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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刃 (击云腰)


陈安冷声笑了一笑:“那还要多谢你了。请。”
姬禾打开包裹着物件的布,从中现出一张棋盘并两盒棋子:“师叔如今是惯执黑,还是惯执白?”
“如今执黑执白,又有何分别?随便了。”
姬禾再度贴心地开口,为他递过去白棋:“既然随便,那师叔便执白吧,您黑心了一辈子,人之将死,死前总得有洗白一点。否则到了九泉之下,您太黑了,接受审判之际,阎王爷看不清你是谁。”
陈安不屑:“如此伶牙俐齿,也是他教的?”
姬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师叔先请。”
陈安淡声道:“你好自信,素来都是我让别人先下,再让对方三子,如此,也从来无人能赢得了我。”
姬禾捏住一枚白子,闲敲在棋盘边缘:“不自信,怎敢前来代师赴约。”
陈安将她的各种不拿他这个对手,当回事的懈怠举措,尽收眼底。
他不动声色地想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张女人,等下总会死在他的棋局之下,有得她哭的时候。
天际的阳光,游移了一下位置,从桃树的枝叶缝隙中,投下斑驳的光影。
时光在不经意间,一息一刻,悄然而逝。
你来我往的角逐之下,陈安慢慢发现,她的棋路有些熟悉,竟是与自己同出一辙。
她每走一步,不仅能够规避自己的每一步陷阱,还能预判他的每一步想法。有时候是她故意错落,提前诱导他错失良机,反倒进入她的陷阱。
他觉得很新奇,“你的棋,也是他教的?”
姬禾眼观八方,不紧不慢落了一子,“是。师傅教我韬略,教我兵法,教我棋。他的本事,我不敢说学全了,至少六七成是有的。你尽可以把我当成是他,不必觉着我技不如他,便轻敌至手下留情。”
“学了六七成,六七成是他,可观你棋路,另外三四分却像我。”陈安略微思索下一步走法,接着讥讽道,“我可不记得我像他一样,乐衷于去收什么女弟子。”
“棋是师傅教的,当初学棋之后,便想若有朝一日能下赢他就好了。后来你猜怎么着?”姬禾抬眸,去看对面的陈安,继续道:“后来我真的下赢了,可他却告诉我,他的棋术算不得什么,他说世间唯有一人,才是真正的棋术天下无双。”
“从此,我便以那个人的棋术成就为棋术的目标,我跟师傅说,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与那个天下无双的人,下一盘。在那之后,我常常问师傅要那个人从前看过的棋谱,下过的棋局。我日日看,天天学,照着他下过的每一局,打谱自习,将他走的每一步,都深刻入脑,从他的棋路,去琢磨他的想法。企图尝试去破解他的思路和棋路。”
说到此处,她略一顿,“陈师叔,你知道吗?我师傅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陈安落子的手,顿时有些轻微的颤抖,偏他装得毫不在意,风轻云淡道:“是吗?他竟然也会夸我。”
“我师傅高风亮节,一生光明磊落,从不吝啬欣赏谁,夸赞谁,也从不嫉妒谁,自然是会夸你的。”
她漫不经心的落完最后一子,“陈师叔度君子之腹,觉得意外倒也正常。”
言外之意,骂他是小人。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安看着满盘落索,七零八碎的白棋,忽然咳了起来。
生机已断。
姬禾拾起他那些落败的白子,扔在一旁,整个棋局,不知何时,赫然成了黑子的天下。
她笑道:“多谢师叔承让。”
陈安咳了良久,吐字:“你很让我意外,第一个赢我的,是我的师父;如今,你是第二个。”
姬禾也道,“你也很让我意外。我以为想要下赢你,至少还要十年。
她笑了笑,补充道:”对了,刚才忘了告诉你,我师傅夸你棋术无双的那会儿,正是宋楚睢水之战的前夕。”
闻声,陈安稍显平静的脸上,忽然逐渐狰狞,额角青筋暴起,张口想说什么,却是吐了一口鲜血。
姬禾噙着笑意,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吐血的样子,继续说着:“这局’江山局‘,陈师叔觉得如何?”
陈安捏着那张污浊的帕子,擦了下嘴角的血,平缓呼吸后,咬牙吐字:“雕虫小技,区区此一局,也配叫’江山局‘。你还是太年轻了,并不知晓,我与师兄约定的’江山局‘的真正意义。”
“以天下为棋,愿与君对弈江山局。”姬禾缓缓念出了这句,他当年给范奚下的的战书上的檄文,“师傅的一切,我岂会不知。”
随后她不留情面的击碎,他引以为傲的东西,“还有,刚才我说过了,第一,我是代师前来赴约下完这盘残局。”
“第二,当年我为了能与那个棋术无双的人对弈,拜读了他的每一个棋局,研习了他的每一步棋路。他走过的路,用过的术,后来我全都有在效仿。包括他在鲁国暗藏的那枚棋,我也原封不动地学习、改良,并且运用了进来。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陈安未料到她所说的这些,什么叫她原封不动地学习运用在了这里面?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蒹葭对照的,是后来的哪一枚棋子?
她竟然也在楚王身边安插了人?
一连串的问题在陈安脑中炸开,他瞬时想到那个只会陪着君王纵情声色、贪图享乐的朝露夫人。
他如今这个样子,有一半都是拜朝露夫人所赐!
是她总在楚王面前吹枕边风,害他远离忠良贤臣,害他不思进取,沉迷温柔乡。
也害得自己,被君王忌惮,被君王嫌弃,削去军权军职,一无所有。
思及此,陈安又抑制不住地吐了口血,他以手指着姬禾,气得有些气喘发抖:“你……朝露夫人,是你的人?”
姬禾没有回答,而是含笑问道:“陈师叔,这盘天下之棋,我下得还行吧?”
陈安脑子转的飞快,喃喃自语,“朝露,露珠……鲁国的珠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姬禾拔出长剑,剑指他喉:“师叔安心上路吧,到了黄泉,记得向我师傅和兄长磕头请罪。”
陈安冷声道:“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从这里走出去?”
姬禾不为所动,眼神中冷漠无情,将剑往前送了三寸,声音淡然,无悲无喜:“这威胁不管用,棋局已了,我从未想过要活着出去。”
“等等,你不想活,可我还不想死。”陈安握住她刺来的剑,手掌鲜血直流,“我让你见个人,见完之后,你想死想活,再选不迟。”

第127章
陈安握住她刺来的剑, 手掌鲜血直流:“我让你见个人,见完之后,你想死想活, 再选不迟。”
可姬禾并不吃他这套。
她态度坚定,手中剑气蓄力待发, 声音冷冽:“少说废话, 别想拖延时间!陈安, 你的命,今天我要定了。”
她从陈安手中用力一抽拔出剑,再度挥剑刺向他的脖颈, 剑气如风, 急速斩去。
这颗项上人头, 她今天是取定了。
锋利的剑刃削去,却被陈安偏开头躲了一下,削断了他的几缕鬓发。
陈安拖着腐朽的身体后退, 半躲桃树之后扶住树干, 呼吸急促,强咽下那口突然涌上的血, 艰难道:“你难道就不想, 见见你的师傅?”
随着他的话音,姬禾心如死灰的冰冷眼眸中波动了一丝涟漪, 她停下了攻势质问:“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陈安循循善诱:“当年我派出杀手暗杀他, 对外宣称他坠崖,后来, 你也从未找到过他的尸骨, 难道就不曾想过这是为什么?”
姬禾手中一顿,握住剑柄的手有着细微的抖动。
她的心中, 顿时升腾起一个无比激动的猜想;她的眼中,聚起了一点点光辉:“难道……他、我师傅他……没死?”
陈安移开喉前,已经不聚力的长剑:“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然而下一刻,姬禾并未如他愿,眼神一凛,再度持剑袭来:“诡计多端,休想骗我。”
陈安无力后退,倚在树上,眼见剑刃寸寸逼近,实在想不通这个人的定力怎么如此之好,偏偏他无力开口。
正当此时,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呐喊:“剑下留人!先别杀他。他没骗你,你师傅还在!”
随即回廊转角处,跑来个边摆手,边喊剑下留人的素衣中年。
“你又是谁?”姬禾的剑已经横在的陈安的颈项上了,她不悦地看着来人,“你和他一伙的,你的话又能有多可信。”
来人素衣破旧,上面沾着各种不知道是什么的灰白痕迹,长发未束,杂乱的披在脑后,灰白胡子邋遢,整个人不修边幅。
他咬牙切齿地呸了一声:“我、我才不是和他一伙的!我也恨不得这个家伙早点死掉,偏偏都要死了,还要拉住我给他强行续命,拉着我给他制造什么续命丹,什么长生不死药!真是的,简直不把我当人,又要我搞起死回生,又要我弄长生不死。这不是为难人吗?”
姬禾不管他说的什么起死回生和长生不死,但根据他说话的疯疯癫癫的古怪样子,联想到一个人。
性格古怪,又会医术。当年让稚辛遍寻他,都无人知晓他的下落,原来是在这里。
于是她肯定道:“你是鬼谷司懿。”
司懿愣了一下,随后点头,慨叹:“没想到我还未完成起死回生之术,就已经有人知晓我的名号了。”
他接着又朝姬禾摆摆手,神态像个小孩子:“这位……师侄,你是叫范文吏叫师傅,那也算是我的师侄。你稍安勿躁啊,不要动手,不要杀人,虽然我也想陈士康死,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司懿接着比了一个手势,神神叨叨道:“我就差一点点了,就快要让范文吏起死回生了。我要让世人都看见我的杰作,看见我的医术!我要让陈士康死前见证,我就是可以让文吏起死回生。省得他总是说我是废物,说我枉称神医,十年都不足让一个人活过来。”
这话中的信息太过炸裂,令姬禾反应了很久,司懿口中的范文吏,就是范奚的字。
她微微偏开剑,张了张唇,“你说我师傅,还能起死回生?”
死了十几年的人,如何还能起死回生?
打开密室的门,姬禾仍然是横剑在陈安的脖颈上,一刻不曾松懈。
她还不至于乱了心神,轻易就信了他们的鬼话。
只是,她到底还是有些期待的。
想见见他们口中说的她师傅,如今是何种模样。
当年她不止一次让人去范邑寻过,他行过的每一条必经之路,通往他母亲坟墓的路,通往他祖宅的路,通往曲阜的路。
每一条路上途径的山岭之路,以及山崖之下,她都派人去找过无数遍。
然而除了找到跟随他的影卫-戊的尸首外,一直未曾找到过他的尸骨。
因此,这也成了她的一桩心病。
她让稚辛亲自去找。这一找,直至鲁国没了,都再没有下文。
姬禾以为,他们让她见得范奚也许只是一堆白骨。
然而进来,见到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隔世经年,生离死别的人,依然如记忆中最后的样子,停留在那一年,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华。
十多年过去,她已经从豆蔻长成青年,如今的年岁,都即将要赶上那时候的他了。
只见范奚静静躺在密室的一方特质寒玉台上,发丝皮肤都保存得异常完好,样貌状态栩栩如生,俨然像是一个睡着的活人。
要不是他千真万确已经死去,姬禾只会觉得这一切都好像在做梦。
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仅剩不多的理智和冷静,全都抛之九霄云外。
这一瞬,她的心脏狂跳,如死灰的心,开始燃起燎原烈火。
她只知道,即便前方是陷阱,即便这个密室是牢笼,能够看到他,她都能甘之若澧,死而无憾。
姬禾心神已然全乱了,她慌忙丢下手中的剑,也不管陈安的死活。
十数年来压抑的委屈心酸,埋藏在心底的念念不忘,和思君不可得的噬心之痛,在此时,如火山喷发,一同全面爆发。
她迈着脚步快步跑着扑了过去,跪倒在寒玉台边,伸出颤抖的手,想抚摸范奚的脸颊。
但在她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旁边跟着的司懿连忙上前,一把拍开她的手:“哎哟!别碰!不能随便碰!你一碰,他体内的回生蛊被你吓到,就会停止工作,无法活血。失去供血,他就彻底完蛋了!”
说罢,司懿引导着她的手,慢慢去触碰范奚交叠在腹前的手指,“要像这样,从手开始轻轻触碰,让回生蛊慢慢适应你的气味,才不至于被你惊吓到。回生蛊很娇贵的,胆子又小,十三年来,我也就养活了这么一只,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只了。”
陈安静静地将手中折下的桃枝,插在一旁的陶瓶中,换下里面那支已经枯死的海棠。
随后他上前,拖走了一直喋喋不休的司懿,略不耐道:“我的续命丹,你到底什么时候制好?”
听到这个,司懿骂了他一个狗血淋头:“催催催!狗东西!续命丹的配方,当初被上一任鬼谷子毁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年纪大了,哪里记得住这么多配药,制药不要时间的吗,啊?要是我记错用错药,毒死你了怎么办?天天催我,逼我,你还是快点死掉吧……诶别,你不能死,你要看着我的回生蛊成功的那一天!嘿嘿嘿,小安子,你撑住多熬些时日,可别死了啊……”
声音愈行愈远,密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姬禾又哭又笑,脸上霎时泪流满面。
盈眶的泪水,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这个阔别经年,朝思暮想、失而复得的人。
她抬起手臂,狼狈地用衣袖抹干净眼泪,可那些夹杂着思念的眼泪,仍旧汹涌崩腾,泪流不止。
她就这样,一只手轻柔地握住范奚冰冷的手,不敢多用力,唯恐会惊扰了他体中的回生蛊。一只手擦眼泪,不让泪水模糊视线,导致看不清他。
她不断地唤他,将心中十数年来的想念,倾泻出来,悉数相告。
密室之外。
司懿一边骂骂捏捏,一边为陈安施针续命:“你真是有病,又要杀小奚子,又要倾尽所有来救他。活该你落得个这样华发早生、油尽灯枯、晚景凄凉的下场,这都是报应!”
陈安无视他的咒骂,好脾气道:“你再配不出续命丹,就无人见证你继续命丹之后,又一个伟大的医学发明-起死回生术了。”
提到这个,司懿不高兴了,他怒而放话:“你!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配出来的!”
司懿有条不紊地扎针,完了给他包扎手掌心的剑伤,嘴上忍不住了,继续日常一骂:“该死的鬼谷子,非要说我的续命丹是天理不容的东西,非得毁掉我的心血!该死的,你们鬼谷一派都是有病!有大病!除了小奚子!”
陈安的整个世界都是暮气沉沉,唯有司懿的疯疯癫癫和口出狂言,让这里多了丝喧嚣的人气。
于是,他笑了笑,故意逗他:“倒也不必把你自己骂进去。”
“谁骂我自己了,我骂的是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玩弄权术、黑心黑肺肝的东西!我早就自立门户,脱离鬼谷了!与你们鬼谷一派有个屁的关系!”
陈安挑眉一哂,“政客的手上,哪有干净的。我是黑心黑肺,可你的起死回生术,又能干净到哪里去了?除了那只蛊,他体内的心肝脾肺,又有哪一个不是从活人身上强行摘下来的。”
说罢,他又咳了一阵:“真是期待我师兄能够早日’醒‘来,让他看看如今的天下,看看以后的天下。”
陈安杀了范奚之后,就找了司懿保他尸身不腐。
他其实并不是想要自己的师兄的命,他只是想要范奚别插手,看看他的手段,能否辅佐出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他们师出同门,但理念不同,他始终认为,范奚的仁义之道,用在盛世可行,并不适合在这个乱世施展。
想要定天下,就必须心狠手辣,行无情的霸道之术,去威震四海。
他想要自己的师兄,能够看着他的成功,能够承认他的成功。
现在他虽然失败了,虽然命不久矣,时日无多,但他发现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
他发现范奚教出来的姬禾,毁掉的他苦心孤诣辅佐出来的楚国,所用的并不是范奚的那一套阳谋治世之术;而是学以致用,用的他的这一套阴谋。
如此,说明他的术,再一次检验了纵横交锋,从波谲云诡的乱世,杀出一个捷径。
的确,很适合用在这个大争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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