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惜玉忍着眼泪,“那这些日子养着我们吃喝,不是为了将我们送人?”
“自然不是,只是给各位女郎一个适应的时间而已,再加上这段时间外面瘟疫蔓延,这才将你们事情耽搁了。”
阿芸听的云里雾里,只扯了扯云惜玉的衣袖。
女郎们一个个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有的笑有的哭,总之就是反反复复地问。
步伊给她们量体温,顺便耐心解答,“你们出去以后,还是看你们的意愿想住在什么地方,若不想在陵州待,住哪里都是可以的,后续还会给你们安排工作。”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那么的不真实。
谢文娘都没空去关注那什么温度计是个什么玩意,她一边为自己之前的揣测而羞愧,一边又让别人掐她的脸。
“痛痛痛,看来是真的。”
步伊这是第一次和青楼女郎接触,她瞧见这些姑娘们掀开袖子,手腕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痕,大部分是鞭伤。
她看的心头一紧。
云惜玉却以为步伊在嫌弃她,慌忙将手臂遮住,“吓到小女郎了。”
步伊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看着有些心疼。”
云惜玉笑了笑,“这些都是陈年旧伤,我是被父母卖掉的,所以刚被转卖到这里的时候,总是不听话。”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得日子了。”步伊笨拙地安慰。
阿青比起步伊来说,就自来熟很多,一边量体温做登记,一边写字,阿青刚学识字写字,写的方方正正,总是就是那种小学生字体。
谢文娘见她写的费力,主动接过炭笔。
阿青惊讶,“娘子会写字!”
谢文娘:“以前家中请过西席来教导过。”
“太好了,女郎你帮我写字吧,我刚刚学识字,写的慢!”阿青抬起头,一脸崇拜的看着谢文娘。
陵州最近很热闹,几乎都是那些寒门与商人的原因。
他们解除了七日隔离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求见林肆,要一展宏图,施展才华。
但无一例外全都吃了闭门羹。
然后他们退而求其次的去求见梁年。
梁年也没见他们,只是派人告诉他们,来了熙河路,就要守安平县主的规矩,先将熙河路修改的律法看熟了,再去拿到夜校优秀毕业生再说。
报纸一物也一跃成为寒门以及商人们获取消息的新渠道,第二期报纸甚至在外头被炒到了高价一张。
尤其是其中阿青的自述,简直能让造反F3之一的松志义抬不起头。
梁年在府衙里忙的脚不沾地,前脚刚和林肆开完会,后脚听到又有人要见她的时候,她头都没抬。
“推了。”
贺锦犹豫道,“那位女郎说她叫钟舒,说是您从前的旧识”
林肆跟在梁年的后面。
钟舒,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这不是卓正初的后宫之一,美貌寡妇吗。
林肆看了看梁年的表情,心中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贺锦传了话,非常自觉的有多远跑多远。
梁年看着林肆的表情,“县主在想什么呢。”
林肆狡黠一笑,“在想这个旧识是个怎么样的旧识。”
梁年索性直接交代,“她曾经心悦于我,就这么简单。”
林肆:“那你现在要去见她吗?”
钟舒在府衙会客厅内坐立难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她知道想见梁年的人很多,但全都被拒,她只能报出自己的闺名,不知道梁年会不会见她。
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传来阵阵脚步声。钟舒才慌忙抬眸,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如遭雷击。
那确实是梁年,却与她记忆中判若两人。
她的脸比起十年前并未有什么变化,但是她的头发并不是束起的,而是梳着发髻,只用一根发带做装饰。
往日俊秀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这完完全全就是个女郎,还是个十分漂亮的女郎。
钟舒的天塌了!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那些不着痕迹的拒绝,为何每次她鼓起勇气靠近时,他都会不着痕迹地退开,忽然都有了答案。
原来...竟是这般缘由。
梁年:“钟娘子,好久不见。”
钟舒喉头发紧,千言万语在舌尖转了几转,最终只化作一句:"我...不会说出去的。"
梁年表情没变,“我现在跟着县主,已是杀头的大罪,倒也不怕再来一个欺君之罪。”
钟舒缓了好久,“我,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托县主的福,我夫君还有侄子侄女总算是救了回来....本想进城表示对县主的感谢,但没想到县主不见客。”
钟舒的眼神最终停留在梁年的脸上,就是这样的一张脸,让自己魂牵梦绕,直到她去了黎县才死心。
却不想真相竟是如此荒唐又合理。
但自己又能怪她吗?
钟舒想,应当是不舍得的吧。
气氛又陷入沉默。
梁年出言提醒,“你们要回两浙路吗?”
钟舒迟疑地点了点头,“应当...是要的。”
昨日全家商议过,关于是走还是留这个问题。
卢阳与卢青都怕安平县主最后还是站在大宸这边,因此一直犹豫不决,到现在还没定下来。
梁年觉得自己与钟舒算是旧识,因此劝解,“我觉得现在的情况,还是留下来比较好。”
钟舒叹了口气,“但县主到底是皇室。”
“县主不会站在大宸这一边。”梁年抢话。
钟舒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信你。”
距离上次见面已过了十年,真相又是这般,二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叙旧的必要,钟舒终究也是为年少之时的执念找到了答案。
钟舒磕磕绊绊地提问,“那你现在....是恢复女郎身份了,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梁年目光沉沉,声音坚定,“若说打算……”
她顿了顿,“那便是跟着县主收复这乱世,让天下百姓忍饥挨饿,不再卖儿鬻女,能堂堂正正地活着。”
钟舒怔然望着她,只觉得羞愧。
她转身,却听见梁年在身后说。“钟娘子文采斐然,在熙河路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钟舒回了句好,她想,她终于可以放下。
虽然她现在除了放下也是没招了。
她能怎么办呢?年少时喜欢过的人竟是女扮男装,简直是说出去都没人信的程度!
待钟舒走远,梁年轻咳两声,“县主,您看够了吗?”
林肆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丝毫没有偷听的羞怯。“本县主路过此处,无意之中听得梁知州叙旧,实在是抱歉。”
春意跟在后头,听的脸颊绯红。
原来梁知州还有这等往事!
梁年无奈,“钟舒的文采很好,您之前不是想想找个有才气的女郎来写一些有趣文章和小说吗?”
林肆嗯嗯点头,“原来梁知州都是为了我,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没人没粮怎么打。
卓正初靠着预知梦, 成功躲过因为瘟疫造成的人口损失,但年初的那场寒潮,粮食还是不够吃。
瘟疫好转, 他打开城门, 杂七杂八的消息让他和身边的智囊团应接不暇。
首先是花高价买来摆在卓正初面前的熙河路报纸一物。
军师装模作样地摇扇子。
“这两张报纸,价值两贯钱。”
将领是个粗人,他怒骂道:“就这么两张纸就要两贯钱, 这莫不是在骗俺?”
卓正初的脑子在听到熙河路二字的时,总觉得莫名熟悉。
尤其是安平县主这四个字。
卓正初想了半天, 终于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
军事问:“主公想起什么了?”
按理来说,这位安平县主算是他的仇人,但是在记忆里,她在黎县闷闷不乐,整个人消瘦不已, 一看就是过的不开心。
所以自己大发善心将她纳进后宫, 但她成日里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别说是同床共枕, 就是一起吃个饭都要先哭一通,着实倒胃口, 故而很快就将她抛之脑后。
这不应该啊,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来看,林肆是这种会造反的性子吗?
她不是遇事只知道哭吗?
卓正初按下心中的疑虑,拿起面前的两张所谓报纸之物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这上面竟有治伤疫的药方。
要知道上辈子这病可是无药可医!
她哪儿搞来的?
军师已先行看完了这上面的内容,“此物颇为便利,且上面的内容真实,是知道各地情况的好机会啊。这安平县主当真是个能人,只是可惜是皇室族亲,想必会扶持年幼的宗室子即位,否则主公如此丰神俊朗,与此女强强联手,将来主公做皇帝,她做皇后,岂不是美事一桩。”
卓正初的眉头越看越皱,这不对劲,这不对劲!
怎么和记忆里差这么多。
龙傲天男主的直觉告诉他,此地定有蹊跷。
卓正初放下报纸,挥了挥手,“派个探子好好查探一下这个安平县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师应声答应,而后又问了一句,“那这报纸下个月还订吗?这门路可是我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对方还说什么隐秘交易,不能被发现在做报纸贩子。”
“定,还有那肥皂和香水也要。”
“好勒。”
瘟疫一结束,林肆的地盘瞬间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中心,派出探子的不止卓正初一个。
林猷也有所动作。
他冷静下来以后,在东宫思索了足足半日,将林肆从刚出生到十岁被送走时的记忆回忆了个遍。
为了查漏补缺,他还找来了其他的皇室宗亲一起回忆,于是就出现了以下画面。
平阳公主咬着牙,“我记得她素来是胆子小爱哭的,但她好像很喜欢从前公主府里的那棵梧桐树。”
宗亲甲:“我记得她喜欢吃点心。”
宗亲乙:“我记得她爱看蚂蚁搬家。”
宗亲丙:“这父母的恩情是最重要的,如今华阳姑姑已不在,不如我们将她的父亲找出来,让他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平阳公主:“估计华阳姑姑自己都不知道谁才是她的生父,去哪里找?”
宗亲丁:“与其找到她的生父,不如派探子去摸清熙河路的底细,阿肆小时候我也是见过的,她哪里有这般能耐,到底是谁在她的背后,此举又有什么目的?这才是应该搞清楚的,若真是她的能耐,殿下更应当许她镇国公主的封号,允她参与朝政,否则她如何愿意归顺?”
平阳声音骤然拔高,“她一个逆贼,还要封为镇国公主?!”
宗亲丁淡然的撇了平阳一眼,“平阳,招安自然要拿出最丰厚的条件,否则怎么叫招安。”
平阳咬着下唇,“还让她参与朝政,一个与我们相克的逆贼,竟还要这般讨好她。”
林猷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平阳聒噪,便让她退下了。
接下来的事,她一个公主没有参与讨论的必要。
林猷决定派使臣前去说和,同时也在使臣中混入探子,查探熙河路的情况。
至于这使臣嘛, 林猷选了好几个人,也包括晏生光,原因很简单,晏生光已去过一次,熟悉一些,这次也应该跟着去。
林肆自然知道这几爷子不会什么都不做,肯定会派探子前来试探,松志义和范元武这两个流民出生的不足为惧,短短时间他们那里能培养的出来什么有能力的探子。
需要的防着点的是卓正初和林猷派出来的人。
林肆心中一直有一个猜想。
那就是卓正初关城门的时间,刚好在瘟疫发生之前,这要么是个巧合,要么就说明,他知道。
林肆更倾向于他知道。
否则不会好端端的就开始关城门,还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所以卓正初现在是重生了?不愧是龙傲天男主,变着法的给他开挂,眼看着出现了自己这个变数,就马上给他开个重生外挂。
不过林肆一点都不害怕,谁说女配就只能是彰显男主魅力的工具人。
她偏要和男主斗个你死我活。
钱遂比起六年前,发丝上多了几缕白发,林肆看着钱遂头上的白发,忍不住感叹,“钱阿婆都长白发了,是否是带那些孩子们太辛苦了?”
钱遂看了看林肆,欲言又止:“奴是少年白头,这白发一直都有的,从前不过是拿胡叶汁子涂过的,如今年纪到了,便不涂了。”
林肆:........
春意暗自腹诽:难怪钱阿婆总是起的最早,原来是因为早上就要涂头发。
“第二批孩子可以跟着他们的师兄师姐们学习学习了,正好近期熙河路定会有好些探子混进来。”
“是,奴这就去安排。”
天气一热,林肆看各种文书报告看得眼花,只得来冰饮醒神。
给旻县批棉花种植基地。
给恩县批制糖的作坊 。
通通盖章!
文件批完,钟地厌又来交五更天出差探情报的方案安排,以及申请使用通讯器的申请文书。
林肆一边盖章,一边问,“带第二届的五更天后备役学习抓探子的通知你收到了吧?”
钟地厌点头,“听钱阿婆说了。”
“行,那就交给你们了。”
由于第二批孩子要来陵州,封淩便跟着一起过来,莫静连工作又忙,她便无所事事地闲逛,在大街上乐于助人。
比如,某寒门子弟看到了张贴出来的陵州夜校报名通知,一时之间忙不择路,到处找人问这报名要给州衙塞多少钱。
封凌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身后,“这位郎君,报名就是提交你的户籍即可,怎么会塞钱呢,若是有人问你要钱,尽管告诉我。”
她本是好意,但无奈身手太好,将寒门子弟吓的慌忙逃跑。
再比如,某商户子弟想要将自己的传家宝献给林肆,倒也不是求做事的机会,就是单纯的报恩加博个好印象。
封凌就站在人家窗户边上幽幽开口,“县主说过,收礼只收脑白金。”然后拂袖离去,深藏功与名。
商户子弟,“谁!谁在外面!阿娘,有鬼啊,这影子飞走了。”
至于脑白金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是偶然听过林肆无意之间说过。
搞得陵州差点出现都市传说。
林肆得知以后,简直哭笑不得,只好在系统商城里兑了本小说丢给她看,希望她住在自己的住所里安分一点。
这种小说的需要人心值极低,林肆大概扫了扫,随便兑了本女主武侠的丢给她。
封凌,一边看,一边还要锤头顿足,气里面的无脑炮灰,气里面的人都误会女主,除了吃饭和睡觉,封凌都捧着书,原本说要跟着去抓探子,这下也不去了。
蠢萌哈士奇哪里吃过这样的细糠,一下就沉迷了进去。
这也算是林肆的小小实验,看看这个时代的人会不会沉迷故事,沉迷小说。
她还打算在报纸搞连载呢,顺带将一些思想教育通过休闲娱乐的方式进入百姓们的脑子。
郭寒这次没分到出差,而是和郭自一起守在城门口做伪装抓探子。
不光还抓探子,还要带一群小孩。
郭自依旧不放弃狗尾巴草,一边叼着一边和第二届的孩子们讲人物细节。
如何通过人物细节来判定,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是做什么的。
孩子们学的认真,时不时还蹦出自己的见解。
“我瞧着这位郎君应当家中并不算太富裕,虽然他的衣着体面,可鞋面有些磨损的,说明他常穿这双鞋,或许他只有一双鞋子。”
郭寒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这种人便是左西席所说的寒门。”
孩子们大多出生穷苦,因此辨认底层务农百姓是最好辨认的。
熙河路如今出了名,也有不少人来进货,因此商人普遍偏多。
这些商人进来的第一眼通常是好奇,随后露出爽朗的笑声。
郭寒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笑声,大概一听就是很有钱的感觉。
直到一个身着锦衣的郎君在城门口排队登记时,引起了郭寒和郭自的注意。
郭自开口,“小朋友们,你们说说前方排队第九个郎君。”
“瞧着身上的衣服是贵货,但他的头发却有些粗糙。”
“他的肤色有些偏深了。”
“他四处张望的样子有些可疑。”
一个名叫唐多思的小女郎默默开口,“其他前来谈生意的员外衣着并未如此显眼,现在可不太平,商人不会蠢成这样长途跋涉地跑到熙河路来,想必是到城门口以后才换的衣服吧,都衣袖还有褶皱的痕迹,说明这件衣服折起来很久了。”
“哇,唐同学好厉害。”
“仔细一想,很有道理啊!”
被唐多思说破以后,孩子们看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可疑,举手投足之间确实和前方那些真正的员外有很大的区别。
郭寒拍了拍唐多思的头,“真厉害,回去我让县主的小厨房做一碗冰饮给你,当作奖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