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锦安由阿禾搀着,等到了主院,
路老爷在屋内踱着步,路夫人坐在椅子上,卢家人也在场。
见路锦安进门,路老爷便迎了过来,“儿啊,你有没有事?”
“没…还行。”路锦安改口。
路夫人则道:“安儿,你病刚痊愈,又舟车劳顿,不如先回院子歇着。”
不能歇,还有…他的病没痊愈。
路锦安心头默默反驳,也是第一次对路夫人说了拒绝的话,
“母亲,儿子现在更想知道,二弟和表哥因何缘由没等我上马车。”
此话一出,主屋俱静。
路锦舟和卢公子对视一眼,两人方才在马车内,便串通好了,因而无所惧意。
“兄长,本来弟弟想给你留点颜面,奈何你死性不改,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你明明瘸着腿,还非要上山。”
“可不是,我和表弟都劝了你,多大的人了也该有点自知之明。”卢公子也跟着搭腔。
话落,不等路锦安回答,
卢老爷就靠坐回椅子上,摇头叹道:“唉原来是这样,这孩子怎的这般不懂事?妹妹,虽是前头原配留下的孩子,你也不能纵着惯着,这样日后可没出息!”
“现在不就没出息?”
卢小姐低声嘀咕,被卢夫人拍了拍胳膊,
可这屋内有多大,有什么话听不见呢?
第36章 路恶少发威
路夫人笑着打圆场,“好了,安儿是骄纵些,好在你人没事,今日就这样你觉得呢?”
路锦安垂着头,阳光从窗间洒进来,照得屋内亮堂堂。
却独独照不到他的脸,少年阴影下表情没谁看得清。
那满屋的人似也不在意,路老爷叹了口气,看着长子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路锦安缓缓抬起头,脸上一点泪也没有,只是眼圈微红,他笑了笑问,
“所以二弟是故意的,就是想让兄长长教训?”
“怎么可能!”
路二公子说完就定定地盯着路锦安,咬牙切齿,“行了兄长你还问什么问?”
“其实我也不信二弟会故意抛下兄长,如此,那只能是表哥缘故了。”
路锦安痛心疾首,看向卢公子,“因着下雨我二弟才先走,走前定嘱咐了你等我!表哥为何不等?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为何雨夜将我扔在山上,置我于死地?”
路锦安捂着心口落泪,字字珠玑,
这大锅一扣下来,那卢公子当场就气得手抖,折扇啪嗒落地,文人气质都端不住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我置你于死地?你弟压根没和我说过要等你!”
“那可是我亲弟弟,怎可能不管我?上山时弟弟担忧我身体曾劝阻,可你却撺掇我去,说我腿好了就该多走动,还拿游记里的话劝我!”
“简直岂有此理!”
卢公子脸红脖子粗,“明明你兄长也劝了!还拿要是你能证明腿伤好了,姑父就许你回来的谎话骗你。”
“表哥!你别说了。”路锦舟脸都白了大喊。
可卢公子在气头上,扇子指着路锦安和,
“得!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兄弟是想把责任全推我身上是吧?好好!我这文人可动不了这歪脑筋!”
“文远!”
卢夫人尖声提醒。
卢公子似才冷静下来,想到方才都说了什么,他有些站不稳。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路锦安哑声开口,“哦,原来…你与我弟弟同骗我爬山,后又把我忘在山上淋雨受冻,
现下又串通好,颠倒黑白,说我自作自受?”
这话说得全屋子的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路老爷不可置信,气得指着路二公子的手都在抖。
“逆子!你怎能不管你兄长,还撒谎!”
路锦舟支支吾吾辩解。
卢老爷也挂不住面,瞪着儿子厉声训道:“你书读哪去了?竟帮着人行撒谎之事!”
卢公子脸青一阵白一阵,肠子也悔青了。
他可是要科考的啊!传出去如何是好?
路锦安静静地看着弟弟和表哥受训,桃花眼眨都不眨,不肯错过一秒,心里头好生舒坦。
但训了没几句后,卢老爷对着路夫人道:“小妹,不是当哥的说你,你瞧你怎么教的舟哥儿,还带着文远学会撒谎了!”
路夫人脸色铁青,点头称是。
卢夫人也不满道:“是啊,我们文远还要科考,不是嫂子不给面,这文远在你家住下备考的事我看还是算了。”
这话可让路老爷上火了,好言好语劝,“大舅哥咱们这又是何必…”
卢老爷摆手伤透了心,拉着自家儿女,作势就要离开。
路夫人也劝着,“兄长嫂子,都是舟儿的错,怎会怪文远?况且锦安不是好好的吗?”
有了这话,卢家人放心下来,他们也不是真想走,不想担责罢了。
“也是万幸,锦安平安无事。”
“有的,郎中说我时日无多了…咳”
路锦安抚着心口,悲着小脸,“只有两年活头了。”
“这…这安儿?”路老爷悲痛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卢家人更是急头白脸的撇关系,“不是,这你可怪不到你表哥头上!”
“表弟你够了!说句不中听的话,正常人在山里淋一夜雨都没事,还不是怪你自个体弱多病!”
卢公子一副怨得了谁的表情。
“行了不必留了,我们这就走!以后文远的事,不劳你们操心。”卢老爷斩钉截铁道。
饶是往日百般巴结卢家的路老爷此刻也有些生气,
路锦安也泫然欲泣,“行,千错万错,都我自个活该!可舅舅何至于此,我爹待您不薄,表哥的束脩,书本纸砚,盘缠,哪样不是我爹出的钱。
况且表哥表妹脖子上还挂着金麒麟呢,怎的现在就不劳操心了?”
卢家人活像被打了一巴掌,这话指着鼻子说骂他们忘恩负义也差不多。
尤其“金麒麟”三个字,让卢老爷身形一僵。
他瞪了眼儿女,“还不快把东西还回去!”
“这哪使得?”路老爷阻拦。
卢家本就想撇清关系,肉痛地将金麒麟取下丢地上,说几句清流人家,才不稀罕这些个黄白之物,便怒而出门。
两家这是彻底闹掰了。
屋顶上,陵光看得目瞪口呆,
“主子,今日这路公子跟变了个人似的!”他还以为又要忍气吞声了。
“没变,本就记仇。”
话虽如此,裴渡半阖的寒眸掠过一丝兴味,
这纨绔也并非通身柔软无用,还是有张巧嘴和利爪的。
裴渡忽的想起寺庙里没完成的那个吻。
兴许尝了便腻了,没什么可期待的。
路锦安回了东院,里头的陈设都没变,榻也还是那么软。
路老爷守着他,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寿安堂的郎中来把脉。
听到果真伤了根本,寿元大折难补,路老爷颓然不语。
“爹对不起,”
路锦第一句话便是道歉,
路老爷抬起头,“安儿,你道什么歉啊…这弱症本就不是你的错。”
“哼!爹想什么呢,这当然不是儿子的错,我道的歉是卢家人的事。”
路老爷不说话了,他本来是有点不满儿子今日拿话得罪卢家,但得知儿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便也理解。
只是他疲惫,为了讨好卢家他费了不少功夫。
“爹,让您白忙活了。”
路锦安知道自己爹的用意,但一回想上上辈子卢家人干的事,他就寒心愤怒……
路锦安记得上上辈子,路家遭劫难,他曾求到卢家。
可卢家人连门都未开,那考上举人的卢文远,从外间回来见他跪雪地,忙是不帮的,大道理是要训的。
他路锦安能受这气?当即骂了回去,什么“白眼狼,忘恩负义”骂完他就跑。
但卢文远指挥着家丁在后面穷追不舍,但那时他已病弱膏肓,每跑一步,肺腑就撕裂般疼痛,
后来他被拽到雪地,挨了好一顿踢踹,但他有好好护住头,没有太丢脸,加上路锦安最会忍疼装死,把卢文远唬住,这才幸运的少挨了几脚。
“爹,卢家人不是知恩图报之人,”
路锦安继续道:“更何况,真有点什么事,还不如拿钱去求到那些知府知州头上来的快。”
“哪有那么简单,非亲非故的,咱们做商贾的没官员护着就是块肥肉…”
路老爷不再说了,不想自己儿子太忧心,又留了好会儿盯着他喝完药,才离开。
路锦安习惯喝完药就要蜜饯,想到方才郎中说喝了药后不能食用任何东西,否则会影响药效,便又生生忍住了。
他才不是在奢望能多活一天,只是这药可贵了…
但不吃蜜饯能忍,旁的路锦安不能忍,比如折辱贵人!
“阿禾,你让十影来一趟。”
“对主子,您是得好好教训那侍卫!”
阿禾气愤不已,“您在山上失踪那两日,唯独那侍卫不去山上找您。”
“好可恶!”
路锦安嘴上附和,却压根不在意,他就没奢望过,那贵人怎么会管他呢?嫌恶他都还来不及呢。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秋雨,院角种的银杏叶也黄了,金灿灿的。
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路锦安没扭头都知道是谁来了,他托着腮没吭声,
裴渡眯起眼,少年的桃花眼浮着忧色, 看着并不讨喜。
“有事?”
“哼,本少爷听说在山上失踪的时候,满清荷庄的人就你偷懒没有找我。”
路锦安开始算账,白着小脸气虚声哑,半点没了恶少的气势,反倒听着更加可怜像抱怨。
没找,你大概已经死了。
裴渡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又是这样的表情,路锦安咬唇,手怒指着门,“那本少爷命你现在给我出去,淋雨罚站!”
路锦安喊完气喘吁吁,屋内也安静下来。
裴渡瞳孔瞬间冷了下来,幽深不可直视,他没离开,反倒一步步朝榻上的少年逼近。
什么都没说,但那浑身散发的沉戾杀气,犹如剑锋,威压逼人。
路锦安悄悄攥紧被角,这段时日的委屈胡乱的发泄了出来,
他破罐子破摔般凶道:“好,不愿当侍卫领罚,那你便做本少爷的男宠?过来!”
其实不消说,裴渡已经走来了,靴子就抵着床榻。
那双狭长凤眸,冷沉沉的俯视,
“男宠?”
“不…不然呢?谁叫你不好好当侍卫的…呜。”
路锦安话音没落,脖子就被扼住,久违的窒息感上涌。
“啪嗒”
路锦安那双桃花眼倔强地瞪着人,眼泪也落了下来,砸在裴渡的手背上,
烫得像火星子,裴渡蓦的松开手,心烦不已。
啧,他掐的有那么用力么?
这纨绔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本少爷说你是什么,你就得是什么!”
路锦安双手攀上裴渡的脖子,菟花丝似的缠着人,不放。
接着他仰头亲了上去,“啵唧!”声音作响。
裴渡眼瞳震了震早已不复冰寒,也没有第一次的怔然。
裴渡抬手按住少年的后脑勺,加重了这个吻,但那软唇微张,亮出了尖利的小虎牙。
想故技重施咬他?真是没点别的花样了。
裴渡轻哂,瞳孔却染了欲色,
他抬手,拇指粗鲁地撑开少年的唇角,按住那想要伤人的虎牙。
“呜…你干什么。”
路锦安慌起来,想咬手但咬不动,怎么这样啊!
路锦安气抖冷,这贵人浑身上下就这张嘴最软,连这他都咬不成了。
裴渡垂眸看着气坏了的少年。
这次,得按他的心意亲,而他也不会再心慈手软。
裴渡俯首,先轻咬以作惩罚,
路锦安害怕地抖了抖,完了!不会真要咬掉他的嘴吧?
上次的阴影实在太深了,
路锦安嘤咛一声,可那粗糙的手指,还按着他虎牙上,唇合不拢,路锦安只能连同那贵人薄凉的唇一并含着。
可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贵人烦躁地碰着吮着他的嘴,像惩罚又不像,所以这贵人想干嘛?
甚至,路锦安莫名觉得这贵人有点笨拙。
裴渡用唇边碰边想,果然,不过如此。
他正要作罢,
少年那双桃花眼却狡黠地闪过坏光,探出什么,掠过唇间。
裴渡微怔,漆眸如石子落入寒潭,掀起涟漪,
少年的唇齿,行恶少之事,作威作福,却又毫无章法,但仔细看少年的睫毛颤个不停,又怂又凶。
哼!怕了吧!恶心透了吧?
路锦安虽没亲过,却没少看话本,
这贵人当真以为,亲吻只是唇碰一碰?那当然没多膈应人啦!
路锦安沾沾自喜的想着,可耀武扬威的小蛇,没多久就被制裁,男人压来,碾着他欺负,蛮狠粗鲁,
路锦安开始慌了,怎么这贵人无师自通!还有这对吗?到底谁报复谁啊?
很快路锦安就想无暇思想,整个唇酥酥麻麻,被吮着不放,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可路恶少也是有血性的,哪里受得了这气,变本加厉反击回去。
裴渡呼吸急促,瞳孔的欲色深不见底,少年许是刚喝过药,苦涩的药草味,实在算不上好吃,却又越尝越甜。
裴渡脑就被少年绵软的唇勾缠走,喉结滑动吞咽,想将其咬掉吞下。
“呜呜!”
但路锦安先顶不住了,明明是他挑起的,但现下桃眼迷离含着水求饶的也是他。
裴渡深深注视着,按着少年的后脑勺不肯放,非要尝够,吃厌才肯罢休。
“干嘛!”
路锦安一直推搡,手都推疼了,终于,男人松开了他,
“呼呼—”
路锦安大口喘息着,唇角还挂着水渍,人都亲迷糊了。
他在哪?发生什么了?不是他欺负人么?
第38章 母亲刁难
裴渡比路锦安好不到哪去,薄唇红得像染了血色,那瞳孔也布满了红血丝,浑然不见往日的冷静漠然。
他注视着少年酡红的脸,那晕乎乎的表情,让裴渡胸腔乱撞,像是叫嚣着,继续…继续再咬上去。
“咳…呜你…你有病是不是?”
路锦安呼吸急了咳嗽起来,水光潋滟,嗔瞪着裴渡,但盯了会儿他觉得不对劲。
这贵人脸上怎么没有恶心的表情呢?
之前可是他碰一下,就面露厌恶,现在怎么…怪怪的?
路锦安说不出哪里怪,只是本能的感到不安,嘴巴痛痛,脑袋乱乱。
这对吗?对嘛!
路锦安实在忍不住嘀咕,“不是老说别拿我的脏嘴碰你么?哼!怎么不生气?别是口是心非吧?”
只是忘了而已。
裴渡眸子染上往日的厌色,他不再正眼看路锦安,没什么好看的。
只是裴渡嘴里含了棉花似的,那软麻带点苦涩和甜,挥之不去。
这滋味,也就那样……
裴渡烦躁拿起桌上茶壶,无视偷瞄的少年。
昂首间,那茶水顺着脖颈的青筋蜿蜒下流,方才路恶少好不容易留下的痕迹都被冲洗掉了。
茶壶撂在桌上发出响声。
裴渡用手背抹去薄唇的水渍,转身离开。
果然…还是嫌弃他的,那就好,说明他很成功!
路锦安放松下来,方才他不想错过这贵人嫌弃的表情,连眼睛都没眨,现下有些泛酸。
路锦安揉了揉,躺在榻上,钻进了被子,
回想方才的一切,那白团子就羞得扭来扭去。
秋风萧瑟,卷着落叶。
裴渡立在后花园,彻底清醒了。
那壶茶水抹不去那滋味,反倒如火燎得裴渡心烦意乱,
他闭了闭眼,在这个纨绔身上,他第几次感到失控了?
该及时扼杀,好在他已不需要再证明。
“主子…”
陵光抱拳,他看得出主子心情不太好,不应该啊!
“腻了,以后不必在意他。”
裴渡甩下这话就回了下房。
留下陵光感叹,主子还是那个主子,杀伐果断。
可能是亲累了,路锦安很快就困了,睡得很沉,这一睡就到了晌午。
可醒来,路锦安还是没什么精神,无精打采的,光穿过珠帘有些晃眼。
路锦安明显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了,可他有很多想做的事。
路锦安坐起来,等看到好吃的饭菜,就将这点伤感抛到了脑后,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但刚吃几口,阿禾就慌慌张张进来,“公子,夫人的贴身嬷嬷来了。”
路锦安放下碗,不由的想起卢家人离开后,母亲看他的眼神。
不多时,赵嬷嬷带着护院来势汹汹。
“母亲是有何吩咐?”路锦安直接问,
赵嬷嬷也不多费口舌,“老奴是奉夫人的命令,来拿刁奴的。”
“刁奴?我这没有。”
“大公子怕是不知道,因着孤云峰的事,老爷罚了二公子跪祠堂,还打了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