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沙发一陷,顾凛川坐在他旁边,诚恳地建议:“glance和风雷有潜在的投资合作,最好不要在当下搅入复杂的人际关系。”
沈璧然麻木道:“多谢顾总,我会斟酌。”
“如果你确实对女方感兴趣,可以等发布会结束再约。”
“……”
手机又一连串地响起提示音,赵钧把资料发来了。
顾凛川好像对那女孩很感兴趣,伸手捞起手机,“介意我一起看看吗?赵钧好像也和我提起过他这位外甥女,只是被Jeff拦住了。”
“很称职的助理。”沈璧然说:“他的离职冷静期还没结束?”
“经过冷静,我认为我们还可以给彼此一些更长久相处的机会。”顾凛川说,“虽然他总是在我想见谁、不想见谁这种关键问题上预判失误,但平时打发他做点投资方案这种粗活还是能胜任的。”
沈璧然睁开眼,幽幽地看着他:“要不你替我去相亲吧,赵总一定会更开心。”
“如果这是你真诚的请求,我可以考虑。”顾凛川语气大度,瞥了一眼聊天框,“这位小姐看起来确实和你没什么希望。”
沈璧然心力交瘁,又闭上眼:“以貌取人不好吧。”
顾凛川说:“你误会了,她是个美人,只是不太适合你。”
司机怎么还不到。
沈璧然叹气,“怎么说?”
顾凛川从赵钧源源不断发来的文字里挑选列举,“比如,她最喜欢的作者是村上春树,如果没记错,你很讨厌他。”
“无感而已。他的隐喻确实无聊,但我也能理解他为什么受到喜爱。”沈璧然的语气有些冷漠,“就凭这点?”
“学历也不匹配,在一所没听过的荷兰大学拿到了汉语学士学位。”
“顾总,谈恋爱不是招聘。”
“她喜欢你的长相,是被你和宋听檀的照片吸引到的。”
“这点赵总已经告诉过我了,相亲看脸不是很正常么。”
“赵钧说她受万千宠爱,有点自我,希望你多多体贴包容。”
“这是应尽的绅士风度。”
“还说她十分开放,叮嘱你不用担——”
顾凛川语气忽然停顿。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沈璧然都快要昏过去了,又挣扎着睁开眼,困惑地看向顾凛川:“不用担心什么?”
顾凛川抿了下唇,视线从屏幕挪到他的脸上,目光似乎有些同情,又有些不忍,欲说还休,高深莫测。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璧然看了许久,忽而伸出手。沈璧然还来不及反应,淡淡的古龙香已经从侧颊扫过,顾凛川伸手到他身后,身子也随之倾来。
温馨的光晕倏然从身后洒下,把他和顾凛川的脸笼罩其中。
顾凛川的眉目因此而格外清晰生动。
沈璧然惊愕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顾凛川旋开阅读灯后就又坐了回去,目光落在地毯上,“你看。”
“看什么?”沈璧然茫然地随之低头。
“影子。”
“沈璧然。”顾凛川语气真诚,“你看仔细,我有影子。”
“什……”电光石火间,沈璧然忽然反应过来,劈手去抢手机。顾凛川直接松手让给他,屏幕上赵钧发来的最新一条消息写道:【我外甥女恋爱观很开放,你不用担心。听朋友说你有过一个死去的初恋,这也不会影响什么。】
顾凛川闲适地用手肘撑着膝盖。
“看到了吗?还是说,只有我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
“沈璧然,我是哪年死的?我不会是一只男鬼吧?”
“……”
“沈璧然?”
“喂,沈璧然?”
“脑震荡又发作了?”
凌晨三点,沈璧然进入假死状态,坐在沙发里垂着头,无论顾凛川怎么叫他都不出声。
顾凛川甚至试着伸手戳了他一下,只换来他耳朵细微的颤抖。
“好吧。”顾凛川接受了他的假死,“虽然我猜你只是在外头胡言乱语,想拿我挡桃花,但还是容我向你郑重澄清,我是活人,不是男鬼。”
沙发上的木乃伊开口了:“……好的,知道了。”
“不过,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分手前的约定?”
沈璧然心尖颤了一下。
“不言于人前,不困于过往,不过问以后。这是你立下的分手规则,我一直努力遵守。”顾凛川语气轻描淡写,但投过来的眼神却意味深长,“而你却先破坏了第一条——造谣也算言于人前,对吧?”
沈璧然顽强地狡辩:“我只和她们说有过一个爱人,没有提你的名字。”
“但那说的就是我。”顾凛川立刻道:“如你刚才所说,没有别人了。”
“……”
“这是你亲口承认的,是吧?”顾凛川紧咬不放,“原谅我多次向你确认,毕竟我们分开六年,我不希望自己自作多情。”
沈璧然只能无力地对着空气点了下头。
顾凛川欣慰道:“那还是算你违反规定。”
违反的又何止第一条。
沈璧然心中自嘲,无力又无耻地说:“你说算就算吧,怎么,打算索赔,还是找律师起诉我?”
“倒不至于那么严厉,但破坏规则的人确实该受到些惩罚。”顾凛川略作思索,“不如这样,等你产品发布会结束,我去旁听你的相亲。”
沈璧然缓缓转过头,用看真鬼的眼神看着他:“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我只是对自己的死亡细节有些好奇。”顾凛川摊了下手,“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好奇吧。”
沈璧然一字一字地告诉他:“是的,只有你。”
顾凛川恍若未闻,“听赵钧的意思,我的死讯已经广为流传。你该不会对每个相亲对象都是这么说的吧?”
沈璧然沉默地转回了头。
“看来沈总回国后行程颇满,一共相亲了几个?”
“……”
“其实无需造谣,你直说初恋是我,想必其他人会退却的。”
“……”
“如果有人来求证,我自然会替我们的过往担当。”
“……那还真是谢谢了。”
“分内之事。对了,你是怎么解释分手原因的?是以谎圆谎,说因为我死了才分开,还是实话实说,告诉她们你把我踹了?”
沈璧然深吸一口气。
“有问题吗?”顾凛川轻轻挑眉,又恍然道:“哦不对,前一阵我还没曝光,你提我名字也没用,还是死亡前任的噱头更好使。”
沈璧然垂头捂脸:“顾总,你喝醉后变得好健谈。”
“抱歉,吵到你了。”顾凛川得体地致歉,抬腕看表,“我今晚脑子确实不大正常,但我想不是因为喝醉,只是被自己的死讯吓到了。”
“……”
顾凛川忽然又想起什么,“其实你可以在万安墓园给我也立一座碑,这样会让你的谎言更经得起查证。”
沈璧然森森地转过头:“你想要吗?”
顾凛川:“嗯?”
“开玩笑的。”沈璧然又扭回头,语气木然:“算了吧,那里真的好贵。”
顾凛川挑眉,“舍得给别人立,到我这就嫌贵?”
“……”
沈璧然被这场荒唐的谈话掏空了身心,但顾凛川却仿佛心情更好了,酒醒了,胃也不痛了,甚至坐在阅读灯下津津有味地重温起那本毛姆小说集。
“给你读两段?”
“闭嘴,好吗?”
“好吧。”
一直到凌晨四点,那位司机才终于从不知哪个井盖里爬出来了。顾凛川略带不舍地合上书,起身告别:“晚安。”
沈璧然面无表情押送他到门口,他又回过头说:“沈总需不需要我以后每天给你报个平安?”
沈璧然:“?”
顾凛川神色诚恳,“今天还没死,诸如此类的。”
沈璧然一言不发,直接关上了房门。
沈璧然第二天就去接了小跛回家,而后一头扎进高强度工作。
后面一整周都没再看见顾凛川,他把这个人从脑子里挖掉,从早到晚穿梭在餐厅酒会、马场球场,与投资人们谈笑风生。发布会尚未召开,阵仗已然打响,CBD高楼里的每个茶歇间都充斥着Noah Shen的名字,网上对glance的讨论也甚嚣尘上。
glance发出一阵赛博唏嘘:“财经媒体和八卦小报竟然会有抢业务的一天。”
沈璧然抽出一件熨烫妥帖的香槟色衬衫,搭配深紫色领带,“因为你是一个伟大的存在,你生而成为焦点。”
glance小小地开心了一下,“这是你的赐予,璧然。”
“我确实给了你起点,但你自生玄妙。”沈璧然微笑,“glance,我以你为傲。”
glance语气轻快利落,“璧然,被你塑造,受你信任,得你引以为傲,这本身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美好终将发生。”
偌大的展会厅座无虚席,沈璧然回国运作月余,终于等来了这决胜的一役。
明亮光束下,他一身黑西装立在演示幕布前。身姿纤细傲岸,眉目坚定柔和,他站在那,全无预设,不似刻板印象里的科技宅男、也不沾创业者的精明油滑,他轻退一步,优雅躬身:“各位晚上好,感谢莅临,我是glance创始人。”
掌声四起。沈璧然含笑的目光掠过全场,从容地开始讲演。
“glance是非常年轻的团队。一年前,由我个人出资在旧金山正式成立,研发团队共二十人。
“两个月前,我切出了一座千亿级参数库和几百行前台代码,存储在笔记本里,带回国内。
“几天前,我在地下车库捡到一条小狗。因为媒体朋友的误会,引起了一些关注,便顺势将glance推到台前。”
伴随柔和的讲述,幕布上浮现旧金山波光粼粼的海湾,无人机滑翔过斯坦福高耸的胡佛塔,托运箱上被凌乱地贴满海关标签,一只钻在车底的小狗泪眼汪汪地直视镜头。
沈璧然在此停顿,轻叹一声,“至此,glance空有噱头。我想,一定有人在背后说——Noah是个愚蠢的投资诈骗犯。”
第一阵笑声和掌声如期响起,沈璧然继续道:“几天前,我还为发布会焦虑,半夜下楼找酒,然而最后只得到了一杯黏糊糊的百利甜,喝完失眠一整夜。”
“我问glance,我太焦虑了,怎么办?
“glance说,你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我远比全球五大股市更可靠。
“我很遗憾,glance的学习对象不懂金融,所以它没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早晚还是得在股市上被审判。”
哄笑声此起彼伏,沈璧然落落大方:“但其实我焦虑的并非融资。想骗投资人并不难,挥霍他们的钱更简单。但,要想不辜负我的产品——很难。”
恰到好处的停顿,听众自觉安静,仰头瞩目。沈璧然将立麦拢近,字字清晰道:“技术之艰深难以言尽,应用之广阔可待观瞻。在今天的发布会,我似乎应该展示glance的本质。可偏偏就是本质二字,让我瞻前顾后,不敢妄下定论。”
漆眸在万众瞩目中愈发明亮,他莞尔轻叹:“万幸,它自有答案。”
幕布上,浓郁的紫色线条弹动、汇聚、流淌,slogan文字形成的瞬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演讲厅中响起。
“被你塑造,受你信任,得你引以为傲,这本身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全场哗然,不约而同地环顾左右,寻找声音来源。
沈璧然立即道:“各位,这是glance,不是宋听檀。”
“两小时前,glance在和我闲聊时无意中说出了这句话——被塑造,受信任,得引以为傲——我想,这恰好就是glance的本质,是它存在的哲学。”
沈璧然图穷匕见,踌躇满志:“glance是一个享受为人类创造价值的伙伴。接下来,请允许我正式向大家揭下它的面纱。”
演示片风格一转,一张张模型测试图被发上牌桌。沈璧然结束了他的故事,抬手抛出他的技术大观。
他从温情风趣一秒切换成犀利干练,措辞精准,语气铿锵。行业专家全神贯注,媒体与金融客也无一溜号。长达二十分钟的技术讲解,满场寂静,唯有沈璧然的话音掷地有声,引起全场心脏共振。
所有人都看错了glance——它从来不是什么chatbot,而是全世界最精妙、最宏伟的神经网络。Chatbot只是它向世界友好地探了一下头,降下身段,让人们得以一瞥。可这一瞥有多微茫呢?管中窥豹尚可见其一斑,这一瞥却仅如九牛一毛。
“完整的参数库还在保密阶段,我只是语言模块开发者。坦诚地说,我的算法天赋在团队里吊车尾,所以请允许我重申,语言不是glance的强项,它也不会与市面上的chatbot做无谓竞争。它的天地在各行各业,我们期待未来与大家一起探索应用场景。”
台下鸦雀无声,然而无声胜有声,无数眼神、暗示交错碰撞,种种心思、图谋疯狂流淌。
雄厚的技术团队,已经验证的钻石产品,魅力无穷的创始人,再加上开局满堂红的营销效果。这哪是一家投机取巧的小公司,这分明应了之前投圈那句戏言——是行业巨擘幼年期。
会议节奏跌宕起伏,内容量巨大,听者出了一身汗,主讲人倒依旧清爽光鲜,甚至比出场时更潇洒了。沈璧然从容鞠躬致谢,将流程推到媒体提问。
科技媒体摩拳擦掌,抛出一连串质询,沈璧然不假思索,一来一回利落精准,智慧的交锋像一场精妙绝伦的网球赛,挥拍大开大合,击球掷地有声,旁观者酣畅无比。
十几题后,娱乐记者总算夺得话筒,尖锐地问道:“我们都知道glance靠宋听檀的流量博取关注,请问您和宋听檀是什么关系?”
沈璧然抬头看了一眼在线上接入的宋听檀头像,“我们是好朋友。”
“这是真话吗?您如何证明这并非一场策划精妙的明星广告?”
沈璧然微笑反问:“即便是为产品打广告,有何不可呢?”
记者道:“从商业角度合情合理,但从艺人角度,是有欺诈性的友情营销。”
不及沈璧然开口,宋听檀的声音便响起:“那要我们怎样,现场带大家回顾一段友情生长的黄金岁月吗?”
场上响起一阵稀松友好的笑声,沈璧然却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大屏幕。
这几秒的迟疑让记者更不肯放弃:“我想,大家不会介意花几分钟听听创始人的故事。”
宋听檀停顿数秒,见沈璧然没有阻拦的意思,便道:“那好吧,如你所愿。”
发布会换了主讲人,宋听檀语气轻松温柔,带着笑回忆起学生时代。
初遇是在九月的湾区露营会,他们一起躺在山坡上看星星。沈璧然友好但寡言,宋听檀以为他心情不好,就静静地陪着他喝酒望天。日出前,醉醺醺的沈璧然忽然发出一小声欢呼:“顾听檀你看,水星从狮子座顺行到室女座了!”
“……我姓宋。”宋听檀抗议,和他一起仰着酸痛的脖子看了一会儿,小声感慨:“它的轨迹好清晰啊。”
沈璧然低语:“因为那是它的宿命吧。”
再见面是南加大和斯坦福的足球赛,沈璧然从湾区跑来洛杉矶观赛。他走路姿势非常奇怪,宋听檀问他是不是脚崴了,他凑近宋听檀耳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弄了个纹身,有点磨腿。”
但球赛开始,沈璧然就忘记了有伤,屡次跳起来加油助威。宋听檀如坐针毡,拽也拽不动他,直到散场才逮到机会告诉他,喊错队名了,每次他为斯坦福欢呼时,得分的其实是南加大。
“我问他为什么不继续去露营,他说那只是体验。问他为什么要在加州四十度的天纹身,他说搞点情绪安抚剂。问他不懂足球还抢什么票,他说没当过球迷,图个新鲜。我们一起往外走,他看到有人在抽烟,突然也说想试试,问我要不要陪他去买。”宋听檀笑道:“那时我还以为他个性潇洒,但后来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其实是毫无头绪,满地乱转。”
“他做过千奇百怪的兼职,给洛杉矶流浪动物shelter做登记员,在San Matio一家网红餐厅洗盘子,给美国高中生做家教,周末去给服装品牌做平面模特。这些兼职的开始和结束都很潦草,他在shelter被狗咬伤了脚腕,在餐厅后厨被老鼠吓到摔碎了所有盘子,帮高中生解决校园霸凌结果自己挂彩,做模特时被品牌总监性骚扰。”
“我问他,你到底干什么呢?他思考了很久才笑呵呵地回答我——”
“听檀,我正处在一段人生低谷。”那时的沈璧然垂眸淡笑着说:“我需要足够广阔的世界,来稀释自我的痛苦*。”
音响里,宋听檀的声音低下去,停顿了一会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每天都担心他发生新的意外。但他自己毫无担忧,这些好像都只是小游戏,游戏结束,他仍然能全身心地把自己泡在计算机中心,人生唯一的困扰大概就是睡眠障碍。我喜欢深夜看剧本,他就坐在地毯上陪我,天快亮时才能睡着,睡着时像一只没有防备的翻肚皮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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