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陈讼)

而且租金很便宜。
他也算过，照目前他存的钱够他跟陆临生活一段时间。
至于以后，他可以每天放学之后到附近的餐厅打工，周末也能去当家教，成绩好就这点好处，有老师孩子需要家教就会推荐给他。
以后的日子并非全然没有盼头。
他安排好了一切，准备行动的时候，学校给他打来了电话，是他的班主任。
班主任说有一个人来学校找他，说是他的妈妈。
陆明池捏着手机的手一顿，陆金成夫妇早就死了，他哪儿来的妈妈。
他赶回了学校，看着那个哭肿眼睛的女人，女人告诉他关于他自己的。
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他第一次流露出一个少年无措的神情。
不是对自己身世的震惊。
而是在想：
他才答应对方，又要毁约了。
这次家真的没了。

第61章 元旦
B市的冬天来得很快，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穿上了棉袄，元旦放假那几天，陆明池总算有了时间能休息，陆临却忙了起来。
餐饮行业就靠人流支撑起来，平日人们忙于工作上学，一放假出来玩的人多了起来，陆临天天早出晚归的，家里依旧冷清一个人。
也就是在这几天，陆明池被徐永康安排去了相亲。
“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想想以后成家立业的事情，不能一直一个人。”
他这么说着，语气不容置疑地吩咐:
“咱副院长的姑娘今年28岁，在一家上市公司上班，小姑娘长得好又有本事，听人介绍之后对你挺满意的，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趁着这次放假你们见一面。”
“我……”
听他这么说，陆明池当即眉头一皱，刚一开口就被徐永康打断道:
“哎哎，你等会儿，先别拒绝。”
徐永康道:“我都跟人家说好了，你要是不去，让人家小姑娘的面子往哪儿搁？”
“时间地点我一会儿发你，你给我争点气啊。”
随后，不由分说把他赶出了办公室。
陆明池扶额，有些头疼地看着手机上徐永康发来的消息:
“你去了没？人家姑娘都快到了，你赶紧的。”
“记得把自己收拾一下，穿好看点。”
操得不是心。
徐永康平日上班的时候看起来严肃冷静，但也有着一颗老妈子心，陆明池就像是他亲生儿子一样。
知道徐永康是好心，只是陆明池确实不需要，也怪他没注意，分明前几天小张就偷偷提醒过他，他没放在心上。
就算是被赶鸭子上架，他也得去跟人家说清楚，让别人一直等他并不礼貌。
陆明池无奈出了门，换了一身黑色大衣，去小区停车场开车。
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陆临说想买一辆车，出行方便些。
今天他本该开这辆出去，只是考虑到陆明池可能一个电话就得回医院，所以早上还是挤的地铁。
徐永康安排他们见面的地方是在商场附近的一个粤餐厅。
副院长是广东人，女孩儿从小待在那边。
要不是工作在这边，估计大学毕业还会回去。
陆明池去了，停好车走进去的时候女生已经到了。
进门左手边第三个位置。
陆明池数着，在开窗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儿。
就是她吧。
他神情淡淡地走上前，女孩儿在手机上打字不知道跟谁聊天，突然感觉桌边停了一个人，便抬头看，正好跟陆明池四目相对。
“你好，陆明池。”
见面前俊美的男人伸出手，一板一眼的打招呼方式，姑娘立刻起身，礼貌地回道:
“江芸。”
两个人都是被逼着出来相亲，不知道怎么缓和氛围，场面有些尴尬。
陆明池不怎么说话，也察觉不到氛围上的问题，只以为对方也是个话少的，餐桌上的两人一度沉默了。
“那个……你吃午饭了吗？要不先点菜？”
江芸受不住这诡异的安静，便问道，她将菜单默默推向陆明池。
“你来吧。”
陆明池却按住那张纸，拿起来递给她。
江芸也不推脱了，这种相互客气的场面总是没完没了，于是大方拿起来看。询问了陆明池有什么忌口，很快就点好了。
服务员上来确认之后就离开了，“两位稍等。”
点完菜之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江芸被他爸逼着出来相亲前，她闺蜜还在教她从无数次相亲场里总结出来的经验。
比如说，看对方说话的态度，不只是对她的，还有对其他人，像服务员之类的，能看出他的家教。
再比如，看他的动作，吃饭的时候有没有涮碗筷的动作，能看出他讲不讲究，走路的时候会不会主动帮她拎包，能看出他这个人心细不细……
经验倒是教了她不少，不过从坐下到现在，他们两个也没说什么话。
虽然徐叔叔已经提前给她打过预防针，说陆明池性格内敛，不会说话。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江芸决定自己先挑起话头，总不能一顿饭都这么安静。
说实在的，陆明池的外形完全没得挑，她看的第一眼就对这个男人很满意。
不过，光长得好看可不行，比起外表，还是灵魂更契合才能走到一起。
也许是她眼光太挑，所以这么多年没有对象，弄得一向开明的老父亲都忍不住要催她，甚至给她安排相亲。
陆明池这才像是开机了一样，掀了掀眼皮道:
“没有。”
江芸:“……”
没有爱好？人怎么能没有爱好呢。
打游戏听音乐不都是爱好吗，健身跑步不也是吗？
直接说没有，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不过陆明池也没让她尴尬，略一思忖，问了一句:
“你呢？”
江芸道，“我平时喜欢旅游，偶尔去健身房跑跑步。”
陆明池:“挺好。”
又没话了。
还好此时服务员已经在给他们上菜了，江芸仔细盯着两套餐具看，想看对方不会不会帮他涮餐具，没想到这家餐厅的服务态度太好，服务员直接站在一旁帮他们涮好后递给他们。
“两位慢用。”
说完识趣离开了。
江芸眉尾抽了抽，默默吃了起来。
二人相对无言，陆明池吃饭动作倒是优雅，身体坐的挺直，细嚼慢咽的。
最重要的不会趁着吃饭高谈阔论，一口一个“想当年”。
江芸总体来说对这个人还算满意，也有兴趣多了解一下。
手机叮的一声响，江芸拿起来看，徐永康跟她爸爸都在问她觉得怎么样。
“刚见面没多久，还得在了解一下。”
让他们稍安勿躁，江芸道:
“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吗？”
很明确的邀请。
“不好意思，江小姐，下午我有点事。”
明晃晃的拒绝。
江芸神情一愣，随后道，“没事的，那就下次吧。”
“我送你回去。”
“谢谢。”
陆明池松了一口气。
送江芸回去之后，陆明池刚到家就收到了徐永康的电话，“你怎么回事儿啊？”
“人家江芸说你没看上人家。”
徐永康一上来就质问他。
他作为中间的撮合人，两个人相亲最操心的就是他，一路上都在跟陆明池发消息，结果对方直接静音了。
问了江芸他们什么情况。
江芸才说他们回去了，就吃了个饭。
“你们待在一起不到两个小时，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将人送回去了？你小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徐永康痛心疾首。
陆明池:“……”
他有些无奈，“我刚想跟您说，不需要再为我操心了，我……”
徐永康一听他说话就不高兴，冷着脸呵斥:
“我不操心你，谁管你的事，老大不小了，一点也不知道着急，你看跟你同科室的小赵，儿子都两岁了，你连个恋爱都没谈过，过完年就三十了吧？”
徐永康絮絮叨叨地说，“你先跟我说说你怎么回事，人家江芸要样貌有样貌，家教好，性格也好，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了？”
“不是，我有爱人了。”
徐永康:“……”
一句话闭嘴了。
陆明池淡然道，“您不要再费心了。”
这回，徐永康不再说话了。
反而慢吞吞地说，“那你……你不早说，看这事儿整的。”
说完又觉得没什么底气，声音弱弱地问一句:
“你家那位知道了会不会不好？要是有什么误会了我去帮你解释。”
徐永康在那头那叫一个后悔，嘴里嘟囔着:
“不行，我得去给老江说一声，别叫他再有些芥蒂。”
“那我先挂了。”
说完听筒里就传来“嘟嘟”的声音。
陆明池无奈地摇摇头。
陆临回来的时候，开门的第一句就是幸灾乐祸地问他哥:
“哥，相亲怎么样？对方小姐姐好看吗？”
陆临知道陆明池去相亲的事情，中午他发消息问他哥午饭怎么解决的时候，他哥就跟他说了。
陆临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便故意逗他。
陆明池看了他一眼，居然一点窘迫也没有，而是十分淡然地说:“好看。”
陆临笑脸一僵，一下子垮了，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他。
陆明池见他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真是的，跟谁学的？”
陆临想，他哥学坏了。
“今天元旦。”
陆明池看了一眼窗外灯火通明的街道，一到元旦周围就热闹起来，商场里的人更多，不少店铺做活动，人满为患。
陆明池突然说，“想不想出去玩？”
陆临本来在解围巾，听到这句话后先是一愣，随后道，“约会啊？”
陆明池认真想了想，随后道:
“可以这么说。”
“走!”
陆临高高兴兴地把外套穿上，说走就走。
在电梯里遇上了楼上的一对情侣。
四个人坐在电梯里，说晚上江边有烟花秀，他们要去。
陆临耳朵动了动，看了他们几眼，随后垂下眸。
陆明池问他:
“想去吗？”
陆临眼睛一亮，认真点点头。
在那对情侣疑惑的目光中，大大方方走出了电梯。
开车出去，路上还堵了车，旁边一哥们开了窗伸出脑袋往外看，嘴里嘟囔着:
“怎么还堵着呢，这路什么时候能通啊？”
“喂哥们，你们也是去看烟花秀的吧？”
是问的陆明池。
“对。”
反正走不了，男人只好跟他们闲聊起来。
“往前的烟花展办得都好，但出名之后人越来越多，别的地方的人都往这边挤，一到元旦都是人挤人，还容易发生事故，哎，不知道今年怎么样了。”
陆明池点点头。
男人又问:
“我看你年纪不大，跟你女朋友去看的吧？”
陆临往那边凑了凑，悄悄听。
陆明池淡然地轻“嗯”一声。
男人了然地笑笑，“每年的烟花展去的都是年轻人，小情侣最多。”
正说着，前方的车辆动了，男人呦了一声，道，“路通了，好了兄弟我走了，祝你跟你女朋友百年好合啊。”
说完跟他们挥挥手。
陆明池车也动了，过了红绿灯陆临降下窗户去看，沿路的都是车辆。
“好多人。”
陆临说，“你还记得小时候过年，我们去镇上买炮玩。”
那个时候没钱买烟花，买的都是玩具炮，往地上一扔就响。
陆临喜欢玩这个，经常手上抱几盒，满村跑。
陆明池不喜欢炮的声音，他嫌吵，无论陆临怎么拽他都不出来。
陆临追着他屁股跑，结果不小心摔了。
裤子屁股后面的兜里刚好放了一盒，结果摔地上之后全响了，把自己吓了一跳。
“哇”的一下哭了，看着屁股冒烟以为被炸掉了，一下子跳他哥身上哭，边哭边喊“我没屁股了……呜呜。”
陆临想到那个时候的自己就觉得好笑，陆明池还不知道他怎么了，以为他这个二货弟弟又犯病了，就没理他。
为此，陆临心里耿耿于怀，想自己都快死了，他哥一点都不伤心，果然不爱他。

记忆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分明那时的经历并不美好。
少时的记忆满是阴雨，连绵多年，每一场雨都实实在在淋到了身上，唯有少数拨云见日的时光却是他唯一能想起来的。
陆明池嘴角勾了勾，那个时候的陆临跳脱得不行，热烈、鲜活，可惜的是他不敢去触碰，因为怕烫到自己。
陆临“嗷嗷”哭完了，抓着他哥的棉袄擦鼻涕眼泪，只有过年时才能穿的新衣服就这么脏了，从远处看去，明晃晃的一块。
陆明池不出所料挨了顿打，在大年初一。
农村里老人说，大年初一有很多禁忌，不能往外泼水，说是一泼把财运都泼出去了。
大年初一不能打孩子，不然孩子一整年都要挨打。
陆临他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揍完之后看了眼陆临的裤子，又气，陆临也是鼻青脸肿地出来。
其实现在想想，陆临小时候挨过的陆明池的白眼，没有一次是无理由的。
就这样，他哥能喜欢他才有鬼了。
江边不出所料围了很多人，夜幕降临，路边的灯光在黑暗中连成一条线，一圈金色的光带沿着江边无限延伸。
人们挤在一起，几乎是脚尖挨着脚跟，冬天穿得又厚，一不小心就挤到了旁边的人。
他们来得晚了，只能远远看着，人潮拥挤下，附近派出所的民警都出动维持秩序。
熙熙攘攘的人流挤着陆临往前走，肩膀被人碰了一下，陆明池下意识拉着对方的胳膊，防止两个人走散。
陆临大眼望去，看不到江，只能看到一颗颗黑黑的脑袋。
“什么时候开始啊？”
“不知道呢……”
“唉，这么多人，再等等吧，大老远跑过来……”
冬日的夜晚太冷，陆临的手露在外面没一会儿就有些僵了，一受冻，脸颊就是红的，鼻头也是，看着滑稽又可爱。
他将手插进陆明池兜里，羽绒软乎乎的很是保暖。
陆临狡黠地笑了笑：“哥快把你手给我！”
他抓起陆明池的手放进自己口袋，孩子气地问：“暖和吗？”
“嗯，暖和。”
陆明池道。
陆临的半张脸埋在白色的围巾里，看不到嘴和下巴，露出来的眼睛很是明亮，每次注视着对方时，那双眼睛总是能让他很安心。
“砰！”
远处传来巨大的闷响声，随后连着数声，像是炮弹打进了厚厚的云层。
人群骚动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被接连不断的响声吸引，看着那一点光亮直上云霄，在半空之中炸开成一片。
“烟花！”
“哇，好漂亮！！”
“快拍视频啊……”
一连成片的烟花顺着江边往下，一声一声的炮响，天空之中就出现了五彩斑斓的图案。
灿烂的光亮时不时照亮路边人的面庞，人们各顾各地欣赏，无暇顾及人群中，两双紧握的手。
对视时的相视一笑，陆明池从陆临的眼睛中看到了璀璨的光亮。
以及倒映着的，自己的面庞。
“我爱你。”
“我也是。”
元旦过后，时间一下子快了起来，冬雪下了几场，温度越来越低。
“本来说过年回去的，只是我哥他走不开，就算放假一个电话就得过去……”
陆临站在窗边打电话，陆金岚老早就开始准备过年，她跟陆临说过，让他们过年回来过，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才圆满。
陆临知道，可惜陆明池确实走不开。
这不，还在跟陆金岚商量呢。
“唉，当个医生就是麻烦，连个假都没有，过年都还要值班，多累人呀。”
“没办法，医院规定，对谁都一样。”
陆临道。
陆金岚不死心，“就不能跟同事换个班吗？一年到头了想见你们一面都难……”
“好了好了姑姑，我们抽时间一定再回去看你。”
陆临也觉得有些不好，无奈只能承诺，等他哥一有假，他们就回去。
苦口婆心说了半个小时，陆金岚只得叹口气答应了，“那你可得说话算数，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好骗，抽时间必须回来……”
陆临：“知道了，姑姑”他声音带着笑意，“我们一定回！”
“这才像话。”
陆金岚嘀咕了一句，随后问道，“你哥人呢？”
“医院呢。”
“几点了还不回来？”陆金岚咂舌，“你们俩住在一起，你照顾好你哥，他天天那么辛苦。”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金岚对陆明池比对陆临还要好，陆临故作生气，“他好歹是大的，你怎么不说让他照顾好我呢？偏心没药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