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梨没见过此人,不耐地道:“何事?”
“娘娘,陛下喝醉了,正在厢房休息,季公公让奴才请娘娘过去一趟。”
见月梨面露疑惑,他又道:“奴才方才去了和政殿,听宫人说娘娘来了大殿,这才急忙过来。”
“还请娘娘随奴才过去。”
酒过三巡,鹤砚忱百无聊赖地应付完一波朝臣,随即唤来季明:“话传过去了吗?”
季明忙点头:“奴才已经给连翘说过了,不过这会儿天色晚了,雪路难行,娘娘怕是不想出来。”
月梨不来,鹤砚忱看着下方的胡舞也没了兴致,略坐片刻便打算离开了。
他从大殿中出来,乘上銮舆回和政殿。
宫道两侧都是积雪,行宫绿竹多,夜晚的寒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静谧中透着一股瘆人。
季明举着羊角灯,突然见前方有一人挡在宫道上,连忙叫了停。
“陛下,前边有人,奴才去瞧瞧。”
季明走近才发现竟然是沈昭仪。
“昭仪娘娘,您这是?”
沈昭仪面色急切,跪下大声道:“陛下,臣妾有要事禀告陛下!”
“事关钰妃,臣妾不得不阻拦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听到月梨的名字,御辇上的男人这才睁开眼。
第95章 作局
“陛下,寿安侯府小姐萧明玥自小便痴念陛下,自从上次被陛下训斥一事后,她非但不死心,反而找到了臣妾,想要臣妾在陛下面前替她说好话,但臣妾与钰妃妹妹向来交好,纵然最近有些口角纷争,可妹妹与陛下感情甚笃,臣妾又怎能做这等挑拨离间之事?”
沈昭仪跪在雪地上,素来平和的面容因为生气有些涨红:“昨日初到行宫,萧小姐在花园中看见钰妃妹妹和萧将军有所接触,便一口咬定二人之间有私情,因为臣妾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所以萧小姐找到了臣妾,说要让臣妾责罚钰妃,且让臣妾向陛下引荐她。”
沈昭仪说着,忍不住抬头想要去看御辇上的男人是何神色,可他在的位置逆着光,沈昭仪只能看见夜色下,男人带着玉扳指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扶手。
“臣妾想着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便想问一下钰妹妹,可是臣妾几次求见都被挡了回来。”
“臣妾的宫人发现萧小姐从宫外带了禁药到行宫,若是她胆大包天要谋害陛下或是钰妃妹妹,臣妾是万死难辞其咎啊!还请陛下即刻派人去寻钰妃妹妹,勿要中了奸人的计谋。”
沈昭仪声嘶力竭地禀明了此事,不少路过的宫人都恨不得耳朵闭起来,钰妃娘娘素来跋扈记仇,听了她的八卦,若是被她记恨上了怎么办?
但是此处在宫道上,来往宫人众多,想要立即封锁这个消息不现实,想来这会儿已经有人想要去凑热闹了。
沈昭仪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痛快,萧明玥这蠢货,就活该被她用来做筏子。
只是她等了须臾,却没听到上首的鹤砚忱有任何动静。
她这才后知后觉有一点不同寻常。
依着他的性子,要么担心月梨,要么勃然大怒,但都该立即派人去查看,怎会如此冷淡。
“沈昭仪。”
在她心中七上八下之际,鹤砚忱出声了:“你协理六宫,早知萧明玥行事,为何不早些禀告?”
沈昭仪伏在地上的手指蜷了蜷:“臣妾有心想要告诉钰妃妹妹,可是妹妹对臣妾有误解,不愿见臣妾。若是臣妾直接告诉您,又怕钰妃妹妹误会臣妾挑拨离间,臣妾只能先派人拦住萧小姐,再禀告陛下,求陛下明察,臣妾绝无害人之心。”
鹤砚忱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笑:“沈昭仪不愧是阖宫称赞的贤德之人。”
若是往常,听到鹤砚忱夸自己,沈昭仪定然是开心的,但是现在,她看不见男人的神情,一时也捉摸不到他的心思。
“陛下,臣妾已派人去拦住萧小姐,但却一直未寻到钰妃妹妹,臣妾有些担心…”
“既然担心,那便一道去看看吧。”
鹤砚忱不紧不慢地吩咐季明起驾,沈昭仪跟在御辇后,心中不由得有些期待。
月梨那个蠢货,旁人随便说几句话她都能信,不愁她不上钩。
她帮着皇后料理后宫,尚仪局在她的管辖之下,因此行宫出行事宜她都有接触。
在花园中,萧明玥撞见了月梨和萧明诚接触,只需周边的宫人提点几句,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殿西侧的一处厢房中,楹窗紧闭,视线昏暗。
萧明诚推开门便察觉到有一股浓郁的香味,他谨慎地捂住口鼻,拿出火折子点了根蜡烛。
奇怪的是,房间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和几位同僚寒暄片刻后,还是放心不下萧明玥,便找了过来。
他方才在廊下瞥见了明玥的背影,可找了好几间屋子也没看到人,也不知她跑哪儿去了。
正当他准备退出去时,外边突然一阵嘈杂声。
“挨着去找,看看人在不在里面。”
是太后的声音。
萧明诚转身便想要出去,没等他碰到门框,房门就被一把推开,太后和几位命妇都在外面。
看到他的一瞬,太后眼中闪过震惊。
“明诚?”寿安侯夫人也在场,惊讶地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萧明诚镇定下来,看着一群人来势汹汹的样子,也知八成是发生什么事了,他道:“回太后娘娘,微臣见舍妹不胜酒力出来透风,怕她冲撞了旁人,便想来找她。”
“不知太后娘娘这是?”
太后皱眉道:“方才有宫人来报,明玥不见了,陛下不在,哀家只能叫人来厢房看看她是否在此处。”
可是如今依旧没找到萧明玥,众人也不知她到底去了哪里。
寿安侯夫人焦头烂额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不必找了。”
众人回首,便见明黄色的銮舆朝着这边行来。
“参见陛下。”
鹤砚忱下了銮舆,朝着褚翊使了个眼神,褚翊点了点头,片刻后就有两个禁军架着萧明玥从一旁的假山后出来。
“明玥?”寿安侯夫人急得不行,见她晕迷着,急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脸。
太后皱眉:“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褚翊得了示意答道:“禀太后娘娘,萧小姐在和政殿附近的凉亭中点了催情香,并摆了一壶有催情药的酒,想对陛下意图不轨,被卑职及时发现,这才将人打晕带了过来。”
“怎么可能?”寿安侯夫人失声尖叫了出来,明玥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会嫁去广南侯府,她这才心软允了她跟来行宫,她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明玥你醒醒!”
院中一片安静,只有寿安侯夫人焦急的声音。
沈昭仪看着好好站在那儿的萧明诚,眼中的惊诧险些掩盖不住了。
他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而且萧明诚在这儿,怎么月梨不在?
不等她想出什么,那边的萧明玥已经醒了。
“娘...”萧明玥迷茫地看着寿安侯夫人,半晌才看清身旁围着的人,也看清了鹤砚忱无甚表情的面容。
“陛下...”萧明玥急忙爬起来跪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逞,她在酒水和香薰中下了药,守在鹤砚忱回和政殿必经的路上,她想赌一把。
她不想嫁给那个平平无奇的广南侯次子,她只想嫁给鹤砚忱。
鹤砚忱都懒得废话,一个眼神褚翊便将萧明玥作案的东西扔在了寿安侯夫人面前。
“萧家胆子倒是不小,这等禁药也敢往行宫中拿。”
不紧不慢的一句话,让寿安侯夫人和萧明诚急忙跪下请罪:“陛下息怒。”
“是臣妇没有管教好女儿,求陛下和太后娘娘饶了明玥一命吧!臣妇愿意受任何责罚!”
萧明玥看着他不近人情的样子,忍不住哭道:“陛下,臣女只是爱慕陛下而已,臣女不愿嫁人,哪怕在陛下身边为奴为婢臣女都愿意啊!”
“你还在胡闹什么?”寿安侯夫人一巴掌打在萧明玥脸上,“你懂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
萧明诚此刻再恨铁不成钢,也不能不求情,萧明玥的名声毁了,可萧家还有这么多女眷旁支,不能因为她一人连累了其他人。
“陛下息怒,微臣管教妹妹不严,微臣该死,任由陛下处置。”
太后被吵得头疼,萧明玥此举太过大胆了,今日下禁药,下次是不是要下毒药了?
纵然和寿安侯夫人关系再好,太后也不能开口求情了。
任由几人哭闹了片刻,鹤砚忱轻嗤一声:“萧爱卿是朕的得力干将,看在你的面上,朕也不会要她的命。”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是不想嫁人吗?那就绞了头发送去静安寺做姑子吧。”
“静安寺?”寿安侯夫人涕泪横流地抬起头,怔愣了片刻。
静安寺是处在京郊的一座寺庙,向来是关押皇亲国戚家中的罪妇,那里格外清贫,进去了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出来了。
“陛下...”
不等寿安侯夫人再求情,萧明诚就率先磕头谢恩:“谢陛下饶了舍妹一命,舍妹日后定当清宵自省,感念陛下恩德。”
能留一条命就是万幸了,若是搁在从前,依着陛下往昔的性格,不当场打杀她才怪。
鹤砚忱没再理会萧明诚,而是睨向太后:“太后可有异议?”
太后嘴唇动了动,最终摇头:“但凭陛下做主便是。”
闹腾了一晚上,太后是心力交瘁,叫人扶起了寿安侯夫人:“先带她回去吧,明儿一早哀家会派人送她去静安寺的。”
萧明玥整个人都傻了,她呆呆地瘫坐在地上,不知道该向谁哀求。
季明叫了人来收拾烂摊子,等到其余人都离开,鹤砚忱才看向沈昭仪。
“沈昭仪,随朕去和政殿。”
沈昭仪站在和政殿门口,一时都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陛下竟然准许她进了他的寝宫。
便是在宫中,除了月梨也从未有人留宿过麟德殿,可现在,自己也能在夜晚进来了。
沈昭仪走进来时,鹤砚忱已经坐榻上,随手翻动着桌案上的几张羊皮纸,沈昭仪时刻保持着警惕,不敢多看,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鹤砚忱抬眸看向她:“你可知,朕召你来是为何?”
“臣妾愚钝,臣妾不知。”
鹤砚忱并未再看她,而是摩挲着手中的羊皮纸,须臾才说道:“方才皇后从宫中寄了书信,称赞你将行宫出行一事打理得甚好。”
沈昭仪听出他语气中的温和,一时也不由得有了笑意:“臣妾协理六宫多年,多亏陛下和皇后娘娘信任。”
鹤砚忱并未接她的话,还是自顾自地说道:“皇后的父亲都督同知前些日子被卷入了私谋贡品一事中,皇后为了自己的母家东奔西走有些时日了,沈昭仪如何看待此事?”
沈昭仪连忙跪下:“陛下,嫔妃不得干政。”
“无妨,这里没有旁人,朕与你随意聊聊。”鹤砚忱颇有深意地看向她,“沈昭仪向来聪慧,朕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沈昭仪脑子飞快地转动,她自潜邸便伺候这个男人,可这么多年他从未与自己有过这般推心置腹的闲聊。
他是想要扶持自己和皇后打擂台吗?
自古以来不论前朝后宫,君王都不会希望一家独大,而月梨不是个能担责的人,那么皇后之下,便唯有自己能够入他的眼。
想清楚后,沈昭仪也不再推辞,而是认真地说道:“臣妾认为皇后娘娘身为子女,为父亲奔走无可厚非,可娘娘她忘了,她已居皇后之位,便不该再念着自己的母家了。”
“皇后不同于寻常人家的正妻,进了天家便是天家的臣子,该一心一意为陛下和大昭着想,而非让儿女私情绊了脚步。”
“贡品乃是各国进贡给我大昭的,有人胆敢私谋贡品,便是害国库亏损,兹事体大,理应重重问责才是。”
沈昭仪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等着鹤砚忱的裁决。
她咬着唇瓣,心中既是忐忑也是兴奋。
她自小就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嫁入皇家,她父亲位列高官,她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若是嫁给那些靠着家族荫蔽的白身子弟,最多也不过是掌管一家的中馈,跟个老妈子似的,不如进了宫,去谋天下最大的权力。
鹤砚忱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自己这些,他既然问了,就是有心抬举自己。
沈昭仪心潮难以平复,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无比期待男人的回复。
半晌,她听鹤砚忱轻笑一声:“沈昭仪好见解。”
“可能够站在朕身边的人,不仅要有见解,还要有忠心。”
沈昭仪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帝王深邃的黑眸。
鹤砚忱道:“比之才学,忠心才是最要紧的。才学可以培养,可赤诚之心却是难得。”
沈昭仪悄然捏紧了手指,陛下这是要让自己表忠心?
可她要怎么做才能让陛下信任她?
“今日之事,是你做的吧?”
鹤砚忱突然出声,让沈昭仪顿时浑身冷汗。
“沈昭仪,朕并不在乎你做过什么,但朕在乎你瞒着朕什么。”
鹤砚忱循循善诱般地说道:“便是像钰妃,她在后宫中做了许多坏事,朕并非不知,可她对朕知无不言,朕便会喜爱她。”
沈昭仪喉间干涩,鹤砚忱的这番话让她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他的意思便是,只要自己对他忠心,日后也会像钰妃一样得他宠爱和信任吗?
“陛下恕罪,今日之事确实是臣妾所做。”
沈昭仪想要对付的从始至终都是月梨。
她不过是借用了萧明玥做筏子。
她利用萧明诚对妹妹的关心,想要引他去放置了催情香的厢房,再借机引月梨过去,借着太后寻找萧明玥的由头撞破二人的私情。
至于萧明玥,她本就痴念鹤砚忱,只需有人在她耳边吹吹风便可怂恿她。
她能不能成事沈昭仪不在乎,她的目标一直就是月梨。
听她交代完,鹤砚忱慵懒地靠在软枕上,轻轻挑眉:“为何这般做?”
沈昭仪闭了闭眼:“臣妾爱慕陛下,因此嫉妒钰妃,臣妾想让陛下看清楚,臣妾才是能站在陛下身侧的人,臣妾出身书香门第,自幼便学圣人之言,期望能效仿古时贤妃侍奉帝王身侧,而钰妃娇蛮愚钝,根本不堪侍奉陛下。”
“那么之前你接近钰妃,也是想借此接近朕?”
鹤砚忱轻轻笑了,原本冷硬的眉眼透着一股和煦的暖意:“沈昭仪原来对朕这般深情。”
沈昭仪因他的笑容,整个人都恍惚了,心神不住地荡漾。
相伴这么多年,他从未这样对自己笑过。
“是,臣妾真心爱慕陛下,陛下让臣妾作何臣妾都愿意,钰妃出身低贱为人蠢笨,根本不堪为帝妃,臣妾想要辅佐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可陛下看不见臣妾,臣妾只能去和钰妃交好,祈求陛下有朝一日能看到臣妾。”
鹤砚忱弯了弯唇角,瞥向不远处的屏风,看到后面的人影晃了晃。
“娇娇听到了吗?”
沈昭仪茫然地看向他,不知他在叫谁。
须臾,月梨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陛下早就知道她在这儿?
方才被鹤砚忱迷昏了头脑,沈昭仪都忘了,处理完萧明玥的事情后,鹤砚忱都没有派人去寻月梨,这本就不同寻常,除非他早就知道月梨在何处,知道她没有危险。
沈昭仪混沌的脑子在此刻有了些许清明,可她还是不理解,鹤砚忱这是何意?
“陛下...”沈昭仪动了动嘴,祈求地望向榻上的男人。
鹤砚忱坐直身子,并未看跪在脚边的女人,而是对着月梨伸出手,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宠溺:“过来朕身边。”
月梨垂着头,恹恹地挪过来,鹤砚忱等不及,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将人带到自己身边坐好。
“朕早便告诉过你,她不是什么好人,接近你不过是别有所图,可是娇娇偏不信朕,如今亲耳听到了,可信了?”
鹤砚忱抬起她的小脸,见她面上有些失落的神色,心中闪过一丝不快。
不过是认清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为何要闷闷不乐?真把沈昭仪当好姐妹了不成?
自从上次月梨中毒一事后,鹤砚忱早就派了暗卫时时刻刻盯着沈昭仪,她在行宫中搞的这些事情也早就原封不动记录在信上呈了上来。
他早就知道沈昭仪要作何,可鹤砚忱承认,今日这事除了揭穿沈昭仪的为人外,更多的是他想让月梨亲耳听到沈昭仪承认这一切,从而彻底对她死心。
月梨平时瞧着没心没肺,但鹤砚忱知道她对上了心的人向来心软,否则她那么听自己的话,怎么会在自己几次三番告诉她远离沈昭仪时还是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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