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保卫科那边…”费明远依旧忧心忡忡。卫戈能唬住吴主任,是因为捏住了他的把柄。但保卫科是讲证据的地方,他们会不会顺藤摸瓜查到药库失窃?
“没有证据。”卫戈削苹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平稳得可怕,“药是‘好心’放在托盘里的。药库的门锁完好,没有任何破坏痕迹。昨晚医院后半夜的巡逻记录,锅炉房老张头可以作证,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他早就想好了退路。老张头嗜酒,后半夜睡得死沉,是最好的“不在场证人”。至于药库的门锁?他开锁的技术足以瞒过这个年代粗糙的勘查手段。
费明远看着卫戈沉稳的侧脸,听着他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心中的惊涛骇浪竟也奇异地平息下来。他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身边这个男人,不仅仅拥有撕碎一切的獠牙,更拥有在绝境中织网布局的可怕心智。
“那…接下来我们…”费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吴主任虽然暂时被拖住,但身份的黑云依旧笼罩,三个月的时间在流逝,陈振国远在战场音讯全无。
“养伤。”卫戈将削好、切成小块的苹果递到费明远嘴边,语气不容置喙,“用最好的药,吃最好的东西,把你的身体,养到能跑能跳。”他的目光落在费明远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其他的,交给我。”
费明远张开嘴,含住那微凉的果肉。他慢慢咀嚼着,感受着盘尼西林在体内流淌带来的生机,也感受着卫戈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以命相搏的守护。
“好。”他咽下苹果,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我听你的。”
窗外,天色渐暗。风似乎暂时停歇了,但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垂,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积聚。军区医院这方小小的病房,成了惊涛骇浪中唯一的孤岛。
卫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有再说话。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费明远知道他没有。他那挺直的脊背,如同永不弯曲的标枪,无声地撑起了这片脆弱的庇护所。
费明远也闭上了眼睛,努力调匀呼吸。盘尼西林的药效如同温暖的潮汐,包裹着他受损的肺腑,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宁感。身体深处那被透支殆尽的生机,正在药物的滋养和卫戈那强大意志的守护下,一点点艰难地复苏。
这场无声的角力,暂时以吴主任的狼狈退场告一段落。但余烬未熄,伏线暗藏。卫戈那淬火的獠牙已经亮出,他守护的意志坚不可摧。而费明远,也在病痛与绝望的磨砺中,悄然蜕变,积蓄着属于自己的力量。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身体恢复,等待着身份转机,也等待着…那必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暴。但这一次,他们将并肩而立,不再任人宰割。
第68章 晴天霹雳
吴主任被保卫科带走后的几天,军区医院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李护士长收敛了许多,对费明远病房的护理变得格外“规范”和“客气”。
秦芳则成了卫戈在护士站最稳定的“暗哨”,每次换药或路过,总会用眼神或微小的动作传递一些信息:保卫科的人来过几次,重点查问了药库值班员和吴主任的办公室;后勤部似乎也派人来调查过;关于吴主任的传言在医院里悄悄流传,说他贪污、倒卖药品,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费明远的状态,在盘尼西林持续而强劲的药效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焕发出惊人的生机。高烧彻底退去,顽固的咳嗽渐渐平息,胸腔深处那撕裂般的闷痛也大大减轻。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他不再需要长时间卧床,可以在卫戈的搀扶下,缓慢地在病房里踱步,活动僵硬的筋骨。每一次平稳的呼吸,每一次有力的心跳,都让他真切地感受到生命在回归。
卫戈依旧沉默寡言,但紧绷的神经似乎随着费明远的好转而松动了。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削苹果,那熟练的动作,长长的、不断裂的红色果皮,以及最后切好递到费明远嘴边的洁白果肉,成了两人之间无声而温暖的仪式。
费明远开始主动要求多吃一点东西,无论是寡淡的病号餐,还是卫戈想办法弄来的稀罕鸡蛋羹。他知道,每一分体力,都是卫戈用命拼来的,他不能浪费。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在病房地板上投下几块明亮的光斑。费明远靠在床头,腿上摊着那本染血的厚书,破碎的眼镜被卫戈用胶布仔细粘好,重新架在鼻梁上。
他专注地看着书页,阳光在他温润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静而坚韧的光彩。卫戈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看似放松,但耳朵依旧敏锐地捕捉着走廊里的动静。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刻板的节奏。
卫戈瞬间睁开眼,眼底的慵懒一扫而空。费明远也从书页上抬起头,眼神中掠过一丝警惕。
“请进。”卫戈沉声道。
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医生或护士,而是保卫科的王干事。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军绿色制服,表情严肃,但眼神里少了几分之前的公事公办,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
“费明远同志,卫戈同志。”王干事点点头,目光落在两人脸上,尤其是在费明远明显好转的气色上停留了片刻。
“王干事。”卫戈站起身,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挡在费明远床前半个身位。
“费同志恢复得不错。”王干事语气平淡地陈述着,“吴有德(吴主任)的问题,保卫科已经基本查清。他利用职务之便,长期克扣、倒卖药品,数额不小,证据确凿。人已经被正式拘留,等待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卫戈,“关于盘尼西林出现在病房一事,虽然疑点未能完全排除,但鉴于吴有德自身问题严重,且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你们,保卫科决定,不再深究。”
这个消息,让费明远暗暗松了口气,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似乎被搬开了。卫戈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依旧沉静如水,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吴主任倒台是必然,但这“不再深究”的结论,更像是某种权衡后的妥协。
“不过,”王干事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凝重,“吴有德的问题,也暴露了我们医院在特殊人员管理上的疏漏。”
他刻意加重了“特殊人员”四个字,如同探照灯般的目光射向费明远,“费明远同志,你的身份问题,至今悬而未决,是‘待审查’状态。这本身就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
费明远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升起的些许暖意瞬间被冻结。来了!身份的黑云,终究是无法驱散。
王干事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继续道:“陈参谋长为你申请的三个月疗养期,是基于‘保护人才’的临时措施。但现在,吴有德事件证明,让你这样一个身份未明的人员长期滞留在军区医院核心区域,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风险隐患。尤其涉及到特供药品的敏感问题。”
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院领导和保卫科经过慎重考虑,认为这里已不再适合你继续疗养。为了医院的秩序和安全,也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吴有德这样利用身份问题做文章的恶性事件,”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我们正式通知你,费明远同志,请你在三天内,自行办理出院手续,离开军区医院。”
晴天霹雳!
第69章 退无可退
费明远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刚刚恢复些血色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离开医院?三天?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离开这相对安全的庇护和持续的药物治疗,无异于将他再次推向死亡边缘。
更可怕的是,离开了军区医院的屏障,失去了陈振国那面虎皮,他“待审查”的身份,将会成为无数个“吴主任”觊觎和撕咬的目标。
“不行!”费明远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发颤,“我的伤还没好!医生说过需要静养!陈参谋长…”
“陈参谋长远在东南前线!”王干事冷冷地打断他,语气强硬,“军情如火,他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的事情分心。而且,这是医院保卫科和院领导共同的决定。是基于医院整体安全和秩序的考量,希望你能理解配合!”
理解配合?费明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将他冻僵。他看着王干事那张公事公办、毫无通融余地的脸,仿佛看到了无数张在农场、在批斗会上见过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面孔。
身份!还是这该死的身份!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无论你逃到哪里,都如影随形,随时可以勒紧你的脖子。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按在了他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肩膀上。是卫戈。
卫戈的手掌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稳住了费明远濒临崩溃的心神。他上前一步,将费明远完全挡在自己身后,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直面着王干事。
“王干事,”卫戈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没有丝毫的愤怒或惊慌,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穿透力,“费明远同志的三个月疗养期,是陈参谋长亲自申请、军区医院正式批复的文件,现在应该还在医院档案室和保卫科备案。这文件,是上级的正式命令,具有法律效力。”
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在疗养期未满、费明远同志病情尚未达到出院标准之前,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要求他提前出院,都是违反上级命令的行为。”
卫戈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直视着王干事的眼睛:“吴有德违法犯罪,是他个人的问题,与费明远同志何干?医院以此为由,单方面撕毁上级批复的疗养文件,强行驱逐仍在治疗中的病人,这道理,恐怕拿到军区首长那里,也说不通吧?”
王干事被卫戈这番有理有据、直指核心的反问噎住了!他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看似粗粝的年轻人,竟然对规则和程序如此熟悉,言辞如此犀利。
他脸色微变,强自镇定:“卫戈同志!你这是在质疑组织的决定吗?医院有医院的难处!陈参谋长不在,情况特殊…”
“情况再特殊,上级的命令就是命令!”卫戈毫不退让,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分,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如果王干事认为上级的命令可以随意更改,医院的‘难处’可以凌驾于军区批复的文件之上,那好,请把这份要求提前出院的正式书面通知给我们。我和费明远同志,会拿着它,连同陈参谋长的批复文件,一起去找能讲道理的地方问问清楚!”
卫戈的强硬,如同一记重拳,狠狠砸在王干事预设的“配合”方案上。书面通知?他哪里敢给!陈振国虽然远在前线,但余威犹在。强行驱逐他亲自申请保护的人,还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这简直是自寻死路,王干事背后的指使者,也绝不敢冒这个险。
王干事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恼怒和忌惮。他看着卫戈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棘手。他不再是农场里那个沉默劳作的“戴罪人员”,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亮出了淬毒獠牙的孤狼。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依旧明媚,却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
王干事死死盯着卫戈,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在强压怒火。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卫戈同志,你很好!但你要明白,有些事,不是靠嘴硬就能解决的,这里是军区医院,不是你们可以讨价还价的地方!”
他丢下这句充满威胁却又色厉内荏的话,狠狠地瞪了卫戈一眼,又扫过卫戈身后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费明远,猛地转身,摔门而去。
“砰!”
重重的关门声,如同丧钟,在病房里回荡。
短暂的死寂后,费明远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卫戈立刻回身,一手轻拍他的后背,一手端起水杯:“慢点,喝水。”
费明远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抓住卫戈的手臂,声音嘶哑而绝望:“卫戈…他们…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
“逼不死。”卫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他扶着费明远靠好,拿起床头柜上那个红彤彤的苹果。这一次,他没有削皮,而是直接用那柄锋利的水果刀,将苹果一切两半。一半递给费明远,一半自己拿在手里。
他迎着费明远惊愕的目光,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清脆的果肉碎裂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冰凉的汁液混合着微酸微甜的果肉在口中迸发,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
“吃!”卫戈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费明远望着卫戈眼中那燃烧的、如同寒冬旷野里孤狼般的决绝光火,看着他大口啃咬苹果的狠厉模样,心底的绝望竟被一股奇特的、滚烫的力量驱散了。他也拿起那半边苹果,不再顾忌形象,狠狠地、用力地咬了下去。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不甘和愤怒,都嚼碎了咽下去。
酸涩的汁水刺激着味蕾,也刺激着他近乎麻木的神经。他用力咀嚼着,感受着那粗糙的果肉在齿间被碾碎,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屈辱、愤怒和绝地反击的狠劲,在他羸弱的身体里悄然滋生。
卫戈看着他眼中燃起的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属于困兽的凶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獠牙,已彻底亮出。既然退无可退,那便撕咬到底!
第70章 语出惊人
王干事摔门而去的巨响,激起的涟漪迅速在军区医院这潭深水中扩散开来。表面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黑云,沉沉压在费明远病房的上空。
李主任再来查房时,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他仔细检查了费明远的状况,虽然对恢复速度表示满意,但眉宇间却锁着化不开的忧虑。
临走前,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卫戈的肩膀,低声道:“…尽量别起冲突。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这句提醒,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和未尽的警告。
护士站的气氛也变了。李护士长彻底成了惊弓之鸟,除了必要的护理,绝不靠近病房半步,眼神躲闪。
秦芳传递信息时更加隐秘和紧张,带来的消息也越发令人不安:保卫科的人加强了巡逻,尤其关注后院药库和费明远病房区域;后勤部似乎有领导来过,在保卫科待了很久;医院里关于“身份不明人员赖着不走”“影响医院安全”的流言开始悄然滋生。
费明远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无处不在的恶意和排挤。每一次走廊外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每一次护士换药时冰冷的沉默,甚至送来的病号餐都开始变得敷衍寡淡。这不再是医疗场所,更像一个冰冷的囚笼,无声地驱赶着他。
他强迫自己大口吞咽着食物,努力配合着复健动作,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沉静,沉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卫戈那句“逼不死”和那狠狠咬下苹果的决绝姿态,如同烙印刻在他心上。退路已断,唯有向前,撕开一条血路!
“卫戈,”这天午后,费明远放下手中的书,推了推破碎的眼镜,目光异常清明地看向窗边的男人,“我们不能再等了。”
卫戈睁开假寐的眼,迎上费明远。他没有问“等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三天期限是假的,但驱逐是真的。王干事背后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费明远的声音平稳,冷静的分析,“他们现在不敢强行动手,是忌惮陈参谋长批复的疗养文件和你手里的‘道理’。但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我们自己‘待不下去’。”
他指了指窗外,“流言、冷遇、克扣药品和伙食…温水煮青蛙,直到我们虚弱不堪,或者自己崩溃离开。”
“所以?”卫戈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赞赏。他的费老师,终于不再只是被动承受,开始用他的智慧思考破局了。
“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被动挨打。”费明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疗养期还有两个月零十天。这是陈参谋长为我们争取的、受上级文件保护的喘息时间,也是我们最大的护身符!我们必须利用好这段时间,但不能再困守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盘尼西林的效果很好,炎症基本控制住了,剩下的主要是调养和恢复体力。军区医院的环境,已经不再利于休养,反而成了消耗我们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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