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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灰(晓棠)


今日陛下御驾返京,百官恭迎,万民守候。小世子破例一遭,早早出门,在城墙上寻了个不起眼,但视野绝佳的位置。
堪堪等了两个多时辰,烈日当空,金光普照。只见遥遥之处,尘雾漫天,蹄声如雷,数百精骑如潮水般,滚滚而来。当先一人金冠玄甲,气宇轩昂,于城门近处束马勒缰,胯下战马仰首长嘶,众人伏地,山呼万岁。
向瑾恍然怔忡,在福安的提醒下晚一步跪拜。少时,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描绘父亲或是兄长凯旋班师的场景,但他从未有机会目睹。
这一次,又是这个人,坐实了他对父兄、对强者、对英雄的所有遐思。
雄姿英发,气吞山河,便应该是这个样子。

晚照西垂,霞光如缕,余晖穿疏林透秋叶,铺就一地暖黄。
雪庐中烟火萦萦,小锅子里的水不断咕嘟咕嘟冒着泡。长条大案上摆着鲜嫩的牛羊,用冰块镇着。
“世子,要不您先用一点吧?”福安劝道。
向瑾翘首以盼,“不饿,再等等。”
城门上匆匆一撇,他趁引人注目之前悄然离开,提前回宫。
小世子亲自去内务府置办,亲手帮忙筹备热闹却也简单的接风宴。
年少的向瑾经历过许多年独守院落,无数次期盼亲人归家的场景。最初,小孩子总是满怀雀跃,有一肚子的话语亟待与父兄分享,更盼望着自己的父亲与兄长能像时常往国公府后厨送野味的猎户一样,把自己的儿子抱在腿上,眉飞色舞地炫耀如何幸运地打到一头野鹿,又怎样威武地降服两只獐子。
可惜,父亲惜字如金,每每归家,指多考教一下他的功课,甚少夸奖,之后便是没完没了地处理公务。兄长倒是和蔼,但替父亲守军在外,十年间,回家的次数一个巴掌填不满。
向瑾固执地一趟一趟往锅中添着热水,直到门外一连串的脚步上,无十率先跨了进来,惊喜道,“哎呀,居然有锅子吃。”
福安递了筷子给他,“我们家少爷特地准备的。”
“多谢世子。”无十没心没肺地长叹一口,“唉,之前不觉得这皇宫哪里好,待得憋闷死个人。出去这一趟,别说,还真有点儿想家的感觉。”他呼噜了一把福安的脑袋,“大概是想你这家伙了。”
福安甩开,忙着摆碗筷,回头嗔他,“没大没小。”
“谢世子,谢福安。”向来不多言不多语的无六接过筷子,坐了下来。
杜院判刚刚歇了诊,匆忙赶来,乐呵呵入座,“上次吃涮锅子还是前年除夕呢。”
无二将人接了回来,落在最后,伸手关门。
“欸……”向瑾急了,“怎么就关上了?”
无十反应快,“无一陪陛下去皇陵了,今夜怕是赶不回……”他以最快速度烫了两片肉塞到嘴里,满足地咕哝着,“他们可是没口福喽。”
向瑾:“……”
“少爷,”福安喊他,“您不吃了吗?”
向瑾走出去两步,又转身回来,“吃,为何不吃。”失望的心情他最是清楚不过,自然不能做扫兴之人。
皇陵百里之外有一座落霞山,山上有座玉泉寺,风光秀丽,香火鼎盛。只是,间或有达官显贵家的女眷前来上香暂住,便会清场,惹得百姓空跑,牢骚满腹。
“这又是谁家的姑奶奶来了?”下山的大婶拐着筐抱怨,“都是些贪心不足的,恨不得全天下的好事都落自己脑袋上,也不怕招佛祖厌弃。”
“嘘。”同行的妇人赶紧扯了她一把,回头指了指寺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小心祸从口出。”
大婶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巴。
妇人低声道,“刚才我打听了,是崔府新晋的姨娘来求子,心急着呢,据说这大半年里,每月十五前后都要走上一趟。”
“一个姨娘,如此大的排场?”大婶眼白翻上了天。
“谁说不是?本不该的,但是人家命好,嫁入高门,又有个身为国公夫人的小姑陪着,自然水涨船高。”
“国公夫人?便是那年纪轻轻便守寡的崔家嫡小姐?”
“是吧,除了向家的寡妇,这京中也没第二个国公夫人了。”
“啧啧,算了,一家子孤儿寡母的,也怪可怜,还不抵咱们一辈子粗茶淡饭,平平安安。”
“就是。”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寺庙深处一排专为接待贵客休憩的禅房一片静谧,只有最后一间,燃着幽暗的烛火。借着月色,从远处窥探,堪堪能瞧见窗户纸上映出的两个模糊的人影。一男一女,男子背窗躬身,遮住了女子大半个身子,貌似交颈低语,黏黏糊糊……伤风败俗。对面房中,趴在窗户缝上窃看的少妇目不转睛,恨不能钻到人家房间里去。
看似亲密无间的二人,实则中间隔着一张低矮的案几,两人分别在两侧一站一坐,撑着木案,身形交错,混淆视线。
成景泽尽量侧开目光与吐息,“多有得罪,夫人见谅。”
崔嫣坦然,“陛下多虑了。”
即便只是作假,成景泽仍深感歉疚。他嗓音低哑,“令夫人受屈蒙羞,吾无颜……”话语哽在这里,难以为继。
崔嫣淡定爽直,“向家祖训,贫贱不可失贞节,富贵不可移忠义。所谓贞洁忠义自在心中,不在旁人嘴里。国公爷与世子为国为民,生死置之度外,吾虽为一介妇孺,亦不至于为虚名颜面所累,拎不清孰轻孰重。况且,此举乃臣妇自愿为之,既解了燃眉困境又……”她瞟了一眼窗外,“又事半功倍,陛下何愧之有?”
成景泽微微点头,“夫人沙场历练,巾帼豪杰,心胸不输男子。”
崔嫣抬首认真地凝着对方,“……陛下与臣妇生疏了。”
崔嫣深知,成景泽是个外冷内热,表面疏离,实则重情重义的性子。但不知从何时起,面对这个她与夫君一手带着从莽撞少年长大成熟至今的孩子,她有些读不懂了。不过,亦属人之常情,那个高高在上孤家寡人的位子就像一张血盆大口,独坐数载,何人堪抵磋磨。这个道理,容珏懂,她懂,成景泽大约后知后觉……当年的义无反顾,不知后悔了没有。
成景泽垂首默然,半晌,“吾……,拙口钝辞,请嫂夫人包涵。”
崔嫣没有纠结称呼,不然便更加疏远了。她转而言道,“陛下出征两载,刘氏心急如焚,我这里暂时不好动作,便时常为难小瑾。亏得那孩子机灵,但……”想到京中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崔嫣又心疼又愤恨。
“您放心,之前承诺,吾谨记在心。”皇帝表态,“亏欠世子的,定当竭力弥补。”
崔嫣,“小瑾已满十六……”
成景泽茫然片刻,随即颖悟道,“世子婚事,您放心甄选,有心仪之人,吾必排除万难,玉成好事。”
“谢陛下。”
时辰差不多了,成景泽吹息了朦胧的灯火,一室幽暗,目不识指。
夜半三更,密探入宫,李嬷嬷在刘氏耳边挤眉弄眼地低语……
太后警惕,“可瞧清楚了?”
“万无一失,”李嬷嬷打包票,“我说那武夫怎地突然起了孝心,竟主动去皇陵祭拜,原来压根就是贼心,归程的日子都是算计好的。”
末了,刘氏笑得阴冷,“好啊,那哀家就等着看戏了。”
翌日微旦,刘霄敲了敲桌案,“心不在肝的,今日便算了吧。”
向瑾与他不见外,“明明是先生倦惫,”他顿了顿,“您是不是身子不适?”
“咳,”刘霄冷不丁呛了一声,“……些许着凉,无妨。”
“当真?若是不适,您可不要逞强。”
刘霄睨他,“当我是小孩子?”
向瑾严肃地觑着刘霄终年不大有血色的面容,“杜院判仁心仁术,待先生方便的时候,吾请他来为先生调理。”
刘霄失笑,“草民贱命,怎敢劳烦院判大人,使不得。”
向瑾不虞,“你是陛下亲自请来的世子师傅,怎可妄自菲薄?”
刘霄不与他争论,“世子若是不急的话,咱们……”
“我……急。”少年佯怒,“先生莫要逗我。”
刘霄大度地挥了挥手,“还不快去。”
小世子心里长了草,放下心来之后,频频向外瞧,自然未曾捕捉到先生眼底转瞬即逝的无奈与晦涩。
“少爷,您可算下学了。”福安在门口接过他的书袋子,催促着,“无一大人来好几趟了,让我撺掇您逃学呢。”
向瑾莞尔,“他也就是说说。”
“谁说的,”无一迎了上来,“这回可不是我自作主张,明明是陛下惯孩子又不好明说,我揣摩圣意而已。”
向瑾低头偷笑,昨日的落寞一扫而空。
无一拽着他往雪庐跑,甫一进门就被几个大箱子堵住了路,无十兴致勃勃地抢功,“世子您瞧,这里都是江南的稀罕玩意儿,我们到了那边就开始攒,方便运回来的是少数,余下的都搁这儿呢。你信里说的游仙枕、自暖杯、辟寒犀……还有……”
向瑾咂舌,旋即反应过来,“我何时说过?”
无十讶然睁大眼睛,“那,那,那个诗里怎么说的来着?”他与无一大眼瞪小眼,尚不及向远处的陛下求助,素来沉默是金的无六雪中送炭,‘自暖杯深不待温。’
“对对对,”无十一叠声,“就是这句。”
向瑾哭笑不得,“我那是与陛下告知先生教授的功课。”
“啊?”无十张大了嘴巴,“那风筝、书画什么的,皆是会错了意?”
无一掏出怀里各式各样的金蝉,“这金蝉……”
向瑾无可奈何,“自然也是功课中所提及……”
“都怪你,自作聪明。”无十埋怨无一,“那,这个,这些……岂不是白找了?陛下!主子!”
向瑾哑然,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成景泽起身之前,将握在手里的玉佩放回袖中,心下好笑。
“皆是些赏玩的物件,世子若不嫌弃,便留着玩吧。”陛下云淡风轻道。
卸了盔甲金冠,掩去杀伐之气,年轻的帝王一身淡青常服,衬着深邃的眉目,倒也似位俊朗随性的贵公子。
“谢陛下厚爱。”世子仰头,比星子还要亮上几分的眸子笑得弯了弯,眉眼舒展开来,愈发璀璨夺目。
成景泽猝不及防地怔了怔……孩子的确长大了。
陛下发话,“用膳吧。”
虽不如昨日的涮锅子热闹,但陛下令御膳房特备的佳肴亦用心精巧。有无一和无十在的场合,从不会冷清,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轮番向小世子描述南下一路见闻,江南风光、战场征伐,斗智斗勇,尔虞我诈……想到哪,说到哪。
“主子,您说是也不是?”无一突然转向走神的陛下。
成景泽一愕,“在说何事?”
他适才试图在脑海中思索,京中哪家有适龄的品貌俱佳的名门贵女,却发觉实在是一无所知。
无十欠兮兮,“说您亲自带吾等剿灭神刀军余孽,您于密林中,箭无虚发,手刃首领,神勇无敌。”
陛下懒得搭理他,回神对上小世子不示遮掩的兴奋仰慕的目光……
刘霄说,“世子年岁渐长,虽恭顺内敛礼数有加,但本性豁达,意气飞扬,宜因而导之,褒奖有加,无需鞭驽策蹇,过犹不及。”
崔嫣叮嘱,“小瑾自幼孤苦,请陛下怜恤护佑。”
无二实话实说,“小世子勤奋刻苦,习武修身无一日懈怠,与箭术天赋异禀,进步神速,只是……似乎不喜乘马,避忌骑射,至今未有涉及。”
送礼送得乌龙迭起,适宜的良人暂时无有着落,陛下愧疚不已,当即表态,“口说无凭,不若择日秋猎,眼见为实。”

第47章
新帝登基之后,尚未曾开启秋猎。成景泽本意只是打算带孩子出门散心,顺便教授骑射而已。谁知,前朝那帮老头子憋了两年多的牢骚,听闻陛下意欲秋猎,立即小题大做,据理力争,絮絮叨叨什么“秋猎乃皇家大事,不可草率”、“自武帝后期不理朝政以来,秋猎亦荒废多年,恐不得天眷”、“陛下秋猎,需得告天慰地,徐徐图之。”
内阁罗里吧嗦,非要让钦天监算个重启秋猎的吉日来。这一来二去,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甫一回京,陛下不欲针锋相对,便由得他们折腾。名正言顺的秋猎难以成行,陛下巡查京营,总没人敢拦着。于是,陛下象征性地点了一队禁军随行,直奔城外三十里的京北大营驻地。
“白鹭围场旷废已久,有什么好玩的?”刘壤嗤之以鼻,“从这里往北二十里地,两山夹谷,遍野的红叶,草场壮阔,后山的溪流蜿蜒一直流向翠云河。”
无十兴致勃勃,“山里有野兽吗?”
“必然有,”刘将军比划着,“獐子、野鹿、山鸡、兔子……应有尽有。”
无一笑着打断,“你当我们是三岁娃娃?”
刘壤目光从安静坐在一旁的小世子面上划过,大喇喇道,“这不是有身娇肉贵的娃娃吗?”
无一反驳,“少瞧不起人,我们小世子箭术精湛,不输你这个半吊子。”
刘壤长骑擅武,唯独箭术差强人意……但总不至逊色于这弱不禁风的半大少年。
刘将军羞恼,“空口白牙的大话谁不会讲,有本事亮出来。”
无十推波助澜,“行啊,明日咱就比划比划。”南下两年多,酣畅淋漓的战事是一场也未经历,磨磨唧唧的阴诡伎俩倒是俯拾即是,憋屈死个人。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一个个皆是摩拳擦掌。
无一拍板,“明日进山,老规矩,彩头陛下出。”
成景泽默许。
刘壤没忍住多嘴,“你确认按老规矩……”他不掩轻视地睨着向瑾,暗卫行事素来单打独斗,狩猎亦不例外。这小世子细皮嫩肉的,在山里遇到猛兽再给吓哭了,到时候有人免不了要质疑谁欺负了自己的宝贝学生,兴师问罪……又要跟他闹。
无一撇了撇嘴,“甭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输了可不许耍赖。”往日在西北,无论是战场上杀敌,还是后山猎鹿,但凡下了赌约,按惯例,赢了的人得彩头,输了则需在下一月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地伺候。
刘壤不屑,“愿赌服输,谁赖皮谁小狗。”
无十咋呼,“赢个将军当跟班,面子大了去了,我拼了。”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哈哈。”
“呵呵。”
连无二与无六也忍俊不禁,只有糊里糊涂的小世子,似懂非懂地被赶鸭子上架。但向瑾逆来顺受惯了,即便心底隐隐不安,也不会以当众扫了兴。何况,这两年多以来,他闻鸡起舞孜孜不倦,自觉身手精进不少,还无有机会在陛下面前露上一手……只是,这山中,不会当真有狼吧……
小世子患得患失地恍惚着,丝毫未曾察觉,陛下居高临下瞧他神色变幻瞧得霎是有趣。原本打算给孩子宽宽心,竟也忘记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身穿骑装弯弓背箭的一行人等在入山口。福安还在千叮咛万嘱咐,向瑾一夜失眠,迷迷瞪瞪地点头。
小世子今日身着圆领窄袖的墨绿劲装,修长的双腿裹在靴子里,盈盈一握的腰身被一截玉带束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姿挺拔葱郁,如一棵向阳而生的小树苗。雪白的面庞上,眸如点漆,唇似红缨,在曦光下,脸颊间细细软软的绒毛泛着柔光。乍一看,哪里似猎人,倒像是只懵懂无知的小兽,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落陷阱。
福安更担心了,可惜他笨手笨脚,跟着去也是徒增累赘,帮不上忙。
无十看不过眼,“福安,你就放一个百个心吧。”
福安反问,“无十大人今日替我照看少爷?”
无十连忙摆手,“我可没工夫,我得要力争头筹。”
福安给了他一个指望不上的怨恨眼神。
刘壤嗤声,“想得美。”
无十朝他吐舌头,“走着瞧。”
无一走过来,拍了拍福安肩膀,“小哥莫急,世子今日金钟护体,百兽不侵。”
福安错愕,“哪来的金钟罩?”
无一老神在在地,“远在天边……”
一人姗姗来迟,掷地有声,“朕与世子一队。”
福安与向瑾尚在状况之外,刘将军率先质疑,“陛下这是徇私。”
成景泽一身利落常服,他摊了摊空空如也的双手,“朕旁观,有何不可?”
刘壤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出来,谁不知陛下穿山越林如履平地,即便无有弓箭利刃在手,随意捡块石头也足以猎鸟捕兽。他张了张嘴,又阖上。算了,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
无十补刀,“将军恁地小气。”
刘壤回头剜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率先进山。余下诸位打了个招呼,各自撒欢去了。向瑾还有些晕乎乎的,“陛下,臣……”他咬了咬牙,“自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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