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哎，不是这个意思，他是不想跟你正面冲突，毕竟你们才争论过。”
“上次是谈家事，这次是谈公事，我不会像他那样公私不分。”
有钱人的家务事，韩却没兴趣，转身欲走。
包间内的人又说，“哎，顾董的意思，集团已在医疗领域布局，再投入会比较慎重会重点考虑投能不能带来比较大的贡献值，那李哲凯的公司规模太小了，不值得。”
李哲凯？这名字有点熟，韩却迟疑地慢下脚步，这是她老公司老板的名字，难道要卖股份了？
如果真的是他们公司的李哲凯，事关饭碗，她想了想，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侧耳细听。
“规模小说明才有成长性。”里面的人继续说，“哲凯虽然是我的朋友，但不要因此就怀疑我的眼光。”沉默之后，又是无可奈何的轻笑，“算了，他不投就算了，我个人投吧，这样与集团没关系，你们也不用为难了。”
说着窸窣轻响，门帘一掀，里面出来个年轻男人，迎面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韩却，眉心倏然蹙起，眼神犀利。
韩却没防备，立刻仰起脸，假装在看院子里那株盛开的朱砂梅。
那年轻男人站在包间门口狐疑地看着她。
韩却倏然回首，发丝在梅花中轻扬，她伸出手，指尖捏着手机递给对方，“能劳驾您帮我拍几张照吗？”
她指了指那梅花，笑颜如花，解释道，“这梅花开得太好看了，都说这朱砂梅是春日绝色……”她轻笑了下，仰起脸看着对方。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垂落的鬓发之间，眼睫轻微的颤动了几下，他神情渐渐放松，眼神也温和下来，他点了点头，接过她的手机，冰凉的指尖擦过她。，
两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怔。
男人向后退了几步，指挥她站好位置，调整构图。
韩却乖巧地听从他指点，站在那棵盛放的梅花树下，红艳艳的花朵从枝条上垂下，半遮挡她白皙的额头，眼神在梅花缝隙间，乌黑闪亮，盈盈欲语。
她冲着镜头嫣然一笑，比盛开的花朵更加明艳，
男人呼吸微滞，顿了一顿，才微微弯腰，专注地看着镜头中的女孩，手指不觉放大，窈窕的身姿，清丽甜美的笑容，清澈无辜的眼神，白皙的耳垂下方，有颗红豆大小的红痣，猛然一看像是，沾染一朵花瓣。
手机卡咔嚓咔嚓，响了好多下。
“好了，拍几张就行。谢谢谢谢。”韩却收起笑容，走了过来，男人把手机递还给她，韩却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顿了顿，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如玉。
她顿了顿，抬头笑道：“谢谢，耽搁您宝贵时间了。”
男人垂眸注视着，眼神眯了眯，神情淡淡地点了点，转身离开。
韩却看着他的背影，抿着唇角，陷入了沉思。
周雯雯坐在那里见韩却低了头，一路慢慢地走来，心不在焉地用纸巾擦着手指，直到走到座位前还是神不所属的神情。
周雯雯问：“厕所排队？”
韩却惊了下，迷糊地摇了摇头，“没啊。”
“那你去了老半天……”周雯雯嘟了下嘴，站起身来，揉了揉小肚子，自言自语道，“我好像也水喝多了。”
韩却坐下来，冲她翘了翘下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再走。”
她说着拿起茶杯喝一口一口抿着茶，若有所思地想着心事。
没过多久，周雯雯回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在她对面，笑道：“难怪，我知道你为什么去了这半天了。”
“什么？”韩却挑了挑眉。
“刚才在卫生间门口，遇到了个男人，挺帅。”周雯雯笑了，“你刚才是不是也看到了？”
韩却心不在焉地摇了摇了头，“没注意。”

卢晓平对生日聚会非常上心，提前了好几天在策划方案。
等到生日前天晚上，他去接韩却下班，开车的时候还在戴着耳机确认包间。
“我再跟你们说一遍啊，一定要最好的那间。对，就是v888那间，千万不能搞错了，我这次请的是重量级客人，要是搞砸了，我就把你们店给砸了。”
等他挂了电话，见韩却侧眼睨着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哎，我得再确认了一遍包间，要不然又会搞错了。”
韩却呵了一声，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敢砸人家的店，难道不知道这些能开会所的背后都是大佬。”
卢晓平咳了声，挠了挠头发：“我也就是吓唬他们，哪儿敢真的去砸店。”说罢正襟危坐，自证清白道：“韩却，你放心，我可不是什么不良青年，只想让他们重视我和我的客人。”
韩却笑了笑，“我看你也不是。”
说着她有些疲乏地靠在椅背上，微微阖上眼睛。
她才不关心少爷们的花天酒地，只想好好放松身体，睡一觉。
卢晓平兴致勃勃地问：“你一点都不好奇我这次要请的是谁？”
等了好一会儿，韩却还是没声音，他回眸一看，发觉韩却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卢晓平觉得很扫兴，他推了推韩却的肩膀，“哎，哎，你别睡着啊，我跟你说话呢。”
韩却被惊醒，烦躁地皱了皱眉。
昨夜刘素萍发作，又哭又闹，折腾着她一宿没睡。
连续上十二个小时的班，正困得要死，哪有闲工夫去听他狐朋狗友的破烂事，于是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睡意朦胧：“你说。”
“你知道我这次请的是谁吗？我要是告诉你，你的瞌睡虫就跑了。”卢晓平炫耀地说。
“嗯，是谁？”
“我啊，这次请到顾宁玮。”卢晓平洋洋得意地说。
“哦，”韩却闭着眼睛嗯了声，“然后呢？他是谁？”
“顾宁玮啊。”卢晓平大吃一惊，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说韩却，你不会连顾宁玮都不知道吧？你都不看新闻的嘛？是顾宁玮啊，我拜托你打开手机去搜一搜，是那个城光集团的顾家，你连都不知道？”
“不知道。”
他很兴奋地笑道：“哎呀，韩却，总算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了。”
能够碾压韩却，他感到十分兴奋。
韩却被他吵得头疼，闭着眼睛想了会儿，突然恍然，“哦，那个我知道，是做房地产的吧。”
大街上经常是他们家的楼盘广告，想不知道也难。
她睁开了眼睛，顺刷着手机搜索了下，正好头条新闻说著名企业家顾志城在欧洲考察，有意向并购欧洲著名的百货公司。
“哦……还真的是个大人物。”韩却敷衍道，她兴致缺缺，这种人物离她的生活太遥远，实在让人提不气兴趣。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如何认识顾宁玮的？”卢晓平见她不在意，很委屈地嘟囔，“你对我简直没有半点好奇心。”
“那你说啊。”
去年春天他和郭鹏，徐涛他们一时兴起跑西藏自驾，遇到大雪堵路，这几个人没有开非铺装路的经验，准备也不充分，堵在了山道上，前后不靠，亏了遇到经验丰富的顾宁玮他们救援，才得以安全脱险。”
“就是那次顾宁玮说我的体能实在太差，让我回去后好好锻炼，我这才去周泓彬那里办了卡，这才认识了你。然后就对你一见钟情，这都是我们的缘分啊……”卢晓平单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哦，”韩却不以为然地泼他冷水，“你那时候就知道他是城光集团的顾家公子了？这富二代还挺炫富啊，在西藏那种地方的荒郊野外也不担心遇上歹徒被绑架了。”
“哪有啊，人家可低调了，是我回来自己上网搜的。”卢晓平一脸崇拜和向往，“难怪我爸总是说，真正的有钱人都是让人看不出来有钱的，花钱从来不大手大脚的。”
韩却点头同意，她知道这话也是卢晓平借机说给她听的，这个月他已经消费了不少钱，他爸爸气得要停了他的副卡。
“对，你爸说得对，那你就少花点钱，过生日也别搞那么多花样。”韩却故意说。
她也正好不是很想去。
“那可不行，这次我爸知道我邀请了顾宁玮，不但没有停了我的卡，还特意给我打了一笔钱呢，”卢晓平得意洋洋。
“哦？”韩却挑眉，提到钱，才能引起她那一点好奇心。
“我爸让我好好招待他。”毕竟顾志诚投资了好几个大型医疗器械生产厂家，我要是能够攀上顾宁玮的关系，随便搞点订单来做做，都够我们厂里吃不完了，你说我爸那人能不高兴嘛。”
卢晓平有点得意：“他终于知道我这儿子并不只知道花钱的纨绔子弟，关键时候还是有点作用的。”他又看了看韩却，“你说是不是？”
韩却安抚地拍了拍他，“就是嘛，谁说你只知道吃喝玩乐了。”
想到要好好接待顾宁玮，卢晓平兴奋得摩拳擦掌，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最后眼珠一转，单手拉起韩却的手，“所以，宝啊，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去，要帮我一起好好招待顾宁玮，你聪明能干，又是搞销售的，知道怎么招待客人。我那帮狐朋狗友都不是这块料，我只能指望你了。”
韩却皱眉：“……”
她这还又成了卢家兼职销售公关了？
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不愧是个富二代，精于算计的遗传基因就是强。
卢晓平瞥见她蹙眉，不太情愿的样子，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循循给她讲道理，“你看，我爸妈就我一个独生子，我们家的公司以后也是我的公司，你和我结婚了，我的钱也是你的钱，我们两个人得一起为今后的幸福生活努力，我爸都说要把握好这经营人脉关系的好时机。”
韩却：“……”
她差点被他气笑了。
不错嘛，大饼也画得蛮圆的。
卢晓平生日那天，他先是陪家里人吃了顿饭，完了之后就呼朋引伴，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杀到了西岚坊。
等韩却推门进包间，包间里烟雾缭绕，音乐声震耳欲聋。
卢晓平已是薄醉，看到韩却，立刻就奔了过来，一把拉过她的手连连吻了几下，“你终于来了，宝贝，我等得急死了。”
说着就拉着她逢人介绍：“看，我没有骗你们吧，这个是我女朋友韩却，看，就是国色天香的大美女”
其实都用不着他介绍，自韩却进门之后，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果然是个国色天香大美女，皮肤吹弹得破，杏眼弯弯，黑如点漆，还是清纯小白花那种。
韩却落落大方，迎着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盈盈一笑。
这一笑便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潋滟传情，更难得是那表情自然，并没有一丝一毫人工痕迹。
难怪卢晓平要追了大半年。
可人长得虽然美，却打扮朴素，浑身上下没有一件牌子货，肩上的帆布包也是健身房广告宣传用品。
那几道冷眼和鄙夷的目光之后，是女孩子们在一起的议论声，声音大小刚好能让韩却听到：
“人倒是长得不丑啊，但衣品不怎么样，那身衣服一看就是拼多多包邮的廉价货。”
“卢晓平也真够抠门的，带她出来见人也没给人家买两身漂亮衣服，打扮打扮。”
“也是，毕竟是小门小户的爆发户，抠抠搜搜得很呢……”
卢晓平原本想带着韩却炫耀一番的。
没想到事与愿违，那时而飘来的窃窃私语，让他的精心准备成了个笑话。
他脸色难看，开口便骂：“你们这帮……”
郭鹏拉了他的衣袖，使了个眼色，阻止了他，提醒道，“你看看那几个都是你得罪起的嘛。”
卢晓平：“……”
他放眼看去，这里的哪一位他都得罪不起，生生将那几句骂人话咽下了。
转过脸又偷眼看了看韩却的表情，好在她一脸平静地喝着气泡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徐涛走到卢晓平和韩却身边坐下，拍了拍卢晓平肩膀，安慰道，“女人就是这样，爱比吃比穿。”
卢晓平气呼呼地说：“我好心好意请她们来玩，却讲这种难听的话，真他妈的扫兴。”
徐涛手里捏着酒杯，缓缓吐了个烟圈，继续笑道，“是啊，她们是不对，不过你也认识她们好几年了，知道她们平时就那样子，嘴是碎了点，都是被娇惯坏了，心直口快，没啥心机。”顿了顿，意有所指说：“跟那些来路不明的女人不一样，那些女人心机深，就想踩着男人往上爬。”
韩却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徐涛也看着她。
卢晓平没看到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只低了头看着手里的杯子：“就是因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才不该说这种话，穿着朴素怎么了？我们韩却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人家有文化，不爱慕虚荣。”
“哦。”徐涛又瞥了眼韩却，眯眼抽烟没说什么。
卢晓平接着叹了口气“欸，算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看向韩却：“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韩却莞尔一笑，她的确没那么在意。
正说着，陈雅怡冲卢晓平招了招手，“晓平，你来，姐姐问你几句话……”
卢晓平起身过去。
徐涛盯着韩却的脸，突然附过身靠近了她。

韩却闻到徐涛那口中掩藏不掉的腐臭气息，皱起了眉，偏过脸，身体向后侧了侧。
徐涛的眼睛闪过一丝恼怒，他故意说：“陈雅怡和平子关系很好的，他们家里人都希望两人能成一对。”说着笑吟吟地看着韩却又什么反应。
韩却平淡地说：“我听说过。”
卢晓平曾经提过，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姐姐，是家里有生意上的合作，从小一起玩到大，就是彼此不来电。
“大概是太熟了，下不了手。”卢晓平半开玩笑一般解释。
韩却暗想以他三分钟热度的恋爱脾性，怕是到时候想甩甩不脱，影响了家里的生意合作。
卢家那么精明，小孩子的恋爱游戏怎能当真，不如做个互惠互利的生意伙伴要牢靠得多。
徐涛冲着她的脸吐了个烟圈，说：“是啊，我们这一圈子人在一起平时玩惯了，平子比我们年纪小，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年轻单纯，容易上当受骗。”
韩却挥着驱散面前的烟雾，冷笑了声，看了看他。
徐涛迎着她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喝光了杯中的酒，伸出手指抹了抹唇边的酒渍，静静地说，“卢家不过是这两年才发迹，家底子不厚，我们这里在座的，随便哪一家都比他们家有钱。”
韩却转过脸，“我不知道他们家有多少钱，也没兴趣知道。”
“是吗？他讥嘲地撇了撇唇，表示不信。
他盯着韩却的脸，说：“韩小姐，我觉得你很面熟，我们之间是不是见过？”
韩却出于礼貌，淡淡地问了句：“是在健身会所吗？”
“不是。”徐涛摇了摇头，眼神不屑：“我不在周泓彬那里办卡，他太宰人宰得手太狠。我才不会像平子那样去当冤大头。”
说着凑近了韩却，“怎么，我这种人是不是让韩小姐很失望？”
韩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顿了顿，淡淡地说：“和我没什么关系。”
徐涛轻佻地笑：“我听说你是周泓彬那里的金牌销售，我应该也是你的潜在客户啊。”
韩却没有搭理他，只向旁挪了挪身体，“我只是个兼职打工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哦，你所谓的自己的事情不就是发展客户嘛，特别是像平子这种单纯好拿捏的，更是你发展的对象啦。”徐涛狎昵靠近她：“但我真的觉得你面熟。”
他装模做样思索着，“也可能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都差不多。”
韩却冷笑了一声。
徐涛细长的眼睛，盯着她的脸，“哎，有些女的虽然长得挺清纯的，其实很贱，眼里只有钱，为钱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韩小姐，我说的对吧？”
他盯着看韩却的反应，希望能看到对方恼羞成怒。
“徐先生混迹社会久了，可能过于自信，看谁都觉得眼熟。”韩却的嘴角上挂着仍笑容，眼睛却淬着冰凉的冷意，“可能是您的长相太过平庸，很难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
她语气温和：“有些男人虽然一脸道貌岸然，其实是一肚子男盗女娼，徐先生，我说的对吧？”
徐涛倏然沉了脸，张口欲辩解。
卢晓平此时过来一手揽着韩却的肩膀，笑道：“你们在聊什么？我远远地看着你们还挺开心。”
韩却抬起脸，给了个无辜的笑容，语气温柔地说，“徐先生说，他看我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是吗？”卢晓平又低头去问徐涛，“你在哪里见过她？”
徐涛哼了声，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