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怀中的女子在叫他,低头看了看,见她双眼依旧紧闭着,抓着他衣摆的手却悄然收紧了许多。
鹤砚忱握着她的手背,手心的温度让月梨安心了些。
“陛下不要给臣妾殉情...”
鹤砚忱扶额,殉情这件事是过不去了吗?
月梨似乎在做梦,不断地小声呓语着:“陛下要好好活着...别管臣妾了...”
鹤砚忱眸光微动,觉得月梨这段日子梦魇得太频繁了,他已经好几次听到她在梦中呓语,还都是让他别死。
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
他拍了拍女子的后背,俯下身柔声道:“朕活得好好的,不准再胡说了,乖乖睡觉。”
月梨似乎听到了他的安抚,睫毛颤了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离行宫还有段距离,鹤砚忱一手轻拍着女子的后背,一手随意拿起了她方才念的那书扫了几眼。
这话本子并不厚,可边角都有些卷皱了,显然是她经常拿着,都不知看了几次。
鹤砚忱随手翻了翻,大致看了眼,讲的是一个女子被夫君和夫君的小妾合伙害死,却重新活了过来,回到了过去。她蓄意勾引了夫君的哥哥,两人一边偷情一边联手处置了那对男女,后来知晓大伯哥前世今生都一直喜欢她,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
鹤砚忱眼中有些嫌弃,也不知怎就喜欢看这些。
他正想把话本子扔回去,却发现后边有一页被折了起来。
视线落在了那泛黄的页面上最后一行字,鹤砚忱轻轻念了出来:
“重回过去,反躬自省,护我所爱。”
他默然了片刻,心中突然有些荒唐的想法一闪而过。
月梨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行宫,又是怎么睡在了和政殿的龙床上,总之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身侧的位置是空的,但还有余温,鹤砚忱应该也刚起身不久。
月梨揉了揉眼睛,扯了扯挂在帷幔旁的摇铃。
连翘端着热水走进来:“娘娘可要起身了?”
“嗯。”
月梨让她去准备热水,昨日回来都没沐浴,她有些不舒服。
殿内燃着地龙,月梨沐浴出来只着了件轻薄舒适的寝衣,她坐在榻边梳了梳黑发,余光却瞥见榻上的一角放着一摞书。
“连翘,这是陛下放这儿的吗?”
月梨好奇地拿了本看看,昨日都还没有的,鹤砚忱放这么多书干什么?
连翘看了眼便笑道:“是陛下一早吩咐的,说都是给娘娘您看的。”
“给我看的?”
月梨趴在榻上随手翻了起来,这里边佛经道法天文地理样样都有,月梨表示疑惑,看这些做什么?
正在她郁闷之际,鹤砚忱从殿外走进来。
“陛下~”月梨听到动静就扔掉了手中的东西,跳下榻,鞋子都没穿就朝他跑过去。
鹤砚忱熟练地接住了她,一垂眸就看见了她胸前半遮半掩的雪白圆润。
他皱了皱眉:“白日里,衣服穿好。”
月梨抱着他蹭了蹭:“在寝殿里有没有旁人,臣妾只穿给陛下看。”
说着她突然抬头问他:“陛下放这么多书在这儿作何?臣妾不喜欢看这些,一看就犯困。”
鹤砚忱拍了拍她的后腰,牵着人坐在榻上,随意拿了本递给她:“还是要看些正经的书才好。”
月梨一愣,瞬间鼓着腮帮子:“陛下是说臣妾之前看的书不正经吗?”
鹤砚忱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觉得呢?”
“昨日你给朕念的书很正经吗?”
月梨装傻,脑袋埋进枕头里不吭声。
鹤砚忱俯身从后抱住她:“朕也没说不准你看那些,只是闲暇之余朕带你读读正经的书,话本子看多了你才容易整天胡思乱想。”
譬如什么重回过去,鹤砚忱不信这种邪祟,所以特意给她找了些佛经让她静静心。
月梨闷声道:“陛下教臣妾读吗?”
“自然,否则你一个人应该不会想读这些。”
“那好吧...”看在鹤砚忱亲自教导的份上,月梨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第106章 故人
转瞬便在行宫住了一个月,马上要到除夕了,等过了正月十五,圣驾便要启程回宫。
天气愈发冷下来,月梨整天窝在殿中,是一步也不想出去。
这日她正在抄写鹤砚忱给她布置的功课,写了半页纸她就开始分心,一会儿拨弄下窗台上的梅花,一会儿拿着桌上的栗子扔着玩。
“娘娘,宫中有人给您寄信。”连翘拿着封信走进了殿中,递给她道,“是江容华的信。”
“江容华?”月梨接过来看了看,江容华找她八成便是因为沈氏的事情了。
连翘愤愤不平道:“江容华和沈氏素来交好,肯定是想要您去求情,您可不能中了她的圈套啊。”
月梨拆开信封,随意扫了一眼,果不其然,上边都是江容华的陈情,说沈氏从前怎么怎么好,纵然这次有错也是鬼迷心窍,她本性不坏的......
月梨冷嗤一声,江容华对沈氏的滤镜比她对鹤砚忱的还要大。
她把信封扔进了一旁的炭火中,不想理会:“她多大面子啊,还让本宫去替一个想害本宫的人求情。”
“就是就是。”连翘在一边附和。
月梨置之不理,继续和桌上的栗子较劲。
过了半个时辰,季明进了殿中,恭声笑道:“娘娘,陛下方才见完了大臣,让奴才来问问娘娘的课业做得如何了?”
月梨看着那半页纸,陷入了沉默。
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唉声叹气地揉了揉额角:“都怪江容华,害得本宫都没心情完成陛下布置的课业了。”
连翘:“......”
您压根就没想做吧。
月梨轻手轻脚推开门,见男人专心致志地坐在书桌前看着折子。
她轻轻关上门,小跑过去从后搂住他的脖子:“陛下~”
鹤砚忱拍了拍她的手:“课业呢?”
月梨小脸一垮:“陛下见到臣妾就没有别的话说吗?臣妾又不是您的学生,怎么整天就想着要课业?”
鹤砚忱觉得最近让她读书的方法颇有成效,她夜里都没再呓语了,白日里看着也活泼了不少。
“朕在看折子,你不要闹,去把你的课业拿来,朕让人在旁边放一张椅子,你就坐在朕身旁抄写。”
月梨撒娇:“不要嘛~陛下您知道的,臣妾从小就背井离乡来到您身边,您怎么忍心这么磋磨臣妾?”
“从小?”鹤砚忱放下奏折,似笑非笑地回头睨着她,“背井离乡?”
月梨眨巴眨巴眼:“不是吗?”
“江宁离京城这么远,怎么不叫背井离乡?”
见他郎心似铁,一点都不为所动,月梨郁闷了,等着吧,她要生个大病给他看!
见月梨幽怨地瞪着他,鹤砚忱失笑,态度终究是软了下来。
他将人抱到怀中:“罢了,不想写便算了,替朕念念折子,朕看累了。”
月梨生怕他出尔反尔,连忙拿了本折子念起来。
但她挑选的这份写得太文绉绉了,生涩拗口,月梨柳眉皱成一团,磕磕巴巴地念不通顺。
她先倒打一耙:“陛下,这人写的什么呀?臣妾都读不懂,把他打回去,重新科考!”
鹤砚忱笑了,伸手掐了掐她的脸:“你就胡闹吧。”
两人说话间,季明来通传:“陛下,杨嬷嬷带着大皇子和大公主来给陛下问安。”
这次林贵嫔并未随行,大公主和大皇子都是太后带着来的,也一直和太后住在一起,也时不时会来给鹤砚忱请安。
鹤砚忱不是很想见,他开口让季明将人打发走。
转瞬他却想到,月梨似乎也很久没和嘉德玩了。
“自打来了行宫,倒没见你再和嘉德一起玩了。”
月梨扒拉着桌上的奏折,想挑一本自己看得懂的,随口回道:“臣妾不想和她玩了,上次林贵嫔带着她来琢玉宫,她打碎了臣妾的簪子,还一直哭,臣妾烦得很。”
鹤砚忱眸光微动,将她捣乱的两只小手抓住:“娇娇之前不是挺喜欢嘉德的吗?”
月梨想了想:“那是之前臣妾无聊才和她们玩玩,可臣妾讨厌别人碰臣妾的东西。”
她没说完的是,嘉德来琢玉宫的时候经常弄坏她的东西,月梨本来就开始觉得烦了,每次她弄坏东西都哭哭哭个没完,吵死人了,久而久之她就谢绝林贵嫔再带人来了。
月梨本就是个性子不太好的人,她唯一的耐心也就给了鹤砚忱。
而且她自己年纪都小都还需要人哄着,哪里乐意去哄其他小孩。
鹤砚忱将人搂在怀中,手掌无意识地抚着她的小腹:“那娇娇还喜欢小孩子吗?”
月梨缩到他怀里,反问道:“陛下喜欢吗?”
女子姣好的眉眼耷拉下来:“臣妾以前见过别人生孩子,很可怕。”
她不喜欢小孩,最开始和嘉德玩也不过是新奇有趣,后来接触久了就很烦。且她幼时在春风阁曾见过一个姐姐生孩子,一整晚上都能听到她的嚎叫,二楼走廊中全是血腥味,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后来她还落下了落红之症,接不了客也没钱营生,就因为生了个孩子,活活把自己折腾死了。
可月梨知道,鹤砚忱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他是皇帝,他真有皇位要继承。
要是自己不生,他就要去找别的女人生。
谁料鹤砚忱摇了摇头:“不喜欢。”
月梨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回答,她呆呆地张嘴道:“可是...可是陛下要有亲生的皇子...”
“宗室里多的是男孩,娇娇莫非还担心朕后继无人?”
鹤砚忱道:“况且便是亲子又如何?这世上多的是父母不和,子女不孝之事,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又如何能知他的秉性。”
就如同他和月梨的父母,什么父慈子孝,统统是笑话。
月梨有些消化不了他的话,这世上还有男子不想要子嗣绵延香火?
鹤砚忱见她又神游了,也知方才的话信息量有点大,便拍了拍她的屁股:“自己去玩会儿,朕把这些折子批完再来找你,嗯?”
月梨点了点头。
她从书房出来,呼啸的寒风吹得她脑袋清醒了些。
“去花园走走吧。”
行宫的花园中有一处秋千,月梨抱着手炉坐在秋千上晃来晃去,脑海中一直想着鹤砚忱的话。
“嫔妾参见钰妃娘娘。”忽然间,一道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月梨侧过头,发现是容婕妤。
“起来吧。”
容婕妤起身,碰见了便寒暄几句:“嫔妾正想派人去问娘娘呢,太后娘娘后日要设赏梅宴宴请诸位命妇,还请钰妃娘娘到时候赏脸。”
月梨若有似无地颔首,赏梅宴倒可以去瞧瞧。
“嫔妾从宫外寻了个有名气的乐师,正要去禀告太后娘娘。”容婕妤笑了笑,“说来也巧,这乐师来自江宁,和娘娘还是同乡。”
“好像叫...苏淮?”
“砰”的一声,月梨怀中的手炉掉在了地上。
月梨已经两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她以为再听到这个人时,她会愤懑、怨恨,甚至会有一丝怀念,可现在,惊讶之后,心底再难泛起任何情绪。
从他在自己和雪莹之间选择了送她去知府府上那刻起,月梨所有的少女情思都埋葬了心底。
月梨是五岁那年被母亲“遗落”在了春风阁门前,她早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她的家乡在江宁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小时候祖母还在时经常抱着她在村口等着下地干活的父母回来。
后来祖母去世了,同一年,母亲生下一个弟弟,那之后,月梨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家里洗衣做饭挑水洒扫都要她做,父母出去时弟弟也要她照顾,她年纪太小没力气,父母回来看见家里一片狼藉就会打骂她。
月梨很难过,她觉得同村的其他小女孩都不像她这样的。
五岁那年,母亲说要带她和弟弟进城去,给她扯两块料子做新衣服。
月梨开心极了,在那之前她从来没进过城,也没做过新衣服,只听隔壁二丫说江宁城很是富庶,和他们村里简直两模两样。
因为要进城,月梨兴奋得一个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就等在母亲房间前,等着她带自己进城去。
江宁城确是热闹非凡,月梨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新奇的玩意儿。
她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害怕走丢。
日头很大那会儿,母亲在一处看起来很漂亮的阁楼前松开了她的手,她说让自己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跑,过会儿就来接她。
月梨听话地等在那儿,一步都没走。
从天亮等到天黑,原本冷清的阁楼一到天黑就挂上了红灯笼,里边出来好多漂亮的姐姐,没多久就有好多男人走了进去。
可她还是没等到母亲回来接她。
后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出来把她带了进去,月梨从她们的话中才知道,五两银子,她母亲就把她卖了。
她想过跑回家去,但是那里守卫很严,她还没踏出大门就被人抓了回来,一旦被抓到就是一顿打,月梨被打了两次,她怕疼,不敢跑了。
五岁的她太过瘦小,那个被叫做王妈妈的人就让她在后院打杂,伺候那些年长些的姐姐们。
不过倒是比在家里轻松许多,吃的穿的都比家里好上很多。
月梨一开始懵懵懂懂的,直到她长大一点,晚上被叫去给姐姐们的屋子送水,每当她进去的时候,里边都是男女的调笑声,和一股浓郁的淫靡的气息,月梨才渐渐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十岁那年,她逐渐长开了,身量比同龄的女孩们更加纤柔,精致的五官初显倾城之姿。
王妈妈跟捡到宝似的对着她笑呵呵,也不让她干粗活了,开始每日找人给她梳妆打扮,让她去学那些琴棋书画,还让她学一些羞人的东西。
穿的用的比从前更好了些,但让月梨难受的是,王妈妈不让她吃东西了。
每日只有早晨能吃点好吃的,午间便只能用清露和养颜粥,到了晚上更是什么都不准吃。
月梨饿得难受,肚子里火烧火燎般的疼。
只三日她就受不了了,半夜里偷偷摸摸地去厨房里找吃的。
然后就被王妈妈发现了。
春风阁中对付不听话的姑娘们很有一套,不留伤痕却能叫人痛不欲生。
月梨被拖到院子里,王妈妈拿了一根软鞭打她,打得她只觉得自己要死了,抱着双臂在地上滚着,哭都没力气了。
“住手。”
“哎哟,苏公子?您这是...”
月梨抱着自己蜷缩在地上,恍惚间,她闻到了一股很浅很淡,但很好闻的香味,像是冬日里的翠竹般清冽。
“这是怎么回事?”
月梨听到一道很温润的男声。
王妈妈讪笑着:“这丫头不听话,正教训她呢。”
月梨悄悄地睁开眼偷看了那人一眼,却见他也正在看自己。
男子长身玉立,一袭玉色锦袍,面上带着温润和善的浅笑。
月梨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在春风阁五年,她看到的男人都是油腻好色,纨绔放荡的类型,便是有些皮相生得好的,骨子里也令人觉得恶心。
“她是新来的?”
“不算是新来的,不过之前她年纪太小,最近才决定送她去二等房。”
“把人交给我吧。”
“这...”
“王妈妈有什么问题吗?往后让她跟着我学技艺,王妈妈不放心可以随时来看。”
王妈妈讨好地笑了笑:“苏公子哪里的话,谁不知道这江宁城就属您一手琴艺最出色了。”
苏淮没再接话,他蹲下身将月梨小小的身躯抱在怀中,带着她上了春风阁后院的三楼。
春风阁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是风月场所,一楼是公子哥们寻欢作乐看歌舞的地方,二楼是姑娘们接客的地方。后院一楼是月梨她们这些杂役小丫头和打手们住的地方,二楼是寻常姑娘们休息的房间,若有贵客便会直接来后院,至于三楼,是头牌姑娘们的地方。
月梨是第一次来后院的三楼,她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须臾便听头顶传来一阵轻笑:“不疼了?”
月梨呆呆地眨了眨眼,小小地咕哝了声:“疼...”
苏淮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叫了个丫鬟给她清理伤口,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带她去外间。
苏淮的房间很简朴,就像他人一样,给人一种素雅高洁的感觉。
“往后你便跟着我学,若是做不好,我会把你送回去的。”
月梨立马站直了身子:“我会做好的!”
苏淮笑了笑,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月梨摇头:“她们都叫我小红。”
她被卖到春风阁那日穿了件红色的衣服,王妈妈懒得给她取名,就一直这样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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