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科考的是语文。
 兰娘先是将卷子翻面,看了看后面的作文题目。
 《一件难忘的小事》
 随后又快速的翻了回来。
 这是她的答题习惯,她习惯让自己心里先有个作文的底,在答阅读理解和其他的题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就能快速的拼凑出一个作文内容的大概。
 羊以冬百般无聊的走来走去,在这般威慑下,哪里有人敢作弊。
 考试进行到后半段,大部分的人都在答阅读理解,当然,动作快一些的已经在构思作文了。
 但羊以冬发现一个例外,她不光答题的速度快,阅读理解做完以后直接就开始写作文,丝毫没有像别人一样有个思考时间。
 羊以冬在兰娘的桌子面前停了下来。
 她看着兰娘写出了作文的第一段。
 写的还不错。
 一看就是认真学习了的,升学肯定是稳了。
 不像第一排有个小郎君,那题答的。
 羊以冬都直摇头。
 兰娘第一个写完,她甚至还有时间将卷子检查一遍。
 铃铛响起,考试时间到,开始收卷。
 兰娘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只要作文不扣分,她觉得满分的概率很大。
 一考完,出考场就叽叽喳喳的经典对答案环节。
 那是一个有人欢喜有人忧。
 中午回家吃完,略作休息,下午再考数学。
 康竹青和石土一个字都不敢问,只催石头午睡一会。
 到了下午数学开考,羊以冬很好奇上午那个小姑娘会不会数学学的也不错。
 果然如此。
 第一排那个小郎君连个一元一次方程式解着都相当困难,后面的题更是直接放弃了。
 羊以冬看好这个小姑娘。
 升学考试结束, 学堂的孩子们迎来短暂的假期。
 和现代家长类似的是,古代的家长们也同样问孩子。
 “你觉得你大概能考多少分?”
 石头想了想,给自己留了个余地。
 毕竟作文的得分是非常主观的, 他写的是下大雨阿娘背着他去医馆看病, 能不能得满分还两说。
 一听说儿子的作文写的是这件事,康竹青哎呀了一声,“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考试就写这个!”
 嘴上虽说着不在意, 但已经乐开了花。
 石头当然将这件事美化过。
 因为后续是他根本就没发烧, 单纯就是被子闷的。
 这段时间冲刺学习,许久未见郭自。
 石头想去郊田偶遇郭自,但蹲了两天都没蹲到, 应当是不在黎县。
 想来庄园的第一批孩子已经在为县主做事,不是那么轻易能见到的。
 石头除了找几个同学出门逛逛以外, 其余时间都在家里烧饭做家务。
 在院子里洗衣服时,偶尔也能听到隔壁江娘子王郎君和儿子说话的声音。
 “儿啊,你告诉阿娘,你到底能考几分?”
 “我......这我哪儿知道。”
 江娘子深吸一口气,“隔壁石头人家估分196, 你姨母的妹妹的表弟家的女儿估分194, 要不我带你去对对答案?”
 “到时候分数出来了自会贴榜!现在知道了有什么用?”
 “好好好,我儿定能考上那技术学堂, 到时候毕业了直接去作坊当个工人多好。”
 石头继续搓衣服。心道,隔壁家的儿子和他一个考场, 考语文的时候作文就没写完, 考数学的时候恨不得直接睡过去,数学的随堂小测从未及格过,总分加起来能有100都算高的。
 兰娘是稳升学的苗子, 左莜和听雨开考前就给她做了思想工作,就怕这孩子本人不愿去读,那就麻烦了。
 这七日假期,兰娘在家中洗衣做饭,带弟弟妹妹,她的阿娘阿父顿觉轻松不少。
 要是兰娘不去上学就好了。
 他们想。
 将她就这般在家中养到19岁,到时候做个女工,找个人嫁了不是挺好的吗。
 非要去读书,学习还这般好。
 关上头有县主的意思,他们一点都不能干涉兰娘的决定,若是兰娘真不去读书了,他们两的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这祖宗,还得供着。
 徐言这七日在家中没做什么家务,父母心疼她考试辛苦,徐绰剿匪得了赏赐,时不时带一块羊肉、兔子之类的回来。
 但只有一个要求,不许她和甘安见面。
 徐言不明白,都是同学,为何阿兄就不反对她和石头见面呢?
 于是徐言就问为什么。
 徐绰冷着一张脸,“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徐绰连带着训练时对甘郎也没有好脸色。
 偏偏甘郎一点都看不出来,还以为是徐绰训练太累了。
 甚至还想和徐绰交流一下做哥哥的心得。
 “你家阿言定然是升学的,我家甘安只怕是技术学堂都悬啊,实在考不上就让他回家种地。”甘郎唉声叹气。
 徐绰心中更是不屑,连个技术学堂都考不上,一点都配不上徐言。
 六日过去,第二天一早便是贴榜的时候。
 学习好的人胸有成竹,基本都不担心,学习差的人更不担心,唯独那般不上不下的最为担心。
 听雨和左莜将分数批改出来以后,和梁年、林肆共同商议。
 升学分数线为190分,技术学堂分数线为120分。
 林肆自认为已将分数线定的很低了,如此简单的题,若是两科连及格线都到不了,那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上课也并未认真听讲,就算去学铁匠木匠都不一定能学的懂。
 至于低于120分的,只能拿个毕业证回家该干嘛干嘛了。
 左莜感叹活字印刷这个东西的便利之处,都不用她和听雨手写抄榜。
 榜单上只有过了升学线的学生才有具体的分数,其余的便是过了技术学堂的,没有名字的就是没过。
 榜单一贴好,乌泱泱的就围满了人,有来给自家孩子看成绩的,也有看热闹的。
 有的没上夜校不识字的,就让旁边的人给念。
 众人抬眼望去,出声道:“第一名,文兰娘,200分!”
 “这200分是满分吧,一分没扣啊?”
 “这是谁家女儿,这么厉害?”
 “文家那个,他娘子在纺织作坊上班,家里还有两个小的,你不记得了?”
 “这是真厉害啊。”
 “阿姊,你是满分!”月娘垫着脚,一脸崇拜的望着兰娘。
 周围全是对她夸奖的声音,搞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从小到大,她从未被父母夸赞过,也就是到了学堂以后,才被西席夸,被同学夸。
 而现在,她被好多陌生人夸,原来被许多人夸奖的感觉是这样的。
 大家惊讶完了第一名,又往下看,第二名石头,197分,第三名徐言,196分。
 “石头我知道!那个纺织厂石班长的阿弟。”
 “这不康娘子的儿子吗。”
 “石头小时候那么调皮,现在也是出息了啊。”
 “第三名的徐言是?”
 “就前几年来县里的胡人,那个眼睛特别大的小娘子。”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那时候他们连汉话都不能说呢,现如今也考第三名了?”
 众人说着都很羡慕康竹青一家,现在是两个孩子都出息了。
 这放榜,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起升学分数线,许多家长和孩子更关心那技术学堂到底过线没。
 众人往下看,却发现没有分数,只写了技术学堂合格的名字。
 有人看到名字开心的大喊,“我考上了! 我考上了!阿娘,我考上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考上前三名了呢。
 “我名字在这呢,太好了,吓我了怎么放最后一排,差点以为没过。”甘安拍了拍胸口,他方才吓的要死,他若是技术学堂都没考上,那才是真的完了,他一定会被阿兄暴打一顿的。
 对于百姓来说,技术学堂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只要好好学,毕业了直接进作坊就有工作。
 要知道在古代,铁匠木匠都属于祖传手艺,以前可是被世家垄断的呢。
 江娘子与她丈夫王郎君不识字,只能问自家儿子:“考上没有啊,这上面有没有你的名字?”
 王家儿子已看了三遍,技术学堂的合格名单上根本没有他的名字,他只能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没....没有。”
 一家人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此次考试前三有一笔丰厚的奖学金,算是林肆对他们的鼓励,也让黎县的百姓知道,让孩子读书是有好处的。
 石头看到成绩松了口气,与他估分的分数相差不大,幸好没狂妄自大说199或者200,不然可就丢大脸。
 康竹青看到石头第二名,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她既替石头高兴,也替兰娘高兴,也替徐言高兴。
 三个都是她认识的。
 康竹青又往下头技术学堂合格名字看了一圈,都未看到隔壁的名字。
 果然没考上,康竹青想。
 回到家,康竹青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你今日想吃什么,阿娘都给你买。”
 石土也附和,“对对对,不管是羊肉还是五花儿,只要你想吃,今日不管多少钱都给你买。”
 “我待会去学堂领奖学金和毕业证,我用奖学金买,我买些肋排回来吧,阿姊爱吃。”
 “好好好,我儿真是长大了。”
 夸完了石头,康竹青又忍不住说起隔壁,“这次技术学堂都没考上的有几人啊?”
 石头回忆了一下,“不多,不超过十个反正。”
 石土:“这技术学堂都没考上的,确实不是块读书的料子哈。”
 石头说了句实话,“那是没认真学,那些题又不是说多难,平时只要认真听了不至于技术学堂都考不上。”
 兰娘在学校领了奖学金,第一名有足足半贯钱。
 兰娘已不是以前的兰娘,她现在学聪明了些,她先是将一百文递给左莜,表示暂时放在这里,算是升学以后的学费,以防万一,剩下的才拿回家。
 还剩下四百文,她也不会全部上交,自己留了两百文,打算时不时的给自己和月娘买些肉吃。
 只要阿娘和阿父不满,她都不用搬出县主,只需要说出左西席的名字,他们瞬间就能老实。
 兰娘揣着钱来龚静秀的摊子上买肉,这是她第一次来买肉。
 龚静秀的女儿步伊也过了升学的分数线,兰娘平时没少帮忙讲题。
 龚静秀死活不愿收钱,还是兰娘硬塞,“您就收了吧,也让我试试用自己挣的钱买肉的滋味。”
 龚静秀这才愿意收钱。
 收了钱,她问兰娘,“兰娘,升学以后你有想过做什么呢,升学以后的选择可多了呢。”
 兰娘含蓄的笑了笑,“大概先从白直做起。”
 左西席与听雨西席同她聊过,从白直做起算是在基层锻炼,将来有的是机会提上来。
 龚静秀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步伊信誓旦旦地说。
 她要学医。
 龚静秀愁啊,她家女儿怎么想学这个呢,升学毕业以后那么多的选择,西席,管事,白直。
 怎么就想去学医呢。
 学医多辛苦啊,要背的书那么多,到时别人都毕业了,她还在医院里学呢。
 龚静秀甚至搬出学医要解剖尸体的事情来吓步伊。
 谁知道步伊完全不为所动,“阿娘,我从小看你杀猪,怎么会怕解剖尸体呢,都是骨头和肉,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龚静秀:这倒也是。
 步伊上前一步抱着龚静秀的手撒娇,“阿娘,你就让我去学吧,我想学医,我真的想学。”
 寒潮有火炕, 棉衣可抵御,粮食短缺尚有土豆红薯充饥。
 但唯独这瘟疫,林肆将书中的症状写了下来交给祝时溪, 到现在才终于有了判断。
 古代出现过的瘟疫有四种, 鼠疫、伤寒、天花、瘴疫。
 各自的症状皆不相同。
 但《烽火逐鹿》的作者显然没在这方面仔细考据,导致寒潮时期的瘟疫又像伤寒,又像瘴疫。
 也许是为了圆回来逻辑, 还真让祝时溪找到了此病的名称。
 祝时溪称此病为伤疫。
 祝时溪带着唐行, 手里拿的是五更天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古籍医书,对着林肆款款而谈。
 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不说,甚至都没有标点符号, 林肆看的有些头脑发胀。
 林肆听也听的昏昏欲睡,“应该用什么法子来治?抗生素?又或者是别的?”
 祝时溪这才停了, 说:“用黄莲、葛根,外加陈醋服用,可治,病从口入,主要是因为污染的水源和食物传播。”
 这倒是实话, 寒潮让百姓颗粒无收, 为了生存什么都吃,自然也不会将水烧再喝。
 说起是瘟疫, 但绝大部分人并非因瘟疫而死,而是营养不良, 没能抗住。
 林肆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可控的。
 确定了病因, 以及治病的法子,准备工作就好做许多。
 从外面大量收购葛根以及黄莲,再烧些石灰粉用于消毒, 作坊制作口罩,手套。
 唐行跟着祝时溪,他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说:“为何县主如此肯定一定是伤疫呢,若是别的病症,岂非白忙。”
 祝时溪背对着唐行:“县主是不会错的。”
 土豆和红薯收成极好,林肆按照一文钱一斤的价格给百姓收购,还被百姓们严词拒绝。
 种了这大半年,他们也明白这土豆红薯好种,收成更是好,是卖不起价的东西,而且这东西本就是县主给的,要多少都拿去便是,怎么还能收钱呢!
 对此衙役沈泰表示县主说了按规矩办事,一文一斤就是一文一斤。
 收好的土豆和红薯全部储存好,到时寒潮来袭,分发出去,笼络民心。
 待到冬日里的雪飘到县主府的檐下,林肆才猛然惊觉,她马上要十六岁了。
 再有两个月,等年一过完,就是天下大乱的开始。
 少女出落的高挑,打扮还是如同儿时那般随性,发髻上只绑发带 ,一双鹿眼清澈见底,但细看,已有几分凌厉神色,当她凝神看人时,眼神中沉淀着不符年纪的锐意。
 梁年望着林肆没说话,过了好几秒才说了句,“县主长高了。”
 快和她一样高了。
 林肆勾了勾唇角,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得意,“我就说,我一定会在身高上追上你的。”
 林肆对自己的身高十分满意,按照现代的身高数据来看,她现在大约167左右,将来还会再长,应当是能长到170的,和她在现代的身高差不多。
 钟地厌抱着一沓资料进来议事,梁年转过头去,不自觉打量了起来。
 原因无他,钟地厌也长得这般高了!
 钟地厌现在十四岁的年纪,身量修长,往哪儿一站如同青竹拔节,硬生生的比一同来议事的郭自与羊以冬高出一截来。
 梁年方才感叹完林肆的变化,如今又来一个。她忍不住腹诽:这两个孩子怎么尽长个子。
 梁年再细看,发现常年训练并未在他身上留下风霜的痕迹,肌肤依旧白的如同冷玉,那张脸非但没长残,反倒越发精致起来,偏生这样称得上漂亮的一张脸,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得违和。
 林肆在心中称赞一声:不愧是连续几年蝉联数人心中最好看的少男榜首,虽然这位置中间一度差点被徐绰与尹笙抢了去。
 三位五更天将资料摆满了林肆议事的桌子,这里是整个熙河路的知州,县令的资料。
 大宸建国初期没能将南诏收回,反而又丢了个西平,一时间疆土小的可怜。
 连七路都够不上,便只能将熙河路划分出来,说来好听一些。
 可怜的熙河路下辖三州九县,还没有两浙路四分之一大。
 林肆当然不可能永远安于一个小小的黎县,她需要解锁更大的领地,才能获得更多的人心和声望。
 林肆从来不觉得穿越是什么好事,没有wifi空调西瓜可乐手机动漫,女人在这里无非就是婚嫁那点事。
 这样无聊的要死的生活她不喜欢。
 熙河路就是她接下来的目标。
 钟地厌三人摆完资料以后,十分自觉的站在一旁,轮记的羊以冬自觉拿起炭笔记会议记录。
 钟地厌语气低顺道:“熙河路各地百姓多有怨气,陵州知州日日吃重金属丹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郭自的头发还带了丝水汽,他是洗了头洗了澡才过来的,没办法,他上个月才成功混入陵州知州的府邸,那陵州知州对下人颇为抠门,他成日又是做些洒扫粗活,当真是浑身都臭了。
 说巧也巧,陵州知州的与林肆的生日没差几天,等过完年就是他四十岁的寿辰,他已准备大摆宴席,将熙河路所有的官员都邀请去赴宴。
 梁年也在其中。
 林肆是谋算着在这场宴席上拿下熙河路,至于那些官员,根据这些资料来看,罪大恶极的是必不能留的,也也就几个个表现平平无奇无功无过的,若愿意顺从她,她可以考虑绕他们一命。
 不知道等天下一乱,流民帅们瓜分大宸一半江山时,当缩头乌龟的大宸皇室们会不会惊讶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安平县主竟做出这番成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