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负心债(二)
后院的下人不多,大多都去铺子里干仗了,楚弦月与鹤龄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个合适的,转到一间房前,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传出,“二姐,你说人心怎么那么容易变呢?”
楚弦月透过窗户看了看,里面是两个中年妇人,一个身上还戴着孝布,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
若没有猜错,这人便是梁夫人了。
被她喊二姐的人搂着她安慰道:“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你早该明白的,什么山盟海誓,至死不渝,都是骗人的!”
梁夫人哭得更大声了,二姐又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我早就劝你看开点了,你偏是执拗着不愿接受。”
“我不甘心啊二姐!”梁夫人捶着自己的胸口,嘶哑着嗓子说:“我不甘心啊二姐!那么苦的日子都是我陪着他过来的,我们一起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我实在是看不开啊二姐!”
今天只有二姐一个人在,梁夫人没做隐瞒,哭着与二姐又说起刚成婚的那几年,说起他们是怎么建瓷窑,是怎么砍木头,是怎么和泥巴,拉胚子的。
她还记得第一炉瓷器烧出来时他高兴的样子,还记得他紧紧将她抱住说:“我们终于烧出瓷器来了!”
他说完就亲了她,热切又激动,比新婚之夜第一次亲时,还要更加急切。
那之后,每次烧出一炉瓷器,他们就会激情亲热一次,就算后来生了孩子,请了小工,他也还是会时不时地带她去窑里胡闹,一直到搬走才停止这么做。
二姐脸色有些难看,她说:“你还不知道呢,窑上工人都知道他喜欢在出窑的时候带女人去玩,有时候还不止一个。门口闹着的那个,最初就是在窑上做事人家的女儿,两人就是在窑上好上的。”
二姐这话算是撕破了梁夫人心中最后一点美好,梁夫人嚎叫一声,一把扯了身上戴的孝,狠狠掷在地上,然后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待哭完,她又狠狠说:“死得好!杀千刀的短命鬼!活该被貔貅吃了!”
梁夫人抹了把眼泪,“我原还觉得是我的话招来的貔貅,害死了他,如今看来是老天爷在怜惜我,放下神兽来帮我杀了这个负心汉!”
“你说什么了?”二姐好奇问道。
“那天吵架之前,我正好与田夫人见过。你知道的,她丈夫去年被貔貅吃了,现在日子过得舒坦极了,我便在与老梁吵架时候冲动回了句,外面那么多人被貔貅吃了,怎么你没有遇上!真希望你现在也被貔貅吃了!我也好过几天舒坦日子!然后他就被突然出现的貔貅咬了脑袋。”
“西街那家姓田的?”
“嗯。”自打得知丈夫嫖后,她自觉没有什么脸面再去街坊四邻面前炫耀了,便与附近几个同病相怜的富太太混在了一起,也就是那时候与田夫人熟悉了起来。
说起田夫人,二姐趁机将话题岔开了,也好转移转移她的注意力,免得她再伤心了。
田夫人娘家是卖豆腐的,没有铺子,只是每天做上几锅豆腐,然后天不亮就挑着去大街小巷里叫卖。
田夫人自从懂事起,就经常陪着父亲一块儿去走街串巷卖豆腐。
兴许是小时候吃多了豆腐,田夫人一身嫩得就跟豆腐似的。
彼时她丈夫田方还是个小瘪三,天天不着调地往古董行当里窜,常想着捡漏一件什么奇珍异宝,然后就吃穿不愁了。
他们两个见面是一个清晨,田方还在念着昨儿个见过的一块极品羊脂玉,被母亲指使着去外买块豆腐用来中午陪客,他端着碗,头脑昏昏的就出了门。
当田夫人将豆腐递给他的时候,他看着田夫人的一双白嫩嫩的手,整个人都蒙了,好似昨晚的羊脂玉突然变成了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之后,田方就天天追着田夫人叫卖豆腐的声儿跑了。
他没钱买豆腐,就只是跟着走,跟了大半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的心思。
田夫人和她父亲也看出来了,田父不介意田家没钱,只要求田方能对自家姑娘好。
便这么的,田方将田夫人这块“羊脂玉”迎回了家,新婚之夜抱着亲了一整宿,许多年之后,田夫人回忆起刚刚成婚那一阵,都会夸他会伺候人。
她也常直言,要不是田方会伺候,她也不会这么舍不下他。
田方后来到底还是靠着古董行发起了家,原因是大家为避貔貅吃钱,一些富贵人家索性把银子换成了古董来做交易。
田方凭藉自己混迹古董行多年的经验,经常帮着人分辨古董真伪,慢慢地也就富贵了起来。
他是什么时候变心的呢?田夫人说,是他拥了其他羊脂玉后。
田夫人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自己皮肤粗糙了,想着办法保养,等觉得又恢复得像以前做姑娘时的水嫩,她还特地打扮了一番,才钻进田方的被窝里。
可她一番作为,却换来了田方一句:“你发什么癫?”
那之后,田方就开始背着她睡了。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变老了,变丑了,直到田方将其他女人带进家门,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曾经的穷小子已经变成田老爷了,拥有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羊脂玉,再不会如珠如宝对待哪一块了。
田方被貔貅吃了之后,家产便都到了田夫人手里,成了个富贵又美貌的寡妇后,经常有男人到她面前来献殷勤,其意思不言而喻。
那天上午梁夫人出门买缎子做衣裳,正巧碰上田夫人也在买,在田夫人身旁跟着一个男人,她也认识,是田夫人家对面的穷书生,不论田夫人拿起一匹什么布,他都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然后再明里暗里夸赞田夫人几句。
大家都知道书生的企图,可她还是羡慕了,所以后来才会说出那句让丈夫去死的话。
无心之话就能引来貔貅?真的是巧合吗?
楚弦月听了许久她们姐妹俩的话,确认梁夫人并不清楚貔貅吃人的事情,便又去了田家,想知道田老爷又是怎么被貔貅吃了的。
自打田老爷死后,田家的古董店便关了,周边人家倒是知道他是怎么被貔貅吃了的,他们说:“田老板是做古董起家的,去青楼也总爱用些小件的古董打赏姑娘,青楼的姑娘哪分得清什么真伪,他便真的假的混着给,看着厉害的,就给真的,看着好打发的,就给假的。如此也不怕她们后面发现真相再来和他闹。”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有时候也会碰上几个上门来闹的,多是伙计出面将人打发了,实在不行就由田夫人出面,田夫人嘴皮子厉害,就算是那些个风尘女子也说不过她。
至于田老板,他一般不出面,嫌丢人。
楚弦月被气笑了,去青楼的时候不觉得丢人,拿假古董骗人的时候不觉得丢人,人家上门闹反而觉得丢人了。
田夫人也是好脾气,竟然还会出面给他收拾烂摊子。
楚弦月没有打断他们,且听他们继续说。
那一回,又有个女人来闹假古董的事情,大家都以为和以前一样,田夫人很快就会将人给骂走。
岂料那女人的嘴皮子比田夫人还厉害,她说:“你这么护着你男人有什么用?人家宁愿往外头找,也不愿上你床!他早就和我说了,你往他被窝里钻,他都不稀罕碰你!我们是贱,可架不住你老爷们喜欢,捧着银子来找!你要是有能耐,就管住他!”
田夫人被气得直哆嗦,冲上去与她扭打到了一起。
两人一边打一边骂,等被拉开,两个人身上都见了血,就在这时候,后院里传来了惨叫声,等大家闻声过去,田老板半截身子已经被貔貅给吃了。
“活该!”安娘子没忍住骂了一声。
其他人也都认同她这话,随即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道:“田老板一死,她一人握着这么多家财,那些个不愿长进的二流子,小混混,都想将她勾搭到手,有人大冬天还赤膊往她面前招摇,大家伙在猜她能不能守住寡。”
说完了,他们有的人说肯定守不住,有的人说要守不住早守不住了,双方各执一词,但每个人脸上全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旁安娘子听完,长叹了一声:“做女人惨呀!”
男人活着时候,不论怎么混账,做妻子的都要贤惠,大度,识大体,帮他对付着那些个莺莺燕燕,男人死了,也还要继续为他守寡,稍不注意,就会被这些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戳脊梁骨。
楚弦月也叹了一口气,她并不意外这种事情,以往在京城里,她也没少见这种事情,常听人叹得最多便是:“男人一夜,女人一生。”
一旁的文道春和谭名才对于楚弦月与安娘子的长吁短叹十分不以为意,他们觉得这就是妇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挑着走。这就是女人的命。
文道春还说:“田家这么大的家财,不都是田老板一手打下来的吗?田夫人吃他的,用他的,风吹不到,雨淋不着,还有丫鬟伺候,她难不成什么都不付出吗?”
“照你这么说,刚刚那梁老板全靠媳妇儿才能白手起家,他是不是该给梁夫人守节呢?”
“这还不是梁老板有本事?要换个没本事的,再多的本钱也打了水漂。再说了,老爷们儿出去应酬,难免会酒后乱性,一切都是为了生意,做妻子的不疼惜丈夫,还闹呢?”
文道春和谭名才两人一唱一和:“有女人愿意贴上来,说明老爷们有能耐,聪明的女人早偷着乐了,只有傻女人才发脾气计较呢!”
楚弦月张了张嘴,很想怼回去,可怼回去又能怎么样呢?想了想,最终只叹了一句:“做你们这种人的妻子真倒霉。”
楚弦月不想再和他们说了,他们却还不愿放过,追着楚弦月说:“做你这种人的丈夫才倒霉呢!”
说罢还劝鹤龄赶紧离开她,别被她过河拆桥,利用完就扔了。
鹤龄没有搭理他们,只是追着楚弦月的脚步。
一连跑了几个地方,天色已经不早了,楚弦月便没有往其他的地方去,在附近找了家客栈落脚,顺便在客栈里打听了一下有关貔貅吃人的事情。
貔貅所吃的人之间没什么特别的,有些在家里被吃的,有些在外面被吃的,还有些在房间里面也被貔貅钻进来吃了。
“有个姓余的,偷偷溜去别人家里搞破鞋,刚一开始,貔貅就冲了进来,一口咬断了姓余的上半身。”
啧……文道春倒吸了一口凉气,忙问:“然后呢?”
“娘们吓得昏了过去,之后他男人将她送回了姓余的家里。那之后,娘们就从半开门成了全开门。”
“半开门是什么意思?”楚弦月没听过。
说话的男人听见她问,面上的笑容变得猥琐,话语里也满是色气,“半开门就是私下卖身,多是家里过不下去了。刚刚说的那娘们,平日里就是她丈夫在外给她拉客,她在家里接客,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不迁怒她。”
楚弦月无语凝噎,青楼女子她见过不少,但还没有见过丈夫做龟公,给妻子拉客的。
“后来没几月,那娘们的男人也被貔貅给吃了。有人说是貔貅记住他家那吃人的地了,也有人说那娘们克夫招灾,便再没有男人敢去她家了,她也就从良了,现靠着给绣楼绣绣帕子过活。”
“又是个对妻子不好的人,难不成貔貅喜欢吃负心汉?”安娘子插嘴说道。
其他人并不认同安娘子的话,他们觉得这些人并没有抛弃发妻,不算是负心汉,而且也有对妻子好的人也被貔貅吃了。
有人说:“半岳街街尾住着的那个老齐头,妻子痴傻了也不离不弃,端屎端尿地伺候着,最后还不是被貔貅吃了。还有那杨秀才、王大夫,两人有钱便修桥补路,一个免费给人写信,一个免费给人看病,不还是被吃了。”
楚弦月暗暗记下这几个人,打算明儿个去问问,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嘶……”楚弦月突然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鹤龄察觉到了楚弦月的异样,凑到她身边问了句。
“突然觉着有点冷。”楚弦月侧过头与他说,却发现,在鹤龄身后不知何时来了几个浑身煞白的女人,看着不像是人。
第134章 负心债(三)
其他人并没有感觉到冷,也没有看到身后浑身煞白的女人,还在议论着刚刚所说的那几个被貔貅吃掉的人。
鹤龄握住楚弦月的手,确实有些凉。
想起他们还没购置换洗的衣物,鹤龄说道:“我出去买两件厚衣服来。”
“等会儿吧。”楚弦月轻轻捏了捏鹤龄的手指,然后将身子向他倾斜了几分,借他身上的热气来驱散女鬼们带来的凉气。
“老齐头惨呀,他媳妇儿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凶悍,老齐头每月赚到的银钱都给了她,想喝口酒都要往别人家里蹭。儿子女儿打小也全听娘的,一点都也没把他这做爹的放在眼里。现在媳妇儿痴傻了,他也没能自由,吃饭要人喂,解手要人陪,一会儿不看着都不行。”
众人听了,纷纷感叹老齐头真是个好男人,后头那几个女鬼却是往地上啐了一口:“他伺候个屁!饭是馊的,身上是臭的,儿媳妇来一回才能干净一会儿。光说他年轻时被管着,怎么不说他年轻时不着调,朋友一哄就掏心掏肺将家底儿全都拿了去。气死了爹,饿死了娘,要不是后来媳妇儿管着,他能有现在这好日子?现在好了,媳妇儿刚一失智,他就迫不及待撬了钱匣子,拿着媳妇儿攒了一辈子的血汗钱出去乱花。被人瞧见了还要叹一句自己不容易,被管了一辈子,现在终于有几分自由了,为了照顾着痴傻的老伴儿,连找女人都要带回家。”
女鬼们刚说完,那边也说了:“面对欺辱压迫了自己一辈子的母夜叉,要换一般人,哪会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早扔给儿子儿媳伺候,自个儿独自潇洒了。老齐头仁义,时时刻刻照顾着不说,就连嫖娼都还要带回家,以免老伴儿没人看着,摔着了,碰着了。”
大家都没觉得老齐头做的有多过分,并不觉得他当着失智妻子的面和别的女人鬼混有何不对,他们都觉得老齐头还能亲自照顾失智的老伴儿,就是十分了不得的事了。
楚弦月听着其他人对老齐头仁义的附和,看了眼气得不行的女鬼,赶紧出声转移了话题,另问起了杨秀才。
“杨秀才人好啊!到处修桥铺路。”
“那是他们怕银钱太多招来貔貅,不如施舍出去搏名声。”人说一句,鬼怼一句。
“杨秀才考上了秀才也没嫌他那五大三粗的媳妇儿,要换作其他人,早休妻另取个家大业大的姑娘了。”
秀才能够免去许多赋税和徭役,对于那些有田有地的人家十分有利,一些地主乡绅就总喜欢招秀才做女婿。
“呸!你们怎么不说杨秀才连考了一二十年都没考上秀才,要不是他媳妇儿一人挑着家里,他哪有银钱考什么秀才!”
女鬼们愤愤不平,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五谷不识,六畜不分,要不是他媳妇儿能干,不等他考上秀才就饿死了!
关于书生娶妻这事,楚弦月曾也听说过,一般二十岁还没考上秀才的书生,说明天赋不行,家里人便会给他寻摸个身强体健,能干活的媳妇儿,以便他还能继续考学,就算考不上功名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其他人还在说:“要没有杨秀才,他家每年赋税都要交不老少。以前他给人写信换几个钱,现在他在私塾里任职了也不忘曾经乡里乡亲给他的照顾,经常免费给大家写信。”
“一年到头有几个要写信的?也就是嘴上说的好听!”女鬼们也还在怼。
有人又提及了杨秀才的媳妇儿,他说:“你们是没见过杨秀才他媳妇儿,壮的跟头牛一样,没有半点女人的样子,每次见了都不禁让人担心她半夜一翻身会不会把杨秀才给压折了。”
“您且放心吧!那白眼狼聪明着呢!一朝得势就立了许多规矩,什么绿茶要用盖碗,白茶要用紫砂壶啦,稍有不如意就甩脸子,稍慢一些就怪这也不会做那也不会做。他倒是轻声细语,埋汰起人来却是一点不虚,纵是那铁娘子也被他磋磨成了个软面团,暗恨自己不会吟诗作对,不能红袖添香,配不上他这个有文化的体面人,老老实实与他分床睡。”
女鬼们阴阳怪气地揶揄,结果还是越说越气,不禁又呸了一句:“丧良心的往外找了那么多红颜知己,美貌佳人,也没见他吟出个好诗来,张嘴还是那些个下流言语,街口卖烧饼都比他会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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