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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刃 (击云腰)


这么多年来, 即便是休沐日,他也再难安心地睡过头,总是到了点就醒。
如今这一觉醒来, 他感到十分奇怪。
可这一觉莫名睡得挺安稳, 一夜无梦。
他觉得也许是近来路上车马劳顿, 加上昨夜有姬禾在身侧,才会睡得这般好。
想到姬禾,他侧过脸看了看她, 见她还在熟睡, 连同她另一边的柔嘉,也还在酣眠。
赵翦望着熟睡的妻女, 眉眼柔和。
晨间的风有些凉, 他给她们提了提被子。
一触到这粗糙的被子后,他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哪。
夜长梦多, 他还是得尽早把她带回去。
赵翦轻手轻脚地起床, 拨开门栓,走了出去。
他原意是找在外面蛰伏的暗卫, 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但刚出门, 就见到坐在院中饮茶的范奚。
一袭白衣,庭中闲坐。
范奚见他出来, 适时邀他入座共饮。
昨夜黑灯瞎火,看得不太清晰。
现在白天的光线,让赵翦看清了这个,成为他爱情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的男人。
自从知晓范奚是姬禾的心上人后,赵翦可谓对他的一切,都能倒背如流。
他清楚地知道范奚如今的年岁,一个差不多接近不惑之年的人。
可是很奇怪,他身上看起来,并没有这个年岁应有的苍老。
是死而复生,还是压根就没死的长生不老?
除却他是自己的情敌这个身份之外,平心而论,在不知道他与姬禾的亲密关系前,赵翦对这位曾经能够搅弄风云的经世之才,是怀有敬佩的。
他接受了来自情敌的邀请,行步过去,在他对面入坐。
范奚给他倒了一盏热茶,推至他面前,和煦道:“赵王请。”
赵翦并未去接,问他:“你欲何为?”
范奚道:“想和赵王聊聊她。”
提到她,赵翦立马警觉,眼神如刀,宛如一只被外敌入侵领地的虎豹,神色都锐利了起来:“怎么?你想和寡人抢她?”
其实何须他争。
她的心上,始终有他一席之地。但凡他能够拥有常人的寿命,他也不必主动退出她的世界。
可他想看看赵翦对此事只是单纯的愤怒,还是其他情绪,于是他道:“若我说是呢?”
赵翦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带走她能给她什么?朝不保夕的日子?还是粗茶淡饭的三餐?她从前走过很多路,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她的后半生就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享尽天下荣华。你带走她,是要让她跟你一起当个乡野村妇?再度吃苦受累?”
听见这话,范奚确定了赵翦对姬禾是出于真心的关爱。
爱一个人,才会关心她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能;一心希望她能够富贵长久,能够不为五斗米折腰。
结合他能够抛下君王的身份,带着女儿亲自过来找她,也能看出来姬禾在他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他有些欣慰,世上还能有人真心待她。
她值得。
范奚笑了笑,坦诚相告,打消赵翦的危机:“实不相瞒,我如今的寿数不多,无法久留人世,无法与她共度白头,更与赵王争不了她。”
赵翦不知他在故作什么玄虚,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现在看着金玉其外,实则败絮其中。本是已死之人,连这一点时间,都还是从别处偷来的……我就要离开这个世间,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适才只是想看看赵王的反应,从而判断你是不是她的良人。”
听见范奚这番交代后事般的言论,赵翦便明白了,他这是要放手。
于是他毫不谦虚,自己领下:“寡人是她唯一的良人,她也是寡人唯一的良人。世上再没有人能够比寡人更适合她,也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寡人。”
“好。”范奚朝他举杯:“在下以茶代酒,敬赵王一杯。望赵王不负今日之言,终此一生敬她重她,珍之爱之。”
赵翦终于握起杯子,由衷道:“当然。君无戏言。”
一茶饮罢,范奚与赵翦道别。
临走之前,他告诉赵翦:“厨房的锅里,温着一碗虾仁粥,你记得等她醒来让她吃下。”
他又怕那碗粥压根到不了她面前,就会被赵翦倒掉,于是诓他:“里边我放了忘情之药,你让她吃了,她就会永远忘记我,此后她只记得你,才会安安稳稳一心一意跟着你过日子。”
忘情之药是真的。
他特意问司懿要来的。
但不是放在粥里。
而是在凌晨,他给姬禾煮的那盏茶中。
他亲自骗她喝下的。
赵翦有些意外,他如此洒脱地退出,连后路都斩断的一干二净:“你舍得让她忘记你?”
范奚是这样回答他的:“活着的人,记住一个先死去的人,太过痛苦。更何况让她两度面对我的死亡;比起让她记得,我更不愿她再次因我而难过。”
说罢,他朝着赵翦一揖:“就此别过。”
赵翦忽然有些敬服这个男人,也明白了姬禾为何对他念念不忘,爱得深重。
他对着范奚诚挚道:“多谢,你多保重。”
这日,朗朗晴天,流云漂浮,天气很好。
赵翦守在屋中,一直等到姬禾醒来,随后他去端来了那碗虾仁粥,亲手喂她喝完。
姬禾不记得这碗粥,也不记得给她做这碗粥的人。
但吃入嘴中,味蕾还记得这个味道,她忽然就落了一滴泪水。
赵翦见她毫无征兆的落泪,连忙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事,就是太好吃了,好吃到忍不住掉泪。”
说罢,她狐疑地看着赵翦,“王上何时会煮粥了?这是王上您做的吗?”
赵翦哑然了一会儿,而后他道:“不是我。是一个爱你的人,为你做的。”
她听后笑了:“爱我的人,那不就是王上你,你少骗我了,是不是你不好意思承认你会做饭?”
见她这样的反应,赵翦知晓她是真的忘记了范奚。
以至于后来,姬禾时常在他面前说想喝他做的虾仁粥,让从未近过庖厨的赵王,不得不为她,洗手学做羹汤。

离开的时候, 姬禾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什么一样。
以至于, 一路上,她有几次掀起马车的窗帘, 朝着后面看。
看那座小屋, 离自己越来越远。
但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自己究竟丢了什么。
于是,她将这个奇怪的感觉告诉赵翦。
赵翦一直在关注她的状况,默默看她不断探头看外面, 听到她对自己说, 他才想了一个说辞, “因为你这次出来,是为了杀陈安,哪知今晨传来消息, 说他昨夜心悸突发, 死在了自己家中。害你没能手刃仇人,才会觉得空落落的。”
她想了下, 应该是这样。
她的记忆中, 确实有人告诉过她,陈安死了。
想到这里, 她忽然又想不起来是听谁说的, 是何时对她说的。
只要稍微顺势往下一想,脑中就只有一片空白。
真是奇怪。
于是她又想到了一个鬼神之说, 便对赵翦道:“从前常听人说, 楚地神秘,山中多有山鬼, 莫不是我招惹到什么东西了?总觉得今日脑子也有点不太清楚。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楚国,早点回家吧。”
早点回家。
这四个字,让赵翦心生愉悦,他一手抱着柔嘉,一手握住她的手,“好,我们早点回家。”
马车行出寿春城,城外的路亭中,两个戴着斗笠的人,目送这辆马车驶过,渐渐远去。
“咳,我还以为你一大早到这来,是要再与她道个别,见一面。哪知道你就这么默默远观。”
说话的人,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拿在手里扇风,露出满头乱糟糟的白发,此人正是司懿,他继续唏嘘:“这一别,你就真得与她天各一方,天人永隔了。”
斗笠遮挡了范奚的面容,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他道:“她已忘却,再见不如不见。看见她离开这里,我才放心。”
司懿凑前去,弯腰低头从下面去看他的表情,笑呵呵揶揄:“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这样豁达,有没有偷偷掉眼泪。”
范奚不在意他的挖苦,对上他的眼睛,说了句:“鬼谷的传承,不能断。”
听见这个,司懿撒腿就跑:“我先走了,家里还有点事!后会无期——”
范奚当即拆穿他,朝着他的背影说道:“你六亲断绝,孑然一身,哪来的家,能有什么事?”
“嘿,哪个说没有家,就不能有事了?”司懿停下脚步,转过身气冲冲道:“我赊了六里街的烧饼铺子三十年的饭钱,我把我自己卖给这家店了,打一辈子杂抵债!你休想叫我回鬼谷,去做什么主持大局的接任者。告诉你!老子不干!老子和鬼谷八字不合,那些烂规矩,抑制了我的天性,这烂摊子谁爱管谁管!”
范奚忽然朝他下跪,恳求道:“司懿师兄,我没多少时间了,鬼谷如今只有你还能重振门户。你不愿意接任没关系,我能再寻找一个合适的传承者,只是要劳你费心,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时常提点照看后辈。文吏感激不尽,下辈子定当结草衔环,报答师兄。”
司懿不得不走过去扶起范奚,凶巴巴道:“有事就说事嘛,跪我做什么,这不是折我的寿嘛!我还想活到一百二十岁呢!”
范奚拒不肯起,继续跪求:“求师兄成全。”
“哎哟,你说你,真是操了一辈子心,哦不,操了两辈子心。”司懿抓耳挠腮,逐渐暴躁:“不对呀,诶起来说话!短短十天半个月的,你上哪去找什么传承者啊?!”
范奚见他有所松动,起身相告:“找到了,在赵国。”
“谁啊?”司懿挠头,没过多久,恍然大悟,震惊道,“你要我去帮你照看那个忘了你的坏女人!”
“是她。”范奚颔首,随后纠正:“她不是坏女人,她是个好姑娘。”
司懿斜了他一眼:“哼!早说啊,早说我就蹭着他们的车,跟着她一起去了!”
范奚对他说:“你与我非泛泛之交,你若直接跟着去,目的太明显,也就会在赵王心中梗了一根刺。他若心怀芥蒂,如何会容你。你要自己云游天下,前往赵国,日后待时机到了,顺势而出,方能体现你的价值,才会被奉为座上宾,保你平安无事。”
司懿唉声叹气:“你还是一如既往,心眼子真多,这都给我算计好了。唉,也罢也罢,谁让我这个孤家寡人,就你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挚友。”
范奚一喜:“师兄这是答应了。”
“答应,可不得答应吗。”司懿豪气万千,应声,“挚友有托,当仁不让。”
范奚对他一揖:“文吏感激不尽,请受我一拜。”
司懿拍了拍他,脸上难得的正经,“别整这些虚礼,我不稀罕。倒是你,所剩的日子打算怎么过完?”
“人活着,从落地开始,就一直在探索这个世界;等学会走路之后,就一直在走,走各种路,遇见各种人。终其一生,都在往前走,去往一个又一个目的地。直到再也走不动了,不能再向前,才会彻底停下征程。”范奚举目遥望着远处山峰之外的北边,道,“叶落归根,这最后一程,我想回故土。”
司懿从小就是个孤儿,在鬼谷长大,没有家没有故乡;他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叶落归根‘,想回家的执念。
但他知道,范奚的故乡很远,以他如今的状况,根本无法到达:“你的故土,在范邑。但范邑距此百里千里之遥,也许你还没走到,就会死在路上了。”
范奚说:“那也要回去。死在路上,也是去往故乡的路上,也算是魂归故土。”
“你这个人吧,说你淡泊,但你也会心怀算计;说你豁达,你也有执念,和舍不得的人。”司懿唏嘘,“知交一场,我陪你走这最后一程吧,兴许还能帮你延缓延缓个十天半个月的命;就算没法保你到范邑,你若死在路上,我就地给你火化,带着你的骨灰,送回祖籍安葬。放心,不要钱。”
范奚朗声笑道:“多谢多谢,如此恩情,我更加无以为报了。”
“俗气,好朋友谈什么报不报答。”他拖着范奚往大道上走,“走吧,时间紧迫,上路要趁早。”
司懿抱怨:“诶,怎么也不搞个马车,这样又快又舒坦些。”
范奚温和道:“备着了,马车和路上所需的粮水,都在前方的驿站。”
阳光下,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路的尽头。
他们比刚才经过的马车,慢了一程,脚程、行程也不相同。
但这一前一后的两方人马,在十三天的行程里,有一段路,是相同的。
目的地不一样,却都是回家。
直至到了陈地,一前一后的两方人马,彻底分道扬镳。
一方继续北上,进入魏境。
他们的目的地,是远在魏国北方的赵国邯郸。
马车内,一家三口,和乐且湛。
另一方,则向东而行,转去范邑的方向。
刚过陈地地界,与车夫并肩坐着吹风的司懿,就兴冲冲朝着马车里喊:“老弟,陈地已过,再过一个城邑,就能到范邑了。”
风吹散他的声音,好一阵过去,司懿都没有听到回应。
他的笑意忽然就凝固在了脸上,立刻明白了什么。
这一路上,范奚越来越虚弱,司懿仗着一身医术,硬是给他拖延了至今。
但昨天开始,范奚已经完全无法进食,只能喝点水。
与他交流也不若之前流畅,只能简单地回应单字。
这些都是大限已至的表现。
司懿静默了一会儿,而后叫车夫靠边停车。
他掀开门帘,见到那个闭目的人,靠在车壁上,宛如入睡般安详。
他伸指,探上范奚的腕间,良久都没有摸到脉搏的跳动。
车夫不知里面的情况,但外面明明是大好晴天,却忽然下了一撒雨。他们的马车正好停在一棵足以遮风避雨的巨大柏树下,他望着那雨惊叹:“这雨来得真奇怪,活了三十年,从未见过一边出太阳,一边下雨的。”
司懿听到这感叹,对着范奚喃喃道:“连天都在为你泣泪呀。叶落归根,叶落归根,你放心走,接下来的路,我会送你回故土回家。”
另一边,踏入魏国境界的马车中。
毫无征兆的,姬禾忽然之间,就觉得一阵心慌气闷。
她不由掀开窗口的帘子,探出头,透了口气。
此间是一片竹林,外面风和日丽,竹浪滔滔,风景独好。
但是转瞬之间,就下了一撒太阳雨。
一滴雨水猝不及防落在姬禾的眼睫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觉得这仿佛是一滴泪。
她将头缩了回来,抬手去摸了摸这滴雨水,仍是侧首望着外面这从未见过的太阳雨奇观,忽然觉得心腔之中,如潮水一样涌入了一股浓重的不舍与悲凉。
这伤心来得莫名其妙,牵动她的情绪,让她随之落了一行泪。
赵翦见她毫无征兆的落泪,微微侧身伸手为她擦拭眼泪,随后问她:“怎么了?”
姬禾摇头:“我也不知道,心里忽然就觉得难过。”
赵翦将她拉入怀中,温声抚慰:“怕是这些天日夜兼程,累着了,不如你睡会儿。”
“也好。”姬禾靠在他肩上,看着同样睡在他怀中酣眠的柔嘉,心中稍微安定了一点,缓缓闭上眼睛。
她告诉自己,身边之人,一个是她的男人,一个是她的女儿,是她这辈子仅有的至亲至爱。
只要与他们在一起,不论身在何处,自己就没道理会心慌意乱。
而且,他们还是在回赵国邯郸的征程。
奔向的是那个——继鲁国之后,给足她依靠和温暖的第二个家。

但今年的春日, 不似以往春和景明。
今年开春之后,邯郸城中就发生了一起,如猛虎般来势汹汹的大规模传染的疟疾。
每日递来的公文中, 调查的城中患病人数与日俱增,且传染快, 重症者易死亡。
赵翦将太医署中一大半在职太医和药监, 都调出宫去, 负责与城中的大夫共同走访、诊治那些病患。
他每日要接见从宫外来的朝臣,见得人多,为了防止不慎中招, 担心会传染给年幼的柔嘉和登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庆陵台去看他们。
宫外的防疫进展中, 两个月下来,源源不断地人力物力财力支出,让这几年积攒的国本, 肉眼可见地以飞快的速度在消耗。
这让赵翦开始以身作则的缩衣节食, 未免铺张浪费,他撤了自己三分之二的君王规格的餐饮。
不可避免的, 也相对应地降了后宫所有人的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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