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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灰(晓棠)


殊不知,皇帝私下从未召见过崔楷,而崔大人早早在谢太傅的旁敲侧击之下,主动投诚给了太后。
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了大半辈子,这大概是崔楷唯一最大胆的决断。他也曾审时度势反复衡量过,最终门阀世家百年积淀的所谓识才断人的眼光与打小便与崔嫣不可调和的隔膜替他落下择选——他断定,成景泽不是做皇帝的料。
这种掉脑袋的站队之举,落子无悔。之后几年的暗度陈仓之中,他也有过摇摆不定的动摇,直至那桩丑事曝露在自己府中。
崔楷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他赌对了,山野莽夫终是成不了大器。
“陛下。”崔楷行至阶前,恭敬行礼。他虽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位独断强硬的帝王,但忌惮与胆怯也不是装出来的。
陛下不苟言笑,对他倒也客气,“大人请坐。”
“谢陛下。”崔楷缓步行至座椅前,拂衣落座,一行一止皆是世家风范,繁复而啰嗦。
“大人……”成景泽略显犹豫,“离家居京,辛苦了。”
崔楷暗自腹诽,若不是当年陛下硬留,何至于此。彼时他尚存疑惑,如今早已洞悉,不过是为了将崔嫣名正言顺地留在京都,又不用其孤苦伶仃的守着破败的荣国公府,方才出此下策。合着,他堂堂崔氏家主,就是个搭桥的摆设。不仅有家不能回,入朝为个小小侍郎遭士族讽刺挖苦失了风骨,还要替无有成年男丁的向家操持一应庶务。
崔楷起身谢礼,“为陛下分忧,是崔某乃至崔家之幸。”
“不必多礼,坐。”
皇帝不紧不慢地又耐着脾性东拉西扯了几句,崔楷云里雾里,差点儿以为陛下是不是喝错了什么药。直到外间人来人往,不知搬动着什么。陛下大约也是搜肠刮肚无话可唠,终于不再铺垫,直白道,“年底便是荣国公府大祭之日……今岁,仍需崔大人操劳,不过,世子年岁已长,阖该担起责任,往后也不必大人与夫人过于劳顿。”
崔楷当即了然,陛下这是在卸磨杀驴。一方面,届时崔嫣已行动不便,将杂务交予向瑾,正是不再抛头露面的最佳缘由。待孩子出生之后,总要有个名分说法,到时候就该变天了。荣国公府荣辱与否,不可预知,至少崔家与向家,是要彻底切割开来的。
想的倒是挺美挺周全,可惜了,终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崔楷心底鄙夷不屑,面上不显,“世子主持,自是再好不过。”
皇帝似乎十分满意于崔大人的言听计从,着内务府派人送崔楷回府。行至宫外,临上马车之际,一个小太监偷偷往他手中塞了张字条。崔侍郎放下车帘,迫不及待地打开,正是慈宁宫的消息。他阅后撕了个粉碎,眼底漫上不示遮掩的笑意。
万事俱备,请君入瓮,再耐心等等,就快了。
指挥兵部工匠趁夜拾掇几件新玩意的无一与崔大人擦肩而过,他大踏步入殿,正赶上陛下出神地不知望向何处。
“主子,”无一出声,“东西放哪?”
成景泽蓦地回神,瞟他一眼,“后院。”
“折腾。”无一小声嘟囔。
陛下听见了,没搭理他。
无一讨嫌,“今日结束得早,要不咱们还是回……”
成景泽淡淡地横他,“你随意。”
无一转了一圈,还是没憋住,“主子,不是我多管闲事,您这是怎么了?”
陛下,“无事。”
无一撇嘴,“无事您十日不着家?”
之前,先是小世子早出晚归,不在雪庐出现。涮锅子那一夜过后,陛下至今都宿在养心殿,甚至将在雪庐中改装倒腾过半的新制武器也搬了过来,这是常驻的打算……都这样了,还嘴硬咬定无事,当他是瞎子还是傻子?
无一挖空心思也琢磨不明白,这两人能整出什么幺蛾子。陛下专制是专制了些,但对世子一向宠爱有加,好话不会说归不会说,可心里的惦念照拂绝非做样子。而且,陛下与先荣国公及夫人是怎样胜似亲眷的关系,身边人皆一清二楚,无论看在谁的份上,即便世子做出再是出格之事,陛下也不会计较。反观世子那边……世子就天生做不出出格的事!是以,无一擅自料定,势必乃主子好心办坏事,或是笨嘴拙舌生误会,才至现下的局面。
他观察了几日,更加认可自己的猜测有理。他实在无人可诉,捉着无二探讨。无二一脸的无语加无奈,“陛下忙碌而已,哪里有什么避来避去的戏码。”你可消停点儿吧。
陛下沉声,“何处为家?”
“寝殿。”无一理直气壮。
陛下,“……外出在即,诸事繁杂,省得走来走去。”
得,把他也当无二糊弄。
“您可拉倒吧,”无一十分没有眼力价,他往门外一指,“有折腾这些的工夫,咱们早走几个来回了。”
陛下不欲再与之争辩。
无一不依不饶,他捂着嘴巴轻声道,“西边彻底乱起来,少说还要几个月呢,您不会打算一直住在这里吧?”
陛下打开案头一本折子,不理睬。
无一大无畏,“主子,我就不明白了,什么事不能敞开来说清楚,世子又不是不讲理……”
“哎呦。”无一弯腰捡起凶器,刚要抱怨,甫一对上陛下目光,瞬间息声。他倒也不是真怕,只是突然间联想到一幕场景。
“主子,”无一嬉皮笑脸地将刚砸过他脑门的折子放回去,“您记不记得,当初咱们送大灰回山的事儿。”
大灰是成景泽养的狼崽,本来尚未取名,他出门一趟回来,便被无一领着几个猴崽子给命了这么个吐了吧唧的大号。他至今记起,仍感心塞。后来阿姊带他们投奔庆王府,高门大户容不下野畜,无奈放生,如今大灰早已是狼王。
成景泽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突兀提及,不知无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无一还没往下讲,突然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陛下莫名其妙,差点儿又要拎折子削他。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哈哈哈哈,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哈哈哈,好好好,这回是真好了。”无一抬手保证,“我就是想起来,送它回山那时,您不放心,生怕那家伙被欺负。咱们愣是在山中陪了大半个月,前前后后见他撵豹子、咬老虎、驱逐老狼王……当时把您乐坏了,您怎么说的来着……”
成景泽低声,“天选王者,有出息。”
“对对对,”无一一拍大腿,“谁知您刚夸它没两天,那家伙就被闯进洞里的一只白兔子吓得大惊失色,最后连老巢也送人家了。”
“……嗬,”思及往事,着实有趣,成景泽也禁不住勾了勾唇角。但他很快放下,意味深长地打量无一,“……何意?”
无一斟酌着词句,怎么说才能表述清楚又不至于再挨打。适才陛下的神情,就与当初被兔子占了巢穴的小狼王一模一样……
他还未开口,半掩着的殿门被人从外推开。
向瑾怒气冲冲,身后跟着一脸茫然的无二。
“你们怎么过来了?”无一用口型问他。
无二气声回复,“有两个零件落下了,我陪世子送过来。”
向瑾冲至陛下面前,成景泽站起身来。
“那头狼是你养的?”少年急怒攻心,什么敬称都忘了,没头没脑地就来了这么一句。无一与无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听懂。
陛下倒是不含糊地认了,“嗯。”
向瑾身子止不住地打颤,“那夜的山洞非是巧逢,那只狼守了一夜未闯进来,也没吃了我,并非幸运?”
成景泽心有愧疚,彼时他亦年少狂妄,的确瞧不上少年被吓破了胆的样子,刻意未做开解。芝麻绿豆大的事,这些年他从未记起。但不知道怎么地,向瑾今日一问,他便立即反应了过来。他有错在先,不冤枉。
思及自己胆战心惊的一夜,以及过后十几年来的阴霾……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小世子悲从中来,咬破了唇角,声泪俱下,“你,你……赔我的。”

第63章
“陛下,不早了。”向瑾收回沙盘上最后一枚小旗子,放归原处,主动告辞,“我先回去了。”最近两日,陛下与他模拟讲解的皆是西北边疆飞鹰军近十年来的小规模实战,他每日回去都会仔仔细细地整理到新的手札中。
陛下点了点头,“好。”
向瑾旋即转身而去,出门之后反手替皇帝带上了房门。
成景泽独坐良久,微微有些恍惚。
那日被戳破往事,少年义愤填膺地向他讨个说法,他以为会陷入力所不及的困境……实则,向瑾仅仅要求他不要再躲着自己。回到寝殿之后,一切如常,向瑾早习武,晚求教,不亲近亦不疏远,语言行为皆与过往无异,再无一丝一毫的越界。
仿佛那一夜的酒后失言——都不仅仅是酒后失言,成景泽甚至怀疑究竟是不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平白幻想出一段荒唐。
在听到雪庐大门缓缓扣阖的声响之后,陛下起身走出去,立在初秋的清冷月华之中,静默良久。他的视线在院落里错落摆放的机关、武器之上一一划过;又逐一检视着四周房间的门扇,包括那间他只涉足过两次,一次搭进去半条命,平日里掩耳盗铃当做不存在的房间;目光漫过无十留下经无二与无六交替精心侍弄仍旧打蔫的花草以及无一养在角落里饲喂鹰隼的鸽子笼;最后落在墙边聚拢的杜院判要用来入药的一堆堆黄叶之上……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距离他们攻入京都强占皇城,已过去整整八年,而与北凌一战,也已然在五年前终结。
这里……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俨然成为他前半生驻足时光最长的地方。
无一随随便便地就脱口而出,称这里为“家”……
向瑾也理所当然地要他“归家”……
四海天下,何以为家?这个字与他而言太过于陌生,他有家吗?
有过家吗?
安生日子未过上两天,早朝内阁上奏,秋猎事宜已筹备妥当,钦天监测算,大吉之日正在下月初一。
陛下:“……”他都要把这茬忘了。
刚想寻个由头取消,谢太傅开口,“此乃陛下登基后首开秋猎,承天泽运,意义非凡,是以准备时间略长,请陛下见谅。”
成景泽:“……下月初一,是否仓促了些。”
“陛下,”平日并不上朝的钦天监监正上前一步,“星象瞬息万变,臣等未能提前测算,请陛下恕罪。”
说实话,成景泽可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登基之初,精简机构,钦天监便在裁撤名录之上。不过,刘氏插手力保,也便不咸不淡地留着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继续为难。大约在他离京之前,且得一番折腾。
晚膳是在雪庐中用的,热热闹闹,中规中矩。因着秋猎的事,陛下将林远与刘壤喊了过来,近来朝堂上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不得不防。议事耽搁了些时辰,便将人留下来一起用饭。
谈及秋猎,这帮爷们还是颇为热血沸腾的。刚从江南回来那一遭,突发意外中止,不免遗憾。这回围猎声势浩大,京中武将翘楚年轻子弟是骡子是马都得真刀真枪地拉出来溜溜,哪怕不能大显身手,单是旁观也饶有趣味。
“刘将军,”无一打趣,“上回跟小十的比拼未见分晓,要不要让无二再陪你比划比划?”
刘壤耷拉着脑袋,没滋落味地扒拉着白饭,跟被主人丢弃的大狗似的。他只不过晚了一小会儿,刘霄径自走了,还“贴心”地给他留了张字条,今夜与徐祭酒约棋,晚归,不必等。
“怎么,认输了?”无一在桌下踢他。
刘壤抬头,瞪了一眼,“公务在身,像你似的,玩忽职守?”
“欸,你这人!”无一嗤声,“没劲。”他静了没有一刻钟,又去骚扰林远,“林统领下场吗?”
陛下出宫,百官相随,禁军自然承担起前前后后的护卫之责。但若是陛下参与狩猎,禁军统领也是要贴身跟随的。以成景泽的身手及无一他们暗中护佑,基本无需林远操心,林将军也不是不可以露几手。
林远未答,目光转了转,落在对面的向瑾身上。
无一笑了,“怎么着,将军不放心世子?我说你可别瞎操心了,世子骑射之术乃陛下手把手教出来的,到时候定让你们眼前一亮。”无一伸手够了够向瑾的胳膊,“是吧?”
向瑾放下手中筷子,淡定作答,“我尚缺一匹温驯的坐骑。”
无一笑道,“这还不好说,明日我带您去陛下的私属马棚里挑一挑,有几匹刚刚出训的良驹,体型脾性都不错,您挨个试试,降一匹便留作常用。”他朝成景泽挤眉弄眼,“您的宝贝平日不舍得让我们碰,世子有需,总不会小气吧。”
陛下未反对,便是默许。
向瑾略微侧首,低声道,“我骑术不精,余下的时日大抵不足以降服一匹宝马。”
无一认真思索片刻,世子择选坐骑必然是优中选优,但与人相似,愈是通人性擅征战的骏马,大多有些脾气,非得主人亲手驯服,方才会从一而忠,以后在战场上相辅相成得心应手。世子的骑术进步自然是不小,但要在剩下不多的时日里驯服坐骑,确有难度。
向瑾问,“之前那匹白马,不知还在不在?”
“白马?”无一挠头,“您是说白玉?”
“是这个名号。”
“在是在,”无一为难,“不过,白玉的习性可有些‘古怪’,说他温顺也温顺,轻易不发脾气。但论顺服可就谈不上了,除了陛下偶尔骑乘,还得看他当日心情愉悦与否,其余人谁上将谁掀翻下去。而且,若是您中意白玉的话,”他望向成景泽,“可得辛苦陛下陪同操练,那家伙撒丫子跑起来,只有黑风追得上。”
向瑾也顺着无一的话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成景泽眉心几不可查地动了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没有拒绝的缘由,人家都未当回事,他也不必草木皆兵。
向瑾在心底偷偷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我吃好了,先生今日留的功课还未完结,我先回房去了。”随后,生怕身后有人撵上他似的,一溜小跑出了雪庐。
无一愕然一乐,随即感慨道,“比起前些年初来时循规蹈矩的,世子倒是越来越活泼了。”
无一觑着陛下,陛下视线停留在世子离去的方向,刘壤埋头吃饭,谁也不曾察觉林远不善的目光。
“明日,”他开口,“臣可否同去?”
无一失笑,“世子熟稔,你怎么倒生疏起来了?”
林远无言,默默收回眸光。
昨夜向瑾睡得不算好,早起对着镜子端详了好一会儿,还好眼下青影不重,眸中血丝也不算太多。他用凉水湃了湃,又反复轻轻拍打面颊,方才瞧着了精神些,也不至过于苍白。
那日,他问先生,如何讨心上人欢心?
刘霄被他问得有些词穷,他挖空心思回忆,皆是些遥远的失败的经验。可他看得出,向瑾忍了很久,大约实在无人可问,面对学生小心翼翼剖开的心扉,他不忍回绝。于是,他让向瑾等等,第二日入宫时,刘霄带来了一整箱的当红画本子。师生二人功课过后,埋头苦读,博彩众家之长,终于寻到了些法子。
“女为悦己者容。”刘霄严肃地推断,“男子也当仪容风雅。”
向瑾认真地拿小本子记上,回去后大手一挥,奢侈地摸了一颗金裸子出来,让福安去宫外的成衣铺子,抓紧时间定制几套时下京中最盛行的常服、锦服、骑装来。彼时他要的急,交代的匆忙简短,余下福安自由发挥。待成衣取回来,向瑾傻了眼,竟然全是些花红柳绿的颜色,小世子悔之不及,欲哭无泪。
得亏他皮肤白,面嫩,即便穿上近似喜服颜色的正红,亦不显得俗气。御马那日,围观众人的惊叹欢呼足以佐证,不过,那是后话。
“以己之长攻人之短。”刘霄在本子上划下这一句。
向瑾求教,“这个意思是……”
刘霄硬着头皮诠释,“大概,或许是在对方面前显露她不擅长,但你拿手之事。”
向瑾暗自琢磨,皇帝不擅长但他拿手之事?难道要他去成景泽面前吟诗作对?不好不好。
小世子踟蹰,“这是在示好……怎么好似挑衅?能行吗?”
刘霄不以为然,当年那傻小子没少在他跟前卖弄,冬日在院落中赤裸个膀子舞刀弄枪,耍得虎虎生威。他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搂着汤婆子尚且瑟瑟发抖,人家面颊红润汗流浃背,汗珠子顺着额发脖颈向下滑,滚过精炼劲壮的腰腹,没入……怎不令人艳羡得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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