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陈以声默默按了电梯键,池锦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傻傻罚站。
池锦有点尴尬地咳了咳:“雨好大啊。”
“嗯。”
还好“叮”的一声脆响,电梯门开了。两人沉默地走进去。下行至十楼,门一开,汹涌的人潮瞬间挤了进来——这是十层证券投资公司的第一批下班高峰。
狭小的空间顿时摩肩接踵。池锦被身后一股大力推得踉跄后退,后背“砰”地一声紧紧贴上冰凉的不锈钢轿厢壁板。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手猛地抬起,稳稳撑在了她身侧的轿厢壁板上——是陈以声。他微微侧身,为了不冒犯到她,用臂弯和身体形成了一个保护圈,也避免她被身后更汹涌的人潮挤压。
蓝色马甲西装,条纹衬衫,领带不安分地从西装外套里跳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轻轻蹭过池锦的脸颊。
很少有人的领带上还沾有香水的味道,池锦猜测这是他夫人的香水。
被那带着香气的领带尖端若有似无地扫了两下,池锦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池锦窘迫地别过头,用力往角落里缩,几乎要把自己嵌进去。
他也察觉到了,利落地将不安分的领带重新塞进西装里,修长干净的手指落入池锦视线。
和大多数偶像剧才会出现的情节一样,人群的每一次拥挤都让避无可避的两人产生一次轻微的肢体碰撞。每一次碰撞后,两人都会不约而同、略显僵硬地低声道歉:
“不好意思。”
“抱歉。”
第三次时,旁边有人低低笑了出来。池锦窘得干脆闭嘴,索性把整个身体转向壁板。却也看到陈以声像母鸡护小鸡一样圈着自己。
两人本就靠得近,呼吸的频率都清清楚楚,竟连姿势也暧昧。
池锦闭上眼睛,拼命用理智压制翻腾的思绪,默念:他已婚!他是有老婆的人!
终于挨到一楼,角落里的两个人最后下电梯。
短暂的肢体摩擦带来的触感挥之不去,池锦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试图打破尴尬:“这时候就体现咱们公司的好了,五点半下班至少不用挤电梯。”
“加班也不用挤。”
经过一天的捶打池锦脸皮也厚起来了:“那您要是跟领导提议,给我们增加点加班费的话,我肯定愿意为了这笔‘辛苦钱’,多辛苦辛苦!”
陈以声脚步微顿,侧头看她,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你不是也在赚一些‘辛苦钱’吗?”
可恶,他一定会永远拿这事当把柄,揪住她的小辫子不放。
池锦只好对敌人采用迂回战术,投降示好:“谢谢您没有因为副业的事情罚我。我今天其实一直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陈以声微微蹙眉:“骂你?我有这么凶吗?”
“那当然,您不知道大家都……”
“大家都?”陈以声挑眉,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池锦最擅长硬着头皮闭眼吹:“大家都觉得您特别有经验,工作上不会的问题只要有您点拨立刻茅塞顿开,您是《面孔》的主心骨,也是我们这些小编辑的底气。大家都特别需要您,敬畏您,感激您。”
陈以声轻笑:“大家私底下怎么说我的,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
好吧。池锦讪讪闭嘴。不过看起来活阎王此刻心情尚可。
“陈主编?池编辑?”
一个温婉甜美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两人回头,只见金尧佳握着一把小伞朝两人走来。她是全编辑部公认的部花,人长得小巧玲珑,说话细声细语的,工作起来却又毫不拖泥带水,还是去年公司的最佳新人。同期进来转正的只剩下池锦和她,说没一点压力是不可能的。
池锦看着金琳霖那张无死角的脸,年轻漂亮,温柔大方,海外硕士,家境优渥,真不知道她会有什么烦恼。
昔日的旗鼓相当,如今的云泥之别。池锦碍于情面还是点了下头,寒暄道:“雨好大啊。”
“是啊,”金尧佳蹙着秀气的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苦恼,“一直叫不到车呢,前面还有165个人在排队。”
池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车软件,心顿时凉了半截——虽然没165那么夸张,但大几十的排队也足够让她绝望。
金尧佳的目光转向陈以声,笑容甜美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恳求:“陈主编开车了吗?雨这么大,方不方便捎我俩一段?”
她还真是敢说啊,居然赶搭阎王爷的顺风车。等等……我俩?
小美女笑容依旧温婉,对她发出邀请:“池编辑,一起吧?”
池锦满腹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他们……私下有交情?什么时候的事?
没等池锦想明白,陈以声那低沉平静的声音已经响起,爽快得令人意外:
“可以。”
池锦神经紧绷着上了车,她可不敢相信这老王八能忽然变成大天使。
她像小偷一样坐立不安,一股清冽、熟悉得刺鼻的茉莉花香,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孔。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原来那股茉莉花香,并非是来自“夫人”,而是坐在她旁边笑容明媚得晃眼的金尧佳。
陈以声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
老天爷,这都叫什么事儿!金尧佳对谁说话都自带三分亲昵,而陈以声偏偏让她上了自己的车,还答应得如此爽快……他们之间……难道真有一腿?
可陈以声明明已婚啊!
池锦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还是上次那个地址。”金尧佳的声音温温柔柔地飘过来。
老天!什么上次这次下次那次的。这熟稔的语气,这旁若无人的姿态……池锦感觉像上了贼船。她无处安放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只能闻着那股该死的茉莉花香。
越闻越想逃。
“地址。”陈以声的回应依旧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金尧佳报了个听起来就很高档的小区名字,又体贴万分地补充:“真是麻烦您了。您看顺不顺路?不顺路的话,把我放在方便打车的地方就好。”
这么大的雨,说这种话,虚伪得让人牙酸。池锦腹诽。
“顺路。”
池锦抱着自己沉重的电脑包,恨不得缩成一团消失在座椅里。自己坐在这里,简直像个千瓦级、碍眼又多余的电灯泡。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雨刮器的规律声响、引擎的低鸣和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交织。
只有池锦一个人觉得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金尧佳并不觉得尴尬,姿态放松地靠在座椅上,甚至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精致无瑕的侧脸,手指在屏幕上轻盈地点按着,不知是在回复信息还是在刷什么。
池锦紧紧抱着电脑包,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迷离而冰冷的光斑,像极了她此刻混乱又冰冷的心情。
车子在金尧佳报的高档小区门口稳稳停下。金尧佳动作优雅地理了理衣服,笑容依旧温婉得体:“谢谢陈主编,麻烦您了。池编辑,再见。”
她推开车门,撑开伞,窈窕身影很快消失
在雨幕中。
车内只剩下两人。那恼人的茉莉香气似乎淡了些,却依旧顽固地萦绕着。
池锦如坐针毡,立刻开口:“陈主编,我在这里下也……”
陈以声却根本没理会她的话茬,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地址。”
“这么大的雨……不用去接您夫人吗?”
“她加班,先送你,再接她。地址,这里不能久停。”
池锦噎了一下,只能报出自己租住的老破小。
“那……用不用我给您妻子打个电话解释一下?或者写个书面证明什么的?证明咱们清清白白……还有刚才金尧佳那份,我也可以一起写了,省得您夫人误会……”
“不用。”陈以声导航,启动车子。
“那好吧。”池锦讪讪地应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您绝对是位专一、忠诚、值得信赖的好丈夫!”
陈以声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没、没事啊。”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声和引擎声。就在池锦以为这段尴尬的行程会以沉默告终时,陈以声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点解释的意味:
“有一次应酬金尧佳喝了酒,代驾开我的车送她回家。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兴趣,去记下属的住址。”
他在和自己解释?
池锦微怔。这突如其来的澄清,让她心里那点莫名的抓狂和酸涩,奇异地消散了一点点。
想了半天,她终于憋出了一个能让神经不那么紧绷的话题:“您家那只猫怎么样了?”
他的视线专注地看向前方被暴雨模糊的道路,声音在雨声的包裹下显得有些低沉而模糊:“还是老样子,视我如阶级敌人。”
“您不是猫毛过敏吗?为什么还养猫呢?”
“说来话长。这是我……爱人捡的一只流浪猫。”
“这么肥的流浪猫啊。”
“是我的疏忽。”陈以声坦诚道,随即切入正题,“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我面前总是很焦躁,在别人面前就不是。比如说你来的时候,他就很乖。”
池锦心想,谁在你面前不炸毛啊?嘴上却说:“嗯……可能是我比较有猫缘?哈哈。感觉你们商量一下比较好吧。可能您知道自己过敏,接触时潜意识会抵触,猫咪能感知到这种情绪,自然就疏远了。有时候猫和人的关系,像人一样,也讲求气场相合。”
“商量什么?”
“比如……看看是否适合继续养?或者找更合适的领养人?我知道一些可靠的宠物送养平台。”池锦道,“他生活习惯怎么样?拆家吗?饮食习惯还好吧?”
“你上次带的猫粮对他很受用,对其他牌子兴趣缺缺。”
“是吗?看来它还挺识货,知道哪个性价比高。”
话一出口,她又懊恼地咬了下唇——又提性价比!
陈以声并未在意,反而顺着话题问:“你不是也对猫毛过敏吗?听起来很像行家。”
“之前我在狗咖兼职过,当时有个同事考过宠物训练师证,稍微了解了下。”
“读书的时候就经常兼职了?”
“嗯,我还做过不少呢。什么地铁安检员,花店打杂,邮轮指引,家教那种就更不在话下了。”
“没看出来,你还真是天生做副业的材料。”他揶揄道。
池锦倒吸一口气:“主要还是大学生便宜好用……”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更大了。密集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车流缓慢得像蜗牛爬行。
陈以声也没着急,反而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大学城兼职机会确实多。之前在景大的时候我也勤工俭学了几年,校内做过助理辅导员,校外做过家教,发过传单,端过盘子。”
不提大学池锦都差点忘了她和陈以声是校友。不过她一直以为陈以声是养尊处优的类型,没想到也过过不少苦日子。
“对不起啊,陈主编……”池锦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迟来的歉意和复杂,“我之前顶撞您……我知道我不该还没竭尽全力就怨天尤人。”
“我也有过你这样的经历,可以理解。”陈以声以为她还在担心被炒,语气缓和了些许,“编辑部就算要优化人员,暂时也轮不到你。”
“我会居安思危的。”
车窗外,暴雨如注,混沌一片。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呜咽和雨刮器徒劳的嘶吼。
“我看到你把电脑带回家了。”
“嗯。想准备一下选题会。”
“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聊聊。”
这可算是名副其实的开小灶了。池锦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你有想法?”
池锦点点头:“我手上有篇体育面孔专栏的稿子,目前准备好了赛马三位种子选手的稿子,只待冠军出炉就定稿。”
“全国赛马速度赛是吗?”
池锦点头:“嗯嗯。您也关注赛马吗?”
“最近在短视频上有个混血赛马选手很火,竞品刊在上次他夺得新人赛冠军时写过。”
“对对,叫赛博克,外形条件很优越,我也是因为短视频才注意到的。”
陈以声沉吟片刻说:“赛马在国内远未达到全民级赛事的关注度,聚焦冠军确实是流量密码。但正因如此,同质化竞争会很激烈。如果内容不够深度、角度不够新颖,很容易沦为泛泛之谈,缺乏《面孔》应有的辨识度。”
“虽说如此,可如果写输了的选手看的人也不会太多吧。考虑到这一点,责编们应该就不会推荐我去跟专栏。”
“所以内容必须出彩,找到差异化切入点。不知道你背调做得怎么样,之前新人赛的时候有编辑想报被我拦下来。他场外风评不佳,私生活混乱,与教练团队矛盾频发,这些都是潜在风险点。”
“竞技体育,菜就是原罪,成绩才是硬道理。只要能为国争光,不涉及原则性大问题,舆论包容度相对较高。赛博克天赋确实出众。”
陈以声点头:“你做过背调,判断自然有依据。我只是建议,你可以同时关注下去年的亚军岳凯儒。如果他今年能弥补遗憾,故事性和话题度未必低。况且《面孔》并不只是为冠军服务。”
池锦立刻打开手机备忘录:“好。我周末补补课。谢谢陈主编。”
“不客气。”陈以声道,“今天罗城的事,看起来给你吓得不轻。”
池锦叹了口气:“我没欢欢姐那么冷静,也没秦显成那么敢说话。生怕他扑过来问我,是不是因为我打小报告你才生气开了他。”
“你那种程度如果也叫小报告的话,办公室里有一半人都要被判死刑了。”陈以声的声音难得带上一丝安抚的意味,“就算你没进办公室,今天也是他在《面孔》的最后一天。能力不足尚可培养,品性有亏且屡教不改,留下只是浪费资源。”
这番话让池锦心头一动。陈以声之前也提过想“优化”她,警告也确确实实收到了。如果有一天轮到自己……他也会这样对别人评价她吗?
池锦边低头抠手指边说:“您开他当然是对的,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你觉得我处理方式绝情?”
“倒不是这个意思。”
“但你有这个担心。”
见池锦默认,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带着点冷意的弧度:“你在想,如果哪天你离开,我会不会也这样评价你,甚至更难听。与其浪费时间杞人忧天,不如先把眼前的选题拿下,用实力站稳脚跟。”
“我知道其实我也岌岌可危,但会努力不做下一个被淘汰的。”
“你要做永远不会被淘汰的。”
说话间,她的视线扫过光洁的仪表台,定格在中央扶手箱前方,一个造型极其简约、几乎与内饰融为一体的黑色方形小装置上。装置表面有几个细小的透气孔,那恼人的茉莉冷香,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散发出来。
车载香薰?!
不是金尧佳!从头到尾都不是!原来一切的源头是他车里的香薰!
陈以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破她的石化状态:“……不喜欢这个味道?”
池锦连忙摇头:“当然不是。”
夜色渐浓,车窗上凝结的水珠,蜿蜒滑落,
像一道道无声的泪痕。
车子终于驶近了池锦租住的老旧小区。昏暗的路灯在雨水中晕开昏黄模糊的光圈,照亮了坑洼积水的路面。
“就是这个单元楼。”池锦道,“麻烦您停在这里吧。”
池锦麻利下车,走进楼道又忽然折返,她小跑回驾驶座的车窗边,微微弯下腰,将脸贴近车窗玻璃。
陈以声显然没料到她会折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头,隔着朦胧水汽和斑驳雨痕,看向车窗外那张被分割得有些模糊的脸。
“陈主编!”
池锦提高了声音,抬手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几缕湿发贴在额角,眼睛却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明亮。
“我忘记说啦,谢谢您!”
雨打车窗,斑驳的痕迹模糊了界限。
陈以声按下车窗,缝隙中看到她眼睛氤氲着水汽,澄澈明亮,一如当年。
第6章 .雨幕交锋
老居民楼三楼,顶楼。窗外大雨滂沱,客厅天花板的裂缝处,湿润的痕迹正悄然蔓延。
桃子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对着手机屏幕里的房东火力全开。当初房子是池锦找的,但和房东沟通这活儿,一直是桃子揽着。平时沾上男朋友就智商情商掉线的人,在维护房租这件事上却格外靠谱,嘴甜会哄,硬是在物价飞涨的年头,稳住了她们这套老破小的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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