精气神摧磨殆尽。
翌日,崔府答谢的糕点如期而至。
书房中,陛下将手中纸条狠狠地握成一团。无一怕他攥出火星子来,赶紧上前接了过来。在焚烧殆尽之前,暗卫头子如往常一般打开了看了一眼。
“他奶奶的!”无一一拳砸在桌案上,“死老太婆,我直接一刀送她上西天得了。”
成景泽认可,“去吧。”
“啊?”无一觑着陛下不似玩笑,“您认真的?”
最初最艰难最掣肘之时,也不是未曾衡量,不如把那暗地里不停作妖的老太婆做掉,一劳永逸。然而,当初刘氏大义打开宫门避免了一场兄弟相残,康王主动退让出京,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们母子二人占尽世人的口碑。陛下本就风评不善,新朝风雨飘摇,若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事,无异于给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可乘之机。届时,战乱再起,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又不知命运几何。成景泽不在乎那张龙椅,可这来之不易的局面是牺牲无数飞鹰军将士、包括向家两代统帅的性命换来的,重愈千斤。
皇帝铁青着脸,“总好过令她为所欲为。”
无一深知,陛下倘若被逼急了,说得出做得到,而荣国公府便是不可触碰的底线。此刻,他可不能再煽风点火。“您先息怒,咱们从长计议。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下作的手段,咱们也不必客气。”
陛下眉间尽是凛冽寒意,“譬如?”
无一冥思苦想,“譬如,她敢打夫人的主意,您便也给康王赐门婚事。择选一刁蛮任性的小姐嫁过去,搅得他家宅难安鸡犬不宁。”
成景泽拾起桌上一只狼毫扔过去,“废话,徒劳无益,两败俱伤,你这是报复而已,于事无补。”
无一抬手接住,小心翼翼地挂了回去,垂头丧气道,“我如何不知,以夫人性情,断不可受其摆布。”
皇帝切齿怨愤,铜制的镇纸被他压得陷入桌案,“大不了鱼死网破,朕无能至极……”成景泽双目赤红,“皇位是荣国公替朕打下来的,令其夫人受辱而束手无策,这龙椅不坐也罢。”
无一冷汗直冒,“陛下三思,此事非同小可。官妇家事,太后即便越俎代庖,亦顺理成章。您若是贸然插手,则师出无名,徒增话柄。夫人孀居崔府,本就如履薄冰,这京城中妇人的口舌最是毒辣,轻举妄动不得。况且,刘氏现下只是威胁泄愤,八字尚无一撇,也不是今儿个意欲赐婚,明日便能寻来良人”
陛下冷嗤,“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京中纨绔废物俯拾即是。”
无一抓耳挠腮,“若是夫人抵死不从,刘氏向来道貌岸然,难道还能逼婚不成?”
成景泽摇头,崔嫣与他通气乃互通消息之举,非是求援的意思,但他断然不可令其陷入此般为难境地。况且,他太了解刘氏的路数,“夫人不从,她还会对郡主下手。”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两个身经百战的大男人,刀山火海皆不在话下,却对后宫毒妇的阴诡伎俩防不胜防。
“把糕点先给世子送去。”一时难断,陛下吩咐。
无一拎着食盒方要出门,福安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声泪俱下,“陛下,救命,我们家世子……不好了。”
“什么?”皇帝猛然起身,推门而去。
昨日午后,家宴散了,向瑾回到房中,便蔫蔫地不精神。福安以为他是舍不得家人,触景伤情,便没敢搅扰。晚膳向瑾勉强吃了几口,又尽数吐了出来,临睡时便有些发热。福安本打算着人请太医来瞧瞧,但杜院判刚去了城外的药圃不在宫中,旁的太医信不着,向瑾也不让他大惊小怪地添扰。所谓久病成医,向瑾自以为心中有数,让福安煎了一副杜院判留下的驱寒药汤服下,早早便睡了。
福安这一晚没敢睡实,中间起来数趟查看,向瑾并无动静,体温也只是略高。谁知,天亮之前,他只不过略微打了个盹,起来再摸过去,少爷浑身滚烫得如烈火焚烧一般,如何叫也叫不醒了。
陛下质问,“传太医了吗?”
无一抢道,“杜院判不在,要……传旁的人吗?”
陛下当机立断,“派人去将院判请回来,太医院有几个医术得用的,全部传来。”
无一跑开,“我这就去。”
成景泽身高腿长,当先推开房门走进去,只见小世子在床榻中缩成一团,小脸烧得通红,牙关咯咯打战,昏沉中眉头拧得蹙紧,愁云惨淡一般。
陛下将人扶起来,倚在怀中,被少年滚烫的温度惊得面色凝重。他接过福安递来的水,却喂不进去。
几个当值的太医匆匆赶来,一顿把脉,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急火攻心,脏腑失调。若是高热一直不退,则情况危矣。只得先开了退热的方子,尽力而为。
药煎好了,喂药却是难题。任如何折腾,小世子茫然无觉,嘴巴闭得紧紧的,故意作对似的。向瑾打小病得多,对服药并不排斥,哪怕不省人事,凭借本能也从未如此抗拒。福安急得团团转,直抹眼泪。
成景泽无法,只好使力硬掰开世子下颌,谨慎控制着力道,以免伤着。
陛下不放心,这日间三遍服药,皆不假人手,他扶着向瑾身子捏开嘴巴,福安一勺一勺地喂进去。喂药间隙,陛下上朝、议事皆速战速决。
半夜,喂过一轮,陛下催促福安补觉,他亲自守夜。小侍童拗不过,睡在外间。
成景泽在桌岸边坐了一会儿,起身至床榻边,摸了摸向瑾的额头,依然滚烫。十几个太医轮番问诊,竟无济于事,都是些废物。陛下恨不得挨个砸了他们的饭碗,却无奈只能忍着。无一亲自去接杜院判,谁知老头儿去深山里采药,人撒出去了,还未找到。
发觉向瑾新换的中衣领口有一小片濡湿,他寻了个帕子过来,缓缓擦拭。不经意间,与一双秋水如波的眸子对上。
陛下一诧,低声问,“醒了?”
少年浑浑噩噩,恍惚如梦,他哑声,“陛下……您为何至今不婚?”
成景泽怔了稍许,方才反应过来,向瑾问了什么。没头没尾的,着实有些冒犯,但少年额头上俱是汗水,眸中水色流动,要哭不哭的,霎是可怜。
他怎么忍心与病中混沌的小人儿较真?
成景泽正打算含糊过去,向瑾又问,哽咽中带着哭腔,“陛下心悦之人,是……家嫂吗?”

“陛下心悦之人,是……家嫂吗?”少年痛声发问,眼前一片模糊,眼角躺下两行清泪。
如若他此刻是清醒的,便不难察觉,陛下面上神情极为复杂难言,但更多的是错愕与不可言说的苦痛,并无隐秘的心思被陡然戳破时应有的心虚意怯。
“荒……”谬,陛下否认的辞藻方至舌尖,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与此同时,门外脚步声之后,响起敲门声,是药童来送药。
陛下接过药碗未动,“半个时辰前不是方才用过?”
小药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方,方太医说……世子病势凶猛,需得加服一剂。”
成景泽半晌未应声,药童哆哆嗦嗦地跪着,脑袋恨不能埋进青砖里。
“下去吧。”陛下开恩。
“谢,谢,谢陛下。”小药童屁滚尿流地退了出去。
成景泽端详着手中药汤,转头倒进了花盆里。
床榻上的小世子来不及等到一句敷衍或是解释,甚至浑噩中根本不知自己发出了怎样惊世骇俗的叩问,便又昏睡过去。
夜半,杜院判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这……,这这这,这是怎么着的,我走时还好好的……”老院判痛心疾首。
陛下沉声,“如何?”
老头眉心叠着阴云,“……不好。”
皇帝急了,“如何个不好法?”
“急火攻心,郁结不疏,肺腑烧灼……危在旦夕……”那帮草包太医,居然所言非虚。
“少爷!”福安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吓丢了魂儿。
无一见不得他没出息的样子,一把没拽起来,“昨个儿世子家宴,到底出了何事?”
福安呜呜咽咽,“无,无事啊,夫人和小姐康健如昔,饭后,我陪小姐在园中嬉闹,少爷与夫人家常叙话……无有,无有不妥之处。”小侍童徒劳地抹着眼泪,膝行过去扯着老太医袖摆,鼻涕泪水糊了一大把,“杜院判,您妙手回春,求您……求您救我家少爷!”
杜老无奈,“起来,我说危在旦夕,又不是必死无疑。”
“啊?”福安一骨碌爬起来,“”
“我老头子这不是赶回来了吗,也得亏世子命大,这回山中采药,偶得一株百年雪见草,清热解毒退高热,最是对症。先行服下,解燃眉之急,余下追根溯源,再梳理不迟。”老院判珍重地从怀中掏出小帕子,一层层打开,一株纯白的药草躺在掌心。
他麻利地吩咐,“你二人打干净的水来,还有我屋里的小药罐子也取来。”
话音未落,无一与福安已然抢出大门。
房中只剩下杜院判与陛下二人,老头坐下,仓促地倒了一碗凉茶喝下,这一番紧赶慢赶,吓得他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他手执随身携带的小刀子,正要修剪药材,陛下一把按在了院判的腕子上。
杜老愕然,“……”
陛下居高临下,字字顿挫,“世子的病,拖上两日,可致命?”
老头不解,“骤发急症,谁也说不准,自然是早日缓解得好。”
成景泽眉心深皱,“院判妙手,当是可矣。”
杜老反对,“医者仁心,岂有刻意拖延之理?便是不致命,如此烧下去,甚为煎熬。”
皇帝固执己见,“两日即可。”
老头据理力争,“万一回天乏术,我也保不准……”
成景泽厉声打断,“院判……朕要你,无有万一。”
一旦用了这个自称,便是不容置喙,杜院判意识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杀伐无豫的帝王,非是那个跟着他上山采药跑没影儿的皮小子。
“……是。”对于帝王的命令,任何人都只有应允的份儿。
于是,荣国公府硕果仅存的男丁——唯一的小世子病入膏肓,命悬一线的传闻,不胫而走,甚嚣尘上。不出一日一夜,前来“慰问”打探的前朝重臣走马灯似的地被拦在陛下寝殿之外,人人唉声叹气,忧心如焚。世子若是真在京中在宫里丢了性命,不知飞鹰军作何反应,可会与陛下决裂?这江山社稷,弄不好又是一场动荡。
第二日,惊动了太后大驾。
刘氏凑近床榻,亲眼所见,之前灵动敏慎急中生智坏他好事的少年,如一尾失了水的鱼,苍白虚弱,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活该!刘氏心中解气,但她也并非意气用事之辈,她比谁都要清楚,向瑾的重要性,否则之前也不会投鼠忌器。
世子果真出事的话,飞鹰军反了,对成景泽必然重创,但西北驻军也不会认康王为主。之前,他们敢轻举妄动,乃是打着速战速决,趁皇帝重伤毙命之际,里应外合直取京都的主意。生米煮成熟饭,再将世子握在手中,边疆亦无由生叛。
倘若世子小命呜呼,西南一旦先乱起来,北凌多半趁火打劫,大晟再次风雨飘摇,尚无足够兵马在手的康王无有胜算。
“李太医、方太医都看过了吗?”刘氏一叠声地发难,“杜院判是哪位,不是据说堪比再世华佗,亏陛下大老远地请回来主持太医院,就这点能耐吗?”
“老朽无能。”
“臣无能。”
杜院判为首,带着一干太医跪在身后。
“呕,咳咳咳。”向瑾突然头一侧,将刚刚服下的汤药尽数吐了出来,几声呛咳微弱得跟濒死的小猫一样。
福安大哭着扑过去,和两个服侍的药童一起手脚麻利地清理干净。他们要为世子换衣,房中众人留下也是无济于事。
“皇帝,”刘氏埋怨,“人在你这里养着,如今出了岔子,可如何对得起荣国公府满门忠烈?”
皇帝面色凝重,随着刘氏向外走,“是朕的过错。”
方至门边,“陛下,太后……”福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跪爬过来,刘氏厌弃地躲开半步。
“求陛下,求太后开恩,请夫人与小姐进宫……来,来……”小侍童咬破了下唇,“见我家少爷最后一面。”
皇帝望着太后,没有发话。崔氏奉太后懿旨入宫,方才合规合矩,无从非议。此刻由福安悲痛欲绝地提出来,恰到好处,省了他再做铺排。
刘氏的目光在房中扫了扫,跪地的方太医出声,“禀太后,此刻若是至亲在侧,于病情略作补益,回生起死亦未可知。”换句话说,便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吧。
刘氏哀叹一声,“传哀家旨意,宣荣国公夫人携郡主入宫探病。”
回到慈宁宫,李嬷嬷替太后卸下头上点翠,忍不住嚼舌根,“太后,您说那桩丑事,可属实?”
刘氏恹恹地瞥了她一眼,“小孩子的病中之言而已,不足取信,属实与否,还当审慎查实。”
“哼,”李嬷嬷鄙夷,“我瞧那无法无天的莽夫干得出来,奸夫淫妇,还装什么贞洁,真是令人作呕。待水落石出那一日,必遭天下唾骂,身败名裂。”
刘氏烦心,“但愿那小鬼命大躲过这一劫。”不然,再多再大的把柄亦派不上用场。
这边厢皇帝甫一将太后一行送出门,这边杜院判当机立断,撵走了碍事的一干闲杂人等,将研磨好的药粉,一股脑地给世子灌了下去。
不出一个多时辰,持续的烧热终于降了些许。三天三夜没合几眼的福安喜极而泣,一个劲儿作揖感谢,几乎语无伦次。
“多谢,多谢,谢天谢地,谢您。杜老,我还以为您那神药也回天乏术了呢。”孩子又破涕为笑,“这回没事了吧?少爷是不是不会死了?呸呸呸,我再也不说那个字了,神佛莫怪,莫怪。”
老院判抚了抚福安的脑袋,愧疚地安慰,“退了热,当无大碍。”
世子脱险的消息封锁在寝宫后院之内,是以,荣国公夫人心急如焚地赶来时,直奔向瑾房间,几近失态。
“小叔叔,我要小叔叔。”向馨宁更是痛哭流涕,一路上便抽嗒不停。
“夫人,”福安赶紧安抚,“您莫急,少爷好些了。”
“究竟出了何事?前日还……”崔嫣蹙眉止语,她后知后觉地记起家宴期间诸般细小的违和之处来,这孩子素来太过乖巧懂事,她那日也的确心思不属,以至于大意了。
崔嫣悔断肠,“福安,如实道来。”
福安听话,一五一十地将世子如何发病,这几日病况辗转,求医问药的经过,已至刚刚退热的喜讯汇报一番。
崔嫣伸手摸着向瑾额头,“是不太热了。”
福安后怕,“一个时辰前还烫得跟火炭似的。”
夫人愁眉不展,“不可掉以轻心。”
“是呢,杜院判一直亲力亲为照顾着,晨起便粒米未进,现下正在小灶房用些米粥。”
崔嫣点头,“吾该千恩万谢亦不为过。”
还未等来杜院判致谢,无一敲响房门,“陛下请夫人叙话。”
崔嫣将向馨宁交给福安,嘱咐她不要吵到病人,便随无一前去。
陛下书房的门敞开着,无一带着无二、无六、无十亲自把守四方,无人听到二人谈话内容。
末了,陛下再次确认,“夫人,可需考虑?”
崔嫣摇头,“落子无悔。”
皇帝,“……好。”
崔嫣起身,略微失礼地仰视着成景泽,她知晓这个孩子最初的模样和一路摔打的历程……他变了许多,却也仍有纹丝不动的坚持。因而,明知即便是她也不应质疑皇帝,但崔嫣仍是说出了口,“请陛下以世子安危为重。”
成景泽心下了然,他对向瑾的利用,瞒不过夫人。但他不悔,此番事关重大,涉及夫人名节,无法仅凭三言两语传讯,他必须与崔嫣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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