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秋说着,做了一个抬手抹脖的动作,余下的无需再说。
“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罢?”
“不会,派去的两个死士是荆州人士,真要是查起来,也查不到咱们卢氏头上,最多是家主同荆州开战,胶着不下,那边才派人下了手。”
卢婉听了,不再多言,仿佛一心扑在了身前的绣棚上。
那厢裴济却是查出了颜霁当晚的消息来,他当即下令,捉拿那一批车夫,严加问询,必定将人在途中的一言一行都摸个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地牢中的青萍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孟山从裴荟手中接下后,直接令人就上了刑。
数十番酷刑,青萍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同样遭遇的,还有被吊在城墙上的沈易,尽是冀州的五月还不是酷暑天,可被晒了十数日,沈易的嘴巴早已经干裂了,一顿餐食未进,仅靠着裴济的一句话,勉强吊着性命。
“我倒要看看,她能逃几日?”
第71章
昨夜的暴雨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一如那被冲刷干净的地面,除了晨间略带潮气的芦苇,还有一座变大的土坟。
颜霁跪在坟前,面无表情的慢慢燃尽了手中的黄纸,她的泪似乎在给娄氏擦拭身体时已经流干了,亲手掘起一锹锹的土落在那黑漆棺木上时,她也不曾落下一滴泪。
她亲手安葬了她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她变成了一个孤儿。
等她离开后,不再会人知道,这坟里埋的是什么人?
除了那碑上题着的字。
项娄氏,她和自己的丈夫葬在了一起,自己的姓氏前坠着丈夫的姓氏。
一个女人,只是她丈夫的附属。
也仅有项娄氏这个三字,颜霁从未问过娄氏自己的名字。
身后不远处的李平看了看天,霞光簇锦,山际隐隐,远处的鸟儿扑闪着翅膀,只留下几个墨点。
项娘子跪在这坟前一整日都没有离开,如今看天色已晚,李平走上前去,开了口。
“项娘子,天色已晚,您先回去罢。”
颜霁没有回答,她似乎都没有听见,只是自顾自的烧着那些黄纸。
过了许久,那堆火渐渐灭了,缓缓升起的烟熏到了颜霁的眼睛,她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落着泪,一滴滴落在了那堆灰烬上。
“回哪儿?”
颜霁踉跄着站了起来,看向了路旁的那辆马车,那是李平备下的,不知什么时候在的。
“待您休整过后,明日便回冀州。”
颜霁轻笑一声,“冀州?”
随即她淡淡问了一句,“沈易也在那罢?”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李平沉默,即便当日不是他将那位先生带回去的,可他临出发前也知道了,那位沈先生的确在冀州,也的确被家主下令挂在了城墙上,可此刻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可他的沉默,未尝不是一个答案。
颜霁没有再问,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坟,随即转身,走出了这块土地。
她曾在这里摘过药草,也曾在这片土地上幻想过以后的生活,她所有美好的记忆都留在了这里。
回到那座小院,颜霁最后摸了摸那张老旧的床榻,卸下了帏帐,细细打量着她曾经睡过的房间,还有她的那几幅画,都被娄氏保留了下来。
她只拿了一块手帕,是娄氏专为她绣的。
除此外,什么她都带不走,便是娄氏攒下的那些鸡鸭蛋,还有被圈在栅栏里的鸡鸭,还有她养的旺财,都只能属于这里。
阖上了门,颜霁背着竹篓,赶着这些鸡鸭慢慢过了河,看见了沈家药铺的牌子,她的脚反而抬不起来了。
“你们别跟着我,我既然说了会回去,就不会再逃了。”
李平的脚步停下,看着人停了半晌,才往过走去。
暗中的人却不会真的停下。
走到门前,颜霁吸了一大口气,又缓缓呼出,刚抬起手,就听得一声“项姐姐”?
“项姐姐,是你吗?”
颜霁回过身来,看着这大半年已经长高了的潘云儿,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阿舅呢?”
颜霁刚挤出的笑顿时就僵住了,她快速的眨了眨眼,又笑起来,“你阿舅在冀州呢,那儿忙得很,我先回来看看。”
“你快进来坐,”潘云儿放下手中的树枝,忙朝里喊道,“阿公,阿娘,项姐姐——阿姑回来了!”
颜霁忽然不敢见沈阿父了,她忙卸下了肩上的竹篓,“云儿,这些东西你都收下,我今夜还得赶路……”
正说话间,沈梅走了出来,她看见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也吃惊不已。
便是潘云儿还小,不知道当日的情况,可她不是不知道,项氏的那位什么表哥,绝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当日他二人走后,沈易便成天成宿的魂不守舍,连坐诊开药都没了心思,写了几封信托人带去了冀州,也没给回信儿。
沈易终是坐不住了,他留下一封信,人便偷偷溜走了,时至今日,仍未回还,便是一封信也没有托人捎带回来。
家中老父等了许久,直到有人看见了那贴在城墙上的告示,回来说给了他听,自打那日人就落了心,缠绵病榻至今。
“你这是?”
沈梅注意到了脚下成群的鸡鸭,不知她何故如此?
颜霁顿了下,才勉强撑住,“我阿娘走了,我今夜也要走,家中这些活物无人托付,便想着——”“元敬在那儿如何?他可寻见你了?你们怎么沦落成什么盗宝贼人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敬,是沈易的字。
颜霁点了点头,挤出笑来,将自己在娄氏坟前已经编好的谎言说了出来。
“不是的,那告示上是假的,我们跟人去做生意,不想那店家是个地头蛇,骗了我们不说,还勾结官家,用这样的名头来抓我们。”
沈梅听的心惊胆战,又问了一句,“可是跟着你那表哥做的生意?”
提起裴济,颜霁低下了头,“就是他……”
沈梅见她如此愧疚,便不再多问,毕竟她还是自己的弟媳,是元敬的妻子。
既是见了沈梅,便没有不见沈阿父的道理。
颜霁主动提出见了一面,沈阿父神情恍惚,面容憔悴,沈梅多番提醒,他才认出了面前的人。
“晚娘?”
沈梅扯着嗓子同他说道,“是,从冀州回来了,来看看您。”
沈阿父登时就精神了,他忙问,“元敬呢?”
颜霁忍着鼻腔的酸楚,还笑着说,“元敬过些日子就回来了,这些日子他躲了起来,不便回来……”
沈阿父听了,挺直的脊背又弯了下来,点了点头,喃喃低语,“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见他精神不好,沈梅扶着人躺下,就送了颜霁出来闲聊时,忽然问道,“娄大娘也随你过去吗?”
“我阿娘已经去了。”
斑驳的树影落在颜霁不明不暗的脸上,掩住了她泛红的眼睛。
“去了?”沈梅这时才意识到颜霁第一次说的走了,原来竟是那般。
“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更惊讶于他们两家离这么近,又是姻亲,怎么连个信儿都没得到,细想想也是,如今这般情形,怎么好大操大办?
“昨夜里,”颜霁走出了沈家的大门,她不愿再多说,身后还跟着旺财,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毛发,“你就留这儿罢,他们会对你好的。”
说着,又看到了在门后缩着脑袋的潘云儿,朝她招了招手,把自己仅剩的那张银票塞给了她。
“阿姑,我……我不要……”
潘云儿没想到阿姑会给她这么大一张,她还从来没见过。
“拿着罢,算是我和你阿舅的心意,旺财日后就交给你了。”
潘云儿仰头看向了沈梅,“阿娘……”
颜霁还是塞给了她,起身对沈梅说,“阿姊,回乡前沈易曾交代过,这儿不安全,想让你们都搬走。”
这时,沈梅却摇了头,“若是我们搬走了,日后你们回来……”
“不妨事,元敬说先离开此地要紧,日后我们再去寻你们。”
颜霁只能编出个理由,他们不走,随时都会被裴济盯上,她不想他们被自己牵连。
“可有什么远些的亲戚,能去避一避?”
沈梅细想了想,才道,“倒是有一家,在云益观山下,那里可好?”
颜霁忽然想起了远山道长给自己的那张照身帖,“可是在张庙村?”
“你怎么知道?”
“那或许已经不安全了,”颜霁怕裴济会盯上那里,既然远山道长已经露了相,这张庙村必定同远山道长有什么关联,难免裴济不知道。
沈梅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实在不行只能去琉璃寺了。”
颜霁忙问,“那里可有旁人知晓?”
沈梅摇了摇头,“这倒不曾,那琉璃寺里的故人只有我和阿爹知道。”
“只要能确保安全就行,”颜霁看着面前开阔的路面,低声说,“等几日,过了风头,再悄悄的走。”
说完,朝沈梅点了点头,又稍大声说道,“我这便走了,您留步。”
沈梅看着人消失在深深夜色中,皱紧了眉头,项氏的反应有些奇怪,方才那话似是特意说给什么人听的,莫不是沈易跟着回来了,无有颜面来见阿父藏了起来?
可看着空荡荡的小路,沈梅还是没有出声唤人,长叹了口气,拉着门后的潘云儿,关上门进了后院。
-归时是驾马而行,返时仍是那一匹马,颜霁舍了安稳舒适的马车,只求一个快字。
越快越好,她不能再等了,沈易和青萍也等不及。
日夜兼程,第九日,颜霁看见了河东郡的城墙。
炎炎夏日,又赶着正午,脚下的土地都透出一股灼烧感,更何况被吊在城墙上的人。
李平亮了令符,守在城门前的将士当即放行,颜霁终于见到了被悬在城墙上的人,一滴泪毫无征兆的就落了下来。
她不顾阻拦跳下了马,感受不到□□被磨破的疼痛,就要奔向沈易。
守门的将士下意识的亮出了长戟,拦住了颜霁的去路,她疯狂的往前走,凭借着本能伸出了手,似乎一点也看不见已经对准了她的长戟。
“项娘子!”
李平没想到,在路上就已经疲累的直不起身子的颜霁,一个转眼的功夫就跳了下来,冲到了石阶前,还试图和守卫的将士抗争。
“这是家主下的令。”
李平又提醒了颜霁一次,现在这种情形,决然不是她能肆无忌惮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冲撞裴济的时候。
裴济,是冀州之主。
颜霁终于停下了,她回过身,站在第三阶石阶上,看向李平,很是冷静。
“我不为难你,你去告诉裴济,我在这儿等他。”
第72章
裴济冷笑一声,随意散漫地转过头来,可眼底的寒光极是锋利,被李平派来回禀的兵士立在下首,如芒刺背。
便是屋内的裴湘等人,也都垂首屏息以待,他们早知道了裴济闹得这么大的动静,背地里也都知道是因着一个女子的缘故。
扔了手里的奏文,裴济起身,直喊道,“去牵马来,教我去会会她!”
说罢,扬长而去。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了裴湘,今日老家臣们不在,也幸好不在,若不然裴济这般儿戏,只怕老家臣们是要闹起来的。
走出饮山云院后,裴济忽然停下步子,盯着李平派来的兵士,“她可是直闯城墙?”
那兵士如实回道,“是。”
这一个字,就让裴济的脸色冷了下来,周遭如同冰窟一般。
果真可笑!
枉他对她百般娇纵,允她为一个婢子延医问药,允她一个庶民之女能自主母之后诞下子嗣,允她能在这府中享尽荣华。
如今看来,实在可笑至极!
她对自己千百般的顺从,全部都是虚情假意,虚与委蛇,可笑可叹,他竟然被她蒙骗,玩弄于股掌之中。
裴济越想,心中越怒。
依着这日子算,想必是她于途中便得见了告示,匆匆又赶了回来,一入城门,便要直闯城墙,她对那沈家小子可见一斑。
裴济的脚步愈发快,还未走至正门,从裴荃手中抢过马鞭子,握住缰绳翻身上马,一鞭子下去,身下的马儿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南疾驰,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土。
此时的颜霁被人拦在城墙下,她仰头看着被吊在上面的沈易心急如焚,她连连唤了几声,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怕沈易有个三长两短,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如雷般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颜霁回头去看,为首的骏马上坐着的人,赫然是裴济。
他高坐马上,刺眼的眼光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一想便知,他只怕怒极了,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罢。
否则,那告示也不会传遍了,连豫州都没有放过。
看着高高在上的裴济仍不下马,颜霁忽然笑出了声来,他可真可笑!
他到底在高傲什么?
一个卑劣的人,只会用她至亲至爱的人来威胁自己,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手段吗?
他不仅是一个疯子,还是一个小人!
这声笑彻底惹怒了裴济,他的眼底泛起了波浪,看着面前乱糟糟的女子,他挥开了手中的马鞭子,径直甩向了那个嘴硬心硬的女子。
她也没有躲,如今躲是躲不过去的。
马鞭子卷住了她的腰身,她也无甚惊讶,裴济看着她冷淡至极的模样,心中愈发生怒。
稍稍用力,往回一抽,马鞭子便直接将人带到了身前。
裴济将人横放在马背上,双腿一夹,身下的马儿便调转了方向,正要挥鞭走时,身下的人开了口。
“放了沈易,还有青萍。”
被倒放的颜霁抓住了他的衣摆,努力的仰起头,她愿意跟他走,任他处置,可沈易和青萍不应该遭此大祸。
裴济嗤笑出声,看她方才那般模样,还以为她不在意了,把柄没了用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那可得拿出你的诚意来!”
说完,手中的鞭子挥舞了起来,身下的马儿疾驰飞奔起来。
一路行至府内,直到松雅山房,裴济才下了马来,扛着人就往那间屋子去。
拨开帏帐,将人扔到了床榻上,裴济咬着牙,随手扯去了腰间的玉带,便欺身而上。
颜霁甚至都没有时间来缓冲被猛的扔下时脊背被撞的疼痛,还有方才在马背上眩晕带来了呕吐感,便见那身躯直逼她而来。
她没有任何挣扎,也没有前些日子的格外讨好和配合,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任由那头凶残的野兽撕咬着,慢慢的将自己吞至腹中,蚕食她仅存的灵魂。
颜霁感受到衣衫的褪去,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她没有等来男人的动作,反而从耳边传来一句不耐又满是质问的话来,“这就是你的诚意?”
颜霁睁开眼,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裴济转身下了榻,扔下一句,“这样的诚意,可救不了人。”
颜霁顿了下,她坐了起来,这时她才觉出疼痛来,低头去看,原来自己的双腿早已被连日的马鞍磨得血肉模糊。
“别!”
看着人转身间就要出了屏风,颜霁忙起身唤道,“你要什么诚意,直说便是。”
裴济的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看着拨开帏帐衣衫不整走向他的人,他上下扫视了一遍,反问道,“诚意?你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诚意?”
颜霁忽然笑了一下,已被缰绳磨破的纤细手指缓缓抬起,解了身上仅存的肚兜,放了腰带,任由被血污染红的亵裤落在脚踝,轻轻抬脚,踩了去。
“这幅身子,还不是诚意吗?从始至终,你不就是为了这幅身子吗?”
“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把我掳来,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闹这么大动静?”
“你告诉我!”
“你说!我一定改了!”
颜霁越说,脚下的步子越快,她的面目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看似赤裸雪白的身体,却随着脚下的步子,遍地鲜红刺目的血迹。
裴济冷冰冰的看着,只有一句,“你太高看自己了!”
颜霁直视着面前的男人,大笑起来,甚至有些癫狂。
“是我高看自己?”
“裴济!你为什么不说?是什么原因会让你把一个低贱的庶民之女掳来?又是什么原因你会跟有夫之妇睡觉?甚至卑劣的用别人来威胁一个弱女子?”
“裴济!你为什么不说!”
“你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还是难以启齿的阴影?”
“为什么你的母亲要联合你的兄弟杀你?”
“为什么?”
颜霁发疯一般,失去了理智,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还吊在城墙上的沈易,被困的青萍。
她的生活已经被裴济破坏的支离破碎了,她的阿娘也被人害死了,她的至亲至爱都变成了裴济一再强迫她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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