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情两讫(夏大雨)

“何必呢？”徐行看着他：“你不是这么天真的人，闻淙。”
“不是天真，”闻淙说：“我是认真的。”
小狗又在扯闻淙的裤脚，甩着头欢快地发出“呜呜嗷嗷”的小奶音，闻淙并不是太喜欢宠物的人，但他没有躲开。
“我爱你，徐行，你说我偏执，其实我都知道，我只后悔以前把这份偏执用错了地方，现在，我想把它用在追回你上头。”
“没必要，我不会接受的，我们不可能了……”
闻淙没有反驳，他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这种冷峻似乎已经刻在了他脸上，改不了了，但现在他想改，他不打算在徐行面前再做任何伪饰，他想让徐行看见自己真实的内心，真实的情绪……
“徐行，其实后悔比恨的滋味上更痛苦百倍，你知道吗？”
“我很后悔，当初明明已经爱你，却依然被恨裹挟着，放任了结果发生，明明有你的日子我已经脱离了泥沼，却还是执拗地把一切都搞砸，我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看清得太迟，在你说出根本没那么爱我之后，我才发现曾执着的那些东西跟你比起来有多可笑，多不值一提……”
“可我不能把往后余生都拿来后悔，你说是不是？”
“我不想看着你离开，去过没有我的生活，徐行，我是坏人，老天不会对我那么仁慈，再让我遇见一个你了，你的好，我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我占有过、享受过，我没办法再去过没有你的生活，所以我只想不惜一切，回到你身边……”
“后悔的滋味太难受了，徐行，我恨时间不能倒流，如果能回到当初，我一定从遇见你那一刻起就放下所有仇恨，只全心全意，好好爱你……”
“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吧，好吗，徐行……”
“可我不想给……”徐行扭开脸，咬紧腮颌，不想让闻淙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睛，“你不用再说了，现在这个结果对所有人都好，你不要再纠缠下去，闻淙，你明明可以去过新的生活，去认识新的人，没必要非得是我……”
“非得是你，也只有你。”闻淙习惯了洞察人心，他清楚徐行这一刻情绪上的破绽，他很想握一握徐行的手，但又害怕他的抵触，微微伸出的手迟疑着，还是放了下去。
“你曾在我最黑暗无助的时候撑住了我，那是我心里一辈子的烙印，徐行，你说过会永远做我的支撑，你明知道我骨子里有多偏执，就那么轻易许诺，又怎么会不知道我不可能允许你反悔？我这辈子，都认定你了。”
“随你便吧……”徐行望着远处半晌，说：“时间不可能倒流，我对你没感情了，你再做什么都注定是无用功。”
“那就让我去做这无用功，”闻淙很平静，语气温和：“我现在不奢求你接纳我什么，只要你允许我做，我就无比珍惜。”
“所以你就是想看我向你证明是吧？”徐行回过头来：“你就想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心里没你了，你想证明是不是真的不管你再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在乎了，对不对？”
“你不需要证明，我都知道。”闻淙把那袋鹅卵石交给他手上：“你什么都不用做，让我来做。不想接我电话时可以不接，也不用勉强自己回我的信息，只要你还允许我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别拉黑我就好。”
徐行看着他，说：“再见。”
闻淙还是伸手扶住他的后脑，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徐行反应过来时浑身一僵，但并没有惊慌倒退，只冷眼看着。
“我先走了，”闻淙说：“等事情处理完，我再回来找你。”
徐行没说话，看着闻淙转身，背影消失在小院儿门口，他才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袋子。
这个人在想什么？
徐行松开手，袋子“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他闭上眼睛，极力想忍，但再睁开的一瞬，眼圈却更红了。
他不明白闻淙到底还想怎么样……他不明白所谓挽回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还怎么相处，怎么幸福？
不可能了，徐行想，不可能有幸福，他不信，也不会重蹈覆辙，他不可能去原谅一个欺骗、玩弄过他真心的人，这会显得他的真心、他的感情像一场笑话。
徐行确实想笑。
闻淙好像变了，但事实上又没变，他还是那个面容冷峻、内心偏执的人，只是偏执的对象换了一个而已。
确实是换了，徐行看着那堆石头想，他确实把一个爱他的徐行，换成了一个不再爱的而已。
视频里教的搭狗房子的方法都很简单，但一看就会，一做就废，徐行连水泥比例都调不好，最后烦躁地撇下在一旁撒欢捣蛋的小狗，沾着满手泥浆上楼，要求麻鹰去院子里给他帮忙。
麻鹰正在落地窗前跟徐图泡茶，一边浇着茶宠一边说：“这比垒农村的老灶台还简单，你不会弄？”
徐行没见过老灶台，说：“不会，你下去帮我弄，鹰哥。”
麻鹰说：“我没空，我还一堆事儿呢。”
他现在每天就像个保姆，徐图的腿恢复地不好，脾气又坏，行走坐卧吃喝拉撒，他事无巨细，什么都要管。
徐行盯着面前的俩人，过去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不走了。
徐图本来正一脸兴味地看着他。
他这个当哥的其实再了解自己弟弟不过了，知道徐行心里根本就没放下，当初不听劝，非得犟着说什么一辈子，结果吃苦头了吧？好在现在其他麻烦都解决了，徐行也算涨了教训，徐图心下轻松，难得生出了点儿看热闹的心思，摸着下巴琢磨徐行眼下跟闻淙这一团乱麻该怎么收场。
徐行看着徐图，在他哥脸上打量一番，又看向麻鹰，眼神意味深长。等他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遍，徐图就浑身都不得劲儿了，“你，”他对麻鹰说：“跟他下去，赶紧。”
麻鹰看看徐行，这老幺长能耐了。他放下杯子，起身对徐图说：“那走吧，你也到院子里坐会儿，最近天气好，多晒晒太阳。”
“我不去！”
“去。”麻鹰不由分说，走过来拉他的手，徐图吓了一跳，他不想当着徐行的面儿跟麻鹰挣巴，迅速站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甩开门，逃似的下了楼。

第74章 不该再有你
闻淙原公司的上司姓瞿，是个性格雷厉风行的工作狂，闻淙在他手下那几年因为能力卓越深得他的赏识，两人共事期间合作无间，以至于闻淙辞职后，这位瞿总换了好几任助理都不满意。
闻淙的事他有过耳闻，毕竟圈子就那么大，听说点什么也正常，只不过这都是个人的私事，闻淙离职后也断绝了和公司的一切来往，瞿总也就从未多问过，他也是最近听生意上的朋友说闻淙试探着给几家公司递出了简历，他便直接联系，把人给招了回来。
闻淙内心多年来一直感念瞿总的知遇之恩，只不过这次他婉拒了回对方手底下工作的安排，表示想去个基层的位置，从头做起。瞿总一听这话当场就给否决了，闻淙就说再考虑考虑，只达成意向，没急着走正式的入职流程。瞿总倒也没多说什么，知道他还有些个人的事儿没解决，就给他时间，说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再谈。
这次是助理又一次没能处理好分内的工作，又把问题报到他面前等他示下，瞿总冷着脸说：“我找个人教你，你看看对方遇到这种问题是怎么做的。”他打电话把闻淙叫了回来。闻淙本就对公司业务熟悉，整理资料敲定症结，手把手教助理各方协调，终于赶在下午下班前把事情顺利解决了。
职场上考验一个人能力的地方太多了，哪怕一个话术，有时候都能成为办成一件事的关键，闻淙条理清晰反应敏捷，与几方周旋中该施压施压，该怀柔怀柔，小助理跑了好几趟都被各种踢皮球推诿回来的问题被他在电话中顺利解决。
小助理讪讪地退出了办公室，瞿总靠在椅子上拿下眼镜捏了捏鼻根，说：“去订位子，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聊聊。”
闻淙点头说：“好。”
餐厅是瞿总以前喜欢吃的馆子，菜也都是闻淙点的，瞿总以前的工作餐都是闻淙负责，他吃得太顺口，一度还以为自己不挑嘴呢，等换了助理才知道什么样的人用起来贴心顺手。
“考虑得怎么样？什么时候正式入职？”瞿总边吃边问。
闻淙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一边，说：“我还是有顾虑，瞿总。”
“说。”
“可能我的身份，再跟在您身边不太合适了，我可以不考虑自己的名声脸面，继续当回您的左膀右臂，但是……”
“你的顾虑是我？”瞿总抬头看了他一眼。
“事关您和公司声誉，我觉得我可能不再适合陪着您出席各种场合，处理各种和合作方之间的关系，能回来继续为公司效力已经是您的抬爱、我的幸运，在什么位置上已经不重要，相较而言，我更不希望给您和公司带来一些负面的东西，所以……”
瞿总除去应酬的时候通常吃饭都很快，他快速吃完一小碗饭，拿过茶水漱口，然后抽了张纸擦擦嘴角，折好放回桌上，看着闻淙。
“你从大学毕业一进公司就跟着我了，算是我一手历练出来的，人品性格我自认还算了解，你过去的事，我相信是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我不会问，因为我不关心，我看重的是你的能力，其他的在我这儿都不是问题。”
闻淙沉默。
“我现在手底下这个年轻人你也看了，”瞿总说：“确实够努力，做事也勤谨，但能力上还是欠缺，该处理问题的时候总想看领导的意思，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大事小事都要来问我，有他当助理，我工作量多了一倍。”
“而且他跟我到现在，订的餐里竟然还会出现西蓝花，我通常在这些小事上不愿意提，但他什么时候才能看出来，我最讨厌吃的就是西蓝花。”
闻淙没忍住笑了笑。
“你当初第一次看见我吃完的餐盒里剩了西蓝花，第二次就让人换了做法，第二次我又挑出去没吃，你就确定了我不喜欢，从此这个让我一看见就头疼的菜再没出现过。我就是从这些细节上开始欣赏你的头脑清晰做事缜密，你当初在的时候，我不知道比现在有多轻松。”
“谢谢瞿总赏识。”
“回来吧，”瞿总叹了口气：“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是你最好在这个小助理也扛不住，要求调岗之前给我个答复。”
“好。”闻淙笑笑，点头答应了。
晚上回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闻淙进门换鞋，去洗了个手，出来一手扯松领带，拿起手机边拨号边走向阳台。
小院儿的葡萄架下挂着一串串的灯泡，夜风习习，虫鸣窸窣，徐行靠在躺椅上，抱着怀里半睡不睡，哼哼唧唧的小狗，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一下一下摸着狗头，直到铃声过半，才接了起来。
“徐行？”闻淙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熟悉的温和。
“嗯。”徐行应了一声。
“吃过饭了吗？”
“吃了。”
“在做什么？”
“撸狗。”
闻淙笑笑：“今天给它的小房子搭得怎么样了？它还满意吗？”
徐行想想麻鹰帮忙弄得那个丑丑的小狗窝，其实不太满意，但又不敢提意见，怕麻鹰撂挑子扔给他一句“自己弄”，不过能看出来小狗确实挺满意的，围着撒欢，水泥还没干就被它挠了几道爪印子。
徐行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想着。
其实他没有聊天的心情，尤其跟闻淙，即使此刻这小院儿里微风合适，夜色合适，墙角里蛐蛐儿叫着，这氛围和心境都合适跟心里的那个人聊聊天，但那个人电话打来的这一刻，徐行的心情既不惬意，也不放松。
“那些鹅卵石，都贴上去了吗？”闻淙问。
他声音很温和，温和得让徐行觉得烦乱，徐行想告诉他没贴，都倒进鱼池里去了，但他望着围着灯泡上盘旋的小飞虫，一下一下摸着狗，什么都不想说。
“我今晚跟之前的上司吃了个饭。”闻淙并不强求徐行给出太多回应，这种沉默是意料之中的事，只要他还愿意接电话，闻淙就已经分外满足。
“他还是希望我能尽快正式入职，回他手下工作，但我心里还是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徐行淡淡问。
“今天去公司的时候，遇见几个以前的同事，虽然见面打了招呼，但我能看出他们眼里的异样，我之前的经历，大概在公司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徐行摸着狗的手顿了顿。
“……既然打算重新开始，就不要再被过去牵绊住了，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好。”
“我知道，”闻淙声音低沉，但并不压抑，他说：“如果这种事放在以前，我可能内心会为此而受折磨，但现在不会了，只要想到是因为那些经历才让我遇见了你，我就什么都能承受。”
大概是手上力气忽然重了些，小狗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在他怀里拱了拱，徐行低头看看，睫毛颤着，没吭声。
闻淙说：“徐行，我想你了。”
“明天还要去公司处理一些事，后天我过去找你，好不好？”
“……别跑了，”徐行清了清嗓子，说：“过些日子我也要回城，在这儿也待不久了。”
“回来过生日吗？”闻淙跟着问了一句。
徐行9月6号生日，刘鹏那帮人自打徐家遭事就一直没见到他，这次生日，一帮人老早就扬言要给他好好大过一场。徐行本想跟徐图一起过，毕竟打算出国一阵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想跟几个哥多待几天，但徐图嫌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想见人，勒令他跟他的狐朋狗友回城过去。
“我可以一起去吗？我也想陪你……过生日。”
“不了，”徐行说：“我朋友们已经知道我跟你分手了，这个聚会不会有你，因为是我的生日，我的重新开始的日子，不该再有你，闻淙。”
“徐行……”
“挂了，再见。”

徐图和麻鹰甩手进山过逍遥日子，留下陈镇一个人操持一堆烂摊子。
浮世关张了，几个借贷公司被查封，老六等人都进去了，徐图背后出了一笔钱安抚他们家人。其他凡是还在他名下的生意也全都查封的查封，罚没的罚没，让他可谓是元气大伤。但好在有陈镇在，徐图的日子不会差到哪儿去，钱没了还可以再赚，陈镇在这一点上心态向来把稳，这天他把手头上剩下的钱款铺面都整合了一下，过来跟徐图谈接下来的经营，顺便忙里偷闲，留下住一晚。
晚上几个人吃了饭，坐在院子里喝茶闲聊，陈镇说：“你离婚时划给柳芸的寰星广场的那片联排商铺，最近周围都开始招商了，她想让我劝劝你，看能不能同意收回来，借此渡过难关。”
徐图看他一眼，说：“不用。”
“她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找你没用，所以为这事儿跑了好几趟X城了，都是直接来找的我。”陈镇靠在藤椅上：“我确实也想了一下，阿图，X城这边的铺子她只要不卖，租给谁都是租，她如今常年人在外地，这边本来就顾不上，交给我也算知根知底，我的建议是产权还归她，店面我拿来做，当然我也不白拿，白纸黑字，一切照合同办事就是了。”
“你们都已经谈过了？”
“没有，这事儿我肯定得先来问你。她跟说看你如今的处境，心里也挺不好受的，毕竟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小画儿爸爸，你们两个就算做不成夫妻，也还是朋友，患难时候帮一把是应该的，否则小画儿以后长大了，知道她妈妈在你最难的时候跟你分开，还带走了你一半身家，她怕以后在孩子面前无法立足。”
徐图没说话，半晌，抬眼看了眼麻鹰。
麻鹰安静地摆弄着茶，脸上看不出表情。
“合同我来签，跟你们挨不着关系。”陈镇看着俩人。
“你打算拿来做什么？”徐图接过麻鹰递来的茶喝了一口，问。
“目前想法是做个综合型超市，正找人做市场评估呢，那一片虽然是新开发，地段稍微偏了点儿，但背靠的几个大型居民区入住率都很高，客流不成问题，而且最近的有点规模的商场都离着几站路，正是个空缺，我干脆做大一点，上下两层带餐饮自助区，你觉得怎么样？”
徐图笑了笑，他现在对生意是彻底不上心了，有时候旁人也看不透，他究竟是想开了，看淡了，还是已经彻底心灰意冷，没了追求。
“你看着定吧，”他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管，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