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他说着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惋惜的说：“人家真的急需用钱，已经找了好几家银行了，是没有办法了，才托人找我，想让我帮她想想办法。我也想帮她啊，可是也有难度。”
顾宁玮蹙眉，沉吟了片刻，又似乎不经意地问：“哦，那是什么情况？”
“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元昊轻轻摇了摇头：“说是之前借了亲戚钱，现在被催着还款，一时间凑不出这么多钱，想贷款还债。”
顾宁玮轻轻哦声，低头喝茶，神色不动，问：“很多吗？”
元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您是问贷款金额吗？”
顾宁玮点了点头。
元昊笑了笑，说：“看是对谁来说，换作是我的一般客户，那绝对是毛毛雨，芝麻点大得小金额，但对于她这样的普通工薪阶层，一时半会儿的，还真的不一定拿出来。”
顾宁玮不可置否的嗯了声，神情若有所思。
元昊见状又说：“她是我母亲住院医生的好朋友，本来嘛，因为这层关系，我是很想帮忙的，而且她着这是也是真实的资金需求啊，但是，按照我们行的规定，是有点难度，至少时间上不会太快。”
他瞥了顾宁玮一眼，耸了耸肩。
晚上还是住院医师方嘉妍值班，她老老实实地按照主任要求巡查每间病房。
到了35床，遇到前来陪护母亲的元昊，方嘉妍点了点头，含笑对他说：“手术很成功，明天就可以下地动一动了，躺着也要帮她多活动活动腿脚，防止血栓。”
元昊连连点头：“谢谢方医生，多亏方医生精心照顾。”
方嘉妍笑了笑：“不用客气，我们主任是全国知名的专家，有他主刀，你们不要有任何担心。”
说着她又检查了刀口，嘱咐了几句，转身准备离开，元昊在她背后喊了她一声，看着她欲言又止。
方嘉妍心中有数，说：“家属还有什么需要问的，一会儿到医生办公室找我吧。我先去查房。”
等方嘉妍查完房，在管理系统中登记完查房记录，听见有人在敲门，抬头看到元昊，手里提了个“喜茶”的袋子，笑吟吟：“方医生辛苦了，这么晚还在工作，我正好下了楼买水果，买了杯奶茶请您喝。”
方嘉妍笑了笑，方下手中的鼠标，“您太客气了，这样不太好。”
“哎，一杯奶茶而已。”元昊将喜茶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我上班忙，母亲没有人在身边照顾，多亏您的关心，这点点心意，不算什么。”
方嘉妍爽快地说了声：“谢谢。”
元昊又问了几句手术之后的注意事项，最后闲闲地说：“对了，方医生，您的朋友今天来过了，我跟她聊了聊，可能有点困难，所以提前跟您说一声，请您理解。”
方嘉妍怔了怔，接着深叹了口气，点头说：“没事，我能理解。”
说完她垂下目光，拿着桌上的消毒纸巾细细地擦拭着桌上的浮灰，动作缓慢，在思考着问题。
元昊看着她低着的下巴，尖尖的，有一种我见犹怜的落寞，他心中一动，没有离开，站在那里沉默着。
方嘉妍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笑道，“哎，实在不行也没法子，该怎么样就怎样吧。感谢你费心了。”
元昊摆了摆手，“不谢。我也没帮上忙……”他沉吟了会儿，斟酌着语气问：“我想问句不该问的话，您的朋友是不是认识诚光集团的顾董的儿子顾宁玮？”
“诚光集团？”方嘉妍蹙眉：“那个卖房子的诚光集团？”
元昊点头。
方嘉妍没有听韩却提过，她想了想：“我不确定韩却是不是认识他，但就算认识他又如何呢？难道能向他借钱？”她哼笑了下，摇了摇头，自己否认道：“不可能的，又不是沾亲带故的，人家在怎么可能借钱给她。”
元昊但笑不语。
方嘉妍知道他在想什么，抬头迎着他的目光，正色道：“韩却可不是那种人呢。”
元昊扫了她一眼，笑了下，存心逗她：“方医生以为我说的哪种人呢？”
方嘉妍一时语塞，元昊是没说，可是言下之意，又觉好像说了什么。
元昊看着她严肃紧绷的脸，缓了缓声音，温和地说：“我的意思是如果她认识顾先生，可以和顾先生谈谈，让顾先生做个担保，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方嘉妍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可行，别说人家是不是愿意，就让韩却去谈，能够谈成的话，到时候她要怎么还这个人情呢？”
她想不明白。
元昊双手插兜，垂目看着地面，脸上犹带着微笑。
这个小方医生，真的是单纯的女人啊。
他轻轻地说：“要不然咱们也别猜测了，你先跟你朋友说一声，是不是要这么做，让她自己决定好了。我们也只是提供参考的建议而已。”

第40章 高文
方嘉妍想了想，觉得元昊的提议也对，无论如何，她都应该让韩却自己去做决定。于是她打电话，转述了元昊的意思，“我不知道元昊说得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认识了某个大佬没跟我汇报过，听说这个顾总是诚光集团的太子爷，那可比你之前认识的那富二代要强很多倍了。如果真的有他的帮助，那你贷款批下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韩却静静地听完，然后否决了：“认识是认识，不过是我老板，你能指望资本家发善心帮助员工渡过难关，这是我的私事，与公司无关，老板又怎么会这样关心，他是想多了。”
她顿了顿，还笑着说：“看不出来啊，这位元经理平日里是不是喜欢看霸总短剧，居然能够提出这样的建议，让我去找顾宁玮？”她轻笑出声：“元经理可能不知道我与顾总仅仅只是老板与雇员的关系，远远达不到他所想得那么关系。”
顿了一顿她说：“不过，无论如何你还是帮我谢谢元经理，让他费心了。”
这杂乱无章的世界，谁能够平白无故，拿出真金白银地帮着一个毫无瓜葛的人？顾宁玮从小接受的是资本教育，算计是投入产出，怎么会做毫无收益的事情。
他又不是做慈善的。
方嘉妍说：“我也觉得不可行，可是元昊坚持让你去试一试。”她开玩笑：“是不是你与这位顾先生还有另外一段情愫，难怪你是看不上那个姓卢的富二代小子了。”
韩却支吾着否认。
顾宁玮不过请她吃过一顿饭，说了些轻佻的话，仅此而已。
如果韩却因此相信顾宁玮对自己一见钟情，那不是顾宁玮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谈过恋爱，不管是初恋的江津，还是后来追逐自己的男人们。
他们或多或少地都出演过偶像剧里的戏码，当街示爱，众目睽睽之下献花，在宿舍楼下用蜡烛摆成爱心传情，大庭广众场合求爱，甚至还有争风吃醋，为她大打出手，这所谓的爱情，浪漫和爱意，华丽繁复的招术，的确让人眼花缭乱，以为那就是爱。也总是有人抵御不了她的美貌，也总是有人对她的美貌提高警惕，仿佛这是个杀伤性武器，一不留神就会人财两空。
但是他们在得知她的家庭背景和所负担的大额医药费之后，那些声称是爱她的男人们无一律外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韩却后来学乖了，她绝口不会与卢晓平提及她的家庭，她的困难，何必要对无法提供帮助的人，展示自己的伤口，哪怕已经结了疤。
韩却给元昊发微信，感谢了他的关心和帮助，她会去找几家规模小一点的商业银行问问，或许要求没有那么严格。
元昊不失礼貌地暗示她，银监会的政策规定都差不多，区别只在于小一点的商业银行稍微灵活，那也是要看金额有多少，值不值得冒政策风险。
韩却明白他的意思暗指自己这贷款金额只是区区小数，根本没有人会为她冒风险。
元昊打击了她的自信心之后，又说：“韩小姐也别气馁，只要能找到可靠的人做担保，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韩却没有回话，元昊又说：“韩小姐应该也有这样的朋友。”
韩却想起那天收到的顾宁玮的信息，有点猜到元昊几次三番的暗示，可能也是顾宁玮的意思，但她不想去主动找他。
一个星期过去了，韩却接连又找了好几家银行，条件无非都是一样，抵押物或是担保人，要不然就是等。
什么时间能下款，不知道，得等通知。
这个过程中，韩友芳天天在给电话信息和轰炸，一次比一次紧急，说话也一次比一次难听，最后变成了天天骚扰：
“难怪都说不要借钱给亲戚，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我要不是看到我那去世的哥哥份上，早就去法院告你们了。”
“韩却，不要找借口，你要是再这样，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韩却，你赶紧还钱，不要因为自己混得不好就嫉妒我儿子有个好前程。”
韩却不想回复又不能不回复，只能做低三下四地说抱歉，祈求她看在亲情的份上，再宽限时间。
“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你还款。”
“我和你有什么亲情关系，我哥都死了，你和你那个妈与我没关系。”
“我要到你单位去找你，让你的同事领导都看清楚你是什么人。”
韩友芳的话掷地有声：“我给你两个星期的期限，你再不还款我就真的到法院起诉了，你妈当时打的借条在我这里呢，我有证据。你告诉你妈，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这一番最后通牒之后，韩友芳不再打电话给她，也不给她发信息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韩友芳如此反常，让韩却越想越心惊胆颤，她暗暗觉得韩友芳如此着急的催款，一定是另有蹊跷，回家去问刘素萍当初是如何写借条给韩友芳借钱的，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韩却急了，她想来想去，决定去找韩友芳的儿子高文。
既然韩友芳说催着她要钱是为了高文留学，她只能去问问高文，她妈妈是什么情况。
其实高文一直与韩却一家关系不错，韩友芳早年离婚，一个人拖着儿子生活，韩友荣见不得他们母子可怜，也处处带着高文，跟带亲生儿子一样，只要韩却有什么，韩友荣也会另外买一份给高文。
舅舅给他买过动漫书，带他去踢球，甚至为了怕韩友芳动辄打骂他，就连小学时候的家长会都是韩友荣去开的。
韩友荣说过：“都说外甥像舅舅，高文也是我的血脉。”就连生病那几年，他还惦记着高文，时不时要问问他的学习情况。
高文在上高三，学习紧，任务重，韩却只能去他的学校门口等他。
晚上十点半晚自习下课，韩却才见到他推着自行车，慢慢吞吞地跟着放学的同学从校门出来，一脸的疲惫和麻木。
韩却有好几年没见到他，看着他这幅没精打采的样子，心口不禁微微疼了下。
她叫了他一声，迎了上去，递上她之前买的麦当劳汉堡和可口可乐。
“你肚子饿了吧，赶紧吃点垫垫肚子，汉堡还是热的呢。”作为一个过来人，韩却知道高三的学生下晚自习最需要补充热量。
高文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接过，先用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可乐，然后手脚麻利的拆掉包装纸开始吃汉堡。
韩却在一旁看着他瘦高的身形和狼吞虎咽的样子，摇了摇头：“高文，我有几年多没见到你了，怎么你越来越廋？跟个豆芽菜似得。”
高文没搭理她，低头吃着汉堡。
韩却看在眼里，心中不是不心疼的，她想了想又说：“你这体格出国可不行，万一生病了，谁照顾你啊，再忙也得抽了空好好锻炼锻炼身体。”
高文口齿不清地嗤了声：“谁说出国了。”
韩却闻言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妈说要给你交留学中介费吗？催我还款就跟催命似得。”
高文边吃边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韩却按下心中的疑惑，接着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我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留学中介会让人一笔头把钱全交了，我也打听过了，人家都是分期付款的，先交一笔定金，申请到了学习再交后面的钱，而且学费那更是一年一年交的，你妈给你找的是什么中介，别是被人骗了。”
高文没有看她，低头滋滋啦啦地吸着杯中的可乐。
韩却推了推他，“你说话啊，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你妈妈之前催着我还钱啊，现在也不接电话了，我都搞不懂了，她是怎么了。”
高文三口两口吞下汉堡，仰着脖子一口气将可乐喝完，响亮打了饱嗝，抹了抹嘴唇，语气懒洋洋地说：“我可压根儿没有要出国留学的意思，不但我没有，我妈也没有这个想法，她哪里能舍得为了我花那一大笔钱呢。”
“哎？”韩却皱眉问道：“那就奇怪了，你妈干嘛这样说，是她为了催款编的理由？”她顿了顿，又说：“好吧，就算你妈拿你做借口催我还钱，可你是知道的，我每个月都按时还你们家钱的，还按照银行利率付利息的。我这样也不算是赖账的吧？”
高文低头默不作声。
韩却深深地叹口了气，恳切地看着高文，面露难色，柔和了声音继续说：“你妈这么催我，让我马上就还款，还说只给我两个星期的时间，要不然就去法院告我们。”她无耐地苦笑道：“既然你说了不是为了你出国，那是为什么这么催我？我们家的情况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她这样逼我，到底为了什么？”
高文低头着头不说话，手指不知不觉中，狠狠地捏着手中的可乐杯子。
韩却皱眉盯着他的眼睛，低了声音：“是什么情况？”
高文紧咬嘴唇，木楞楞地呆了一会儿，突然闷声闷气地说：“我不管，反正你得赶紧把钱还了。”
说完他扭身推着自行车疾步快走。
高文走得很快，韩却得一路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百多米，韩却小跑着追上了他，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厉声道：“高文，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高文推着自行车，低头看着地面不说话，脚上的板鞋狠狠地摩擦着地面。
韩却绕过自行车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静静地等着。
少年的嘴角紧紧抿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幽暗的路灯照耀着并不宽敞的马路，时而有自行车和电动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
三五成群的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人认出高文，边骑车边喊：“高文，女朋友都追到门口来了啊……”
高文呸了一声，扭头朝着那些远去的背影大声骂道：“去你妈的。”又不甘心的说：“这是我姐。”
可能是那一声姐，触动了他心底里的软弱，他抬起眼睛，直直地看着韩却，沉默了会儿，放软了声音，“姐，你回去吧，别再问了，我也要回去了，我还有好多卷子要做，实在没有时间陪着你们折腾。”
韩却知道高三学生的宝贵，想想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爽快地说：“行，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你早点回去吧，我自己再想办法。”
高文点了点头，低声说：“再见。”
韩却勉强笑了笑，对他摆了摆手，“再见，你快回家吧。”
说完她转过身，冲着与相反的方向走着，夜风吹来，带着些许的凉意，她走着走着，越想越不对劲，连忙停下脚步，回过身向道路的那头看了过去。
高文，此时还站在路口，廋弱高挑的身形站路灯下，把拉长的影子又细又长，孤独而无助。
韩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头漏跳了半怕，她的额头冒出了冷韩，赶紧掉转过身子，一路想着高文的方向跑去。
“高文，你不是要去写作业的吗？怎么就站在这里不动呢？你告诉姐姐，你的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韩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高文面前，气喘吁吁。
高文没有说话，抬起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她。
昏黄的灯光照进了他的眼睛里，淬着冷意，更露出深深的惶惑和恐惧。“姐……”他声音颤抖地叫了声。
“怎么了？”韩却皱眉问，看着高文的脸上神情，更加深了内心的猜测，她努力使得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你先别着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姐姐帮你一起想办法。”
她熟悉高文的个性，从小就是个闷声不语，三锤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性格，现在这种样子，一定是遇到可难以抗拒的困难，尽管韩友芳对她的态度，让韩却恼怒万分，可是面对高文，她得看在韩友荣的份上，不能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