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
“嫔妾不喜欢喝药。”
鹤砚忱语气淡淡:“不喜欢就不喝吗?这世上你不喜欢的事情多了去了,都能不做?”
“怎么不能?”月梨抿了抿唇反驳道,“您都是陛下了,天下人都该以您的喜恶为先。”
“嫔妾不喜欢喝药,让太医院做成药丸药膳就好了,干嘛勉强嫔妾喝这难喝的药汁?”
“歪理。”男人轻斥了一句,语气中却没什么不快。
以他的喜恶为先吗?
鹤砚忱端着药碗的手有瞬间的凝滞,他似是随口说了句:“若是朕不喜欢太后呢?”
“不喜欢就不喜欢,陛下是帝王,连喜恶的权利都没有吗?”
月梨抱住他的脖子,跨坐在他腿上:“陛下不喜欢,那嫔妾也不喜欢。”
“太后总让嫔妾去抄写什么女则女训,她还说嫔妾不够端庄,要找嬷嬷教嫔妾礼仪,上次嫔妾费了好大功夫才抄好的女则,太后娘娘说嫔妾写得敷衍,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让郑美人看了嫔妾笑话......”
月梨提起太后就是一肚子的憋闷,叭叭叭的说个没完。
等她口干舌燥地停下来,才有些心虚地瞥了眼男人的脸色。
好歹是他的生母,她是不是说得过分了些?
鹤砚忱却笑了。
世人都道百善孝为先,所以哪怕太后曾经对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一个“孝”字压上来,也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太后也许是悔了,但她悔了自己就要原谅不计前嫌吗?
所有知情的人都劝他,自以为是地觉得母子和睦就是对他好。
可他不需要这份好,他需要的是认同,是和他站在一起。
从始至终,只有月梨懂他。
“说累了?”
男人眼中的冷凝尽数消散,他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喝点药润润喉。”
“陛下~”月梨欲哭无泪,故技重施地想要撒娇。
鹤砚忱从桌上拿了颗蜜饯塞进她嘴里,堵住了她未出口的话语。
他道:“今日先喝药,明日让他们做成药丸给你。”
扶月宫。
玉笛走进来时,容婕妤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东西,听到动静她头也未抬,只是问了句:“东西都送出去了?”
“回娘娘,奴婢亲自交到小翔子手中的,看着他出了宫门这才回来。”
容婕妤没再说话,玉笛也不敢多言,静静地站在一旁给她研墨。
许久,容婕妤写了满满三页纸,这才放下笔,将写的信装入了信封中。
“娘娘可是要寄信,奴婢待会儿就去。”
“不急。”容婕妤将装好的信封放在了一旁,“过些日子再去吧,这段时日宫里不太平,少做些引人注意的事情。”
玉笛垂头:“是,奴婢明白。”
“今日,卫丞相进了宫?”容婕妤走到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虽是问句,但语气中却带着分笃定。
玉笛点了点头,陛下接见朝臣不容后妃打听,但是今日卫丞相的夫人姜氏去拜见了太后,她们安插在延福宫的人从姜氏口中听到的消息。
玉笛心中有些不安,前日容夫人递了牌子进宫,主子和夫人说话时她进去奉茶,偶然听到了“卫家”、“姜家”的字眼,而姜家是太后和卫夫人的母家。
夫人进宫没两日,主子就提到卫丞相,总让她觉得两者有关系。
玉笛不敢多言,容婕妤自打进宫后性子就阴沉了不少,哪怕自己从小伺候她,如今也不敢多问些什么。
麟德殿。
鹤砚忱今日午后便未再接见朝臣,也没有进后宫,御案上的折子摞成了小山堆他也不曾理会,只是翻看着西厥献上的那本志书。
“虫毒结聚,积块成疾,十五而阳,噬魂夺魄,是曰赤血蛊。”
他缓缓念出这几个字,西厥文字和中原有所不同,鹤砚忱曾经研读过西厥的文书,却只懂些皮毛,难以完全看懂这些字。
肖院判候在他身侧,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颤颤巍巍地开口:“陛下的病症,似乎和这志书上记载的有所相似之处...”
陛下自登基后便患上了这怪病,每月十五都会疼痛难耐,暴躁异常,所以他只能将自己关在殿内,害怕自己发疯。
他研究了藏书阁中历朝历代的医书,可都难以找出类似的病症。
肖院判似拨云见雾,心中陡然清明。他从未往蛊毒这上面联想过,毕竟南疆在前朝便已覆灭,数十年来世间再未听闻过蛊毒,而有关蛊毒的志书也逐渐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陛下,不知可否容臣研究下此书?”肖院判问道,“勒月圣女尚未离京,若是有她相助,微臣三日内一定能研究透这本书。”
鹤砚忱将志书丢给他,向季明吩咐道:“将勒月带进宫。”
“是,奴才这就去办。”
月梨得到勒月进宫的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她猛地站起身:“她进了麟德殿?”
紫苏低着头不敢看她:“是,听闻是季公公将圣女带进宫的。”
月梨呆愣地看着远处,直到枝头的鸟雀扑腾了两下翅膀,几片落叶掉下来才将她惊醒。
鹤砚忱宣勒月进宫干什么?还去了麟德殿?
她想起了那日寿宴时,勒月惊人的美貌,可他明明说过,不会让勒月进宫的。
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月梨控制不住地乱想,从想象两人郎情妾意,到想象自己再次被抛弃,住着破屋子吃着残羹冷炙,还要每日受着锥心之痛。
她心中已经将鹤砚忱当成了抵抗不住美色的好色之徒。
他要是不好色,还有自己什么事?
在连翘和紫苏还没反应过来时,月梨就气鼓鼓地从殿内跑了出去。
“主子,您要去哪儿?!”
连翘交代了紫苏两句,连忙追了出去。
月梨赶到麟德殿时,恰好看见勒月和肖院判从里边出来。
季明眼尖地看到了她,忙走下台阶:“奴才见过钰婕妤。”
月梨呼吸不太稳,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勒月身上。
今日她穿了一件枣红色的锦裙,不同于中原女子的含蓄内敛,她美得很张扬。
“钰婕妤?”季明叫了她几声,却没得到回应,他顺着月梨的视线看到了勒月,多嘴了句,“勒月圣女今日进宫帮着肖院判研究志书,您莫要多心。”
他是知道月梨醋劲有多大的,到时候不仅陛下要被折腾,他们这些当差的也没个清净。
“是吗...”月梨收回视线,扬了扬下巴,“我要见陛下。”
“您进去便好,陛下说了,若是钰婕妤来了便可直接进去。”
月梨的心跳渐渐平缓,她从勒月身边经过,那人朝着自己微微福身,面上甚至带着和善的笑意,可月梨高兴不起来。
她讨厌任何人靠近鹤砚忱。
鹤砚忱见她进来,眼眶还红红的,疑惑地挑眉:“怎么了?又被谁欺负了?”
月梨扑到他怀中:“陛下欺负我。”
“胡搅蛮缠。”男人轻笑一声,“朕今日都未见过你,怎么欺负的你?”
“陛下没空见嫔妾,却有空在麟德殿见别的女人。”
鹤砚忱脸色淡了淡:“钰婕妤,是不是朕最近太宠你了?”
月梨听出他话语中的警告,她怎么忘了,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帝王,还是一个暴戾的帝王。
月梨安静下来,从他怀中退了出去,坐在一旁垂着头。
她不想承认,也不想认错。
鹤砚忱看着她纤长的羽睫,只是扑闪了几下,硕大的泪珠就顺着腮边滚了下来。
他皱眉:“又哭?”
“陛下因为别人骂嫔妾,还不准嫔妾哭吗?”
鹤砚忱看着她那无穷无尽的泪水,沉默片刻后又是忍不住的心软,他解释:“朕不懂西厥文字,让她来帮着研究这志书而已。”
月梨抽噎着:“那陛下早给嫔妾解释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惹嫔妾哭?”
鹤砚忱觉得她说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她的话哪里不对。
“你无缘无故闯进来乱吃醋,还成朕的错了?”
月梨抽泣着缩进他怀里:“那是因为嫔妾越来越喜欢陛下了...”
喜欢到不愿和别人分享。
月梨从前的情话都是信手拈来,半真半假的惹人怜惜。
只有这次,她说的是真的。
“就你难缠。”鹤砚忱没再怪她,他只觉得自从落水的事情发生后,月梨越来越粘人了。
他不反感这样的黏人,反而有些享受她的依赖。
之后的几日,月梨几乎日日都来麟德殿,缠得他想见旁人也没机会。
批了会儿奏折,女子见他放下笔,见缝插针地依偎进他怀中。
鹤砚忱抚着她的香肩:“这几日也不见你去找沈昭仪玩了?”
月梨撇撇嘴:“陛下嫌弃嫔妾了吗?”
鹤砚忱笑了笑没说话,月梨其实不太喜欢每日待在殿中,往日里她都会出去走走,倒是这几日,跟看犯人似的看着自己。
也许旁人会觉得窒息,可鹤砚忱喜欢。
没听到他说话,月梨嘟囔着:“外面都是坏人,只有陛下对我好...”
沈昭仪再好,和鹤砚忱也是不一样的。
男人嘴角的笑意愈浓:“这般粘人,谁吃得消?”
鹤砚忱理解她。
相比于自小娇生惯养的家猫,捡回来的小流浪猫总会更粘人一些。
“陛下所中的,确为蛊毒。”
肖院判在勒月的帮助下研究了这本志书,这几日他都泡在藏书阁中寻找百年前的医书,总算被他找到了。
越看越心惊,陛下这症状和古书上记载的赤血蛊如出一辙。
肖院判用银针取了几滴血,按照古书上的方法检验,更是确定了这一结论。
鹤砚忱逆着光坐在榻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殿外,沉闷的惊雷声划破长空,暴雨未至,却是风雨欲来。
勒月精通巫术,于蛊毒也有一些了解,她道:“陛下,蛊毒并非寻常毒药,寻常毒药可通过服用、嗅闻入体,而蛊毒只能通过与蛊虫接触入体。”
换而言之,便是有人在触碰他的时候才能够给他下蛊。
而谁能触碰圣体?
鹤砚忱连沐浴更衣都不喜宫人伺候,唯一能近他身的便只有季明,季明从他出生那日就开始服侍他,万没有背叛他的道理。
季明显然也听懂了这言下之意,吓得扑通一下跪地:“奴才绝无二心啊!”
除了他之外,能够接触他的便是侍寝时的嫔妃。
但嫔妃侍寝前都有御前的宫人检查,身上不能携带任何东西,若要携带蛊虫伺机下蛊怕也是困难万分。
谁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触碰到他,给他下蛊?
南疆早已覆灭数十年,能寻到失传已久的蛊虫,恐怕也非寻常人。
鹤砚忱闭了闭眼,心底却已然有了猜测。
“去告诉卫贺冕,让他带人去一趟西海。”男人平淡的声音顿了顿,“暗中去,若碰到贤王的党羽,一并带回京。”
季明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陛下还吩咐自己,那就是并未怀疑自己。
他长舒一口气,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都出去吧。”男人的声音波澜不兴,却让人无端觉得惶恐不安。
勒月上前了一步:“陛下中蛊时日不短了,可是每月发病的时候越来越难受?”
哪怕未得到回应,她也依旧坚持道:“勒月有一套针法,可助陛下缓解疼痛。”
鹤砚忱这才第一次正眼瞧她,勒月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打量,许久,她听男人问道:“圣女所求是何?”
勒月垂下眸子:“勒月虽有圣女之名,在西厥也不过是王室的奴才,若是勒月能助陛下解蛊,还望陛下留勒月在大昭。”
似乎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鹤砚忱颔首应允了。
只是,他示意褚翊拿出一个小盒子。
勒月眉眼微微蹙起:“敢问陛下,这是何物?”
男人平静地看向她:“朕不信圣女。”
“所以这是太医院研制的毒药,每三日需服用一次解药,若晚了便会暴毙。”
盒子中放了一颗黑色的药丸,殿内安静下来,只等她抉择。
勒月倏然一笑,拿起药丸毫不犹豫地服下。
“望陛下遵守诺言。”
鹤砚忱似乎很忙,月梨很多天都没有见到他了。
进了五月,天气愈发热了起来,她整个人都蔫蔫的。
清晨,月梨换上一件鹅黄色梨花纹鲛纱宫裙去请安。
她进殿的时候很是热闹,最近勒月频繁出入麟德殿,众人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知道勒月是在帮鹤砚忱解毒,月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板着小脸,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郑美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轻笑着开口:“钰婕妤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她的话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引到了月梨身上,月梨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不轻不重:“一大早就有人在耳边呱噪,换成郑美人气色能好?”
郑美人愣了瞬间,反应过来月梨又在嘲讽她。
她冷哼一声:“嫔妾也是好意关心下钰婕妤罢了,往日去麟德殿伴驾都是钰婕妤的殊荣,可如今却换了旁人...”
话语未尽,但众人都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月梨这才正眼看向郑美人,她弯了弯唇:“不论以前是谁,现在是谁,以后又是谁,总归这辈子都轮不到郑美人的。”
“痴心妄想的事,郑美人还是少做为好。”
“你!”郑美人被她一句话说得破防了。
皇后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案上,不轻不重的一声响伴随着她轻斥的声音:“你们两个,一见面就吵,没半刻安静。”
皇后凤眸扫过下方两人:“钰婕妤,郑美人,回去将宫规抄上一遍,好好静静性子。”
郑美人垂着头起身屈膝:“是,嫔妾知错。”
月梨也站起身,但她不是想行礼,她想掀桌子。
手指已经扣紧了桌沿,月梨试了下,掀不动。
“钰婕妤?”皇后皱了皱眉,不太满意她这态度。
往日里她得宠,嚣张些也就罢了,如今眼见陛下对那西厥圣女青睐有加,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当真是狂妄。
月梨深吸一口气,什么也不想说,转身就走了。
皇后瞪大了眼睛。
身后有一阵阵骚动,夹杂着众人讨伐她的声音,月梨都不想管。
她觉得现在很憋屈。
想到上辈子她当妖妃的时候,皇后都躲在凤阳宫不敢出来惹她,还给她罚自己的机会?
鹤砚忱也会每天和她厮混在一起,什么前朝后宫都不管,她过得不知道有多开心,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可明明让鹤砚忱当一个好皇帝是她今生的想法,有了勒月帮他解毒,也许半年后让他性情大变那场祸事就不会发生了,贤王也没机会谋逆,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去。
只有她一个人朝着坏的方向去。
一直到回了琢玉宫,月梨整个人都是蔫蔫的。
连翘扶着她进殿,帮她掀开珠帘,却发现自己的软榻已经被人霸占了。
鹤砚忱一袭月牙色常服,倚在软枕上拿着她绣的香囊把玩,听到动静就抬头扫了她一眼: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月梨一时哑言,总不能说是把皇后气了一顿然后先溜了吧...
但就算她不说,鹤砚忱也能从她心虚的神色中觑出端倪。
他随手将香囊扔在一旁,轻啧一声,一天不管她,她就能到处惹事。
月梨慢腾腾地挪过去,被他抱在了怀里:“在凤阳宫受气了?”
女子愣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眸看他:“嫔妾还以为陛下要训斥嫔妾呢。”
“你先说,朕再想要不要训斥你。”
许是察觉出他语气中没有怪罪的意思,而月梨又是个给两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人,于是她添油加醋地告了郑美人一状。
末了又道:“明明是郑美人先挑事的,她要不说话,嫔妾才不会理她,皇后娘娘一点都不公平,就算要罚,也该多罚她一点。”
鹤砚忱扯了扯嘴角,捏住她的脸颊,打断了她的抱怨。
“朕知道了,不是你的错。”
月梨立马开心了,依偎在他胳膊上:“那嫔妾是不是可以不用抄了?”
鹤砚忱诧异地挑了挑眉:“娇娇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往日可不见你将皇后的赏罚放在眼里。”
月梨一呆,她刚进宫那会儿皇后也不是没罚过她,但她那时狂妄得很,一不顺心就去找鹤砚忱告状,那些惩罚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后来皇后也懒得罚她了。
月梨垂下眼,她最近太患得患失了,明明鹤砚忱还是一样的宠她,可她就是觉得不高兴。
她变得贪心,想要的不再仅仅是宠了。
月梨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喜欢鹤砚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对的是那些想要和她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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