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上温柔(鹿眠屿)

可现在的温许，完全不一样了。
他坦然地站在人群中央，接受着大家的欢呼与祝福，眼神清澈而笃定，举止从容又大方。没有了过去的羞怯与紧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舒展，仿佛历经风雨后的草木，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扎根土壤的稳当。
时光匆匆，似乎真的能改变一切。就像海边的沙滩，被海浪一遍遍冲刷，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终究会被抚平，退潮之后，便是一片崭新的天地。温许的变化，大抵就是时光最温柔的馈赠——那些曾经的迷茫与伤痛，那些藏在骨子里的怯懦，都在三年的岁月流转与地域迁徙中，慢慢被打磨、被沉淀。
张姐看着他将一块切好的蛋糕递给身边的同事，脸上带着浅淡却真切的笑意，心里清楚地知道：温许真的越来越好的。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角落汲取安全感的年轻人，而是长成了能坦然站在光里，从容接纳所有善意的模样。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初夏的暖，吹得桌布轻轻晃。张姐望着温许的身影，轻轻笑了：时光不语，却回答了所有问题，也成就了更好的他。
没过一会儿，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方铭”的名字。
方铭的电话刚接通，甜腻又雀跃的声音就裹着委屈钻进来：“呜呜温许！我想你都要想发财了！现在我就在去你家的路上，还把我哥带来了！”
温许刚拿起同事递来的蛋糕叉，闻言愣了愣，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可我现在在公司，大家正给我办欢迎仪式呢。”
“哟——”方铭拖长了调子，尾音都透着得意，“不愧是我家阿许，真不愧是温大专家呀，一回来就把你家阿铭抛脑后了？”
他这话刚落，听筒里传来“啧”的一声轻响，混着方泽安低低的嗓音：“别闹。”紧接着是方铭气呼呼的抱怨：“你干什么啊方泽安！捏我脸很痛的！”
温许听着那边的动静，嘴角弯得更明显了。
方铭揉着脸颊，又凑回听筒：“没事啦，你先忙！反正你家现在估计我比你还熟，我带着我哥在你家等你——方泽安要请你吃饭呢！”
“好，”温许的声音放柔了些，“我尽快回来，也很想你。”
挂了电话，方泽安把车停在温许公寓楼下的树荫里，侧头看了眼副驾上正摆弄手机壳的方铭，语气淡淡的：“这么夸张？”
“你懂什么！”方铭立刻炸毛，手指戳着手机屏上温许的旧照片，“当初你去外地上大学，是谁天天陪着我吃烤冷面写作业的？是阿许！这三年他在A市，我想去看他都被你拦着！”
方泽安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没接他的话，只扯了扯唇角：“没拦你，是让你等他稳定了再去。”
“狡辩！”方铭哼了一声，推开车门拎起后座的草莓牛奶，“走了走了，去阿许家等他——他那套茶具我还没摸过呢！”
方泽安看着弟弟蹦蹦跳跳往单元楼跑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漫开一点浅淡的笑意。
车停在温许公寓楼下时，方铭拎着草莓牛奶，踩着轻快的步子率先跑上楼梯，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推开门：“还是这么干净！”
他拉着方泽安在沙发上坐下，刚打开电视翻到美食频道，门口就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温许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淡淡晚风，看到两人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挺快。”
“啊啊我的阿许！”方铭冲过去立刻抱住温许“你瘦了！你变的更好看了！”温许还是招架不住他这么热情，方泽安把人拎走，被像小鸡仔一样对待的方铭嘴里还说着“哦！方泽安特意订了你最爱的那家私房菜，再晚可就没位置了！”
三人驱车赶往餐厅，包厢里的菜很快上齐，都是温许以前爱吃的口味。方铭话多，席间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三年首都的变化，从新开的网红店聊到巷口烤冷面摊的涨价，偶尔还会夹一筷子菜塞进温许碗里，语气自然又黏人。方泽安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帮着添杯茶，或是提醒方铭“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温许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气氛热闹又融洽。吃到一半，方泽安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公司的紧急电话。他接起电话，语气很快变得沉稳，简单交代几句后便挂了机。
“公司有点事，得先过去一趟。”方泽安看向方铭，语气带着点询问，“你怎么办？”
“你快走吧！”方铭摆摆手，一脸嫌弃，“我今晚住阿许这，正好跟他好好聊聊！”
方泽安点点头，没多犹豫——他知道温许和方铭的情谊，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比其他人家亲兄弟还亲，自然放心。他拿起外套起身，捏了捏方铭的肩膀，眼神示意温许：“你们慢慢聊，账我已经结过了。”
送走方泽安，包厢里就剩下温许和方铭两人。方铭夹了一块糖醋丸子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对了阿许，你跟苏晓宇咋样了？你们在A市待了三年，没发生点啥？”
温许舀汤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他，语气平静：“他在国外跟我表白过。”
“哦？”方铭眼睛一亮，随即又凑近了些，“那你咋说的？”
“我拒绝了。”温许轻轻摇头，“我一直拿他当弟弟，没别的心思。”
方铭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哎，其实那小子长得是挺帅，性格也黏人，对你也真心实意的，但感情这事儿没法勉强，你的幸福最重要！”
他话音一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凑得更近了些：“不说这个了！对了阿许，你在A市那待了三年，有没有见过啥帅哥啊？比如电影里那种，金发碧眼的那种！好莱坞大明星！”
温许被他急切的样子逗笑了：“哪有那么容易见到？大多时候都在进修和上课，没怎么特意去凑过热闹。”
“啊？那也太可惜了！”方铭一脸惋惜，“我之前去，还特意去蹲了结果一个大帅哥都没看见！”
他说着，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这三年要不是我哥拦着，再加上我自己的事儿也赶巧，我早就飞A市找你了！好在咱们没断了联系，每次打电话听你说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温许看着他一脸遗憾又雀跃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方铭虽然经常出国，但这三年确实是事赶事，再加上方泽安担心他独自远行，才没能见面。但两人的联系从未断过，电话里的絮叨、偶尔的视频通话，都让这段跨越山海的情谊始终温热。
“以后有的是机会。”温许给方铭添了杯饮料，“等你有空，我带你去A市转转，虽然不一定能见到好莱坞明星，但那边的风景和美食还是不错的。”
“真的？”方铭立刻兴奋起来，“那可说好了！我要去吃你以前跟我提过的那家海鲜餐厅，还要去海边看日落！”
包厢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映着两人脸上的笑意。窗外夜色渐浓，餐厅里的烟火气与两人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漫出了包厢，也漫进了这温柔的夜晚里。

第21章 重逢
深秋的首都寒意渐浓，金融中心的宴会厅里却暖意融融。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衣香鬓影间觥筹交错，这是一场汇集了教育界精英与商界投资方的商会晚宴，温许作为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教育专家，受邀出席。
他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褪去了三年前的青涩，身形愈发挺拔，眉宇间沉淀着从容与沉稳。席间不乏主动上前攀谈的人，有教育机构的负责人，也有有意合作的投资方，温许都一一礼貌回应，举止得体，进退有度。三年的海外进修不仅让他在专业领域站稳脚跟，更让他学会了在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不再是那个会因过多关注而脸红局促的年轻人。
商会主体活动结束后，主办方牵头介绍核心投资方与教育界代表对接。温许正与一位同行交谈，身旁的主办方负责人笑着引过一人：“温老师，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陆氏集团的负责人，陆之时先生，也是我们这次重点合作项目的投资方。”
温许抬眼的瞬间，呼吸骤然一滞。
眼前的男人穿着黑色高定西装，肩宽腰窄，气场凌厉。三年未见，陆之时褪去了当年的几分张扬，多了沉淀后的沉稳，眉眼间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锋芒，甚至比从前更添了几分野性。他的目光落在温许脸上，先是一闪而过的错愕，随即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客气到疏离的平静。
“陆先生。”温许率先收回神，伸出手，语气平淡无波。
“温老师。”陆之时抬手与他交握，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下意识地顿了顿，又很快分开。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低沉，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冷淡，“久仰温老师的专业口碑，没想到这么年轻。”
“陆先生过奖了。”温许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寒暄。
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两人只是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寥寥数语便错开了话题。目光偶尔交汇，也只是迅速避开，像两条短暂相交后便各自延伸的直线，客气得如同从未相识，生分的让人心头发涩。温许垂下眼帘，指尖微微收紧——他以为三年的时间足以让过往彻底沉淀，可真当重逢这一刻来临，心底还是泛起了细微的波澜。
就在这时，温许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是学堂的紧急电话。就在这时，温许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张姐”的名字。他接起电话，原本平和的神色渐渐凝重。
“温许，急事！”张姐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焦急，“咱们学堂牵头的那个跨区域教育帮扶项目，合作方刚才突然提出要修改核心方案，还要求今晚必须拿出初步调整框架——对方负责人明天一早就飞外地，错过这次就得多等半个月，好多孩子的课程安排都得往后推。”
张姐顿了顿，语气更显恳切：“项目是你当初出国前牵头启动的，核心逻辑和资源对接只有你最清楚，团队里没人敢轻易改动，只能麻烦你回来坐镇把控。”
温许心里一沉，那个帮扶项目是他多年的心血，关乎几十所偏远学校的课程落地，确实耽误不得。他立刻应道：“我马上回来，让团队把现有资料整理好，等我到了一起碰。”
挂了电话，他歉意地对身旁的人笑了笑：“抱歉，学堂有紧急工作要处理，我得先离场。”
主办方负责人见状，连忙说：“正事要紧，温老师慢走，后续有机会再聚。”
陆之时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温许快步走出宴会厅，穿过停车场走向自己的车。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脸颊发紧，刚拉开车门，手腕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紧接着整个人被猛地拽向旁边的僻静角落——那里是停车场的监控盲区，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温大专家倒是忙得很。”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尖锐的讽刺，还裹挟着未散的酒气。温许挣扎着想要挣脱，那人却攥得更紧了，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手腕。
“陆之时，你放开我！”温许皱着眉，语气冰冷。
陆之时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在阴影里，目光锐利地锁住他，像蛰伏的猛兽盯着猎物：“走了三年，回来连顿饭都懒得陪？还是说，现在成了大专家，就不屑于跟我这种人打交道了？”
“我学堂真的有事。”温许试图解释，可手腕上的力道丝毫未减。
“有事？”陆之时嗤笑一声，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三年前不告而别，三年后连句话都不愿多说，温许，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温许别过脸，不愿再看他眼底的翻涌，“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没关系？”陆之时猛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看着自己，指尖的力道带着惩罚性的意味，“谁告诉你没关系的？你在A市进修的那三年，以为我真的一无所知？”
温许心里一惊，猛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你住的公寓楼下有棵老槐树，你每周三下午都会去附近的书店看书，你甚至学会了做桂花糕，味道和你小时候外婆做的很像。”陆之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说一句，温许的心跳就快一分，“温许，你在A市的每一天，我都知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点开一个相册，里面全是温许的照片——有他在书店里认真看书的样子，有他在公寓楼下散步的背影，还有他和苏晓宇一起逛超市的画面，每一张都拍得很清晰，显然是有人长期跟踪偷拍。
温许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你派人监视我？”
“监视？”陆之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偏执，“我只是想知道，你离开我之后，过得好不好。”他凑近一步，鼻尖几乎要碰到温许的额头，呼吸喷洒在他脸上，带着灼热的温度，“我还知道的更多…我可以讲给你听啊”
“你简直不可理喻！”温许挣扎得更厉害了，可陆之时的力气比他大太多，根本挣脱不开。
陆之时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眼底的偏执更甚，语气带着几分挑逗，又几分咬牙切齿：“怎么？被我说中了？还是说，你只是习惯了扮演清高，享受着别人对你的好？”
“闭嘴！”温许怒视着他。
“我偏不。”陆之时低头，鼻尖蹭过他的脸颊，语气暧昧又危险，“温老师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甜。”
话音未落，他猛地低头，吻上了温许的唇。
那是一个带着侵略性的吻，裹挟着三年未散的思念、不甘与偏执，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温许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狂跳不止，像是要跳出胸腔。他想推开他，可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墙上，动弹不得。三年来刻意压抑的情感，那些被他强行抚平的记忆，在这个吻里瞬间崩塌，年少时的爱恋，曾经的欢喜与伤痛，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你疯了吗！”温许猛地偏头躲开，气息不稳，眼底满是震惊与愤怒。
陆之时却没有退开，依旧抵着他的额头，眼神幽暗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疯了？我从你走的那天起，就疯了。”他抬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温许被吻得泛红的唇瓣，语气带着几分痴迷，“温老师的味道，果然没变。”
“疯子！”温许再次怒斥，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颊，还有嘴角那抹未散的红痕，狼狈又脆弱。陆之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悔意，可很快又被偏执取代。
温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拉开车门，几乎是逃一般地驶离了停车场。后视镜里，陆之时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夜色里，可他唇上的触感，还有胸腔里狂跳的心脏，却久久无法平息。
他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直到重逢这一刻，他才知道，有些记忆，有些情感，哪怕被时光掩埋，也从未真正消失。
温许脑子一片混乱，全是刚刚发生的事情！陆之时竟然偷拍自己，太可怕了，自己的事情他都知道…他怒火中烧，恨自己刚刚竟然面对他还有那么一丝心软。
方向盘被他攥得发白，指节泛青，油门一脚踩到底，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却丝毫冲不散心头的惊怒与茫然。他想不通，陆之时怎么会变成这样偏执又可怕的模样，那些无声的监视、隐秘的偷拍，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他浑身发冷。
明明是陆之时先放开了他的手，明明是三年前那场无疾而终的告别，怎么到最后，放不下的是他，被纠缠的也是他？刚刚唇上的触感还在灼烧，那带着侵略性的吻，裹挟着偏执与不甘，几乎要将他伪装了三年的平静彻底撕碎。
他恨陆之时的自私，恨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闯入自己好不容易重建的生活；更恨自己的没用，恨那一闪而过的心软，恨那些被时光掩埋却从未真正熄灭的旧情。
车停在学堂楼下时，温许扶着方向盘缓了许久，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他抬手擦了擦嘴角，那抹红痕早已淡去，可心头的刺痛却愈发清晰。推开车门，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走进学堂——不管怎样，工作不能耽误，而陆之时带来的这场混乱，他必须尽快理清，绝不能再让过去的阴影纠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