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开口劝,“主子,那路公子三番两次使唤您,不如杀了了事。”
裴渡眼前似出现昨夜少年哭着在他掌间求生的可怜模样,骨头也软得一拧就折。
“别与这种人浪费时间。”
陵光无言以对,只好转了话头,“是,对了主子,那李郎中已是咱们的人,他现下虽在路府,定不敢乱说话。”
“去看看。”
陵光:?
可李郎中如今正在为那路家公子治伤……
东院,裴渡昨夜就曾光顾过自然是熟门熟路。
他进时李郎中已经到了,正满头大汗为榻上的路锦安敷消肿的药,
草药味倒是盖住了那劣质香料,甜腻的气味难再闻到。
不过一夜的功夫,少年便恹恹的没精神,弱不胜衣,肤白唇浅,见他来了,满眼惊恐,端药的手的都不稳,小嘴张张合合欲语还休。
裴渡忽的想起,之前豢养的过一只鹦鹉,他没兴趣,倒是他的海东青爱隔着笼子吓鹦鹉,不消几天那鹦鹉漂亮羽毛黯淡,惶惶不可终日,没多久便死了。
和眼前的少年如出一辙。
而路锦安甚至更加惊惶,勺子撞得瓷碗“叮当”作响,
李郎中也因此注意看清了门口的人,不由胆寒。
昨夜他回寿春堂不久就有不速之客登门!威胁他后又给了百两银子命他为这路家的侍卫办事,实在可怖荒谬,那些人的手段他到现在还后怕。
也不知这侍卫有什么大来头!
李郎中不敢问,今早来路家也是提心吊胆的,可怜路公子这脚踝一看就是昨夜人为折脱臼的,再严重些脚怕是好不了跛了,
多好的孩子啊,每回治病也给他不少赏钱,怎么就招惹到了这样的人物……
如今受欺,怕是无人能撑腰。
“李郎中,我家少爷的脚好端端的怎会严重成这样?”阿禾问。
“这…”
李郎中冷汗冒了下来,如芒在背,他哪里敢说。
“阿禾不关李郎中的事,我…是我昨夜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路锦安声音沙哑,耷拉着脑袋,早起没梳洗,头发乱蓬蓬的,反倒看着更乖软可怜了点。
李郎中不忍,阿禾更是气愤,
“说来说去都怪你这侍卫打碎了琉璃盏,不然小公子怎会扭伤脚。”
路锦安端药的手直哆嗦,忙给阿禾使眼色别说了!
桃眼含泪一个劲儿的眨巴,无措得很。
阿禾会错了意,当即道:“你没看见,公子要你伺候喝药吗?”
路锦安:!!!
“是吗?”
裴渡的冷冽的眼神刮了过来。
路锦安心脏攥紧,一抽一抽的,他害怕地后仰,“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少爷是没有,还是不敢?”
裴渡每说一个字,路锦安就心慌几分。
阿禾也察觉了到了不对,公子怎会如此害怕,好啊!往日护院不听公子的话就罢了,这侍卫更过分。
“你这侍卫仗着公子心善,还想欺主不成?”
“欺主?”
裴渡呢喃着这两个字,像是觉得有趣。
屋顶上的陵光,也默默拔出了剑,心想等主子下令他便杀出去,不过小小路府龙鳞卫控制得住。
“没有…你走吧。”路锦安心力交瘁,怕的要死。
这模样和昨日简直判若两人。
裴渡不易察觉地扬了扬唇,大抵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份兴致,也许是因为眼前的少年太软弱,太好欺负。
好欺负到,想让这纨绔再长点教训。
路锦安懵的抬头,手里的瓷碗就被夺了过去,他瞳孔紧缩,浅粉的唇颤着。
“你要…做什么?”
“伺候。”
裴渡嘴上说着行的却是欺主之实。
路锦安简直觉得治伤的汤药变成了毒药,“不用麻烦的,我可以自己来。”
“少爷怕什么,昨晚不是没睁眼么?”
威胁的话在耳畔兀的炸开,路锦安含着水雾的瞳震了震,这是在试探他?不行他不能认。
“什么睁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路锦安装完无辜,便张开嘴就范。
裴渡显然没想到,倒是对路锦安的乖怂有了新的认识,
他拨弄白瓷勺,那一下下清脆的声响,敲击在路锦安心尖,发涩发麻。
以至于那勺子盛着满满汤药,凑到路锦安嘴边的时候,他立马含着勺乖顺地喝下。
就希望早点把人送走。
但这幕落在阿禾眼里很是吃惊,小公子平日最怕喝药了,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屋檐上的陵光按下刀,思绪凌乱,
主子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要喂这路公子喝药,这不算浪费时间吗?
陵光只能安慰自己主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也许药尽之时,便是这路公子身亡之时。
陵光等着却见自家主子一勺勺,慢条斯理的喂,要知道主子之前喂海东青生肉都没这么好的耐心。
裴渡没觉有何不妥,也不无趣,
少年淡色的唇沾了药渍,变得莹润又脏污,不情愿地蹙着黛眉,却又不得不喝,药想必是很苦涩。
每次喝下,少年眼角的泪就多盈一点,小巧泛红的喉结滑动,仰着脖子喝药时,那桃花眼还时不时怯怯瞪他,但嘴却张得很快。
裴渡看过许多敌人临死前不堪受辱的模样,却没有谁这般…赏心悦目。
裴渡喉咙莫名发紧。
但路锦安苦不堪言,那药本来就苦一勺勺喝和凌迟有什么区别,眼瞅着碗里还有大半碗,他烦了只想快点结束,唇主动凑到勺子边,许是太急,
唇碰到了男人的手指……
路锦安赶忙躲开,他可没忘这贵人厌恶断袖。
但晚了,裴渡眸色瞬间阴沉,执勺的食指还残留那抹温软湿润。
这让裴渡想起那只狩猎时那只兔子,张嘴咬他时舌尖碰到了他手背,后来裴渡便割下了那兔子的舌头,用温热的血洗去那抹湿软。
“对不起…”
没等发作道歉声却先来了,那只兔子不会道歉但眼前的纨绔会。
“我可不可以自己喝呀?”路锦安问着,眼中分明藏着分雀跃。
毕竟方才能膈应到这贵人总是喜事一件!
裴渡冷冽的眸光能将人看得无所遁形,他放下瓷勺不由分说碗抵到路锦安嘴边,
“唔!”
路锦安被迫大口喝药,褐色水渍自唇角溢出,一滴滴顺着近乎苍白又纤细的脖颈滑落到泛粉的锁骨,没入中衣深处,
裴渡收回视线更加没了耐心。
等药饮尽,路锦安人都还是呆呆的,歪坐在榻上,一副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可怜样儿。
裴渡慢条斯理放下瓷碗,面无表情,压低声音,
“少爷可还需我伺候?”
第10章 偏来招惹
此话一出,路锦安肩膀就害怕地抖了抖,润了水的桃花眸躲闪,声音软的过分,也含着憋屈。
“没…没了。”
裴渡不置可否,但神色冷淡,带着若有似无的威压,显然是对方才的事不满。
路锦安内心的小人指指点点,
不是你自己要来,自己要喂的么?真的是?不过碰你一下就那么不高兴!
但能膈应到这贵人,路锦安昨夜的郁气都散了点,甚至脚都没那么疼了,浑然没意识到是李郎中的敷的草药起了效。
眼瞧裴渡的身影渐行渐远,路锦安才怂兮兮的放松下来。
李郎中宽慰道:“路公子放心,老朽特制敷些消肿的药,保准明日更没那么疼了。”
“太谢谢您了。”
路锦安点头就不带停的,就希望脚伤能早点好,正好笼中的鹦鹉也在吃食,远远看去一人一鸟,都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瓜子。
裴渡回房便打水净手,陵光看得欲言又止。
接下来几日路锦安的确安静如鸡,不敢招惹裴渡,整日就窝在榻上,一碗碗苦黑的药灌下肚,搅得他没什么胃口,脚踝日愈淤紫也不见好。
因为走不得路,路锦安觉着自己和过年待宰的猪差不多,吃了睡睡了吃,也不知哪日就被嘎掉了。
至于那侍卫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什么,路恶少不敢说也不敢问。
“你好窝囊!”路锦安轻扇了扇脸,舍不得下狠手,
毕竟谁在乎他呢?不对!他爹百忙之中来看过他一次是关心的,嫡母…虽没来但派府里的嬷嬷送了些补品。
都是关心他的!他得振作才行,路锦安握爪打气。
正好此时阿禾端着碗进来,“公子杏仁酪买回来了。”
路锦安打好的气散了,躲回被窝好半晌才伸出手去够那碗杏仁酪,但尝味道没从前好吃了,
路锦安含泪吃完,安静地望向窗外,隔着石桥依稀可以看见下人忙碌的身影,今日是幼弟的生辰,府上应该很热闹。
路锦安眸子亮了一瞬,待低头瞧见自己的伤腿,眼神便黯淡下来,
“阿禾,你待会受累帮我将礼物送去吧。”
“是。”阿禾叹息,转身去拿,公子两月前就在江城最好的工匠那儿订了只红玛瑙金冠。
正因此阿禾才不平,二公子自那事后再未进东院,哪怕公子受伤也没来看望过一眼,可公子往日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不忘送到主院。
阿禾提着红绸礼盒去了,刚要到宴厅便被拦住了,是主母院里的丫鬟,望了望他身后才放行。
夫人当真以为公子伤得不重,还能来这生辰宴?
想着阿禾气愤地加快了步子,公子的伤离不得人,他得快些送去,至于东院的护院今日吃酒厮混去了,指望不上他们。
“唔…阿禾?”
难道阿禾还没回来,可是都一个时辰了。
路锦安小脸泛着不自然的红,望着门口:“阿禾…你在么?来人!还有没有人啊!”
喊了半晌都无人回应,夜幕降临只有萧索的风声,和随风传来的宴会喧声,
路锦安抿唇不安,阿禾会不会被什么事绊住了?
但路锦安无暇深想,下腹憋得难受,夜壶却在耳房,他伤着腿过不去,废人一般只能头埋进枕头闷声哼哼,
“有没有人在啊…救…来人。”
“主子你听见什么声没有?好像是那路公子。”陵光说道。
裴渡身着玄色坐在屋檐,不紧不慢擦拭着剑上的血。
墨发随风拂动,那双戾气未灭的漆眸得以遮掩三分,周身的肃杀之气却依旧难抑。
“听见了。”
裴渡随手将揉皱染血的巾帛丢过去,
陵光接住心想,也是,主子只是不在意罢了。
自己真是杀人杀得脑子都不清醒了,问这种问题,
但谁叫旁的龙鳞卫都被主子派去截杀叛王派来的眼线了,剩下二十几号人主子就带他一个人应对啊!虽说大多是主子杀的,他都快累趴了,主子却和没事人一样。
陵光抬头,却见自家主子睨了眼不远处的屋子。
“来人…来人。”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带着哭腔,与隔壁主院宾客尽欢的喧闹声比起来实在太细弱,
这几日裴渡都快忘记这纨绔了。
陵光也不由感叹,“主子英明,稍稍出手那路家公子便老实了,万不敢再招惹。”
裴渡没说话,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那窗前,“去看看。”
陵光:……
他正要应声,就见自家主子已飞身而下。
陵光:?
感情不是叫他去,这路公子好不容易老实了,主子反去招惹人?
“吱—”房门打开。
路锦安满怀希望地抬头,就见一高大身影携着晚风和浓烈的血腥味踏进来,裴渡墨发微微凌乱,更添杀意,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沉沉地压到塌边。
呜呜…他以为终于来人了,谁知来的是阎罗啊!
路锦安好不容易忍了半个时辰,如今就只看一眼,就险些吓得憋不住。
他悲伤地咬着唇,桃花眼瞬间就蒙了层水雾,人也悄悄在被窝钻,自以为的小动作却明显得的很。
尤其是那双盛满害怕的眼。
裴渡今日杀了太多人,也看多了惊惧的眼,现下只觉腻烦。
他不耐拧眉。
“我…我吵到你了么?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的声音涩哑,说出的话也乖的很,
但裴渡莫名更烦,“是很吵。”
“我错了,您还有事么?”路锦安缩着脖子问,那双潋滟的桃花,急切望向门口,希望阿禾快回来,而这侍卫赶紧走!
这小表情半点不遮掩。
裴渡俯身问,“少爷有事,属下不应岂不又是欺主?”
“唔…没事,真的没。”
路恶少哪里敢说,只默默缩进被窝,露了半颗蓬乱的脑袋在外面乱晃。
裴渡耐心耗尽,转身余光却瞥见榻上的少年立马探出头,受伤的右脚露在外面,却颤抖个不停,那本就雪白肌肤在烛光下更加晃眼。
甚至少年咬着唇,在强忍着什么,而那张小脸晕着的薄红,可不像是在忍痛。
何事?要这般作态。
那字压得路锦安头皮发紧,羞恼上涌,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不请自来,还说!说!看不出来吗?这不很明显吗?
路锦安咬牙切齿,最终他破罐子破摔似的闭眼,顶着张酡红脸,
“我想小解!”
屋内骤然安静,被微风摇曳的珠帘都滞住了。
裴渡轻抽薄唇,少年可怜的模样变得不忍直视。
啧,他在好奇什么?
路锦安明明已经猜到结果,但见眼前男人无语的表情,竟有点解气,谁叫你问的!后悔了吧。
裴渡收回施舍的眼神,抬脚就朝外走。
路锦安悲愤,虽猜到但还是忍不住嘟囔,“不帮忙问什么问啊…”
他自认为很小声,裴渡却停下脚步。
“少爷敢让我帮?”
路锦安瞪大眼,“怎么不敢的!”
过后他怂兮兮的小声找补,“只要你帮了后别大半夜来……”
路锦安本来想说“杀”字,后知后那不就暴露了么?那晚他可是在装睡啊。
但晚了,裴渡狭长的漆眸眯起,“什么?”
“没什么,你爱帮不帮唔…”
话到后面,路锦安就憋得受不住了,尾音都在发颤带钩子。
这嗓音听得裴渡烦,他扫了眼耳房,里面有个夜壶,不过拎着人绕过屏风走几步,再顺手不过的事,这纨绔却被困在榻间挪不得半步,只知道吵人。
“忍着。”不由分说的命令自头顶砸下。
路锦安听到也不意外,没奢望过自然就不会失望。
但骤然间他身体悬空,后领被人拎住,
路锦安脑袋一片空白,就像被被鹰叼住脖子的鹦鹉,眼瞅被侍卫拎着下榻。
“呲啦”轻薄的中衣哪里承受得住这重量,撕裂间。
路锦安猛地往下坠,他忙抓向身旁的男人,
“救命…”
可还未碰到小手就被毫不留情地摁住,是警告。
接着他胳膊被拎起,腰肢被锢住,整个人近乎是被粗鲁的拽向耳房。
血腥气直往鼻尖扑,路锦安难受也只能憋着,怕惹贵人不高兴,怕被直接扔下,太多怕的,所以他乖乖不动。
裴渡也察觉到怀着的人很紧绷,腰却温软,轻而易举握住,抱起来轻飘飘的,人也不挣扎,就是那股子久违的甜腻香气依旧难闻。
“站好。”话落裴渡便收手,
路锦安人摇摇晃晃,胡乱抓住旁边的博物架,半倚着,人都还是迷糊的,破破烂烂的衣衫挂身上,露了大半肩膀和泛粉的胸膛。
但路锦安顾不上,忙松裤子猝不及防的掏出。
裴渡没来得及挪视线,只觉眼皮被扎了下。
后知后觉,路锦安不安地扭头看去,顿时什么都被吓回去了,委屈得出不来。
“我…我你,我不是故意的。”
裴渡凌厉的眉目压着,冷沉无言。
好像自己脏了他的眼,可他又做错什么了?
路锦安无力且委屈,可能因为难受,再收不住了,一气呵成“哗哗”的响听着就是憋狠了。
路锦安有点疼但更多是自尊心受挫,他默默低头看去
应该没看清吧?应该吧?
而裴渡早已冷着脸走到屏风后面,眼不见心不烦。
这纨绔浑身上下皆不像男人,哪里都小巧白皙,人无用却连那都长成废物模样,怪不得要当断袖。
彼时路锦安也穿好裤子,小手伸不安地摆了摆,过了好半晌才敢开口,
“我好了,可以劳烦送我回去么…”
裴渡侧身而立,斜他一眼,眼底冷意未散又浮现浅淡的嫌色。
哪怕再不明显,路锦安心还是揪起,脸也迅速火烧起来。
裴渡没理他,直接离开。
路锦安还沉浸在那伤人的眼神中,没敢说挽留的话,手紧紧扒拉着博古架,单脚站着,摇摇欲坠。
只剩一个念头,看到了!
路锦安浑身发抖,倚靠在架边硌得慌,耳房没铺设绒毯,脚踩在地板上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