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冻干粉那家吗?”沈璧然惊讶道。
顾凛川嗯了一声,“他们拓展了产品线,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沈璧然哑口无言,看着那片巧克力,又看着顾凛川,一时真觉得时间神奇,无论人或物,所有命运都在这条长河中静默地起伏跌宕。
“那你给我这个干什么?”他轻声问。
顾凛川又把巧克力朝他伸近一点,“觉得你睡醒后好像有点不安。”
沈璧然愣了两秒,他没接巧克力,顾凛川就那样举着,动作自然,不逼迫,但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沈璧然还是接了那块巧克力,他和顾凛川安静对视片刻,忽而低声道:“顾凛川,靠近一点。”
顾凛川顿了顿,伞又向车窗多倾斜少许,他微微俯身把脸凑近车窗,“这样么?”
“嗯。”
或许是午夜梦回总会产生一些不受控的想法,沈璧然又想再确认一下眼前这个人的真实性。
但他不知道该摸哪里,摸哪里都逾越了他自己一次次划下的边界。可手指已经从车窗里探出,在空中犹豫许久,最后他轻轻向眼睛伸去。
快要触碰到时,顾凛川闭上了眼,隔着眼皮,他的眼珠轻轻顶了顶沈璧然的手指。
“好像在颤。”沈璧然低声道。
顾凛川低沉地“嗯”了声,“对不起,我忍不住。眼球不是一个很听话的部位。”
顾凛川的后背被雨打湿了一块,但沈璧然伸出车窗的手依旧干燥。
“沈璧然,你在摸什么?”
沈璧然说:“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顾凛川笑了一下,“那摸到了,可以回家了吗?”
沈璧然收回手,开门下车。头顶的伞自动跟随,依旧没让他沾到一滴讨厌的雨水。
街道一片漆黑,顾凛川跟在他身边,把伞从右手换到左手,腾出来的右手垂下,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子。
沈璧然缩了一下,衣袖从顾凛川手里滑出,顾凛川只停顿了半秒,就又一次拉住了。
“过马路呢。”顾凛川的语气很客观。
沈璧然懒得反驳,马路上根本没车。
顾凛川揪着他的袖子带他过这条凌晨三点的很危险的马路,步伐有些慢。伞在顾凛川手里,沈璧然实在讨厌淋雨,只好假装是一个大傻子跟着慢吞吞地走。等到马路边,顾凛川忽然问:“你还记得爷爷车祸前对我们说过什么吗?”
沈璧然心下一颤,“嗯?”
他以为顾凛川一辈子都会怯于在自己面前提爷爷。
“爷爷说,小然总是乱跑,凛川,你牵好他。”顾凛川语气平和,转头看着他,“这件事我没有办好,但老爷子的其他托付,我一直都有好好履行。沈璧然,那年你还不到十八岁,一转眼就快二十四了。”
沈璧然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有什么托付?”
顾凛川没再解释,带着他进了公寓大门。昏昏欲睡的前台起身小跑过来,顾凛川把雨伞交给他,自己按了电梯键,进入后在里面替沈璧然拦着门。
电梯门关闭,顾凛川说:“既然提到爷爷,我有几句话想为自己说。”
梯箱里淡淡的香气和顾凛川身上的味道相融,沈璧然心想,这一切果然是顾凛川的小把戏。
“不是因为顾家的仇人。”他忽然听见顾凛川说。
“嗯……嗯?”沈璧然心跳停滞,愕然抬头。
顾凛川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镜面的电梯门,目光垂在地上,平静道:“上次和你提过,刚离开沈家前三年,爷爷在查,后来我被家族放出来,自己也在查。”
“爷爷当年从仇家口中知道可能有我的存在,但在他之前,没有人真的找到过我,他是第一个确认我身份的,在和你们联系的过程中也非常小心,没有走漏风声。”顾凛川说,“这五年,我们把明里暗里各路仇家捞干净了,没有任何人,在那年,做了那件事。”
沈璧然愣着,“他们可能说谎……”
“没有。”顾凛川语声温柔,但态度坚决,“更严重的罪行我们都撬出来了,他们不会在这件没有对我本人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小事上遮掩。”
沈璧然:“那……”
“也绝对捞干净了所有仇家。这几年环境在变好,我确认没有漏网之鱼。”顾凛川转头凝视着他,“沈璧然,相信我,相信顾家,我没有害死你的爷爷,也不会再给身边人招惹祸患,相反,我足以成为某种庇护。”
沈璧然避开了那道灼热的视线,回忆着当年的车祸始末——那年确实没有定论是否人祸,从监控上看,双方司机都有责任,货车有不合理的突然加速,但自家车司机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紧急关头决策失误,没有踩刹车,反而也加了一脚油,从监控上看,像是察觉到对方太快了想更快点躲过去,但结果就是两车直接相撞。
沈璧然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难以置信地抬头看顾凛川,“你怀疑是内鬼?”
顾凛川也正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闻言安抚地摸了一把他的头,“不知道,但如果你信得过我,就交给我去查。倘若真是人祸,那这不光是你和他的仇,更是我和他的仇。”
顾凛川最后的语声里透着沈璧然未曾见过的狠戾,话音落,他似乎又觉得不妥,于是又一次伸手摸了沈璧然的头。
这回沈璧然躲了,伸手一捋被揉过的头发。丝巾被他的手带下来,顾凛川瞥见,自然而然地蹲下捡起来,轻吹两下还给他。
“头发好像比小时候更不好扎住了。”顾凛川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其实散着也很好看。”
又过一会儿,他问:“你现在会自己绑那种不容易松的结了吗?”
沈璧然始终没吭声,他脑子里塞满了当年那些混乱狼狈的碎片,走到家门口才觉得不对劲。
“顾总。”他警惕地看着顾凛川,“你是不是该——”
“司机和保镖都回去了,Jeff病死了,酒吧锁门了。”顾凛川很诚恳、很遗憾地解释情况,“我喝酒了,不能自己开回去。你也喝酒了,没办法送我回去。”
“……”全世界最遵守开车法的顾凛川。
顾凛川低声问:“沈总,你已经把我在酒吧里关一晚上了,还没消气吗?”
沈璧然沉默以对,成年顾凛川好像比小时候更难推开了,在透露些许真相后,他好像又重新打起精神,让沈璧然今天在晶珀放下的那些重话成了无用功。
但沈璧然脑子还很乱,信息量过大,他需要消化。
顾凛川就那样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最终轻声笑了一下,“好吧,不逗你了,我先回去了。”
他说着主动后退一步,“好好睡觉,晚安,沈璧然。”
沈璧然松了口气,点头关门。他进屋待了一会儿,又光着脚无声地回到门口,透过猫眼偷偷向外瞄。
顾凛川果然没走,他就站在不远处,像在期待这扇门会被重新推开,又过了几分钟,似乎是手机震动,他掏出来看一眼,才终于转身走了。
【沈璧然,不要忘记吃巧克力。】顾凛川几分钟后又发来一条提醒。
沈璧然睡前细致品尝了那片草莓巧克力,不光是草莓调味,里面还夹了一层草莓酱,和草莓牛奶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吃了甜的,当真轻松入睡,一夜再无梦,第二天清晨醒来,收到Harrison的留言。
Harrison问他有没有内定领投机构,说自己前天在曼哈顿参加晚宴时结识了一位很有实力的投资人,对glance非常感兴趣。如果沈璧然不介意外资持股,可以认识一下。
沈璧然已经内定风雷,平心而论,无论是出资、赵钧人品、还是风雷本身的实力,都配不上沈璧然对glance的期许。他走这一步棋是为了劫猎浔声,很多时候,他甚至会对glance愧疚,毕竟glance是他自己的孩子,但却为了家业而放弃了高起点,这很无奈,是他的不得不为之。
沈璧然答复说有中意者,但还没最终决定。
Harrison直接把越洋电话打了过来。
“没有问题,我已经把你的手机给他了,他会积极地向你取得联系。”Harrison操着那口通过了HSK六级、自以为很老北京的美国西部中国口音说:“我认为你对他的姓名信手拈来,Mingle Capital刚上任的全球执行总裁,首位美籍华人高层,中文名叫任宇华。”
沈璧然当然听过,如雷贯耳。外资两大巨头,欧洲的Peak,北美的Mingle。昨天顾凛川还在胡扯Peak对他感兴趣,而今天Mingle是真的抛来橄榄枝了。
Mingle是北美最大投资机构,投首轮的最低记录也是赵钧出给他的五倍,能被Mingle看中的初创公司,基本等同于直接获得了全球投资者的关注。
沈璧然知道有着硅谷基因的glance必然会引起一些外资的注意,这些天他也收到了不少海外机构的问询,但他从未想过会惊动Mingle这尊大神。
他惊喜、自豪之余,又觉得遗憾更深。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不然放弃浔声吧,眼下就让赵钧把它盘活又如何——反正顾凛川也要投,虽然不知是真是假,即便是假,也无非是让一个和自己完全不通气的人继续帮扶浔声,日后总能择机慢慢收复。
“任这周有中国的行程,应该会约你。我和他暗示过你在Massive创始阶段的贡献,希望能帮你抬抬价。”Harrison笑得很爽朗,还拽了一句新学的文言文:“苟富贵,要相忘啊。”
“……”沈璧然第一次听这么奇怪的要求,“好的,一定。”
他挂掉电话去收拾了一番,出来到客厅,目光向窗外一扫,愣住。
那辆迈巴赫竟然还停在街边没有走。
顾凛川的消息恰好进来。
【醒了吗?】
沈璧然直接打给他,“你在哪?”
顾凛川嗓子有点哑,言简意赅道:“床上。”
沈璧然皱眉看着那辆车,“什么床?”
顾凛川也迟疑了一下,“一张陌生的,有点硬的,灰色的床上。”
“顾凛川。”沈璧然说:“你车在我楼下。”
“嗯。”顾凛川打了个哈欠,“我在你隔壁,刚起床。”
“什么?”沈璧然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墙。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新闻,我收购了云澜国际的地产商。”顾凛川解释:“抱歉,昨晚刚好要接一个老爷子的远程会议,就随便找了间空房,开完会睡了一会儿。”
顾凛川说着报了几个楼层号,也包括沈璧然所在的这一层,“这些房子都是空的,可以随时找前台要门卡。glance已经起步了,接下来你应该要把湾区的人叫回国内帮忙张罗吧,如果不介意,可以让他们先住这些房子。”
顾凛川没猜错,事实上,沈璧然在发布会结束那晚已经替可爱的团队成员们订了回国的机票,glance首年至少需要百人以上的技术团队,沈璧然分身乏术,干脆把大家请过来替他面试。
顾凛川没等他答复,“我得去公司了,老爷子对我有点不满,今天一整天都要开会,大概要晚上十一点结束。”
“对了,Jeff在楼下咖啡厅带了早餐,也留了一份在你门口。”
“……”
沈璧然纳闷,那家咖啡店哪有人能咽得下去的早餐。
而且Jeff昨晚不是病死了吗?
“本来还想试着约你一起吃早餐的。”顾凛川把话筒凑近了一点,语气略低,似乎不太甘心,“但没办法,下次见吧,沈璧然。”
电话挂断,沈璧然站在门后听隔壁动静,等到顾凛川和Jeff走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条缝,把门口的早餐拎进来。
酸面包疑似发酵完美,拥有优秀的大气孔,捏起来很软很韧。内馅堆叠着大片烟熏三文鱼与芝麻菜,搭配奶油奶酪和红薯泥。
沈璧然不信邪地咬下一大口——天杀的,竟然真的很好吃。
他纳闷地拎起纸袋,看着上面印的楼下咖啡厅的名字。
几秒种后,他发现了问题关键。
在纸袋右下角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位置,略显心虚地印着光侵的logo。
沈璧然合理怀疑,这一整条街上除了他自己,其他都盖上了光侵的戳。
楼下咖啡厅店员还是那个店员,但厨师已经不是从前的厨师,沈璧然路过看到门上挂了新厨师的履历——法国蓝带出身,十年法餐厅主理人资历,后居德国供职于某大家族私厨。
换作路人看了,谁不翻白眼喊一声诈骗。
店员小姐推门问候:“沈先生早,早餐还合您胃口吗?”
沈璧然谨慎地点头,“还好。”
店员笑道:“明天我们提供鳄梨滑蛋酸种包和草莓ricotta,您想要哪个呢?”
沈璧然酝酿着如何婉拒。
“草莓ricotta,谢谢。”
嘴里说出的话好陌生。
“好的知道啦。”
沈璧然面无表情地往外走,没走两步,发现之前空置的一间商铺已经装修完毕,店里铺陈白案,门口同样贴着主理人履历——也算熟人,正是那位祖上供职于清宫点心局的中点大师傅。
沈璧然很麻木,不想理会,只随手用手机存了一张点心出炉时间表。
接下来两天,顾凛川没有再出现,反而是痊愈出院的Jeff从早到晚地发消息,一会儿汇报正式接走了小跛,一会儿来感慨出院后的工作强度太他娘的亲切了,中间夹杂着大量他老板的行程和日常,沈璧然敷衍了事地刷,只在偶尔出现小跛视频时才会仔细观赏。
glance在后台窥屏几日,疑问道:“人类会中AI病毒吗?”
沈璧然不是很理解它的意思,“怎么了?”
“我怀疑唐杰的大脑被低级微博bot入侵了。”glance语露迟疑,“看他给你发消息,有一种看土猪给自己染成三花努力朝人类翻肚皮的无力感。”
沈璧然细品它的用词,“你是不是挺喜欢唐杰?”
“唔……”glance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无论关系亲疏远近,宋听檀只对有好感的人毒舌。”沈璧然解释:“还好他能看得上的人不多,否则他温柔体面的人设早就崩了。”
glance发出两声尬笑,“还好吧,也没有很喜欢,我只是尊敬每一个承受辛苦但不卖惨的杰出人士罢了。”
沈璧然笑了,“好高的评价。”
他又和glance闲聊两句便继续忙起来。邮箱里每天都有新的投资意向书等待筛选,融资会要筹办,写字楼选址也在推进,他忙得几乎透不过气,连续三天都靠楼下的三明治度日。等周四下楼时,沈璧然发现原来的便利店和理发店关门了,分别变成了中餐厅和日料店。
“我都要怀疑顾凛川暗恋你了。”glance评价道:“他好像正在全力建设一家餐饮集团,以此提醒你好好吃饭。”
“光侵画璧然不太贴切。”它又开始即兴创作,“应该是光侵喂璧然”。
“……”
沈璧然和自己的原则拉扯了几秒钟,还是走进日料店点了一碗金枪鱼海胆饭,一边吃饭一边回复邮件。
Harrison介绍的任宇华前两天和他有过一个简短的phone chat,聊得很投缘。今天任宇华已经抵达国内,他的秘书正式向沈璧然发出邀请,明晚参加一场熟人间的聚餐。这种小圈子社交局,半是商务半是玩乐,获得邀请本身就意味着受到重视。沈璧然在社交场合向来不拘谨,大方应下,又检查一遍消息列表,确认没有遗漏其他事项。
而后,他忽然意识到Jeff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消息了。
沈璧然随意问候一声,问他小跛今天怎么样。
Jeff答非所问:【我被老板骂了。】
没有表情包,没有颜文字,没有波浪线。
“他好像真的很难过。”glance在耳机里小声说:“上次他每天工作21小时连轴转了两周,都没这么沮丧。”
沈璧然礼貌询问原因,Jeff不答,只是道歉说会尽快恢复更新小跛vlog。
“他好得体啊。”glance叹气,“看来真的有点死了。”
晚上,沈璧然窝在沙发上重复观看小跛昨天的视频,顾凛川的电话打了进来。
那边有很低的讨论声,顾凛川拿着手机走到外面去,低声问:“在干什么?”
沈璧然本想问一句有事吗,话到嘴边顿了一下,改口道:“在看小跛的视频,前两天Jeff每天都发好几条。”
“前两天?”顾凛川捕捉重点,“我让他每天都发给你,今天没发吗?”
“不用每天都发。”沈璧然语气委婉,“让他按照心情吧,有心情就多发,没心情就暂停,没必要像上班一样。”
顾凛川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吧,他跟你告我什么状了?”
“没有。”沈璧然果断否认,“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希望Jeff每天都能保持一点陪小跛玩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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