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没有拒绝,朝谷妈妈施了一个礼。
逃亡在外,没钱不行,没这个照身帖,更是寸步难行。
想当日,裴济就是因着这一张纸被难倒了。
告别了谷妈妈一行人,颜霁并没有直接出城,她需要先找个铺子买几身男装,若是这副模样出了城,只怕随时都可能被宵小之徒盯上的。
赶着裴济的大喜之日,河东郡多日都免了宵禁,街道旁都是热闹的摊贩,娃娃们也都在巷道玩耍,颜霁便向他们打听到了地方。
买了两身寻常装扮,也换了些散碎银子,另找了个井匽,颜霁换上了衣衫,又解了头发,挽作那男子的模样。
这挽发的手艺,还是向叩香学的,那些女子复杂的发髻她一个没学会,好歹把这个学会了。
提着包袱,颜霁寻了个摊子,“店家,来一份云吞面。”
那店家点了点头,“好嘞!您稍待!”
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就端到了颜霁面前,看着碗中的虾皮,她才想起,自己很久没吃了。
夜间总是难生饿意的颜霁,竟将满满一碗都吃尽了,连汤也喝了好几口。
吃饱喝足,颜霁掏了铜板,顺带着打探起了消息,“店家,这最近的车坊在哪儿?”
店家好心说道,“小哥沿着前面永福巷走,一直到头,那是咱们这附近最好的车坊,就是有些贵,旁的也有,只是不如那里大,送货物也都赶得远些。”
“那也无妨,只要能保证路上顺顺利利的就行了,多谢您了!”
看了眼头顶不时绽放的烟花,颜霁没有多加停留,另买了些干粮,又去了车坊。
沿着路旁摆放了几辆马车,上挂着布帛,题着车坊二字,店前又贴了张纸,什么货物什么价儿,都题得清清楚楚,一眼就能明了。
颜霁走上前去,问道,“店家,今儿可以还出城的车?”
“这会儿?”店家摇摇头,“最后一驾马车方才出了城,你若是再早来半个时辰就能赶得上了。”
颜霁掏了一小块碎银子,悄悄塞了过去,“我家中捎了信来,说是家中老父生命垂危,只吊着一口气,等着我回家去见他一面,还请您行行好了!”
那店家摸着袖中的银子,叹了口气,面上很是为难,“送人的没了,最近一趟的也得等三个时辰了。”
颜霁不想再多等一刻,她方才注意到门外有人正在搬东西,她不愿放弃,指着人问,“那些可是等会儿要出城的货物?”
“我们这里送货和送人可不一样,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这一车货还不够上面怪罪的。”
颜霁连连保证,“出不了事儿,若不是家中老父实在到了时候,我也不会这个时候往回赶了,还请店家通融通融。”
说着,颜霁最后掏出了几个铜板递了过去。
出门在外,不能露财。
店家撇了撇嘴,还是将那几个铜板揣进了袖子里,“那行吧,等会儿我去说一声,你在这儿等着,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出城,你且在此等着。”
“行,多谢店家了。”
颜霁看着人走近,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那似是为首的中年男人朝她这里看了两眼。
果真,等了快半个时辰,颜霁终于坐上了这个时代的马滴,还没出城,车就堵在了路上。
“前面怎么回事?”
第67章
郡中裴氏府上尽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声,中原五姓皆为裴氏之主成家而贺,便是这九州各主也都纷纷遣派了使者来,府内是高朋满座,唱者不绝于耳。
裴济身着那暗红的五爪蟒袍,戴漆金发冠而立,惹得座下频频交头接耳。
五爪蟒袍,本是这天下之主的装扮,不想裴济今日竟敢明目张胆的穿在了身上,其心天下可知,便是那兖州天子早已被他就近挟制了,可众人也不曾想他会如此嚣张。
任他们心中如何盘算,也无法改变裴济吞并天下的野心,年前同荆州之战还历历在目,众人都敛了心神,暗暗观察着这冀州之况。
宴席一直持续到近子时,赴宴的宾客才堪堪散尽。直到此时,裴荟才终于低着头走到了裴济身前。
“家主……”裴济堪堪坐下,还未同裴湘交代那荆州事务,倒见他吞吞吐吐,立时就冷了脸。
裴荟卡在喉咙里的话顿时就哑住了,他早知道今日这一劫,无论如何定是逃不过去了,他只求家主还能留他一命。事到如今,再不能往下拖了,越拖只怕他的小命越难保。
“家主,项娘子不见了。”
裴荟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垂着头,等待着家主的发落。
裴济眯着眼,冷声问道,“不见了?”
裴荟愈发低了头,冷汗直流,“酉时三刻,项娘子身旁的婢子来报,项娘子遍寻不到,仆下僭越,当即令人搜查了松雅山房,不得其踪,后盘问上下人等,才从项娘子跟前的青萍那问出了话……”剩下的话裴荟更不敢说了,他怎么敢说是项娘子又逃了出去,那项娘子也实在胆大,一次不成,又来一次,这样的胆子,可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裴济大怒,“说!”
“项……项娘子逃了出去……”裴荟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把这话说出的口,肩上登时就受了一个脚踢,他被踹的趔趄着后退,可他什么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连连磕头告罪。
“酉时三刻的事儿,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会儿子才来报!看来那颈上挂着的也无甚需要了。”
“来人——”“长兄!”
裴湘出口拦下,他这会儿也听明白了,他早知道裴济那藏了个女子,却不想裴济会因此迁怒到这般地步,想那女子也实在胆大,竟敢在裴济眼皮子底下就逃了出去,实非常人。
“长兄莫怒,今日这般情形,只怕裴荟不敢扰了你的大事,如今便是打死他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让他将功折罪。”
裴荟也连连磕头请罪,“还请家主给仆下将功折罪的机会,定将项娘子亲自请回来……”裴济冷嗤一声,“请?抓回来才是!”
裴荟不敢再说,他怎敢说什么抓,这些日子项娘子在家主面前得的恩宠明晃晃的,他怎敢不敬?
“你即刻带人在府中严查,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逃得出去,仔细盘问那个小婢子,若有隐瞒,直将人下了地牢去!”
裴荟不敢再耽搁,领了令就急急退下了。
裴济的眉头紧皱,又传了李平来,“即刻封城,命孟山挨家挨户严查,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逃得干干净净不成?你带着人出城南下去追,除了豫州,我倒要看看她能逃到哪儿去?”
李平不敢领命,只得看向一旁的裴湘。
这种时候,城内外来人员众多,又多是中原五姓或是九州使者,一旦关了城门,岂不是有开战之嫌?
裴湘不想裴济竟会因为一个小小女子就不顾大局了,看着李平的目光,他只能谏言,“长兄,万万不可!一旦关了城门,后果不堪设想,韦牧还带着人坚守在荆州,若是再困了这些,岂不是要将冀州陷入危难之境?”
裴济的拳头紧攥着,咬紧了牙,猛地一拳捶在了桌上,那檀木桌子登时就裂出了一条缝隙,被砸碎的酒杯划伤了手,只见那汩汩鲜血沿着不平的桌面流了下来。
沉默片刻,裴济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城门严查,传令捉拿盗宝贼人,命孟山将那沈家小子从地牢里提出来,挂在城墙上以作警示。此令即刻传遍冀州,将那沈家小子的画像一并贴了出去,我倒要看看她还能逃到哪儿!”
“活捉!定要活捉!”
李平当即去办,裴济却是愤怒至极,心口的火气一股股的涌了上来,似是烈火焚身般,让人失去了理智。
逃!她竟然还敢逃!
看来自己给她的教训还不够!
“裴荃!”
一直立在后面缩做透明人的裴荃一听,立刻就低头走了来。
“去把人提来,断了他的腿!”
裴济目露凶光,杀人的念头在脑海中蹦跳,没人能阻止得了。
“长兄,今夜是您的……”话未说完,裴济抬腿就走,留下裴湘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叹了口气,也无能为力,索性与卢氏的联姻本就是各取所需,摇了摇头,裴湘忙赶去了碧水云居。
-“不过一小儿,何必计较?”
路人围作一团,对着一老一小指指点点。
“你这老人家,也非是受了大伤,莫不是讹诈?这小乞儿才几岁,还能撞得你动了筋骨不成?”
“怎么不能?我可是动不了了,你要是可怜他,就替他给我拿银子,休想逃得过去!”
颜霁坐在最后的马车上等了许久,也听了几句,没想到就近一看,原是这无赖老者,故意害人,看着那被他为难的小乞儿,她心生不忍,众人说了几句,还要攀扯他人。
如此一来,都不愿惹事的人也散了许多,只有那小乞儿还可怜巴巴的。
“我这就去喊先生来,若是你真伤筋动骨了,我替他赔你,若是不然,咱们就去告官!”
颜霁忍了再忍,终是看不过去,开了口。
“你是哪儿的人,要你来充英雄好汉!”
颜霁心中气极,面上还是忍着,“我不过是一常人,不过是看不过你这样的小人。”
“哼!看不过你替他赔银子!”
围观的人还有一些,也都纷纷谴责,“再讹人,我们就去报官!我们可都看见了……”“来官家了,来官家了……”颜霁回头去看,只见是她坐的那一驾马车上的车夫趁乱喊的,再看,那无赖老者已经趁机溜了。
“拿着吃罢。”
颜霁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了几块干粮,递给了那小乞儿。
围观的路人散去,颜霁重新坐上了马车,堪堪行至城门,就听得那车夫对她说,“是不是那小乞儿?”
颜霁回过头去看,方才那个小乞儿竟然一直跟在车后。
“大哥,劳烦您停一下。”
“你这人太好心了可不成,”车夫笑着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拉住了缰绳。
颜霁从车上跳下,走到了那小乞儿面前,有些心疼他,“你怎么跟过来了?”
“我……”小乞儿低着头,手里还拿着方才颜霁给的炊饼。
“可是不舍得吃?”颜霁还以为他还想讨一些,便又解开了自己的包袱,“我就买了这些,我只留这两个,剩下的你都拿走罢。”
说着,又系上了结,把自己的干粮包袱递了过去。
小乞儿低着头不接,颜霁只好塞到他手里,“拿着罢,我还赶时间,下次见了坏人别怕,不行就找官家。”
见他还没反应,颜霁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阿兄!你带我走罢!我给你当牛做马,我知道你是好心人……”转身的瞬间,小乞儿扑通一声,抱着怀里的炊饼开了口。
颜霁听到这话也顿时愣住了,她忙将人扶了起来,“小兄弟,不是我不带你,是我也……”“阿兄,我保证不麻烦你,你做什么我也能做,你别看我小,其实我不小了,我今年都十二了,我什么活都能做的……”颜霁看着他,心里终究是不忍。即便眼下她的处境也十分不好,可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她总是狠不下心来。
“小兄弟,”车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对颜霁摇了摇头,其中的意味她怎会不知?
“大哥,我多掏点银子,你就捎他一起,我手里还有点。”
说着,颜霁又从袖子里摸出十几个铜板,只能恳求他大发善心,那些银票是决不能露在人前的。
车夫叹了口气,“唉!”
颜霁忙将那些铜板塞了过去,拉起那小乞儿一起坐在了马车的后沿边上。
行至城门前,前面的车队自有领队下来交涉,出示文书,验查货物,颜霁拉着那小乞儿缩在车尾,生怕她的一时冲动,惹来了人。
过了片刻,只听得一声“放”,数十辆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车下的轱辘转动起来,直到穿过这高高的城墙,颜霁才终于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困了她大半年的地方。
她终于逃出来了。
-昏暗潮湿的地牢,仅有几簇星星火苗,终年不见光日的地方,散发着一股腐朽阴湿的味道,似是不知不觉的就能顺着毛孔钻进体内。
裴荃跟在裴济身后,踩着台阶一步步往下去,心里也沉甸甸的,此处多年未曾启用,自老家主继位后便封了的地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是他捉了人来启用的。
“人醒了吗?”
裴济往深处走去,阴冷的声音回荡在狭长纵深的地牢中。
“还没,”裴荃低着头,不想那柔弱书生能扛过家主的鞭子,在这个地方熬了小半年,没想到还能扛住。
“浇醒!”
裴济踩着脚下的血污走到了最里间的牢房,被铁链子捆着手脚的人,歪歪斜斜无力支撑的身子紧贴着乌黑的墙面,上面溅射了许多鲜红的血迹。
听了吩咐的兵士,立刻提了一桶辣水,拎着桶迎面泼了上去。
哗的一声,滴滴辣水落在地上,昏迷的人也终于有了反应。
“晚娘怎么了?”
今日是沈易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裴济,他被困的这些时日,只有两个兵士守着,虽然没有酷刑折磨,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每日只有一顿冷饭,他的身子也快熬不住了。
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会把自己掳来?
心中尽管有了猜测,可一直都没有证实,直到方才见了燥怒的裴济,他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
就是他,几次三番利用自己困住了晚娘。
如果说刚才他还不明所以,现在他大抵能猜到了。
一定是晚娘惹怒了他。
“她?”裴济忍着满腔的怒意,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力气关心她?”
裴济走到那火桶前,拿起了被烧的火热通明的烙铁,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你到底怎么她了?”
沈易的眼睛通红,他刚刚被鞭子抽打的身体,被泼了一桶的辣水,隔着一层衣衫,刺骨针扎般,一点点啃食着自己的伤口,可看着迎面走来的烙铁,他莫名生出了一股勇气。
晚娘在他身边必定是受尽了磨难,此刻的他也终于体会到了晚娘的艰辛。
滚烫的烙铁散着高度的热,接触的瞬间,那一层衣衫立刻就发出了滋滋的声音,随即他的身体就感受到一股灼热的刺激,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不断地渗透,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
即便如此,沈易仍然没有喊叫一声,他大口喘着气,试图缓解如潮水般涌来的剧痛。
“你……你把晚娘怎么了?”
看着他的叫嚣,裴济手中的烙铁再一次按了上去。
跟在身后的裴荃垂着头,盯着脚下流动的血水,不敢眨眼,听着那滋滋的烙铁声和哗哗的水声不停的交替,直到外面传来一句,“裴荟求见。”
直到这时,裴济才终于停下了手,冷冷的说,“留着口气儿,送到城墙上吊着。”
一旁的兵士拱手应道。
等那脚步声愈行愈远,裴荃才悄悄呼了口气,抬头再看,那文弱书生已经歪了脑袋,湿漉漉的衣衫被烫出了好些破洞,炸开的皮肉还带着血,整个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裴荃看了看,心里也不免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可他来不及多停留,忙跟着人走了出去。
出了地牢,裴荟正等在一旁,见了裴济,忙将调查的结果一一说来。
“是项娘子身前的那青萍,她偷了花津阁的衣衫,偷偷给项娘子换上,跟着今儿去送花儿的婢子们逃了出去。”
裴荟说着,愈发低了脑袋。
裴济冷着脸,扫了一眼,“就这些?”
裴荟不敢再说,今日来往宾客众多,项娘子既是已经生了要逃跑的心,随意混着哪一家的人都能跑了出去,便是再有后情,可他怎么敢说?
“在你眼皮子底下丢了人,眼下你就查出了这些,看来你这脑袋真是不用要了。”
裴荟冷汗直流,他连忙跪下请罪,“家主饶命,仆下在花津阁都问了,今日只有长主身边的谷妈妈曾去讨过花种,今日从正门进出的只有众位宾客,咱们府上也仅有谷妈妈带着人从小门出了府,说是奉了长主的令,去豫州瞧郑少主。”
此言一出,空气都静默了,裴济顿了下,又问,“有几人?”
裴荟忙道,“登记在册的是十二人,那时人手紧张,守门的卫士只看了随行兵士,并没有查看马车。”
“正门可有异常?”
裴荟道,“正门来往都是宾客,出府时兵士们并无盘查,仅对了人数,与册上登记并无出入。”
裴济的手指咯吱作响,他没有再问,转而吩咐,“你即刻带人去拦长主的人,一定要小心盘问,真是见了人,活捉不成,便是尸首也得拿来!她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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