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象着何让尘之前住在这里的日子,会趴在这张桌子上看书、学习。在一场大火后,失去了母亲和姐姐,留下家暴的父亲,没有任何幸福可言的生活,有的只是这间屋子里的阴冷和孤寂。
顾岩这样想着的时候,忽而视线一凝,直直望向身侧的柜子。
——那是一个棕色的衣柜。
一个大胆的猜想涌出,顾岩伸手拉开衣柜,一股木头发霉的朽味扑面而来,哪怕他带着口罩都能闻到,他扫视着空荡荡的衣柜,一件衣服都没有?
这太奇怪了,就算是何让尘很早就搬走了,也会有儿时的衣物留在这里。
顾岩余光瞥了一眼床底的纸箱子,以他的智商顷刻间猜出了什么。
何让尘看到有人被关进衣柜会害怕,说明他童年时期被关进去过,造成了某种程度的心理阴影,所以他把衣服放进纸箱子,避免打开衣柜。
屋内还停留着那股腐木的味道,顾岩缓缓蹲下身子,他想模仿一个儿童的身形走进这个衣柜……了解何让尘不愿说出的阴影。
他想感同身受,想找到能安抚何让尘童年阴影的方法。
吱呀——
老旧木门发出难听的声响,就像是很久之前在拳击馆那扇门被风吹动时一样。
其实顾岩这个体型想完全钻进衣柜是不可能的,只能半个身子进去,他抬手抚摸木板,可几秒后动作却倏而停住了。
他掌心还覆盖着木板,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什么。
顾岩骤然拍了一下柜门。
嘭!嘭!
第二下,第三下,力道加重,像是某个深夜里,年幼的儿童从啜泣变成哭喊,最后变成绝望的捶打。
柜门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很疼吧。”
他轻声喃喃着,收回自己的手掌——垂眼盯着柜门上两根生锈的洋钉突兀地凸起,尖锐的锈迹像嘲笑的獠牙。
少顷顾岩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在手指尾端处居然出现了一道红痕。
那是拍打柜门导致的。
可是顾岩已经成年了,掌心也留有一些枪茧,刚控制力度拍了几下,也只能留下红痕了,用不到几分钟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可是年幼的何让尘呢?
儿童的手掌更小、更嫩,每一次拍打,都会狠狠擦过那些尖锐的钉头。
他曾经多少次被锁在这个衣柜里,害怕、无助拍打衣柜,企图唤醒何渭的一丝丝父爱,求放自己出去,直到喉咙哭哑,直到他终于明白——
没有父爱,哪怕一丝,都没有。
成长的岁月里有的只是被醉酒后的殴打、被关进衣柜的恐惧……无数伤口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渗出血液,又无声凝结。
顾岩有些发颤地起身。
他盯着柜子,里面还残留着那股腐朽的木味,像是童年的伤害从未散去,只是沉默地、固执地,腐烂在这里。
——嘭!
顾岩突然狠狠地摔上木门,震得衣柜好几颗不稳的洋钉都晃动几下,柜门也有点倾斜,甚至还有一两颗叮铃一声脱落坠地。
他看都没看一眼,冷漠转身,疾步走出这间窄小的卧室,视线扫了一下地窖周围的同僚,随后目光沉郁地望向院子上方的天空。
远处天际已经泛起了幽暗的色彩,风雪笼罩着整个县城。
街道两旁,古旧的石灯渐渐亮起,昏黄的光柱下雪花缓缓飘落扫过牧马人的车窗。贾萱萱坐在车后座,哗啦撕开一袋坚果吃着:“哦,我就说呢,他怎么在车里。”
她把嘴里的夏威夷果咀嚼完继续说:“原来是拿东西啊。”
“对,”何让尘在她身旁坐着,习惯性双手伸进了口袋,下一瞬发出一句疑惑地:“哎?”
贾萱萱诧异:“怎么了?”
只见何让尘右手从口袋掏出,掌心摊开,里面赫然是一个黑色的仪器:“哎哟,我忘记了,这是顾警官的外套,这东西是他的,这是什么?”
“执法记录仪,”贾萱萱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常见。”
“嗯?你常见?”
贾萱萱把手里没吃完的坚果袋子放在腿上,拿起何让尘掌心的仪器,指了指一处的按钮说:“按一下这里就是开,结束后呢,再按一下就关了。那些扫黄大队的都是这样干的,我上班时候不知道看多少次了。”
何让尘竖了个大拇指:“牛,长知识了。”然后把记录仪拿回,小心翼翼放回口袋,心说这算是公物吧,可不能弄坏了。
“让尘啊,我是说假如哦,假如有一天我不小心……”贾萱萱垂目犹豫要不要把在车边发生的事情跟何让尘坦白,少顷扭头一看,只见对方正歪着脑袋望着车窗外,“你看什么呢?”
何让尘没吭声,也没动。
贾萱萱拍了拍他肩膀:“什么风景,我也看看……”
“没什么,”何让尘猝然打断,随即转身,正面看着她,完完全全遮挡住住窗外的景象,“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之前承诺的事情。”
“哪个?”
何让尘浅色瞳孔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似乎颤了颤:“就是我们两个不管谁先遭遇不测,都要记得把对方所有的秘密说给警察听。”
贾萱萱一怔。
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他们两个都有个共同的‘怀疑对象’——祁建宏。
彼此有种同命相连的熟悉感,又都觉得探索真相、追求正义这条路太难了,就约定把对方秘密都好好保守,不管谁出了意外,对方都要带着秘密去找警察。
“记得的,你怎么好端端……”
“那我现在给你再具体一点。”何让尘沉声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去找顾岩,找顾警官,不再是什么‘其他警察’必须是他,记住了吗?”
贾萱萱好奇打趣:“啊?你这是在变相表达你的感情……”
“那就这样说好了,”何让尘轻声打断她,“我有点渴了,坚果吃多了,去买瓶水。”
“我跟你一起呗。”
“外面多冷啊,你在车里暖和着,等我回来,”何让尘推开车门,咯吱踩着雪地上,视线望着不远处民房,“或者等顾警官回来。”
牧马人车门被关上,何让尘把身上顾岩的大衣裹紧,双手插兜,迎着风雪独自往前走着,
绝对没有看错,他一遍遍地回想。
在车窗外看见的摩托车就是那晚撞向他的车,司机带着头盔依靠在车身打的手势——那就是让他跟出来的意思。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呼啸而过,夜色席来。
何让尘的脚步停在禾丰县荒废的防空洞口,他视线撇向不远处,摩托车就停在那里。
拍照,留下物证,交给顾岩。
这个念头在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他利落地掏出手机,镜头对准摩托车。指尖尚未触及发送键,防空洞深处突然传来沉闷的回响:
“敢跟过来,不敢进来吗?不想知道我背后‘老板’是谁吗?”
何让尘的拇指悬在发送键上方。屏幕上,顾岩的对话框亮着刺眼的白光。
“想报警啊,这防空洞里面构造你不清楚吗?你觉得,警察能抓的住我?”
何让尘知道,他是禾丰县人,当然知道这个防空洞的构造,小时候还跟姐姐一起来玩过,从这边的洞口进去,穿过一段百余米长的弯弯山洞,就能从另一边有路灯的地方出去。
确实来不及,他在想。
哪怕我现在报警,出警也要时间,而这几分钟这个摩托车手就有可能逃走……怎么办?
防空洞里再次传来男声:“井底那个被切的白骨,那群警察还没头绪吧,当然了,还有你姐姐,给你三十秒时间考虑。”
话音落下瞬间,何让尘太阳穴突突狂跳。他缓缓将手机塞回口袋,却在指尖触到某件硬物时瞳孔骤缩。
——是执法记录仪,他在口袋里用指尖寻找前面贾萱萱说的开关位置。
“……还有二十秒。”
何让尘长长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大喊:“别在那BB倒数了。”
洞内爆发出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哈——”
“你们一个个,都跟脑子有病似的,”何让尘后面又无声骂了句脏话,随后跨进防空洞。
外面气温本来就低,洞里面更加寒气逼人,雪夜的冷意与洞内的阴暗融成令人窒息、压抑的氛围。
噔噔蹬蹬。
猝然脚步声在深处炸响,男声同步响起:“我们老板说了,你偷进他的书柜,偷拍了照片。”
何让尘没吭声。
此刻他有些看不清前方的景象,只能看见一个非常模糊的黑影往右边窜走。
“拍照也看不懂吧……没事,跟我从这里出去,我就告诉你偷摸进书柜想知道的事情。”
最后几个字像是按下重复键在洞里回荡,何让尘撑在墙壁的手指一点点攥紧,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好。”
黑影唰一下远去了。
心跳声震耳欲聋。何让尘强迫自己回忆童年走过的路径——只要找到那盏灯,找到那束光……潮湿的霉味混着冷气涌进鼻腔,远处水滴的滴答滴答声像倒计时的秒表。
“呼……呼……”
何让尘大口喘息着,终于在一个拐弯后,视线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是出口!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却在即将接近时,身体陡然僵硬——
他小腿一软摔跪在地,苍白的面容写满了惊惧,他发颤地抬头,看着那处光亮。
——那不是记忆中的出口,而是一支直射瞳孔的手电伪装的!
刺目的光柱里,祁墨的脸,渐渐清晰。
与此同时,地窖。
“这个还挺大的,比我之前下的那家大多了,”小汪拿着强光手电四处打探,“顾副队,你说我们这里结束了,要是没……”
还没等走在最前面的顾岩回复什么,他一旁的孟婳率先抢答:“你这小碎嘴能不能念点好的?”
小汪立刻就要转头继续碎碎念,可不知鞋底踩到什么一个踉跄,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墙壁:“哎哟喂,好险,辛苦我是练家子……”他后面自夸的还话说完,只见他眉头紧蹙,在空中晃着手臂:“咦?我摸到什么?黏糊糊的,啥啊这是,苔藓?”
走在前面的顾岩闻声脚步一停,瞬间转身,擒住小汪的手腕,用手电仔细打量。
孟婳见他这幅沉思的模样,试探性问:“这苔藓不能证明什么吧。”
“对啊,副队,”小汪也跟着附和,“前面的地窖,不是都有苔藓吗?而且人家夏主任都说了,牙齿缝里的苔藓就是这种……”
顾岩沉声打断:“他手上沾到了,那么苔藓上也会留有同样的痕迹,这是肯定的。”随后喊了下正在不远处蹲着检查的方青松喊道,“方主任你过来看看。”
顾岩说的非常笃定,但其他几个小警员却面露不解。
他们都明白副支队的意思,就是想提取指纹呗,但是苔藓怎么提取呢?压根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物体,别说提取难,苔藓是植物,是有生长的,能不能保留都是问题。
少顷赶来的方青松摩挲着下颚回答:“这有点难,也不是不能干,”说着他用手电照着墙壁解释,“得用液氮冷冻后切片,带回去试试看咯。”
顾岩松开小汪的手腕:“让痕检的同事去拿工具来,优先看这个地窖,毕竟这个是我们检查的最后一个地窖了。”随后他指了指身边的小警员,“你上去通知蒋磊那队,检查完先别撤离,继续封锁地窖,等待我后续指示。”
“收到!副队!”
方青松也转身走了几步,挪动到距离地窖入口近一点的地方,毕竟地窖里面信号并不好。
小汪盯着自己手掌,好奇看着孟婳,惊呼:“这还真行啊?”
孟婳也表露出头一回知道的表情。
“有真实案例的,”顾岩拿着手电继续往里探索,一边和身后其他警员解释,“挪威早些年就有一起杀人案,就是因为在木屋门上的苔藓留下指纹,导致身份暴露。”
小汪跟上脚步,认真思考了会:“我忽然想到一个点,副队。”
顾岩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问下去。
“这范围不是很大吗?我们查了那么多地窖,痕检兄弟也都带了不少东西回去准备检查,”小汪挠着头说,“真的要把禾丰县所有地窖都那什么,冷冻一下……”
顾岩这次看都没看他,表情非常严肃地打量着地窖周围,寻找线索:“你自己找这个问题答案吧,”
“……”小汪捂嘴怯怯问自己学姐,“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吗?”
孟婳小声解释:“你忘记法医的报告了?”
小汪疑道:“牙齿?”
“对啊,法医在牙齿缝隙发现了苔藓,也就是说明死者长期被放在地窖,从而导致化成骨头,牙齿脱落,那么这过程中脱落的牙齿一定在地窖咯。”孟婳轻声说,“我们前面和顾副队下地窖不仅是在找存放尸体的痕迹,也在找牙齿啊。”
小汪傻乐道:“不愧是我学姐,就是厉害哦。”
话音刚落,只听顾岩冷冷飘来一句:“孟婳厉害和是不是你学姐没关系,是她本身就优秀。”
小王瞬间噤声。孟婳也无奈摇头,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打着手电继续寻找了。
一时间,七八道光柱在地窖来回交错,其实这里的空气是非常沉闷的,尤其是大家都还穿着厚外套,有几个男警员额头都都渗出了几滴汗。
“早知道也和你们顾副一样把外套给别人穿了,”方青松撅着屁股拉下棉服拉链,“只穿个内搭多舒服啊。”
一旁的小警员好奇问:“给谁了?”
方青松眉梢一挑,说:“就那个长得可俊的小帅哥了,我跟你说哦,那个何让尘啊,哎哟喂,真的跟他名字一模一样。”
“怎么一样?”
“好一个傅粉何郎啊~”方青松兴致勃勃继续形容,“我方主任阅人无数,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男孩……”
“牙齿,”顾岩突然出声打断,“方主任你来看看!”
方青松立刻拿着工具几步走到顾岩身边,视线一定——赫然只见地面上那颗被泥土半掩的牙齿。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夹起,一旁的痕检员同步把手电对准,在光柱的照射下,几道目光齐刷刷锁在那颗小小的、有些斑驳的牙齿上。
顾岩神情严肃,和方青松交换了个肯定的眼神,起身厉声吩咐:“立刻去催促液氮送来的进度!加派人手封锁这栋民房,让当地派出所的人去调查出这家户主的身份,我不管什么空房长期无人居住,是谁盖的,曾经属于谁,没有子女,就往上翻三辈!全部给我挖出来!”
“收到!”
地窖里所有警员轰然应声,纷纷放下手里工具,拿着手电排队爬出地窖。
“这里交给你们了,”顾岩拍了拍方青松的肩膀,“不管什么需求随时提。”
方青松立刻回答:“有的,顾副,现在就有的。”
顾岩疑惑:“嗯?”
“这里闷热啊,能不能给买点水来?冰露怡宝不嫌差,脉动可乐更是佳~”
“……”顾岩眉角抽了下,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爬出地窖,看着正在院子里整理工具的小汪,淡淡道,“给你微信转了钱,喊几个人去小卖部买点饮料。”
小汪麻溜掏出手机一看,乐呵呵应了声,和同僚挽着手臂蹦蹦跳跳离开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牧马人车外贾萱萱眉头紧锁盯着自己手机,少顷用手指滑走落在屏幕上的几片雪花,何让尘三个大字清晰出现在拨打电话的界面。
但语音播报的依旧是关机状态。
不远处顾岩正阔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当地民警拿着资料向他汇报,他一边认真听着,一边视线扫了一圈自己车边。
贾萱萱明显有些着急地跺了几下脚,一扭头:“你可算是来了,我跟你说啊,何让尘这人去买个水,找不到了……”
“什么叫找不到了?”顾岩说着抬手示意民警先停止汇报,“店里问了吗?”
“去了啊,附近就那一个小卖部,我还能不知道吗?老板说压根没看见何让尘去买东西啊,然后我就打电话……可是,微信语音也是异常中断,然后我就打电话,好几个电话……”
在场的民警盯着贾萱萱那副担忧的模样,下意识嘟囔了句:“那么大的人怎么会丢呢?”说完还看了眼身侧的顾岩,下一秒他就噤声了。
视线内顾岩的神情异常肃静,眸光森寒,甚至已经到了让人心惧的程度,仿佛在那副冷峻的皮囊下隐隐藏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忐忑。
夜色中有数秒的沉寂,这时只听贾萱萱手机上再次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还没等贾萱萱先开口说什么,只见顾岩视望向远去黑暗的长夜:“禾丰县除了地窖之外还有什么地方能屏蔽信号?”
相似小说推荐
-
疯批师尊爆改恋爱脑(墨弦青) [玄幻灵异] 《疯批师尊爆改恋爱脑》作者:墨弦青【完结】晋江VIP2025-10-31完结总书评数:1799 当前被收藏数:356...
-
和前夫哥在离婚综艺吃瓜(守约) [近代现代] 《和前夫哥在离婚综艺吃瓜》作者:守约【完结+番外】晋江VIP2025-03-12完结总书评数:4137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