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卢晓平对韩却瘪了瘪嘴：“你信他个鬼，他只要见到美女都跟人家说面熟，这是他搭讪的惯用伎俩。”说着又拉着韩却站起身来，“走，走，不理他，你陪我去跳舞，这首歌我最喜欢了。”
包间里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划拳，蓝调乐曲缠绵醇厚，卢晓平拥着韩却在黑暗的角落里。
“韩却。”卢晓平搂紧了她的腰。
韩却抬头看他，眼睛里没有笑意：“怎么？”
“你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呢。”卢晓平怔了怔，委屈地嘟起了唇。
“祝你生日快乐。”韩却心不在焉。
卢晓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迫不及待地脸紧紧地贴着她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了韩却的耳垂，她不自在地皱了皱眉，身体向后缩了缩。
卢晓平微恼。
包间门被推开，妈妈桑带着一群女伴鱼贯而入，站成一排，个个明艳动人，娇媚可爱。
韩却趁机松开了他的拥抱，顿时松了一口气。
卢晓平愣住了，原地站着没动，半天指了指郭鹏和徐涛，气呼呼：“你们两个居然还叫了……”
“哎，今天你过生日，大家也得一起快乐快乐啊……”郭鹏笑着，他拿了瓶刚送上来的香槟，啪地打开了瓶盖，摇了摇，奔涌的泡沫从天而降。
“来，祝平子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服务员推了餐车进来，蛋糕上插了蜡烛，烛光闪耀。
卢晓平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但又觉得十分有面子，他又开心了，双手合十，闭眼许愿，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灯光大亮，生日歌响起，卢晓平在歌声中，睁开了眼睛，眼神在人群中寻找着，直到看见人群中的韩却，咧着嘴大笑，洋溢着快乐。
韩却跟着众人拍着手，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笑意。
郭鹏与人掷骰子已经连输三盘，被灌了不少酒，大叫着让卢晓平来救驾。
卢晓平应了声，却并不起身，有些为难地看着韩却。
韩却温和地推了推他，“你去啊。”
“可我想陪你……”卢晓平搂着她的胳膊摇了摇。
“我不用人陪。”
郭鹏又催，卢晓平骂骂咧咧：“叫，叫，我女朋友还在呢……”说话之间，屁股一转，就挪了过去，没一会儿已经玩得兴高采烈。
韩却放下酒杯，微微蜷在沙发深处，从帆布包里拿出了手机看起了小说，屏幕的冷光，映在她清冷的眸子。
热闹总是他人的热闹，孤独却是一个人的孤独。
灯红酒绿，低吟浅笑，气氛终于上来。
黑暗的角落里，成双成对的身影，挤在一处，时而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和低吟。
那边正玩着兴头上的卢晓平，接了个电话，站起身来，“哎，哥，你到啦？都在等着你呢，我马上下来接你……”
他刚才又喝了不少，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一脚下去，正中跪在一旁的小姐姐心窝，她哎呦了声，就歪倒在地，带翻了那瓶刚开瓶的威士忌和几个玻璃酒杯。
卢晓平裤腿和皮鞋瞬间被浇得湿漉漉的，那小姐姐更是匍匐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连声叫对不起。
卢晓平又急又气，着急想离开，可脚步虚浮，动弹不了，只急得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哎，宁玮哥，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下来接你……”
转脸又对郭鹏说：“顾宁玮到了，你帮我接一下啊。”
“谁，你说你请了谁？”徐涛在旁问。
“顾宁玮啊。”卢晓平看着他们，“你们都傻了吗？是不记得顾宁玮了？”
“我跟他不熟，我不去。”
“我不去。”
郭鹏和徐涛异口同声。
“你们这些人……”卢晓平指了指他们，斥道，“妈的，你们就是看不得人家比你们有钱。”
“有钱又怎么样？要舔你找别人去舔。”徐涛冷笑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睃了睃韩却，“有的是财迷心窍舔狗。”
卢平骂骂咧咧，从小姐手里拔出腿，硬撑着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撑不住，滑倒在韩却身旁的沙发上。
他挣扎了几次起不了身，抬起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韩却，祈求道，“韩却，你去帮我接人……”
韩却点了点头，很快地站起身来，穿了件外套出门。
推开玻璃旋转门，清风拂面，她顿时清醒，看了看周围，并无人在等待，又继续沿着马路往前走了几步。
道路两旁种了樱花树，此时正是阳春三月，花瓣如雪，落英缤纷。
她站在一棵樱花树下，扬起脸，目光迷离地看着那重重累累的花朵，压低枝头，树影婆娑，馨香萦鼻，若有若无。
黯蓝色夜空下的樱花，泛着银白色的光，有种近乎妖冶的艳丽。
身后，突然有个疑惑的声音迟疑地发问，“请问，你是在等我吗？”
韩却被吓了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
一个年轻男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

韩却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有清新的草木香，淡淡的，怡人的香水味。
韩却蹙眉，本能地退后了几步，再仔细看着他，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身材颀长，肩宽腿长，身上的风衣半敞着，衣袂翩翩。
整个人气场强大，眼神温和有礼，显示着良好的家教。
微怔之后，她想了起来，这个才是真的见过的。
韩却这么想着，不由得弯了弯唇，微笑了一下。
“请问，你是在等我吗？”对方挑眉，又问了一遍，
“你是顾……”韩却抱臂退了半步，顿了顿，假装想不起来名字。
“顾宁玮。”
顾宁玮打开了微信聊天界面，递给了她，“喏，你看。”
韩却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与卢晓平微信聊天对话框，“宁玮哥，我喝得有点多，马上派我女朋友下来接你哈。”
后面还附了张韩却模糊不清的背影，一眼便能看出是刚才她走出包间时拍下的。
韩却恍然，轻轻呼了一口气，“哦，那就好。”
路灯映在对方的脸上，白皙透明，五官立体，眉眼深邃，眼神淡然温和，上次那份犀利冷峻被掩饰得很好，保持着有教养的礼貌。
韩却默默垂眸，“那……我们上去吧，卢晓平在等着。”
顾宁玮微微眯了眯眼睛，点了点头，低声说，“谢谢，麻烦你下来接我。”
说完蹙眉疑惑地看着她：“卢晓平说，你是她女朋友？”
见韩却蹙眉，他笑了，似乎在解释：“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叫韩却。”韩却的声音平淡温和。
“却？”顾宁玮侧脸，“是哪一个字？”
“却上心头的却。”韩却平淡的声音像是在背书，丝毫不在意对方是不是听懂。
“哦……”顾宁玮笑了笑，他双手插在了风衣的口袋里，微微抬起头，露出好精致的下颌线，眼神飘向树下樱花如雪，低声念着，“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又转头看她，笑问道：“是那个却？”
韩却：……
她的脸颊微微发热，为了掩饰，只得又重复了遍：“我们上去吧。”
说完先转就过身，率先向西岚坊的大门走去。
顾宁玮耸了耸肩，跟在她的身后。
包间里依然烟雾缭绕，气氛正酣。
卢晓平躺在门边的沙发上哼哼唧唧，那个打翻酒瓶的小姐姐正坐在他的身边，一只拿着纸巾在他的额头上擦拭，另一只手则拽着他的手臂，哭哭唧唧撒着娇赔礼道歉，“对不起，卢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别为难我了，你这一瓶酒那么贵，都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我哪里能够赔得起啊。”
卢晓平仰面躺着，闭目哼道，“赔不起？这是你一个月的生活费？一个月生活费就这么几个钱啊，说出来谁信，你少在我怎面前装可怜，骗谁呢，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哼。”
小姐姐怔了怔，更近地俯身低语：“我真的不是在你面前装可怜，不瞒你说，这几个月风头太紧，客人都不怎么来了，而且即使来了也不肯消费，我们都拿不到提成，日子都没法儿过了呢。”
卢晓平又在哼了哼，“你拿到拿不到提成，不关我事，可我今天开的酒一口没喝，就被你打翻了，我还得另开一瓶，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管，今天的那瓶酒钱你想个办法得赔给我，要不然我找你们经理理论理论。”
“哎呀，别啊，你可别找我们经理，那我就没好日子过了啊，”小姐姐抓着他的手摇了摇，腻声说，“钱我是拿不出来，要不然，卢总你说你想我怎么赔？只要不赔钱，你想我怎么做都行。”
说着她的手指顺着卢晓平手臂往下滑了滑，一直滑到他的胸口，轻轻点了几下。
卢晓平没有阻止，闭着眼睛继续哼笑着：“是你说的啊，我让你怎么做都行。到时候别后悔啊。”
“我才不后悔呢。”小姐姐吃吃地笑着。
韩却尴尬，在一旁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卢晓平回头一看，酒醒了一办，翻身一咕噜爬了起来，拉着韩却的手腕，结结巴巴地解释：“韩却，我只是跟她开个玩笑……”
韩却挣开他的手，侧身让出身后的顾宁玮，提醒他，“你重要的重要客人到了。”
卢晓平还想说说什么，韩却用眼神制止了他，语气冷淡道，“先招呼客人。”
卢晓平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俯身去一把抱住了顾宁玮：摇着他的肩膀：“哥，哥，真的是你啊，我们好久没见了，真的想死你了……”
顾宁玮伸手扶住了他，“是好久没见了啊，你先坐下，咱们坐下说话。”
他着摇摇晃晃的卢晓平重新坐在沙发上。
卢晓平坐下，叽叽呱呱和顾宁玮寒暄了几句，顾宁玮淡笑应对，保持着良好的教养。
卢晓平热情地端起酒杯要敬酒，发现台子上没有干净的酒杯，回身骂骂咧咧地斥责旁边那个小姐姐，“哎，酒杯呢？还不赶紧拿个干净酒杯过来，我这么重要的客人来了，还不赶紧招呼着，都是什么眼力见，就知道给我耍嘴皮子……”
那小姐姐早就暗暗打量过了顾宁玮，此时飞快地拿了只干净酒杯，毕恭毕敬地递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卢晓平先接过杯子，一把推开她，“去去去，一边待着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说着他拿起桌上新开的轩尼诗SOP便要斟满，顾宁玮阻止他，摇了摇头，“不能喝，开车来的，还有事，坐一会儿就走。”
卢晓平顿住手，恭敬地看着他：“难得见面，不喝两杯说不过去啊，多少喝点吧，等会儿叫司机来接你。”
顾宁玮微顿了下，还是微笑摇头，“是真有事。”
“哦……”卢晓平面露失望之色，不敢继续勉强，“得，哥你说怎样就怎样，那你说，你喝什么？”
韩却把桌上那瓶巴黎水气泡水递了过去。
顾宁玮接过，抬眸深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低声道：“谢谢。”
韩却转过了脸。

顾宁玮拿着气泡水的瓶子，默默喝了几口，淡然的眼神扫视过包间。
卢晓平挣扎着坐直身体，态度诚恳注视着顾宁玮，“哥，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吧，要不是上次在酒吧碰巧遇到你，你跟我打招呼，我还以为你都忘记我了，哎，毕竟你事情多啊。”
顾宁玮神色不动，只是淡笑说：“怎么会？都是朋友，还算是患难之交啊。”
“对，对。”卢晓平呵呵地笑着，他喝过酒，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攀着顾宁玮的胳膊，“是啊，患难之交，那次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这条小命都要报销在丙察察那段路上了。”
说着自己端了杯子，便碰了过去，“哥，这酒我敬你。”
“你言重了。”顾宁玮虚虚碰了碰他的酒杯，也抿了口气泡水，一只手轻点着是沙发扶手，“出门在外是朋友，都要互相帮忙的，我既然遇上了，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卢晓平一口喝光杯中的酒，抹去了嘴角的酒渍，豪气地说：“哥，以后你若有用着小弟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小弟我虽然不像你那么有本事，但一定会全力以赴。”
顾宁玮笑了笑，“你客气了，我哪有……”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静坐在不远处的韩却脸上，转而笑道，“好，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我会跟你开口的。”
卢晓平重重的点着头，“哥，如果有需要，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啊。”
顾宁玮嗯了声，低声说：“不会的。”
卢晓平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顾宁玮，他想了会儿，也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到顾宁玮的。
人家可比自己有本事多了。
顾宁玮瞥了他一眼，半真半假：“是不会客气的。”
卢晓平：“……”
他只能咧开嘴笑着点了点头。
郭鹏和徐涛也坐了过来，郭鹏递了根烟给顾宁玮，熟稔地说，“宁玮，好久不见啊，我们经常在新闻上看到你们家的消息，名人就是不一样啊。听说你是打算做无产积极接班人了？”
顾宁玮摆了摆手，表示不抽。
“什么无产阶级，人家才是真正的大资本家，大资产阶级。”徐涛笑着反驳道，殷勤地举着杯子，含笑道，“宁玮啊，您可别听郭鹏的，他这小子酒喝多了，会说错话。”
“是，是，是我说错话了，该罚，该罚。”郭鹏说着，拿起那瓶新开的轩尼诗倒了个满杯，仰头喝光。
卢晓平不满嘟囔了句：“我又不是给你开的酒。”
韩却在一旁坐着，冷眼见他们几个人将顾宁玮应酬得密不透风。
连那几位不屑于和她说话的女人也簇拥过来，或娇声细语，或活泼可爱，或楚楚动人，各自绽放光彩。
“顾先生，我能加您的微信吗？”
刚才那个笑话韩却穿拼多多九块九包邮的女孩，朝着顾宁玮笑颜如花。
顾宁玮摸了摸口袋，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的手机好像丢在车上了。”
见对方眼神失落，他又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家正想买你们集团的房子，我想问问您能不能给个优惠价？”那女孩娇媚地说
“哦，这个啊……那真的抱歉了，”顾宁玮表情真诚：“房地产那边是我们家长辈们直接管，我插不上手，也说不上话……”他顿了顿：“要不然您去售楼处的时候，报我的名字，看看经理给不给面子。”
这么明显的拒绝，偏偏他说得煞有其事。
韩却微抿了抿唇，笑了下，一抬眼，遇到顾宁玮的视线，他冲她眨了眨眼。
韩却移开眼睛，看他手里握着那瓶水，姿态散漫地靠沙发上，听着卢晓平和郭鹏在给其他人讲述着，那年在野外遇险，顾宁玮是如何救他们的。
女孩子们表情认真的倾听着，时而发出惊叹声。
陈雅怡从他们身边站起来，皱眉挤过沙发，身姿摇曳款款走到点歌台前，点了首歌，翘腿坐在高脚椅上，一手拿着话筒，另一手拿着香烟，轻启朱唇，唱起一首法语歌，声音微哑醇厚，慵懒迷惑，唱得十分好听。
等她唱完，没人在意，只有韩却拍了拍手，表示赞美。
顾宁玮隔着人群，又朝她看了过来。
两个视线相遇，短暂停了十秒，韩却先避开了，看了看手机时间，看来卢晓平不需要她今天帮忙应酬，准备撤离。
于是用手指触了触他的肩膀，“我先回去了，明天还得上班。”
卢晓平谈兴正浓，闻言回头怔了怔，歉意地挽留道，“你要回去？再玩会儿吧。”
韩却摇了摇头，“算了，你继续陪客人吧，不用管我，我打车走。”
卢晓平知道她今天不开心，可是眼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韩却的情绪和顾宁玮，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于是只好低声安抚道，“这样啊，那你路上小心点，到家给我发信息。”
韩却点了点头，穿上自己的外套，拿起包，敷衍地客气了声，“你们慢慢玩。”
没人答应她。
只有陈雅怡停下唱歌，冲着韩却扬声道：“你这就走了啊？”
韩却说：“是啊，明天要上班，我先回去了。”
陈雅怡对她摇了摇手机说，“好，再见，记得加我的微信。”
韩却说了声好，冲她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包间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韩却模模糊糊听到陈雅怡拿着话筒斥责卢晓平，“你也太不像话了，把人家叫了来，又不送人家，一点都没绅士风度，你还把人家当女朋友啊。”
“啊呀，我这不是有客人在嘛，再说韩却她独立惯了，一个人回去没问题的。”卢晓平辩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