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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灰(晓棠)


向瑾乖觉,寻了个喝药的借口拉着福安退了出去。寻常人尚且不愿示弱于人前,何况先生如此心高气傲。
听着两个少年脚步声远去,刘霄主动开口,“多谢院判。”
老头凝着对方沉静的神色,旋即了然,将打好腹稿的医者论断咽了下去。病患自己什么都清楚,压根无需赘言。也是,单单是双腿残疾,失落激荡之情绪总有平复的一日,并不致命。若非长年郁症难解,多思多虑,脉象岂会呈现枯竭之兆。
医者仁心,老头固执劝慰,“先生尚未到而立之年,前路可期,待到老朽这个年岁再回头,方知人生即便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并无迈不过的坎儿。”
刘霄徐徐颔首,收下老院判善意的宽解。二人皆知,就算从今日起做个谨遵医嘱言听计从的药罐子,他也断然活不到院判如今的年龄。
“老朽这里有个方子……”老院判做不到对经他手诊治的病患听之任之,哪怕明知大抵徒劳。面前之人心脉气血已千疮百孔,延年益寿怕是痴人说梦,但减损苦痛地多拖上些日子,总是做得到的。
出乎杜院判意料,刘霄并未抵触。
“劳您费神,云隐有愧,定不负院判苦心。”他坦然允诺道。
老院判终于露出会心一笑,“正该如此。”
老头低首推敲药方细节,刘霄默默观摩片刻,“杜院判……还有多少时日?”
院判未抬头,沉思半晌,慎重道,“一日三餐佐药,可保三年无虞。”
三年吗……刘霄将目光虚虚地投向窗外,远远瞥见小世子端着药碗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时不时挂念地向这边探着。过往,听到三年宣判,他大概会不耐冗长。如今,终是悔不当初,三年不够,届时世子芳华十九,尚不满弱冠之年……看来,他注定有负陛下之托。
刘霄今日回府甚晚,老管家焦急地等在门口。那人南下两年,他在府中难得自由,饮食随心,大多数时候一日一餐足以,清减了不少。以至于连累下人,被责罚处置。现下,管家日日盯着他用膳,烦不胜烦。
“……”管家刚要开口,刘霄扬了扬手,是让他通知小灶房送餐的意思。
见其不似往日般抗拒,老人状似无意地叨叨,“将军陈伤并发,这几日起了热,食欲不振……”随着轮椅滚动不停,管家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也不报期待,只是忍不住絮叨而已。
就在管家无奈闭口之际,车轮停驻了。
将军府中巷陌廊道皆经特殊修,轮椅行止无碍。即便如此,这间卧室他也多年未曾涉足。不单是他,刘壤平日回府也不住在这里,此番囿于行动不便罢了。
刘霄停在房门外,不禁恍惚,不知自己今日是因着忆起往昔,还是念及病症,久违地多愁善感起来,不受控地就软了心肠。
当断不断,害人害己。
他正待转身,房门忽地打开,将军狼狈地披着外袍,冲到门口才想起装作一瘸一拐,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上抹不开,唇角绷着,面色青一阵白一阵,那模样,滑稽又可笑。这一刻,高大威武的将军与少年时那个莽撞青涩的小尾巴猝不及防地重叠在一起。
“噗……”刘霄实在难以自持,不由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将刘壤整个笑懵了。他怔怔地凝着眼前人,心房噗通噗通狂跳,他急切地想要说点什么,又怕极了说错一个字,便会戳破梦境一般的虚幻。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在军中说一不二的将领,此刻于自家房门之前憋得满面涨红,欲言又止。
刘霄太了解他,只一眼,所思所虑一览无余。他本就塌陷下去的心头肉,要再如何硬得起来。
“你还未用晚膳?”刘霄发问。
“啊,是,未用。”刘壤双脚如踩着棉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刘霄没有即刻离开的意思。他慌忙让到一边,试探着,“你,吃过了吗?”
刘霄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那,要不进来,一起……我,我的意思是……”刘壤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在大腿侧边狠狠拧了一把。
刘霄自行转着轮椅进门,停在桌前。刘壤一屁股坐下,呆呆地也忘了喊人传膳。
“你的伤……”刘霄打量他,“好了?”
刘将军如梦初醒,他伤在屁股,此刻再装未愈,显然太刻意了些,他也没那么厚的脸皮。
“嗯。”刘壤丧气地耷拉下脑袋。
刘霄逗他,“不是说陈伤复发?”
刘壤嘴硬,“小伤小病家常便饭,哪里那么娇贵。”
刘霄心尖一阵刺痛,“将军果然铁骨铮铮。”
难得装乖卖惨的机会被他生生浪费掉,刘将军破罐子破摔,“那是,别说是区区几棍子,便是刀山笞杖,也挡不住老子该吃吃该喝喝,该快活就快活。”
刘霄年轻时,得名渊文公子,最是文雅风流,受不得污言浪语。因而,刘壤偏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最初乃情趣,后来便成了彼此磋磨。
他等了良久,竟未等到预期的挖苦叱责。
刘壤抬首,他不确定地醒悟到什么,心底隐隐发颤,视线一簇一簇灼烧起来,如滚烫的烈焰扑到刘霄身上。
对坐良晌,他兀地起身,不管不顾地贴过来,霸道地吮住那两片凉薄的唇瓣。未被责骂,更未被推开。他几乎战栗着将人拥进怀里,心口似要裂开,脑中猛火烹油,分不清现实与环境。就算是梦一场也好,他有多少年梦中亦无蜜糖。
刘壤豁出去地吻着,祈求天长地久。
许久,他颤声轻唤,“……兄长。”
这嘶哑的一声,隔着经年累月万水千山,饱含虔诚,痴迷,禁忌,委屈……刘霄拦扯在神识里的弦,忽地绷断了,他罕见地回应。
刘壤大步将人抱到床榻之上,恍恍然不知拿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如何是好,翼翼小心,极尽温柔。
此刻,他以为终是苦尽甘来,来日方长。

第53章
北凌送来的乐师与舞姬被安置在前殿中,陛下早出晚归,也让内务府给他们排了日程。今日去太后殿中演奏,明日后日大后日到各个宗亲府里献技,大大后日再犒劳肱骨重臣……总之,一日也不得闲。
明明是打着寿礼的旗号送予陛下享用的尤物,也如愿进了寝殿,可愣是被用作了戏班子的感觉。一个个摩拳擦掌矫揉造作的小妖精,莫说爬上陛下的龙床,便是龙颜亦难得一见。
倒是向瑾,来回出入位于前殿的书房,不时便能碰到往返的男男女女。小世子往往目不斜视,仿佛生怕被污了眼珠子似的。
不是他矫情,实在是这些人过于招摇放浪。那些浓妆艳抹的北凌舞姬看人的眼神都带着钩子似的,有碍观瞻;忸怩造作的乐师比女子还要妩媚妖娆,向瑾私以为,即便是喜好龙阳之人,也不该好这一口。他不否认自己对北凌的仇恨与成见作祟,但这些伶人不知检点,甚至在殿中言语勾搭调戏侍从与护卫,着实令人厌恶。虽不敢舞到他面前,可也搅得寝殿乌烟瘴气,他巴不得陛下整个打包将他们扔出去。
“少爷,”福安在书房里给向瑾研着磨,天真道,“您闻见没,那些北凌人路过的地方,香气好几个时辰都散不开。”
向瑾敲他脑袋,“闻什么闻,小心被勾了魂魄。”
福安吐了吐舌头,“您也信外边那些传言?”
向瑾撇嘴,“不是你打听来的吗?”
福安耸了耸肩,“内务府的人都在传,有鼻子有眼的,而且……”他探身往外瞧了瞧,捂着嘴巴轻声道,“的确有几个好看的舞姬,这几日不见了踪影。”
他们打小在边疆长大,丰城又是个各族杂居的环境,自然对异族一些所谓神神秘秘的巫力法术见惯不怪,正是因为见得多了,反而不必太当回事。真神或许高高在上,俯视大地,但显灵与否,怕非是人力可以操控。平日里,那些看似玄之又玄的怪力乱神之流,多数不过是障眼法或是奇巧术,要么借助熟能生巧的技艺,要么倚靠上不得台面的暗药。
前几日,宫中盛传,北凌送来的伶优各个身怀魅惑之术。有些个不安分的,借献艺之便,不知施了什么蛊惑之道,迷得个别宗亲纨绔与老臣家不上进的子弟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甚至求讨到了太后那里去。太后也很为难,毕竟是献给陛下的玩意儿,收入殿中便是陛下的私物。咱们这个新帝是个不按规矩来的,登基之后便一意孤行废了起居录,因而皇帝宠幸过哪个没有,谁也不知晓。此事可大可小,太后也无法做主赏是不赏。
明明是不争气的好色之徒着了人家的道儿,生生又将祸水议论引到陛下头上,典型的刘氏惯用伎俩。
之前,传言至此便没了下文,大约昨日起始,又生变数。据说陛下私下里将几个遭人惦记的美人儿赏了桂亲王府和瑞亲王府,还往之前去过的阁老家里也塞了两个,并附赠赏赐若干。
如今,这帮人仍是披星戴月地穿梭于宫内宫外,剩下未照顾到的宗室与臣子皆心怀忐忑,不知这究竟是恩还是祸。
“如此赏下去,”小世子踟蹰着,“不出几个月,大约便要赏个精光。”他早就盼着陛下将人全都打发了,还这殿中一片净土。但按陛下的脾气来说,近日来种种,颇为违和……一定是哪里不对,某些关窍他琢磨不透。
刘霄闻言轻笑一声,若有所思地觑着他这个聪慧的学生,答道,“赏光了岂不更好,一劳永逸。”先生知晓向瑾心中烦懑,任谁面对仇敌送来的糖衣炮弹,亦无法心平气和,何况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可欲担大事者,需得要学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化敌为友或是将仇人变作棋子,那么百年亦不为过。近来,每日例行的课业过后,他皆留下点工夫与世子就着三国贺寿的余温探讨一二,一来宽慰纾解,二来这其中弯弯绕绕,正好作为纵横捭阖的实例来剖析。
向瑾轻轻咬着下唇,思索片刻道,“若是这么轻易打发出去,那无异于打了北凌的脸,还不抵起始便拒绝……”他摆了摆脑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无有必要。”
刘霄笑着轻轻颔首,眼神示意他继续。
“一个两个撒到京中勋贵府中做眼线足矣,若是尽数走这个路子,怕是本末倒置。陛下有意纵容,轻拿轻放,又在他们脑袋顶上悬着一柄剑……”向瑾猜测着,“莫不是要让他们自己沉不住气,惹出祸端来?可陛下不是暂时无意与北凌交恶……”模棱两端,不似陛下处事作风。
先生不置可否,只是鼓励他说下去。
向瑾皱眉,略显沮丧,“学生愚钝,猜不到。”
刘霄被孩子的坦诚逗到了,他摊开手,“为师同样困惑,世子不若直接向陛下求教。”
向瑾犹豫片刻,“先生,您……觉得……”
令世子如此吞吐,大约只能是一个话题。
刘霄正色了些,“臣不讼天颜,乃本分。”
向瑾泄气,“学生知错,请先生责罚。”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仿佛给自己刻下了条条框框,大多数时候太乖了些。
刘霄似笑非笑,“但先人有言,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刘霄直言,“所谓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过表面功夫,揣摩君心者,背地里无一日不说短道长。是以,非是不可议天子,关窍在于为何而议,议之为何。”
先生逗趣,“况且,陛下心胸纳百川,世子想到什么但说无妨,不必拘泥。”
向瑾异常明亮的眼眸兀地闪了闪,语意隐隐透着雀跃,“先生也认为,陛下并不若外界传言……”
刘霄含笑,“外界如何传说陛下……”
向瑾一顿,低下头,忿忿然,“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孩子复又抬首,眸中流动着光彩,如繁星坠落其间,“先生世家出身,学富五车……在您眼中……胜任的帝王,应当是什么样子?”
师生对视片刻,这一瞬皆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向瑾未察觉到刘霄神色中蕴藏的期许,先生也忽略了世子眼底沉甸甸的或许连他自己也尚未意识到的一种近似于敝帚自珍的维护。
刘霄想了想,“世子还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
向瑾惭愧,“学生僭越了。”他其实只是为了从先生口中印证,非是自己意气用事,闭目塞听。
刘霄并非逃避的意思,他认真思索后道,“世子此问,的确不好一言以蔽之。帝王功过,千载评说,大多基于邦国兴亡与王朝盛衰。然,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历来改朝换代,皆非皇帝一人酿成。哪怕是荒淫无度的武帝,也曾有励精图治的辉煌年岁。那龙椅看似至高无上,实则坐上去不仅无法为所欲为,反而处处掣肘,举步维艰。”他沉沉的目光落在小世子稚嫩的肩上,温声道,“为帝为尊,上顺天意下得民心皆无强求之道,但求无愧于心。”
向瑾怔了怔,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懂。
刘霄轻叹一息,“造化难测,这世间万事万物,常常要逆着人愿来。所谓天生的帝王之才未必有登顶的契机,机缘巧合者,或许压根志不在此。”
这一句向瑾听懂了,且一下便戳中了他心中困惑矛盾的症结所在。人人皆道当初靖王为夺江山,不惜弑父杀兄,无所不用其极。虽说其父乃气死的,康王亦未丧命,但谁也不怀疑,若是硬碰硬,成景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按理说,费劲心力得偿所愿,至少该是大权独揽,当仁不让。也不是说陛下不尽责,向瑾清楚,那个人默默做到了自己才能范围之内的极致,换一个人,康王或是谢太傅,面对百废待兴的局面,也不一定做得更好。只是,他从成景泽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如愿以偿后的踌躇意满,入目皆是无奈与疲惫。年少时惊鸿一瞥的恣意洒脱,几乎消磨殆尽。每每思及,不免心痛遗憾。
向瑾心绪沉了沉,“不是说一攀攀到阁老位,人人夜思要登基?”
刘霄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感慨一句,“狼王志在旷野,锦绣温柔何足虑。”
离开前,向瑾认真道,“先生近日气色好了一些。”
刘霄怔忡须臾,“……幸得院判仁心仁术,谢世子挂念。”
今日乃礼部尚书徐大人父亲的八十大寿,之前妥善接待三国使团,礼部功不可没。陛下体恤,特赐家宴,并委派北凌乐团助兴。因而,眼下徐府正热闹着,陛下寝殿便宁静下来。
雪庐中,用过晚膳,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话题从北凌人是否身负秘术,到边疆逸闻,再到各自经历过的匪夷所思之事。无十与福安唠得最是起劲,无十刚说了一件巫师求雨之事,福安不甘示弱,将他与世子目睹兽神显灵的场面添油加醋地描绘一番。末了,几个暗卫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神色不明。
“咳,”无一问了一句,“那苍狼尺寸几何?”
福安伸手一比划,“像一座小山那么高。”
八岁那年的经历,令向瑾对狼留下忌惮,略微走神,未参与话题。
无十刚要再问,雪庐大门推开,陛下回来了。自打送走使团之后,涉及四方边疆的方方面面事务亟待梳理,皇帝连轴转了大半个月,今日算是回的最早。
无一赶忙张罗着将小厨房中温着的晚膳端过来,待陛下与轮值的无六用上饭,之前的话头也便搁置了。
今夜月色正好,难得自在。无一他们插科打诨地在一边陪陛下用膳完毕,默契地退了下去。向瑾坐在一旁,他本是揣了本做过批注的兵书,陛下近来虽忙,但忙里偷闲并未断了他的兵法课业。何况,如先生所言,他心中存疑,应向陛下征询。
成景泽稍作休憩,抬手指了指沙盘所在的房间,是让向瑾先进去的意思。
小世子瞄着陛下眼下青影,迟疑再三,终是起身,“臣今日准备不足,过几日再向陛下讨教。”皇帝一身倦怠,他没法装作看不到。
成景泽愕了一刹,应了,“世子早些歇息吧。”他望着向瑾离开的背影,不免松了口气,些许庆幸。虽有心让孩子多经历练,但那些鬼蜮伎俩,终归不便说明。
向瑾满腹心思,一肚子狐疑,连续两夜没怎么睡好。但不待他找到合适的时机叩问,他预感中的乱子便爆发开来。
是夜,寝殿鸡飞狗跳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先是北凌人被连夜带走,接着搜查屋舍翻得器具东倒西歪物件七零八落,后来寝殿侍从亦被牵连数人,仓皇入狱。
晨起,无一特地来他这里叮嘱,小世子听话,一整日未出门。到了晚间,大致消停下来。向瑾去小灶房用过晚膳往回走的路上,不小心踩到廊道栏杆下露出的一半书册。他捡起来,甫一打开,猛地又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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