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的什么?”
裴济走上前,一把将纸夺了过来。
颜霁不想理他,摇了摇铃儿,唤了叩香来,指了指面前的小几,要她移开,洗漱休息。
“先退下。”
裴济一句话,叩香就又退了出去。
手指夹着那张残纸,展到了颜霁面前,“你倒是有兴致,又画起画了。”
颜霁不置可否,这是她让绿云寻出来的,那些日子画过的画都翻了出来,就是防着这种时候。
看着面前冷冰冰的人,裴济也不恼,“若是觉着闷了,就让裴荃把我那书房的画拿来,你也临摹些,总不会生了手。”
颜霁没想他没完没了,她打了个哈欠,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困意。
裴济也不折腾她了,将那榻上的小几移开,抬手摇了铃儿。
临走前,猛的注意到榻边的妆案,出了门,就交代了下去。
“着人把那屋子里的首饰利器都收拾了,另备些旁的来,坚硬尖锐之物,一概不能入内。”
裴荃领命,随即便吩咐了下去,连这一个院子里,一眼能瞧见的地方,都着人细细收拾了一遍。
见不到沈易,又没有他的消息,颜霁一夜都睡不安稳,夜间多梦易醒,梦里也总是不好。
她等了两日,青萍的信都没有送出去。
这日白间,裴济忽然来了,她没有再犹豫,便直接提了出来。
“我要见沈易。”
裴济的脸色当即就拉了下来,可颜霁没有退步,她说过要亲眼看着沈易养好身子的,如今这么着,和在地牢里有什么区别?
裴济没有说话,可态度是明确的。
颜霁直视着他,她不能退步,她必须要亲眼看到沈易,她必须要看看沈易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要见沈易!”
颜霁手中的笔不停,几张纸上都是这句话。
裴济一把夺过,连那小几也一并掀了。
“沈易!沈易!”
“你知道沈易!”
“除了他你就没有别的……”
颜霁怔住了,不是被裴济掀桌子吓到的,反而是被他的话惊到了。
这个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颜霁没想起来,她的笔也落在了地上,和那些杂乱的纸一起。
她静静地看着裴济发疯。
她想,裴济发疯的频率越来越多了。
不过,危害性好像没那么大了。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裴济没有等来她的求饶,兀自发了一通火,才想起来她的嗓子说不出话。
再抬头去看,心中的怒火又蹭的点了起来。
她就那么坐着,连眼都没睁。
这一刻,裴济反而有些不适。
屋内忽然沉默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颜霁睁开了眼睛,看了眼裴济,指了指地上的那张纸。
“我要见沈易!”
裴济没有继续发疯,他看了眼人,忽然解开了腰间的金镶白玉腰带。
看见他的动作,颜霁皱了眉头,接下来他想做什么,太显而易见了。
可是,下一步,裴济蹬了鞋子,连衣衫都没褪,就掀开了帏帐。
“你?”
颜霁伸出手把人拦住,没有褪下外衫就上床,很不卫生。
裴济见她指了指自己的外衫,才意识到问题,也不随她计较,解了衣扣,一步就跨上了床榻。
一个探手,拉着人,就倒在了床榻上。
抚着她眼角的那颗泪痣,裴济的唇瓣慢慢靠近,贴上了那光滑的额间,慢慢滑落,又触碰到那温热所在。
她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从中逃离出来,急促的喘息着,裴济的双手抚着她的腰和头,又慢慢靠近,像是要把她揉进怀中。
片刻,裴济抬起了头,盯着她那浸着桃花般的眼眸,目光向下,又轻抚着那微微泛红的唇瓣,落在她那还有一层淡淡的淤青的脖颈间,白色的绸布包扎着伤口,很是刺目。
“想见他可以,不过你最好别想多了。”
裴荃在外小心催促道,“家主,该启程了。”
绿云看了纸条,忙端着银盆侍具奉至榻前。
蘸着青盐嚼了柳枝,又漱了口,使着帕子擦了擦嘴,重新净了面,颜霁心里的不适才勉强缓了些。
“寻件素色的衣衫来,从我的包袱里找。”
“喏。”
绿云低头进了那小间里。
颜霁连身上的衣衫也不想再穿了,令叩香置了铜镜在小几上,细细看了,面上无有痕迹,这才问道,“前些日子我的那根玉簪子呢?”
叩香想了想,“大裴掌事收走了。”
“他?收哪儿去了?”
颜霁当即就下了床榻,不顾叩香的阻拦,在那妆案上翻找起来,满匣子都是绒花绢花,都被她翻了个遍。
“这些都是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
叩香忙解释道,“有几日了,大裴掌事道是家主下的令,您这屋子里不能有这样的物什……太危险了。”
说着,叩香就低下了头。
颜霁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去,把人喊来。”
叩香应了声,忙去寻了裴荃。
寻了衣衫的绿云呈到颜霁面前,她轻轻抚摸着,料子不比裴济这府中的绫罗绸缎上乘,可都是娄氏为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伺候着颜霁换了衣衫,又重梳了发髻,耐不过她的坚持,绿云只得扶着人走到了外室坐下。
片刻,门外传来裴荃的求见。
“传罢。”
裴荃自途中就悄悄的问了叩香,家主才刚刚离府,项娘子这边就要见他,他还是小心为上。
得知是为了那些个首饰,他才松了一口气。
听到传召,裴荃便弓着身子进了屋,行了几步,便向颜霁恭敬请安。
“仆下给娘子请安。”
“起罢。”
“多谢娘子。”
颜霁看了眼人,她同这位大裴掌事没打过多少交道,却也不想同他浪费时间,绕来绕去,便直接问道,“我妆案上那些个首饰呢?”
裴荃忙说道,“那些首饰太利,家主怕您碰着有个万一,便命仆下都被收了。”
颜霁当然知道是裴济的命令,他们只知道服从裴济,用裴济来压制她。
她厉声道,“都去取来!”
可下首立着的人纹丝未动,只是愈发低了头,也不禁疑惑,项娘子的嗓子似乎好了许多。
看着他这般不为所动,颜霁登时就扔了手边的茶盏,“你也用他来压我?”
听到这话,裴荃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非是仆下自大不从,乃是家主有令,仆下等不得不从。”
颜霁看着他那故作可怜的模样,心中并不能生出什么同情。
“裴济走前怎么交代的?”
“家主有令,一切听从娘子的。”
裴荃这般说道,可背地里家主交代的自然还有,他却不能如实对项娘子说。
“既是听我的,你便去把首饰都取来,否则他日待裴济回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也不是我为难你,这满匣子都是些什么?没一件像模像样的,我也不留多,你且去给我都取了来,留下几个,旁的你还都收走。”
颜霁打一个巴掌,又扔了个枣。
裴荃知道,话既是说到这份上,便不容他再拒绝。
“还望娘子体谅。”
片刻,几个妆奁的首饰都奉到了颜霁面前,她细细看了个遍,才找到自己的那根玉簪子,随手拿起,便插进了发间。
随后又唤来了叩香绿云,“你们见识的多,来替我选些,总要留下几件好的。”
绿云和叩香闻言,对视一眼,才小心上前。
方才娘子找那根簪子的事儿,只有叩香一人知道,她自然明白娘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叩香不会多言。
两人挑了几件,看着一直盯着他们的裴荃,也都明白,自然避开了那些尖锐硬利的。
颜霁自是把他们都看进了眼中,瞧着那裴荃的模样,当即做主,“既是挑了,你们也挑些,拿了自己去戴,放在那儿都是生了灰。”
绿云和叩香连道不敢,颜霁便自己动手分了起来,“这些你们拿着,这一份等会儿给青萍送去,正好好的年岁,不打扮都作甚么?这些个死物用了才不算糟蹋!”
裴荃没想到这项娘子这般有气力,与家主在时截然不同,他不敢多想,只立在一旁,任由项娘子直接做主分了去,等他领着人再去归置,那妆奁中已然所剩无几了。
还不等他缓上口气儿,便又有人来报,那项娘子要硬闯抱厦。
他忙不迭的跑了过去,就见项娘子正站在门前,看着架势,是非要进去不得了。
“娘子怎么这个点来了?眼瞧着天儿就快黑了。”
裴荃笑眯眯的,走上了前。
“怎么?莫不是我还得请先生来占个好时候不成?”
裴荃没想到,这位娘子惯会作威作福,往日他怎么没瞧出来?
“娘子,这个地方家主特意吩咐过的——”“走前裴济曾答应我的,莫不是他没有同你交代?”
颜霁打断了他,提及裴济,裴荃哑了声,家主自是交代过的,可那也不是任她就这么硬闯的,看着项娘子要硬闯,他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就那么明目张胆走了进去。
守卫的兵士眼看着他都败下阵来,一脸的颓败,自是收了长戟。
裴荃来不及伤感,忙跟了上去。
家主有令,这二人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应都要记下,向他禀报的。
进到屋内,眼看着人直进了那内室,裴荃忙加紧了步子,牢牢跟在身后。
“沈易?”
逼仄又阴暗的内室,仅有一扇小窗,这个时辰早不见了光,若不燃上几根烛火,是瞧不分明的。
冲鼻的药味混杂在这个闷热的内室,颜霁忽然顿住了步子,她转身走向了那扇小窗,身后的绿云见状,忙上前一步,支起了窗户。
颜霁向内走去,只见那榻上躺着个极度瘦削的人,无声无息一般,唯有那双熟悉的眼睛,在漆黑的内室中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沈易!”
颜霁走到了那张床榻前,她终于发现了他身上的那层中衣,下面掩着的尽是鞭子留下的伤痕,她伸出了那双颤着的手,却不知如何去抚摸他的伤口。
她怕自己会碰疼他。
“晚娘?”
“是我……是我……”
颜霁的眼泪在他开口的瞬间就涌了出来,她噙着泪偏过了头,不敢让他看见。
“你们先退下罢。”
绿云同叩香自是退出了内室,可裴荃仍是牢牢站定,似是对颜霁的话恍若未闻。
“出去!”
“娘子,家主之令,况有仆下在,沈先生有个万一,也好——”“站到门口去,少在这儿用他压我!”
颜霁不想她和沈易说几句话,都要被人盯着,这让她觉得喘不上气来,她更不想把自己说话的力气浪费在这些无用之处,她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
顶着颜霁的怒视,裴荃不得已往后退了两步,也并未站到那门边,只是离两人稍远了些。
“晚娘。”
颜霁忙拭去了面上的泪,“怎么了?你是不是难受?”
沈易摇摇头,面上露出了笑,“别再为我这般了,放你跟他走,是我最后悔的事了,我或许撑不了太久——”“沈易!你别这么说,我只有你了!”
“我阿娘已经走了……”
“我只有你了,你得活下去,还有沈阿父,他也在等着你回去。”
颜霁咬着唇,极力控制着湿润的眼睛,她拽住了沈易的手,瞬间就触碰到了上面刚结的痂,她悄悄眨了眨眼,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她背着身子写了三个字。
琉璃寺。
怕他不明白,颜霁特意避过身去,又写了一次。
“沈易,别忘了,到时你回去了,替我去我阿娘坟上多上几炷香,多烧些元宝。”
屋内昏暗,裴荃看不清里面的动作,但这声音他是能听见的。
沈易看到了颜霁的古怪,他看懂了她写的字,朝她眨了眨眼,又问,“丈母……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走前,特意将娄氏接到家中,又特意和阿父交代过的,一定要照顾好丈母的,晚娘最放心不下她了。
“到今天,有二十天了。”
颜霁不想再提,沈易自然也看到了她的悲伤,他同样看到了她发间的那根簪子,还有她脖颈间的绸布。
“疼吗?”
颜霁愣了下,看到他的目光便反应了过来,笑了下,“没事,快好了。”
“你呢?伤到筋骨了吗?”
“没,都是些皮外伤,”沈易抬起了胳膊给她看,“你瞧,还好着呢!”
颜霁没有戳破他,如果他没有问题,为什么不坐起来和自己说话,为什么动也不动,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躺着?
“这里的饭你能吃得惯吗?”
颜霁不敢问太多,她甚至不知道沈易现在这种状况,谁喂他吃饭?谁给他敷药?这屋子里又热的厉害,他怎么生活?
“吃得惯。”
相比于在地牢里,已经好很多了。
但这是用她换来的,沈易不想接受,他心底的愧疚和自责就要把他吞噬了。
“晚娘,你走罢。”
沈易忍着身上的疼痛,一笔一划的写给她。
颜霁立刻就摇了头,她自投罗网就是为了救沈易,他必须平安的离开,回到沈阿父身边,继续他原本的生活。
至于她,应该彻底遗忘。
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要你走!”
“沈易,替我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颜霁没告诉他,她要给她阿娘报仇!
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夜,阿娘倒在她的面前,在她怀里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她忘不了。
第80章
荆州城外,夜色如墨,火光似星星,斗大的冀字旌旗飘飘,裴济持剑立于船前,望着一众战船,数万兵士,雄姿英发。
“诸将听令!”
“在!”
裴济高声唤道,“刘胜听令,速领三千兵马,直奔襄阳地界,切断黄昌接应之兵,以火为号,见旗便是齐巡接应,你二人八千兵马,拦截黄昌败退之军。”
“是!”
“朱晃!”
“在!”
裴济下阶问道,“庞充何在?”
“正与卢二郎在帐中饮酒。”
“好!令卢浚拖延时间,你与孙琦领五千兵马,打庞充旗号,沿荆江南岸而走,直取武陵郡,夺他粮草大营。”
“是!”
裴济转身上阶,又唤赵亮,“你领三千兵马,接应吕征,焚烧黄昌营寨。”
“韦牧,你领战船三百只,前方设火船二十只,只待黄昌催动水师,便率人冲入他那水寨,一举歼灭。”
众将拱手领令,裴济立于阶上,“今夜,我坐镇江口,遥望众将夺取荆州,成就大功!”
“杀!杀!杀!”
霎时间,擂鼓阵阵,杀声震天,数万兵马分头行动,铁甲披光而去,如同荆江翻涌,直盖荆州。
裴济凭江而望,手持长剑,身披白甲,气势凌人,只待天亮后收归荆州,凯旋回冀。
不知那项氏现下如何?
念及裴荃送来的密报,他面上愈发沉冷,她倒是会作势,再不回去,只怕人又要逃了去。
待晨雾散去,天色大亮,骑兵纷纷来报。
“武陵大捷!”
“襄阳大捷!”
直辰时,各处都遣兵来报,尽是大捷,唯有些许残存兵马,落荒而逃。
裴济下令,穷寇莫追。
当下之急,便是守城。
各处将领带着兵马直入城内,却也遵令,不得搅扰城内百姓,但凡有烧杀抢掠者,当街立斩。
这一日,裴济武力夺下了他一统天下的第一站,除去远山道长此去离间的徐扬二州,天下九州,如今他手中已有三州。
下一步,便是雍梁二州。至于豫州,不足为患矣。
裴济翻身上马,直入荆州,城门上尽是他冀州旗帜,一面裴字帅旗当空而立,城下是他冀州兵马,城内自然便是他冀州百姓。
数万将士见他,高声呼喊,“胜!胜!胜!”
裴济骑马入城,城内百姓挤在道路两旁,败军之将守城之官,皆立于垂首马下。
裴济扫了眼马下众人,继续前行,直到那荆州官邸,才下马入内。
荆州官员早已备好了酒菜,正要请人上座,不想身后匆匆赶来了一骑士。
“家主,密报。”
裴济看了兵士送来的密报,面上仍旧镇定,心中却悄悄给那项氏记了一笔。
竟是要遣人要了布匹,要亲做衣衫。
不晓得她是为何人所做?
合上密报,裴济重新抬起脚,可身后的一众荆州官员都缩紧了脑袋,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荆州城内,灯火通明,官员俱欢,将士肃立,严守城池。
与此同时,颜霁正坐在书案前,拿着绣棚,翘着指头,看着自己绣出的鸟儿,半天下不去针。
“你怎么绣的?我绣的鸟儿怎么这么奇怪?”
相似小说推荐
-
春蚕缚(花椒不浇) [古装迷情] 《春蚕缚》作者:花椒不浇【完结】晋江VIP 2025-08-31完结总书评数:379 当前被收藏数:2102 营养液数...
-
放弃乙骨选择五条后他黑化了(来风满楼) [BG同人] 《(咒回同人)放弃乙骨选择五条后他黑化了》作者:来风满楼【完结+番外】晋江VIP 2025-08-31完结总书评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