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景追这番说辞之中,就差直接说出凶手的名字了。
果然与赵允此前判定的一样。
只是此人能够潜藏身份乔装出入王宫,杀死景跃,陷害一国宠妃。怎么看,都不会是单枪匹马能够完成这些事的存在。
这样一个人背后没有助力,是不可能的,来历肯定不简单。
赵允带着疑问,问景追栾羽的身份:“昨日景公说此人是一远房亲戚,那么他姓甚名谁?是何时来的府上,与贵府到底是什么亲戚关系?”
景追已经有了一套逻辑完美,查不到错漏的说辞:“此人名唤羽,是从前祖上的一个故交的后人,早在春日的疫病之前,他就带着信物,说家道中落,无以为生,故而前来投靠我。”
这套说辞早在栾羽找上他,常出入景府之后,为了掩人耳目,他就已经是这样对府中上下说了。
他接着半真半假道:“此后便安排了他住在府上,平日里他神神秘秘,不怎么外出示人。我原也没怎么在意,直到上个月,我无意之中撞到他在屋中悄悄会见一个人,随口问了下,他却表现得有些慌张。我怕年轻人结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走错了路,便着人去他老家打听。本意是想多了解下他从前的经历,好与年轻人拉近关系,有话可说。”
“但我也只是怀疑,毕竟去他老家打听的人,还未带消息回来。除了跃儿被烧毁之前脖颈上的六指印记,也没有别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与这件事有关。”
“御史大人啊,我一想到他或许就是背后做这一切的人,就害怕的很。若果他真是,想必连故交后人的这个身份也是假的!他就是早有计谋地来到我府中,害死我的儿子,还想拉着我景氏一族陪葬!此人如此蛇蝎心肠,万望大人明察秋毫。”
景追一口气说完,赵允听了明白。
解释了栾羽的出现,处心积虑来到这里,藏身景府,还提到他神神秘秘,更是有别的同谋。
他还在思索,景追又道:“但是现在毕竟没有其他证据,直接抓人,老朽又怕打草惊蛇。故而,老朽想着,等到我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若查明他真的是冒名顶替,便亲手将他抓到,交给御史大人,这样可好?”
这个提议赵允同意,他点点头:“那就期待景公的后续了,如要加派人手或是其他援助,景公尽管来找本官。”
“是,那老朽送大人出去。”
赵允明知故问:“你不验我身上是否有伤了?”
景追直接强调:“验身不是重点,只是老朽找到一个借口,为了与您单独密谈。愿我们合作成功。”
赵允颔首:“合作成功。”
他们谈话出来,当着眼巴巴等待的众人的面,景追宣布说赵允肩上并没有任何伤口。
栾羽听见这回答,不屑地撇嘴。
他心中思量,景追这个老东西,果然是棵墙头草,东倒倒,西歪歪,还胆小,不靠谱的很。
等葬礼结束,人都走了之后,事了离开前,再给他一点教训。
横死半个月的景跃,虽未等到一个真正的交代,但终于得以入土为安。
葬礼结束之后,宾客散去,景府的夜,又是一片冷寂沉沉。
在栾羽还未找上景追的时候,景追就已经主动派人来请他。
栾羽跟着仆人提步过去,景追坐在宴席前负荆请罪。
他嗤笑:“景公这是做了什么,怎么搞得这么大阵仗?”
景追说得至诚:“为今日白天的冒犯向你赔罪,实在是情非得已,众人面前,不好教他们知晓我们之间的关系,故而只能一视同仁。”
栾羽居高临下:“哦?当时一事,事后景公不是已经认过错,道过歉了?”
景追低声下气:“当时的道歉哪能表示我的诚意,故而今晚特意请君入席,容我一表歉意,作为弥补。”
栾羽顺势入座,景追连忙执起桌上酒壶,为他斟酒。
前者端起酒杯,轻慢讥笑:“你还怪懂事的,是我见过的,能屈能伸第一人也。本来还想给你个教训,罢了,看在你如此份上,今日这次就作罢。”
“如果有第二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栾羽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
景追静静看着他喝完这杯酒,听着他的警告,一言不发。
等到栾羽开始摇头,扶额的时候,他才幽幽开口说道:“真正的能者,哪里会给别人第二次背刺的机会。原来你也是有仁慈的,只是仁慈放在这种地方,才是兵家大忌。”
栾羽抬起逐渐感到眩晕的眼,打量着那个自己解开背后荆棘的人:“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你喝的酒中下了鹤顶红。你杀我爱子,我取你一命,属于一命换一命。”景追一把丢下荆棘,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有血迹从嘴角流下的栾羽,神情兴奋,笑得扭曲:“你去吧,等你死后,我会把你的尸体交给当朝御史,说你露出马脚被我抓捕,谁知你为了保护真正的幕后之人,竟然服毒自尽。”
“对了,那些事都是你做的,杀人嫁祸庆陵夫人,借我儿引导舆论,以及在庆陵台下毒,这桩桩件件,都跟我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是你一人谋划执行的。”
栾羽感到一阵穿肠剧痛,他浑身无力,接着又一口红到发黑的毒血,从口中溢了出来,他啐道:“老东西,是我小瞧你了。”
“是你说的,我能屈能伸。既然如此,又有什么是一个愤怒的父亲做不来的。”景追拔出藏在桌下的剑,使用了最大的力气,在栾羽身上捅了一剑。
他咬牙切齿恨声道:“栾羽,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杀害我的儿子,还一而再去破坏他的遗体,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
温热的血液溅在手上、脸上,景追才感到一点报复的快意。
见到栾羽在鹤顶红的威力下,面容发紫,逐渐扭曲,挣扎过后,伏在桌上再无动静。景追才拔出长剑,丢在一旁。
他擦干净手,转身出去叫人的时候,背后已经倒在桌上,死去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本该被毒死的栾羽,弯腰静悄悄捡起地上的长剑,迅速一剑刺入景追的肩胛,穿过胸膛。
景追不可思议地转过身,看见栾羽还未死透,满脸怒容和不甘,“你……怎么会……”
栾羽转动腕骨,将手中长剑在他的心脏搅了搅。
皮开肉绽,骨头碎裂的声音,如厚雪折竹,清脆可闻。
栾羽松开手,冷冰冰地看着无力支撑,连带插在身上的长剑,倒在地上的景追,“我从小被做为药人养大,什么毒是我没吃过的。”
他舔了舔牙齿,声音带着轻蔑:“鹤顶红,味道不错,毒性,差了点。”
他一喝下去,就尝出了味道,是以故意配合演戏,想看着景追究竟有几个胆子,敢对自己下手。
闻声,景追竟然大笑:“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啊。”
他倒在地上,奋力爬动,在被桌布挡着的桌腿下拉了一下暗扣,他忍着胸前剧痛,笑了笑:“可是我还有后招,我早料到了,纵然同归于尽,我也要杀你为我儿偿命。”
随即,整个屋子的四面落下特制的铁栅栏,将这间屋子围城铜墙铁壁。
接着,就有无数的箭雨,咻咻从四面八方激射而下。
顷刻的功夫,景追就被射成了刺猬。
“疯子!”栾羽脸上现出惊乱,不断闪避,掀起桌子挡着利箭。
他虽然不惧一般的刀剑伤势,可以自愈消化伤痕,但是这种万箭齐发的巨大伤害,只会要了他的命。
他躲闪了很长一段时间,可那些箭雨仍旧未停。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之间,栾羽最终身中数箭,死在万箭穿心之下。
第151章
景追亦是被万箭穿身, 他努力撑着最后的意识,终于看到栾羽犹如困兽,做着无畏的挣扎, 最终身中数箭,倒在地上, 一命呜呼。
他放心地闭上眼, 嘴角含笑。
他悔恨当初引狼入室, 与栾氏合作,害死爱子,得不偿失。
如今大仇得报, 却也弄得两败俱伤, 家毁人亡。
但是, 今日之后,栾羽身死,此前与他的种种密谋, 则皆如烟云散。
那些脏水, 他将全部泼到栾羽和他背后的齐国栾氏身上。
永远与他和景氏无关。
翌日一大早,景府的管事头戴白布, 捧着一封信和一个信物, 来到赵允的府上。
赵允见他头上戴孝,先前还在疑惑, 昨日景跃已经下葬, 他家的白事完毕,按理不应该还戴着孝。
压下这点不明白, 赵允问他:“可是景公有什么事?”
老管事声色含悲向他述说主人生前的最后交代, 以及昨夜发生的事。
“这是家中主人在昨夜事发前交给老奴的,他吩咐万一他没有活着出来, 就让老奴将这封信交给御史大人。说您看过之后,自会明白。”
赵允大惊,没想到短短一夜,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景追竟然与杀害他儿子的仇人同归于尽。
他连忙接过这个装着竹简的锦袋,打开之后,从中倒出一卷竹简,并着一枚雕刻’栾‘字的令牌。
赵允拿着这个令牌,略微疑惑,随后他展开竹简,在上面见到了景追的亲笔所书。
其中内容,事关昨天白日,景追告诉他的关于对栾羽身份的怀疑,并且在他房中搜到了这枚’栾‘字令牌。
其他的,他没有多说。
赵允看着这个令牌,明白了指向的明确。
这个代表着身份的信物,说明潜伏着的栾羽,他背后的势力,都与这个’栾‘有着密切的关联。
齐国栾氏,齐国开国功勋的后裔,当今的齐国丞相与王后,也是出自栾氏。
他不明白,如今齐国赵国交好,当前正是赵齐一起攻打楚国的时候。
齐国栾家,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派人到赵国王宫,做下这些事情,搅乱这一池水。
他隐约察觉到了这背后,有着更深的阴谋。
而这一切,也都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毕竟栾氏背靠齐国,倘若真是与他们有关,他们为的是什么?
蓄意滋事,想挑起赵齐之间的矛盾?
又或是,他们是听命于齐王,在替齐王做事?
倘若如此,这件事就不是他一个赵国御史能够掌控得了的。
赵允心存顾虑,一边命人查栾羽的身份,想确认他是否真的是出自齐国栾氏。以免造成误会和恐慌,影响正在前线亲征的赵翦与齐王姜洵,同仇敌忾的伐楚大计。
另一边,他扣住了栾羽的尸身,找来医者术士为他暂时保存好尸身,将他的画像张贴在城内,其上记述了他的罪行与死因。
同时,他不断在太后面前陈情,说景追舍命抓到了真正杀害景跃的凶手,足以证明景跃之死与庆陵夫人无关;同理可证,那件所谓的庆陵夫人逼迫景跃私通,也是凶手为了构陷她生出的子虚乌有之事。
可是太后并不理会这个,她用一句话驳回了赵允的请奏:“兹事体大,庆陵夫人身为王太女生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影响着王太女的声誉;若要洗去庆陵夫人这一身污点,就得拿出最有力的证明,而不是这等语焉不详,连凶手的身份和来历都成谜的一家之言,就妄想替她开罪。”
“这只会让天下人笑话,说王家和朝廷为了包庇一个女人,连证据都拿不出来,就企图搪塞糊弄。”
赵允屡次遭拒,万分无奈,只能回道:“臣已派人在查了。”
听罢,太后这才善解人意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你查到之后再说;在这之前,她就还是与此事有关,哀家怎能够徇私枉法,解除她的禁足。”
赵允派出去齐国探查的人,’惊动‘到了丞相栾奉手下的人。
当有人呈上栾羽的画像之时,栾奉立刻明白了是谁在谋划这一切。
他气得不轻,当即拿着栾羽的画像,入宫找到栾音。
栾奉素日儒雅,此际难掩盛怒。
栾音见他眉宇肃厉,便屏退左右,笑着问他:“大哥终于肯来见我了,真是稀罕。忽然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栾奉从掌中甩下画像,对着这个屡次做事,都要让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妹妹一顿斥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已经贵为一国之后了,怎么行事还是如此鲁莽?现在正是齐赵交好,共同伐楚的重要时机,你却在背地里干了些什么?栾羽从来只听你我二人的话,我说怎么好几个月见不到他的人影,原来是你让栾羽去赵国的土地,陷害赵王的宠妃?你做事之前,能不能长点脑子?”
从画像上的文书中得知栾羽已经身死,栾音端庄美丽的脸庞上顿时愕然,随即有些许伤心溢上心头。
但一听见栾奉的训斥,她的所有情绪都被激成了戾气。
她劈头盖脸地反驳回去:“我干了什么?我苦心孤诣做的这些,还不是为了我们栾氏!你看看,姜弘一回来,这满朝文武,瞬间就去簇拥他;他将本该属于我们劭儿的太子之位,轻而易举就夺走。那些低贱的氏族,以为拥立姜弘就足以与我们栾氏平起平坐,甚至将我们取而代之。可是姜弘他一个本无母族价值相助的孤儿,凭什么可以继续享有齐国太子的地位?就凭他有一个在赵国东山再起,成为王太女之母的姨母吗?”
“就凭这个,我也不能坐视着他们如愿以偿!只要搞垮了姜弘的这座靠山,他哪里还有什么剩余价值,配和我的劭儿争齐国的天下。”
栾奉见她毫无悔意,不由怒道:“你是真的昏了头!若是此事被赵国查到与你相关,影响到两国邦交,你猜王上是会想办法保全你,还是毫不留情地将你推出去平息事端,给赵国一个交代?”
顺着他的话,栾音想了一下,逐渐冷静下来。
其实不必细想,她就能够知道姜洵的做法。
毫不犹豫地,栾音迅速从凤座上下来,双膝一软,朝着栾奉跪地。
她拉着他的手,惊慌地向他求助:“大哥,大哥帮帮我!我只是为了我们栾氏,我想让流着我们栾氏一半血脉的劭儿,成为齐国未来的主人;我想要栾氏的子孙世世代代都能成为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啊。”
栾音一边动之以情,用亲情与共同的家族利益稳住栾奉,一边飞快地想着脱身之法。
栾奉时常在想,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让他这个的妹妹空有很大的野心,却只有一副简单的头脑。
多年前如此,多年后,亦是如此。
他再次对着栾音强调:“我们栾氏世代忠诚,不论国君是谁,只要其足够贤明,都会对其忠心耿耿,矢志不二。这也是我们栾氏迄今能够独立朝堂,而风雨不倒的关键所在。而不是你以为的,为了推自己的人上位,排除异己,陷害无辜。”
栾音实在不喜欢自己兄长的这套’忠臣论‘,但是眼下,她怕自己的兄长为了大义而选择灭亲,主动将她的所作所为对王上坦诚。
于是,她不再犟声,而是选择用苦肉计忏悔。
她紧紧抓着兄长的衣袖,继续说道:“大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擅作主张,不该不计后果做下这种连累我们家族的事。大哥,您再帮我一次,若是被王上知道了,我的劭儿也会被我连累。”
听到她说知错,后悔会牵连家族,栾奉到底还是心软,“栾羽他、他既然已经死了,而赵国却还在查他的身份,说明,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栾羽是我们的人。所幸栾羽几乎没有私交,见过他的人很少。只要我们咬死不认,你莫要自乱阵脚,也不要再做其他什么,就不会将此事闹到王上的面前去,他就不会知晓这件事,外人也就不会知道。”
栾音见栾奉到底还是顾及到家族利益,答应相帮,不由松了口气,连声应答:“是,我不会再乱来了。”
等他一走,栾音拿着那张栾羽的画像,细细摩挲。
栾羽是小时候,她与大哥在府中药师手里救下来的药人。
当时他在长期试药试毒的折磨下,瘦的皮包骨,且极度惧人。
她那时候起了恻隐之心,央求大哥将人要到自己的院子里当陪玩。
后来她给他赐栾姓,认作义弟。
那时候栾羽还有些怕她,她用了很多年,才让他对自己信任、依赖、言听计从,最终成为自己最有用的傀儡。
她将画像引火点燃,看着火焰一点点烧毁这张画像,心中冷笑道:“我处心积虑才刚开了个头,还搭上了你的性命,如此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只要大哥守口如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自然不会有人能够将此事捅到王上面前去……还有,齐国的王位,只能是我栾音的儿子。”
相似小说推荐
-
路人甲如何拯救漫画世界(楚九书) [无CP向] 《路人甲如何拯救漫画世界》作者:楚九书【完结】晋江VIP2025-09-01完结总书评数:2727 当前被收藏数:887...
-
姽婳间(是今) [古装迷情] 《姽婳间》作者:是今【完结】晋江VIP2025-08-30完结总书评数:854 当前被收藏数:1351 营养液数:13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