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陈讼)

陆金岚鄙夷道，“你少给我贫啊，你哥照顾你照顾得还少啊？”
陆临：“那倒是。”
笑归笑，两个人在外面过年陆金岚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们抽时间也要置办年货，过年呢，不要凑合啊，吃好点，给自己买身新衣裳……对了”
她突然道，“大年初一给我打个电话拜年，听到没有？姑姑给你们俩发红包。”
“我跟我哥都多大了，还有压岁钱呢？”
陆临道。
“那当然了，你们俩再大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儿。”
陆临笑嘻嘻地，“好。”满口答应下来。
打完电话后他扑倒到床上。
赵岐放年假，准备带着池南回家过年。
陆临有些担心赵叔接受不了，到时候把他们赶出来。
赵岐明白他的考量，但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因为这件事心怀芥蒂。
总要有人妥协，先踏出一步。
赵岐说，他不会跟池南分开，池南也不会跟他分开，他们两个都快长到一起了，谁都拉不走。
既然他们确定了彼此，那家人的反对就没什么好怕的，不需要东躲西藏，他们要软磨硬泡，去软化赵叔对他们的态度。
陆临表示理解，他们走的时候他还去送了。
而在刚才，陆临同时收到了池南跟赵岐的消息。
消息上说，赵叔他们不反对了。
两个人喜极而泣，为池南独自消磨的这些年，为他们错过的那些时光。
赵叔年纪大了，彭姨也是，半辈子为了孩子的事情操劳，管不动了，也就不想管了。
只希望，他们能幸福。
无病无灾，喜乐安康。

第63章 墓地
快过年了，B市感觉一下子少了好多人，都是来这边务工的，临近春节，人都大包小包回家去了。
店里的生意冷清了起来，小林学校放假了，收拾东西跟陆临告了别，其他店员陆续都放假了，厨师大叔也要回家团聚。
陆临想着，便把店关了，安心在家带着，抽陆明池在家的时间置办年货。
这边不如老家，以前跟姑姑他们住在县里，还能偷偷摸摸在江边放炮玩，这边管得严，陆临觉得没有了炮的火药味，年味好像都淡了。
这是第一次他在外面过年，不，准确的说，这是他“回家”的第一个年。
在他们的家里。
“哥，你的工资很多吗？B市的房价这么贵。”
过完年陆明池才三十，出来工作也没几年，居然房子车子都有了。
陆明池一脸惆怅，他哥好厉害 对比起来他更废物了，还是一个啃哥的废物。
陆明池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有房贷。”
“多少年？”
“十五年。”
十五年的房贷……
陆临算算，还完他们就四十几了。
他连忙去查了查自己的银行卡，随后把自己所有资产转给了他哥。
陆明池对他的操作很不理解，陆临看出他的疑惑，便道：
“我的就是你的。”
要不是他哥，他哪儿住得起这房子，这么想想陆明池还吃亏了。
但陆临又想，等自己生意做大了，到时候带他哥吃香的喝辣的……嗯，希望不是白日做梦。
陆明池不可置否，毫不客气地收了陆临的所有身家，随后道，“明天我想去墓园一趟。”
快过年了，一年忙忙碌碌，他也得去墓园看看安葬此处他的亲生父母。
陆临明白为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那我？”
“你跟我一起吧”
陆明池道，他难得坦诚直率，“我想让他们见见你。”
母亲死的时候，他守在病床边，对方颤颤巍巍地拉起他的手。
在陆明池的记忆中他们相处的时间只有半年多，或许是血脉相连，陆明池对这个女人表现出天然的亲近感，可惜对方看不出来。
他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很爱他，如果没有小时候的意外，他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家。
女人到死前都在后悔没有照顾好他，让他被迫离开自己十几年，陆明池的心理问题可能就是因为少时的经历。
她拉起对方的手，浑身病气地躺在床上对他道，“要好好生活下去。”
“孩子，妈妈对不起你。”
很抱歉带你来到这个世上，却没能好好爱你。
很抱歉寻你回家，却不能永远陪着你。
作为母亲，我很抱歉。
可我依然希望你幸福，希望你顺遂，希望你能平安一生，无病无灾，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代替我们好好爱你……
千言万语，都融进最后的一个即将面临生死相隔的眼神之中，到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逐渐晦暗，最后彻底失了光彩，缓缓合上。
陆明池一滴眼泪都没掉，他经历过生离死别，几乎熟稔又麻木地处理完所有的后事。
当时在太平间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说冷漠，陆明池想，自己冷漠吗？
确实吧，他们没说错。
可是……
一个感受不到爱的人，拿什么去爱这个世界，去爱别人呢？
陆明池开着车，风呼呼刮着，今天的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云压在半空，显得压抑。
连带着陆临的心情也不好了。
墓园在郊区，两个人去的时候，刚好有人从里面出来。
陆临抬眼望去，看着满山坡的碑，紧抿着唇。
陆明池带着他找到了周清茗的墓。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精致，是年轻时周清茗的照片，这样一看陆明池真的跟他的母亲很像。
“妈妈。”
陆明池喊着这个生疏的称呼，他顿了顿，目光紧盯着冰冷的碑。
他突然拉过陆临的手，把人带到墓前。
“这是……我爱的人。”
陆明池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陆临惊讶地扭头看他，见他的眼眶有些红，一时有些怔愣。
陆明池的喉头紧了紧，突然扯出一抹笑，语气坚定道：“我终于学会爱别人了。”
“谢谢您。”
那时，周清茗从祁雅那里得知了他的情况。
她惊讶，心疼，愤恨，后悔，可最后她只是红着眼眶摸了摸他的头顶。
周清茗是个温柔的女人，温柔得有些软弱，丈夫死的这些年，她一个人撑到找到儿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偏偏孩子又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她不甘，但她从未在陆明池面前表现出来。
她理解陆明池不亲近她，她也从未奢求过陆明池的亲情，她要让在她活着的时候，帮他的儿子拥有爱人的能力。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她带儿子回家之后，陆明池整夜整夜睡不着，她心疼，可她的儿子像一块冰，她怎么都走不进。
她尝试跟陆明池谈心，陆明池出乎意料地没有瞒他，他眼神带着茫然，看着她：
“我感觉我不正常……”
他说自己好奇怪，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少年头一次流露出脆弱的神情，他也只是个少年，一样有茫然。
周清茗一直在试图帮儿子，可惜身体不允许。
她撒手人寰了，余下陆明池一个人。
闭眼前最后的念想就是，他的儿子要幸福。
这个世界亏欠他们的太多了，若要弥补，就让她的孩子幸福。
山头风大，陆明池握着陆临的手，手心传来的温度刚好温暖他自己。
陆临看了他哥一眼，随后拉着他哥的手“扑通”跪了下去。
“阿姨，我是陆临，小时候我们见过一面。”
陆临道，“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兄弟，也是爱人……”
“我爱我哥，从小就喜欢他，谢谢您生下他，也谢谢您帮他学会爱别人。”
“我会一辈子陪着他，照顾他，希望您能祝福我们。”
说着，他俯身磕了三个头。
小时候的陆临想：
我爱我哥，可是我哥不爱我。
但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我有多爱他。
不止是我，有很多人都爱他。

B市的第一场冬雪下下来的时候，陆临俯在他哥办公桌上睡觉。
祝思年拿着报告敲响陆明池办公室的门，刚好把陆临从睡梦中吵醒。
陆临打了个大大的哈切，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B市降温后他习惯性回家就脱衣服，一冷一热，感冒了。
鼻子不通气，堵得难受，人也晕乎乎的。
被陆明池安顿在家里，吃了药后被子一裹想睡一觉。
但身体不舒服，人也娇气了起来，他哥一走，他就睡不着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顿折腾，最后套上羽绒服巴巴去了医院。
到办公室的时候人不在，估计刚走，暖气还在开着。
陆临便坐在他哥的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桌子上等人。
药效起了，等着等着眼皮子开始打架，室内温度高，暖乎乎的很舒服，陆临就这么睡着了。
一觉睡得安稳，结果祝思年来，就把他吵醒了。
以为是陆明池回来了，陆临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打着哈切道：“唔……哥，我头疼。”
祝思年听着声音先是一顿，随后略一思忖，谨慎开口道：“有病找医生？”
陆临：“……”
一抬头，就见门口站着的人。
看着对方一脸尴尬的样子，陆临赶紧站起来，“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你是来？”
祝思年一看这人，嚯，这不就是他们陆大医生的遮遮掩掩的宝贝吗？
当即走近几步，将门关上，坐在陆临对面的位置。
他脸上挂着笑，看着陆临微微泛红的脸颊问道：“你感冒了吧？”
“嗯，没关系的，已经喝药了。”
陆临鼻塞，说话声音囔囔的，带着鼻音。
乍一听像是在撒娇。
祝思年上下打量着陆临，最后下了一个结论：陆医生喜欢可爱的小男生。
陆临说着，吸溜吸溜鼻子，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他好像在发烧，头重脚轻的感觉。
祝思年看得出来他难受，便问道：“头疼？”秉持着医生职业操守，他下意识摸了摸患者的额头，动作相当自然，一摸便眉头紧蹙，语气不免严肃几分：
“坏了。”
说着他从抽屉里翻出来温度计让陆临夹上，“什么时候喝的药？喝退烧的了吗？”
“早上7点半喝的，那个时候不烧，没喝退烧的。”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祝思年一扭头，便见陆明池穿着白大褂一脸平静地走进来，语气稳稳的。
不对，也不是一脸平静。
祝思年看着对方快速走上前，将人半抱在怀里，眼中一阵紧张，“怎么跑这儿来了？”
“难受。”
陆明池一摸额头，都快烫手了，不难受才怪。
陆临眨着眼睛，仰着脸看着他哥紧绷的下颌线，一脸低沉，以为他生气了，便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我不该乱跑的，对不起。”
估计他出来的时候，在外面吹冷风吹的。
陆临最后喜提打针服务，发高烧喝药降不下来，小张就在陆临的办公室给他扎了一针，准确的是两针。
第一次扎的时候没扎准，换了只手。
小张戴着口罩，一边帮他调节药水的流速，一边同情道：“最近感冒的人是不少，应该是流感，大多都是小孩子和老年人，他们的身体免疫力低，怎么你也中招了？”
陆临脸色略显苍白，他摇摇头道，“应该是最近一直往外面跑，感染了吧？”
陆明池还要上班，置办年货的任务就落到了他头上。
外面挂的春联，家里各处的福字装饰，陆明池眼中它们都是一个样，分不出来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陆临却一个个挑好久。
病毒性感冒很是折磨人，陆临被迫在医院挂了三天水，不过好在每次打吊瓶都是陆明池办公室，偶尔能看见他哥，也不算无聊。
自从陆临来扎针之后，祝思年就老喜欢往陆明池办公室跑，每次来就说找他哥，但每次都遇不到。
陆临想，这家伙也太背了，跑一趟人没在，再跑一趟人还没在。
既然找不到人，祝思年也不着急，而是忙中偷闲在这里跟陆临聊天解闷。
后面陆临知道，这家伙是陆明池的直系学弟，祝思年告诉他，他的导师就是陆明池曾经的导师，每次上课的时候，对方老是拿陆明池举例子。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对这个学生非常满意。
祝思年跟他说话的时候来说往他脖子上瞟，陆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是觉得不舒服。
祝思年却微微眯起眼，看着没被棉袄遮挡的皮肤上的一点红痕，暗想：实锤了。
其实不光是脖子，陆临的身上还有很多这种红点，要是被祝思年看到，估计思绪早就想歪到天边了。
实际上陆临只是吃芒果过敏了，最近他感冒，要不是陆明池坚持他都不想跟对方睡一张床怕自己传染给陆明池，更何况做那种事情。
陆临见对方的眼神愈发不对，只以为是自己生病，脑子烧糊涂了。
因为祝思年时不时来看看他，两个人关系倒走得近了，陆明池不在的时候照顾他也是常有的事情。
陆临倒不觉得有什么，上厕所的时候手上挂着吊瓶，还是祝思年帮他拿着背对着站在一边等他。
两个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包括，祝思年有时候测体温会下意识先摸对方的额头感受一下温度这个习惯。
但另一个人就不觉得了。
陆明池见到过好几次，他回来的时候祝思年的爪子还落在陆临脑袋上的情况。
后面干脆把他打发得远远的，过年部分医护人员调休去了，正好医院缺人手。
祝思年累死累活忙成狗，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陆临见他没来找自己，还问他哥是怎么回事。
得到的答案是：
人手不够，医院事情多，看他太闲了，给他找点事情做。
陆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暗道：当医生果然很辛苦，这一天到晚都没点休息时间还叫闲？
一边咂舌一边惋惜，嘴上却道：“行吧，那只能下回找他了。”
“找他干什么？”陆明池语气冷冷的。
陆临毫无察觉：“不干什么，就觉得他人挺好玩的，很有意思的人。”
他咧开嘴笑了笑。

第65章 春节
被赶到医院大药房配药的祝思年累得跟死狗一样，难得的喘息时间，药房小护士好奇地问道：“是工作不忙吗？祝医生怎么有空来这里帮忙了？”
祝思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方，心道：要不是惹了某人，我也不会被派到非洲挖煤。
“我热爱工作，闲不下来。”
祝思年嘻嘻笑道。
小护士：“……”
那你还挺棒。
厨房里抽烟机的声音嗡嗡的，陆将菜倒进锅里，水珠子滚进热油里瞬间噼里啪啦炸开锅。
陆临快速翻炒几下，将锅盖闷上。
大年三十，陆明池总算是闲了下来，被陆临拉着在厨房帮忙。
陆临的厨艺是后来生活所迫练出来的，陆明池则是从小就做饭，以前在清禾浦，家里用的还是传统的灶，每次烧火很耗时间，经常火没点着，脸上被烟灰弄个大花脸。
上高中后寒暑假在外面打工，为了省钱，他就在宿舍里自己煮饭。
陆明池垂眸，在水池边洗菜。
两个人配合很好，厨房里气氛很是温馨，是陆明池没体会过的安稳。
从前过年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人过，有时候在外面兼职，干脆看一晚上的店，工作之后干脆在医院一待一整晚。
大多数人喜欢过节，是因为那个时候是家里人聚集最齐全的时候。
“哥？”
陆临好奇地喊了他一声，“你走神了。”
听到他的声音，陆明池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
“没什么，想到点别的事情。”
“噢。”
陆临道，“给我拿个盘子。”
陆金岚一大早就打来电话，叫他们俩起来准备，过年要吃好点，别想着凑合。
这个年过得安稳，晚上陆临将小被子卷在沙发上，靠在沙发靠背看春晚。
陆明池穿着家居服靠在他身边，纯棉的睡衣暖乎乎的，贴着他的胳膊，上面带着他哥的体温。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身边人的体温似乎比房间里的暖气还足。
今晚怎么看怎么岁月静好。
陆临有些犯困地靠在一边，在陆明池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着哈切。
手机消息不停地响，加的不少群都开始发红包，随手抢了几个，一晚上抢了一百多，兴奋地拿给他哥看，陆明池眼中带着笑意，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没一会儿，陆临就收到了来自他哥发的大红包。
陆临眼睛里面闪着光，乐颠颠地在他哥脸上亲了一下。
两个人之间调情的小动作倒不少，陆明池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到现在已经适应了。
今晚会没事的吧？
陆临脑子里突然钻出来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