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带着几分试探、几分谄媚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幽幽响起:“县主既是女郎,又是十六七岁的年岁,为何不用美男计呢?”
晏生光原本正仔细听,想着待汇总一下将消息递出去,一听这美男计,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大脑舒展开了。
他此刻更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那声音还在继续:“挑些容貌殊色的郎君,若能得了县主青眼,吹吹枕边风,岂不事半功倍?”
破天荒的,龙椅上的林猷竟没有立刻斥责这荒唐提议。他沉默了片刻,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允了,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方盛迟迟未回,卓正初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光人没回来,消息也并未传回来半分。
但不应该啊,他分明记得前世的记忆中,方盛很是厉害,是探听情报的一把好手,后期更是为他所用,替他做了许多事,从未失手。
莫静连与尹笙未能寻见,他本当是个意外,但熙河路的变故,却让他心中极度不安。
林肆的转变定是令人奇怪,他实在是不相信一个遇事只会哭的柔弱女郎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军师安慰,“主公,方盛不会有事的,定是熙河路森严,消息带不出来,您不必忧心。”
“您现在应当思考的是,如何打进安京,替家人报仇雪恨!”
卓正初猛然清醒,对,一个小小的熙河路有何惧之?他的目标可是安京,待他打到安京,再去一探究竟也未尝不可。
将领在旁等待多时,他挥舞拳头:“主公,何时继续往前打,我已等不及了!”
卓正初:“现在还不行,粮食不够,得保证大家能吃饱,才能打仗,再等等,我可不愿做那暴君,就算是有人打来也不用害怕,对方定是抢夺百姓的食物,军队也是吃不饱的,咱们略施小计便能使其倒戈。”
军师点点头,“主公英明大义,实属明君,小人惭愧。”
将领也被卓正初这番话感动到,他原本也是饿肚子来投靠卓正初的,听到这样的话,心中自然为之动容。
难怪自己看见主公的第一眼,就心甘情愿的为其卖命。
卓正初又问,“让你们去寻那名叫祝时溪的婢女可寻到了。”
军师摇头,“已派了人去那富商家中问了,根本就没有这号人。”
卓正初的焦躁和烦闷又添一分,祝时溪的医术极好,为人也十分温柔体贴,还很善良,只是为何寻不到。
军师安慰,“您若是喜欢会医术的女郎,我去给您寻来。”
卓正初想起祝时溪那心底良善的性子,若是没有自己的庇护,不知道要受多少人欺负。
卓正初虽心疼不已,但他也明白,现在没办法分出太多的人去大海捞针,只能就此作罢。
军师看卓正初提起了女人,又问,“主公,几位站在您身后的商人都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您,您看.....是选哪位呢?”
卓正初摇摇头,“一个都不选。”
若说发妻,那必然是莫静连,但若说正妻,他心中的正妻只有一人,那便是两浙路的谢氏女郎。
这位女郎也是他上辈子的皇后。
谢家家世显赫,从前乃世家,虽后来被打压,但依旧屹立不倒。
在他心中,只有这样家室的女郎,才配得上他皇后的那个位置。
就算是莫静连现在做了他的发妻,他也不会让莫静连坐上皇后的位置。
更别提这些出生低微的商户女,又怎能占据他正妻的地位。
这些商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聂家地里的土豆和红薯都丰收了。
聂家三兄妹忙过完了一下午,借着着夕阳的余晖坐在地上。
聂从冉擦了擦汗,猛灌一口水,望向远处的小型水车。
“县主手下地东西就是好用,这农具也好用。”
熙河路刚被林肆拿下时,梁年就让孙昌和范利带着技术学堂的学生,以及整个熙河路的木匠赶制小型水车。
钱嘛,自是不收百姓的,待土豆和红薯丰收以后,上交收成的三成即可,若是觉得家中吃不完,那州衙便按照市价收购
聂从絮拿着一个红薯,眼巴巴的看着。
这是她自家种的红薯呢,她们种的比别人晚些,收成的时间有些晚,但这不碍事。
三人望向田边父母的墓碑,心中一阵酸涩,是阿娘和阿父运气差了些,没熬到县主来。
聂从冉不打算将土豆和红薯带回家,实在是太多了,这土豆和红薯真是好种又多收。
聂从冉问邻居借了板车,自己一个人推,路上遇到邻居,还笑着问,“准备去交土豆和红薯啊?”
聂从冉留自家够吃的量,剩下的全部给了州衙。
聂从冉不想要钱,但州衙的衙役却说这是县主的规矩,得按规矩来。
回到家中,聂从冉看着小小一个的聂从絮,一个在心中盘旋多时的想法还是说出了口。
“阿絮,你想不想去黎县读学堂?”
聂从冉知道部曲队伍里许绰和甘郎的弟弟妹妹都曾在学堂读书,还有一些队员的孩子也在学堂读书,年岁和聂从絮也差不了太多。
而今他在部曲队伍里识了字,阿雁报名了夜校,只有一个文盲也不是个事。
聂从絮眼睛睁的大大的,“阿兄,我想去。”
这又涉及一个问题,聂从絮没人照顾。
聂从雁要读夜校,他部曲这边根本也走不开。
聂从雁也觉得头疼,聂从絮才几岁,一个人生活他们也实在不放心,但若是这般白白耽误读书的年龄也不是个事啊。
毕竟学堂读书是有年龄限制的。
聂从冉想起自己巡逻之时,那些个寒门和商人出城区黎县时,都说了一句话。
“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第二日,聂从冉便向老队员打听,自家阿妹这种情况应当怎么办呢。
甘郎前阵子回了趟家,他家有个亲戚当时考上了学堂的西席,如今正在学堂教书,他倒是知道些消息。
便对聂从冉说,“我听说,就是因为很多这种情况,学堂左校长说是要允许学生住校呢。”
聂从冉:“住校?”
甘郎点点头,“就是让孩子住在学校,吃喝都由学校管,说也是会招牌生活西席照顾孩子,但是要交住校费的,至于价格嘛,我就不知道了。”
聂从冉欣喜至极,“当真?”
“这个消息应当是没错的,这个月报纸应当就要登了。”
聂从冉开心的嘴角从训练到回家,就没合上过,他回家就开口,“阿絮,你能去读书了!黎县的学堂能让孩子住校,住在学校里,由老师照顾。”
聂从雁松了一口气,住在学校里好,由老师照顾他们放心!
不然聂从絮一个小女郎独自生活,他们是真不敢赌,就算黎县治安再好,那也不行的!
这样一来,她与阿兄空时,还能去黎县看她。
聂从冉抱起聂从絮,“事不宜迟,明日我已请假,我们一起去黎县报名。”
聂从雁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来到黎县。
自从熙河路归属县主以后,她便一直对黎县充满好奇。
聂从雁对黎县的第一印象便是,这里的百姓有一种说不出的精神劲,熙河路现在也有这样发展的趋势,但也完全比不上。
报名的手续办好,聂从冉像报名的西席一再确认,确实是可以住校,但是费用就要多交,因为其中还包括孩子的伙食费。
聂从冉手头的钱交学费是没问题的,再穷再苦,不能穷教育!
这是部曲队里的同事和他说的。
拿出全部积蓄又如何,他和阿雁可以顿顿吃土豆和红薯!
一座偌大的宅子内,一妙龄女郎正在气愤地摔杯砸碗。
女郎名为吴水彤,是造反F3之一, 占了津南路的松志义娶的妻子。
吴水彤摔了碗碟仍不觉得解气, 她愤而拍了拍桌子。
松志义那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靠着谁的支持才能在津南路称王称霸,如今局势尚且稳定, 他便开始隔三差五的纳妾。
吴水彤嫁给松志义纯粹是父兄的安排, 为了将松志义的利益彻底和吴家捆在一起。
吴水彤心底里,从未瞧得上那大了她整整十岁的莽夫松志义。若是世道太平,这等粗鄙武夫, 她连眼角余光都不会给他。
因此,她也学不来那些温婉柔顺、曲意逢迎的做派, 素日里只凭本心,骄矜自持,反倒惹得松志义愈发不快,夫妻间嫌隙日深,形同陌路。
一通发泄后, 吴水彤仍觉气不过, 冲出去寻松志义理论。脚步刚至门边,却与匆匆踏入的父兄撞个正着。
吴水彤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眼圈瞬间红了,“你们来得正好, 我正要去找那姓松的。”
吴水彤的阿父沉了脸, 斥责道,“我与你阿兄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你作为正妻, 岂可如此善妒?”
吴水彤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阿父!”
旁的吴家兄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说教,“不过几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你何须计较?谁能越过你去?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怀上松家的儿子,稳住根基。”
自己的亲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吴水彤连连后退,顿时委屈上涌,“阿父,是他做的太过分了些。”
吴水彤阿父见她神情,面色稍缓,方软语气,语重心长:你且想想,如今这大宸视商户如砧板鱼肉,我们若是不想办法,哪里有活路?你难道就不想有朝一日,母仪天下,凤冠加身吗?”
吴水彤声音哽咽:“他心思都没在我这,我如何能生下孩子。”
吴水彤阿父劝解。“来年开春之后,我们便要挥师潼川路,拿下董三的地盘。打进安京,也是指日可待。若到那时,你腹中再无动静,我吴家在这新朝之中,如何站稳脚跟。”
吴水彤所有的不甘终究变为一声无力的妥协。“女儿明白。”
所有的商户都在做着一跃登顶的春秋大梦时,唯有熙河路的商人还在为夜校考试而忧愁。
丁水有那么一瞬间,他发誓,真的是一瞬间质疑过家族的判断。
选安平县主真的是对的吗。
小厮心疼丁水,猛地给他扇风。“郎君,实在学不下去咱们就不学了,奴去给您抓一只铁头大将军来,让您斗个爽快,如何?”
丁水心动了,但是想到明日的随堂小测,他只能咬咬牙。
“等我考完试再玩。”
也许是为了针对他们这群超龄学子,州衙规定,他们毕业考试时,只要到达及格分数线,便可升学,进入黎县的中学堂学习,中学堂毕业,方可考试进入政务系统做白直。
这便是安平县主所说的从基层做起。
这是摆在丁水面前的唯一出路。
但丁水真的不理解,这语文课的阅读理解为何如此莫名其妙。
比如:杯是青碧色的,解析此句,流露了作者当时何种心境?
丁水:我怎么知道呢,有没有可能杯子就是青碧色的呢。
他第一次时耿直地这么答了,结果被小西席扣了分,还当成典型在课堂上批判,真是让他丢脸丢尽。
本来一群大人被小孩子教课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还有这数学。
简化数字确实是便利,那什么未知数用来算结果也确实很有用,但为何那些应用题的题目都如此的奇怪。
什么甲走了几步,乙又多走了几步,丙又少走了几步。
就不能三个人一起走吗?
丁水肩负着家族重担,只能忍痛刷题。
这习题册也是州衙出的,为了在夜校升学考取得一个好的名次,丁水自然得买。
他若是考得比那些寒门学子差,只怕要被那群人瞧不起。
说起这些寒门学子也是十分白眼狼,自己明明好心好意地想和他们和睦相处,除了厉温学以外,其余的人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上。
实在是令人生气。
丁水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春意迈着优雅的步伐,推开了林肆办公室的门。
随后轻声道:“县主,方才接线员收到了从安京来的消息。”
林肆头都没抬,“说。”
春意一五一十转告,“太子决定先放着熙河路不管,还要给您使美男计,要送些容貌殊色的郎君过来吹枕边风。”
林肆放下笔,缓缓抬头,“这群老登们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春意十分赞同,“奴也是这般觉得。再说了,您治下就有足足三个美男子,且风格各异,其中钟小郎君更是人间绝色,哪里还能有比他们还好看的郎君。”
林肆喝了一口冰饮,“让部曲严查。”
“是,奴这就吩咐下去,还有一事,您之前让种的植物种子,已开花结果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采摘了。”
这个消息让林肆心情大好,她从系统商城里换了些西红柿和辣椒的种子。
茱萸吃多了总觉得不够辣,还是得纯正的辣椒才行。
至于西红柿,当然是为了吃上一口美味的西红柿炒蛋了!
等辣椒和西红柿都收成了,到时一定让左莜过来尝尝。
饭搭子是不能散伙的。
随着熙河路建设和种田的推荐,熙和路也收成了第一波土豆和红薯。
方才春意又来了一次,这次是卓正初以及松志义这边的消息,卓正初打算秋收后,百姓收获了粮食,再征军粮,至于打仗,他不想在冬日进行,士兵们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是无法打仗的,所以他将打上安京一事往后排。
他深知现在最重要的是累积民心,反正现在大宸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虽说卓正初是龙傲天,是有些良心,不像其他两个势力,当上上位者后立刻就飘了,又是娶商户的妻子,又是纳小妾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己也是农民出生,此刻却丝毫未顾忌百姓们才经历一场寒潮,冻死了地里的庄稼。
还是寒门子弟和商人皆连劝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累积民心,才将扩张地盘一事往后拖延。
至于松志义,决定要要拿下卓正初的地盘。
林肆深知卓正初身上有男主光环,松志义定然会输。但津南路相邻熙河路,她也不能这般白白地让卓正初的地盘往自己这边扩。
不如到时,她先抢先一步,将津南路拿下。
顺便正好试试丁蒲的火器,给他们一点威慑力瞧瞧。
钟舒凭借着自己年少时的痴情, 以及梁年对她的一丝愧疚,成功拿到了内部消息。
也凭借着这个内部消息,全家商议了一夜, 在她的极力劝阻治下, 说服全家留了下来。
闻枝和卢阳是最没意见的人,在她看来,安平县主治下的大夫医术都很高超, 也怕两个孩子伤疫之后伤了身子, 他们很愿意留在这里。
这样若是孩子有哪里不舒服,马上就能找大夫医治。
卢青虽醒来后略有微词,不太赞同, 但看到了现在这一系列的局势,最终也并未说什么。
林肆始终认为男主的就是最好的, 因此特地抽出了个下午茶时间打算见钟舒一面。
钟舒受宠若惊,她自然知道多少寒门子和商户子想见安平县主都被拒之门外
别说安平县主了,就是想见梁年一面都是十分艰难。
但自己居然被安平县主指名道姓地传唤,安平县主为什么要见她呢。
钟舒百思不得其解。
她思来想去,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奇怪的猜想。
说完又狠狠的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吧!
临出门前, 全家上下如临大敌, 围着钟舒千叮万嘱。
尤其是卢青。他自诩满腹经纶,卢家后人, 如今却要从夜校读起。就算通过了升学考试,上了中学堂, 也要从小吏熬起, 本就憋着一股郁郁不得志的闷气。没成想他这卢家后人尚未得县主青眼,施展抱负,平日里温顺柔弱的妻子却得了县主的召见。
卢青面上不显, 心里却翻腾着酸水:定是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饰之类的闲话罢了。
钟舒特地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首饰也佩戴最为朴素的,脚步漂浮地跟在春意身后。
因得这是林肆的下午茶休息时间,所以给钟舒也备了一份,就当是闲聊。
钟舒跟在春意的身后,因为猜不透林肆的目的,所以整个人十分忐忑。
踏入那间窗明几净、带着几分新奇的办公室,钟舒不敢抬眼,立马规规矩矩行了礼,请了安。
直到上方传来一声清越的少女嗓音:“坐吧。”
钟舒这才敢抬起头。
这是钟舒第一次见到林肆,这位安平县主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少女乌发如云,只松松系着两根发带垂在肩侧,说不出的利落和简便。
钟舒蓦然回忆起自己前段时间见梁年之时,梁年也是这般发带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