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尹皱眉,总觉得要有变故发生。他审的大小案无数,女嫌犯的案子也不少见,但没有一个女嫌犯会在看不到希望后会如此淡定。
此女眸中晶亮,瞧着非垂死挣扎。
京兆府尹不知蹊跷,落下冷冰冰一字:“无。”
茉莉紧接着又问:“那不知孕妇可有活路?”
京兆府尹面露错愕。
大祁律例,女嫌犯有孕可免除死刑,囚禁终身。
这条律法还是自打景暄帝登基后的一年定下的。孕妇肚里的孩子是一条新生命,新生命不可剥夺,而新生命无法没有亲娘。
又为让孩子健康成长,女死刑犯若有孕,可在牢里诞下孩子,也可在牢里抚养孩子至五岁,其后送出由其家人或送人收养。
要换了别的女嫌犯,京兆府尹不一定想得到。但眼前的女人,他敢肯定此女早为这一日谋划了。
孩子定然是她故意怀上的!
心思如此缜密且歹毒。真真叹为观止!
京兆府尹尚未开口,只听此女又兴奋道:“启禀大人,民女已怀有身孕四月,腹中怀的正是严国公的孩儿!”
京兆府尹更惊愕,犀利瞪着她。“你胆敢诓骗本官,即日处斩!”
“民女不敢。”
“来人,去请大夫。”
一个衙役跑出去,又一个衙役飞快冲进来,在京兆府尹耳边细语。
京兆府尹下巴差点掉下来。“谁还能拦他?放人进来。”
衙役转头又飞奔而去。
茉莉如释重负笑。还瞥眼一旁三人,冲人得意扬眉。
三人脸色当然都很难看,还互相窃窃私语。
茉莉听到了什么“怎么办、会不会不给咱们、不会抵赖吧”的话。
茉莉正揣测这些话的意思,就听到京兆府尹起身的动静,抬眼,见京兆府尹恭敬拱手道:“国公爷安好。国公爷有事大可派人传话,何必亲自跑来。”
茉莉下意识转头,就看到了衙堂门外进来的人确是她的国公爷毋庸置疑。
“她何罪?”
“按律当斩。”
别说茉莉不确定,就是京兆府尹也不确定国公爷此来的目的。京兆府尹倒是猜测国公爷是为了女嫌犯,但不确定他是来救女嫌犯的,还是纯粹来看笑话。
照理说国公爷不是那种人。
但谁知道呢。
京兆府尹不动声色仔细打量着国公爷的脸色语气,回答亦是再谨慎不过。
“事情本公已听人说了,她罪不至死。”
听到国公爷的这话,府尹大人觉得自己蒙对了呀!
他为何不将人关个十天半月,而是早早开堂,就是想到了此嫌疑犯是国公爷前姨娘。好歹从前是官眷,京兆府牢狱进去了就得掉层皮。
而早些开堂,国公爷要出面,好谈,国公爷不出面,也好速战速决。总归他这头无任何损失。
国公爷的话十分冷淡
,但他这话的意思是在救她命。
茉莉好意外,目不转睛瞧着他发呆。
这要太快妥协,显得他京兆府尹畏强权,过分谄媚。
京兆府尹叹气道:“国公爷有所不知,不久前何佥事也在衙堂,意图为嫌犯脱罪。下官当时便和他说,嫌犯要一开始认罪,朝廷自会酌情开恩,但嫌犯并没有,甚至狡兔三窟,打死不承认,京兆府可被无数百姓的眼睛盯着呢,下官总不好不公正。”
要太快答应,这个人情未免显得太轻易。京兆府尹觉得,他得让国公爷这辈子都忘不掉他送出的这个人情才好!
“你说得对。是本公冒昧了。”国公爷道。
他……这是又不打算救她了?茉莉失望透顶。
京兆府尹同样错愕:“那个……国公爷,下官觉得有些事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国公爷抬手:“你不必为难。”
见没有其他要说的,国公爷起身就要走。
京兆府尹呆了呀。这话都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他要怎么提醒这爷他一点不为难才好?
眼看着国公爷都要走出衙堂大门,京兆府尹懊恼不已。就这么错失了一个大好良机呀!
“大人,大夫来了!”
衙役站在门口朗声道。
国公爷倏地转头瞧京兆府尹:“大夫替谁看病?”
京兆府尹忙上前回话:“是嫌犯秦百香。”
国公爷早在鹭岛时就知晓了姨娘当初告诉他的名字都是胡编乱造的。她根本不叫茉莉,而是叫秦百香。
对他是真的没有一句实话。
“她怎么了?”
国公爷瞥眼那个背影,没瞧出不妥来。
京兆府尹道:“嫌犯说是有了身孕。下官这才叫大夫来确认。”
国公爷又瞥向那道身影,这回半晌才挪开视线。国公爷脑中忽地闪过一日晚何从德闪身进那道院门的画面。
京兆府尹这回能明确感觉出国公爷在不高兴。可是为什么呢?
照理国公爷膝下无子,虽是嫌犯肚子里的孩子,但等嫌犯生下,国公府再神不知鬼不觉抱走,以后就说孩子的娘早死了不就蒙混过去了?
不过国公爷不是一般人。兴许他做不来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不愿自己的长子是个嫌犯生的种。
这样一想,京兆府尹心下又有数了。
大夫得了准,上前给茉莉把脉。
确如她所说,有了四个月左右的身孕。
茉莉欲语还休抬眼瞧国公爷,可国公爷至始至终肃着脸,没看过她一眼。
他这是不高兴?
茉莉嘴里苦,心里更苦。她吸吸鼻子,垂下眼。
待大夫离去,京兆府尹思来想去,还是给国公爷道了贺:“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再过五六月,将喜获麟儿!”
京兆府尹瘦削的脸笑成一朵花。
国公爷瞧着脸色更阴沉:“谁告诉你孩子是本公的?”
京兆府尹不可置信指着嫌犯,小心翼翼开口:“……难道不是吗?”
茉莉同样抬眸看他。
好一会儿,国公爷才回:“是,没错。”
干嘛这副沉痛隐忍表情?茉莉觉得他表情很奇怪。
笑容又重新爬回京兆府尹脸上,然而下一瞬,国公爷直接抬脚往外走了。
京兆府尹笑脸收回。怎么又走了?
他是有多讨厌她。可他们的孩子是无辜的。
茉莉怀了身孕,京兆府尹自不能拿她怎么办。国公爷又没出声,京兆府尹便按规矩办,将人关进了牢内。
跛脚和秦贩子互看一眼,赔着笑脸和京兆府尹道:“那大人若无事,小人几个先走了。多谢大人替小人几个主持公道,小人那兄弟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京兆府尹好奇问:“你们几个好不容易才找到人,不用她弥补你们?当爹娘的也不用找女儿养老?”
跛脚只想快点离开,当即摆手:“不用不用,小人只想让小人的兄弟瞑目,其余的不敢奢求。”
秦贩子随后说:“对对,小人两口子也不用她养老,就让她在牢里好好悔过吧。”
瞧着秦贩子三人离去,京兆府尹立在门口,招来心腹属下:“找两人跟着他们。”
出了京兆府后的三人各个红光满面。
秦苦氏:“吓死我,我还当那国公爷是来救她的。要真救了她,咱们银子就泡汤了。好在虚惊一场。”
秦贩子点头:“没判死罪,坐牢也一样。”
跛脚瞥眼秦贩子,装模作样问:“好歹是你们女儿,你们也忍心。”
秦贩子:“那丫头自小冷血,小时候是头小狼,长大了就是头能吃人的野狼。”
秦贩子:“当初就该将她溺死了事!”
“溺死了,咱们能有今日?什么话都别说了,快走。”
跛脚听到秦贩子的话,也没心思再调侃他,说完话,一脚高一脚低往前蹿飞快。
“你说得对,去找那人拿银子要紧。”秦贩子连连点头,紧随其后。
衙役跟了三人一路,一直看着人出了城门,才回头,快马回衙。
京兆府尹听完衙役的禀报,摸着下巴得意笑:“看来国公爷仍旧得欠着本官。走,去一趟国公府。”
心腹属官:“大人,您这会儿去会不会显得太着急了点?”
京兆府尹:“现在不去,难道等国公爷自己查到了再去?本官上门送人情,就是要国公爷能看出来,懂吗?”
心腹属官忙道:“大人好是英明。”
京兆府尹叹气:“是你太笨了。本官还打算让你跟着佑佑,可你这么笨,我是真不放心哪。”
心腹属官想起那黑面少年,当即一激灵,摇头苦求:“大人,属下只想为大人鞍前马后,您留着属下吧!”
京兆府尹又哪能不知道心腹属官心思,脸色复杂说:“佑佑还是个孩子。”
心腹属官心道:“那哪是孩子,明明是罗刹!”
京兆府尹不再多说,没人比他更了解李佑佑。遥想孩子十岁时,他还感叹孩子有其乃父之风,但如今十五岁。
京兆府尹不得不承认,李佑佑比他这个当爹的要心狠手辣得多,还不止狠,这孩子还顽固。
也不知道像谁。京兆府尹愁啊。
不想了!先忙正事要紧。
“老夫人告辞。”
老夫人笑容可掬命管事将其送出大门外:“京兆府尹慢走。”
京兆府尹的话是和国公爷在主院说的,老夫人并不知晓,京兆府尹这会儿是特地来向她老夫人告辞的。
大少夫人见人走了,凑到老夫人身前:“京兆府尹怎的来了?”
老夫人也好奇呀,但她哪知道。
秋红跑回来禀报:“老夫人,国公爷派了左贺副将出去。”
“可知何事?”
秋红摇头:“姨娘进门的第二个月,奴婢就被安排在院外。打探消息本就艰难。”
四少夫人责怪:“眼下姨娘走了,你就不会机灵点?”
秋红头摇得更快:“奴婢哪敢啊。秋淮姨娘那回主动,被国公爷打出来。要换了奴婢,下场肯定更惨。请老夫人收回成命!”
老夫人叹口气,不为难她。“你起来吧。有事记得回报就成。”
“奴婢多谢老夫人!”
国公爷不觉得姨娘无辜,而京兆府尹此次来,也没说姨娘被陷害。
京兆府尹只说那三人收了谁的好处,但案子已定,此事是案子外的事,就不与京兆府有关。
京兆府尹和国公爷话说得婉转,但意思差不离。
国公爷听懂了,谢过京兆府尹,当即派左贺去拿那三人。
马车还没走远的京兆府尹看着左贺匆匆出来,带着人骑快马往出城的方向去,心知稳了。
他就说他肯定没猜错的嘛!
转头低声吩咐骑马随在一侧的心腹属官:“回去后将秦百香住的牢房收拾干净了,吃的也都要干净新鲜。”
“属下知晓。”
国公爷这日又在主院偌大的客堂孤单一人坐着。无人敢上前打扰。一直从天亮到天黑。
茉莉往幽暗的大牢里走,她不熟悉路,怕摔着,就走得慢了点,身后的
狱卒不耐烦推她肩膀一下。
“快走!”
茉莉当下恶狠狠回头:“我腹中怀的可是严国公的孩儿,摔着老娘,你担待不起!”
那狱卒冷哼一声,却也没再多说。
茉莉仔细往前走,站在一间牢房前,四下没瞧见山茶,茉莉转头问:“我那丫头呢?她人在哪?”
明明山茶走在她前头,该比她先到牢房才对。
“问你们话呢?”
狱卒从没见过有哪个嫌犯到了牢里还这么凶的。正打算告诉她,一个咋呼的声音从牢房门口的地方传来。
“娘子!我在这里!”
两人抱头痛哭。
“你去哪了?”
山茶:“他们单独问了我一些问题,那些刑具瞧着害怕,没等他们问,我都交代了。”
茉莉:“机灵的丫头。”
狱卒惊奇,他们还当她会痛骂丫头背叛她。
她可真大方!
“行了,进去吧。”
狱卒将牢房门打开,虎着脸命令她们进去。
茉莉带头钻入,山茶抱着她的胳膊亦步亦趋往前。
牢房只有过道闪着昏暗的灯,牢房里暗无天日。
“啊!”有什么东西掉在山茶脚背上,山茶低头一瞧,发现是只老鼠,吓得吱哇乱叫。
这里的老鼠似乎不怕人,好似茉莉她们占了它们的地盘,要驱逐敌人。
几只老鼠往茉莉跟前凑,茉莉不慌不忙,拳头大的老鼠一脚一只直接跺死。一只尤其大的,茉莉瞅准刚推自己的衙役,拎着老鼠尾巴,直接甩了出去。
“啊!”这回几个狱卒被吓到了。毕竟那只老鼠是真的很大。
“你做什么?”
狱卒凶神恶煞恐吓她。
“不做什么,报仇而已。”茉莉掐腰回怼。
山茶屏住了呼吸,生怕狱卒又开门进来找她们麻烦。
好在那被丢了老鼠的狱卒被另两个衙役拉走了。
山茶松口气,劝娘子:“娘子,咱们眼下可是阶下囚,是不是别太嚣张才好?”
茉莉:“不怕他们。你越显得软弱,以后越没好日子过。眼下咱们已经到这步田地,他们帮不了咱们,也不敢对咱们再做什么。”
山茶听到这步田地,悲从中来:“咱们是不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了。”茉莉道歉。
要说这世上她最亏欠的人,茉莉觉得就是山茶无疑。“好日子没过上,到头来害你蹲了牢狱。是我没用。”
“你别这么说。我的命还是娘子救的。”
两人又抱了许久,茉莉才放开她,打量起四周,故作欢快说:“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打扫一下吧。”
山茶知道她到哪都能适应,但没想到她在这种人间地狱,鬼都不敢住的地方都行。
山茶愁苦的挠着头,见娘子已经利落收拾起杂草破席,只好也跟着动起手来。
席子底下一堆老鼠,山茶丢开那团乌黑的席子,一蹦三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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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李佑佑:黑面罗刹,《公主仵作》男主!
如青天一样存在的人,当然故事围绕女主开始。
沙雕甜宠+破案悬疑!
求收![亲亲][求求你了]
茉莉曾经见过老鼠吃死人,但她活着,老鼠只是从她脚上爬过。
茉莉安抚完人,转头又忙着将老鼠一只只扔出去。
牢房里有好几个桶,有草席有被子,茉莉没敢扔草席和被子,只是将地上的脏污和鼠虫清理了出去。
别说狱卒,就是附近牢房的犯人瞧见她们两人的动作都惊讶得不行。
有一男的喊话:“小娘子这是要在牢里安家?”
茉莉头也不回道:“没错。”
茉莉扔出的老鼠都爬到了其他牢房。见自己的地盘又多跑出来老鼠,有嫌犯骂人:“喂,你家老鼠跑老子这里来了!”
茉莉冷不然回头,站在铁栏前,一脚踩死两只:“踩死不就好了。那位大哥不敢的话,扔过来吧。”
不等对过回应,茉莉又转头忙活去了。
许久后,一个结巴的声音响起:“谁……谁说我不敢?老子杀过人,还怕这些小东西?”
有人起哄:“那你倒是踩呀?”
“你怎么不踩?”
“老子怕脏了脚,你说你敢,你倒是踩哪?”
“吵什么!”
直到狱卒循声过来,四周才又陷入寂静。
总之,狱卒瞧着茉莉,又瞧瞧被女嫌犯整理得可以用一干二净来形容的牢房,狱卒都错愕不已。
其中一个狱卒还是先前和茉莉不对付的那个,他是狱头,见一旁兄弟要开口,狱头摇头。
拉着兄弟走开。
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狱头才又露面。
狱头冲茉莉笑:“收拾得还挺干净。”
茉莉冷眼瞧着他,不说话。
狱头示意手下兄弟开锁:“出来吧,给你们换个好地方。”
茉莉心中一跳,山茶抱着她的手,吓坏了。
茉莉也不问他们要干嘛,只和山茶轻声说:“别怕,我在呢。”随即和山茶出了牢房。
原以为是狱头看不惯她们,是要对她们动刑或者关一个更脏更乱的牢房。
一直到了新牢房门前,看到里面干净整洁的桌椅床铺,她才知道还真是个好地方。
狱头没说,但茉莉仔细想想也能明白,怕不是因着何从德,就是因着国公爷,京兆府尹不敢怠慢她。
茉莉忍不住笑起来。
眼下的地方也算不得多好,但她很满意。
山茶却笑不起来:“娘子,咱们刚才岂不是白收拾了?”
然后茉莉也笑不出来了。
她一下又明白过来,刚才狱头怕是早接到了换牢房的命令,故意想报复她,才没有及时通知。
是故意等她们忙活完了,才出现的。
茉莉好气!迟早这笔账她得讨回来!
能进京兆府牢狱的,不是犯了杀人重罪,就是曾经是权贵被抄家发落。
左边住着的一家子就是贪污受贿的某个三品官家眷,三品官早早上了吊,家里人则都被关了进来。由于才进来第三天,一家子那是哭哭啼啼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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