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江奶奶的话在角落里隐约传来，“你还记得啊，江津小时候最喜欢爬这棵树了，小时候他不听话挨了打，他就会躲到这棵树上，趴在树干上睡觉，害得我到处找他……”
韩却点头，神情怅惘，轻轻说：“是啊，江津哥哥那个时还喜欢把他的宝贝都藏到上面那个树洞里，什么画片啊，皮弹弓啊，我最记得有次他考试没考好，还把试卷藏了进去，他说那是他的秘密宝库……”
她说着话，突然停了下来，心脏倏然砰砰的狂跳着，转过头去凝神注视着顾宁玮，目光闪闪。
那边顾宁玮似乎也听到了她的话，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缓缓地掏出了手机，点开手电筒，银白色的光束在树叶之间移动着，直到照耀在了树冠下面隐秘的树洞上。

第150章 秘密
韩却看着顾宁玮手中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心脏怦怦直跳，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顾宁玮一层一层的揭开了外面的包装，扯下胶带，最后是一个小小的快递盒子，他用力扯开封口的胶带纸，打开了盒子。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看到那是一枚U盘。
他拿了出来，放在手心上，金属的冷光在夜色中闪耀着。
顾宁玮抬眸看了看韩却，微微点头，感叹道：“看来江津早有准备。”
韩却点了点头：“他一直是个心思缜密，小心谨慎。”
她低了头没有说出口，江津的童年有过太多的伤痛，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会轻而易举的付出自己所有的真心。
这个U盘，或许他只是为了自己藏好的备份，在最需要的时候，能够发挥作用。
想到这里，韩却又问：“江津把这个藏到这里，是不是只是留给他自己的，而不是给我们的？”
顾宁玮若有所思，并没有回答。
“江津就喜欢藏东西。”江奶奶突然低低抱怨着，刚才她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他们爬树，找东西，并没说什么，到此时才开口说，“我都不知道他上次回来居然又在树洞里藏了这个，不过好像倒是听他嘀咕了句，记得他的人，一定能找得到。”
韩却闻言抬头看了看江奶奶，顾宁玮在一旁抿了抿唇，微笑着睨了她一眼。
江奶奶打了个哈欠，甩手甩脚的准备进屋，快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又回头对韩却说：“倒是你有心了，还记得你们小时候的那些事情。”
她又打了个哈欠，“你们走吧，我要睡觉了，走的时候，把院子门给我锁好。”
说完便进了自己那间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
韩却和顾宁玮两人站在院子里互相对视着，没有说话。
一轮明月从天井里照耀下来，满地白霜。
不知名的秋虫在角落中嗡嗡嗡的鸣叫着，周围一片静谧。
半天，顾宁玮瞧着韩却那如月光一般清艳的面容，哼笑了声，揶揄地重复道：“你倒是有心了，是那个记着他的人……”
韩却哭笑不得，微微叹了口气，咕哝道：“如果我不是记得他，那又怎么能找到这个U盘呢……你不谢谢我，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我怎么不谢谢你呢……真的是太感谢了。”顾宁玮揽过她的肩膀，“但是还是有点小妒忌……”
“妒忌什么？”韩却转脸盯着他，不解地问。
“妒忌他能够这么早的认识你，而且在你的人生中留下了重要的印记。”顾宁玮抿唇微笑了下。
“我们每个人一辈子都会遇到一些人，不管到最后是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都会对我们的人生产生了影响，这有什么好嫉妒的？难道你顾宁玮就没有初恋吗？”
韩却含笑的揶揄他：“你可别跟我说我是你的初恋，这种恐怖故事，我听了汗毛都会立起来的……”
“当然不是。”顾宁玮笑了笑，“我可没有江津那么会演戏……”
“可是他现在又在哪里呢？”韩却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忧虑，“不瞒你说，我倒是真的很担心他……”
“我也是。”顾宁玮低声说：“他也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如何我都不希望他有危险。”
“不过，我看他们这么着急寻找，倒是觉得他至少目前是安全的。”顾宁玮沉思着说。
“应该是的。”韩却点了点头，“但愿吧，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我们先回去，看看这个U盘中到底藏了什么信息，说不定能够找到他在哪里的线索。”
电脑的界面上，那个小小的光标在转着圈，不一会儿才跳出了U盘的信息。
顾宁玮凑近了看了一眼，“我靠，占了这么多的内存，难怪要读半天……”
打开U盘，顾宁玮迅速地浏览了一遍里面所储存的内容，不出所料，基本都是诚光和顺鑫所有来往的资金流水，所签订的合同，以及多次的会议纪要。
不少视频文件，顾宁玮点开了看了看迅速浏览着，都是手机拍摄的会议和谈话的视频，有的长达几个小时。
还有一些是谈话录音，大概也是这些内容，录音和拍摄的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半年之前，也就是说从江津刚开始接触到这些事情，就开始着手留存证据了。
顾宁玮心中禁不住感叹，他同意韩却对江津的评价，他真的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韩却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沙发上，腿翘在脚凳上，脚腕处覆着冰袋，她低着头，神情若有所思。
顾宁玮浏览了一遍之后，便阖上电脑，走过来，俯身揽着韩却的肩膀，问道：“你的脚还疼吗？”
韩却摇了摇头，“没事了……”
顾宁玮又不放心地问：“孩子呢？要不要让方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麻烦她。”韩却又摇了摇头，扶着自己的腹部，“好着呢，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宁玮在她身旁的沙发扶手上坐下，手臂依然揽着她的肩膀，低眉看着她那紧蹙的眉心：“你还在担心他们……”
韩却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他们两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怎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谢铭那里也没有消息，其他人呢？”
她抬眸看着他，“也没给你消息？”
顾宁玮摇了摇头，“暂时没有消息。”
韩却叹了口气，拽了拽顾宁玮衣服，又问道：“顾宁玮，你不会为了得到了你需要的资料，就不顾他们的死活了吧，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
“胡说八道。”顾宁玮轻嗤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们呢，再说了，阿丽也在他们手里呢，她可是我妹妹。”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内容，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说起顾宁丽，我真的是有点愧疚的……”韩却又说：“早知道我真的应该把她带走的，这样她就不会被那些人带走了……”
“阿丽不会有事的，他们带走了阿丽，就是跟顾志光撕破了脸，顾志光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现在事情闹大了，反而是好事，他们大张旗鼓的找人找东西，更加说明了江津不在他们手里。”
“那江津到底在哪里呢？”韩却又一次地点开手机上的文件，看着谢铭发给他监控录像，一边喃喃自语道：“江边停车场？他去江边干什么？是要见什么人，还是有别的目的……”
她心神不宁的猜测着，思考着，突然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倏然抬头看着顾宁玮：“他不会……”
“不会的。”顾宁玮打断了她，“江津没有那么脆弱，你是了解他的，他怎么会为这些事情跳江自杀呢，而且事情也不会那么糟糕的。”
“那只有一个事情，他要见人，而他要见面的人又是谁呢……”韩却说。
“或许他谁也不想见，只是要一个人在江边走一走……”顾宁玮蹙眉自言自语道，又推了推韩却的肩膀，似笑非笑问道：“那江边是不是有你们当初共同的记忆，说不定他会去缅怀一下。”
韩却有些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吃飞醋，掌控欲是够厉害的。
但是江边……
韩却还是在记忆中寻找着，他们当初人在一起的时候，所有关于江边的记忆。
他们那个时候偷偷摸摸谈恋爱，除了躲在小屋内尽享鱼水之欢之，很少去外面游玩，江津功课压力大，能抽出陪她的时间不多。
在初次偷尝了禁果的甜蜜之后，他们更是浸淫在那些潮湿的温暖中，翻天覆地探寻着彼此最核心的秘密，那点温暖就像是寒假的某个冬日，照进那黑黢黢窗棂小屋中那点稀薄的阳光。
而江边？他们仿佛一次也没有去游玩过。
唯一的一次，是那天江津得知顾宁玮要和何恋结婚，来接韩却那次。
他们一起在江边的餐厅吃了晚饭。
但那只是很平常的网红餐厅，江津真的会像顾宁玮所调侃的那样，跑去缅怀早已经逝去的旧情？
她想不明白。
“我看看那U盘中有没有其他的信息……”顾宁玮回到书桌前重新点开电脑，一个文件一个文件的仔细阅读着。
写字台上的电子钟在一格一格跳动着，黑底白色荧光，在暗夜中很是诡异。
韩却忙了一整天，加上妊娠反应，此时已经困倦得睁不开眼，她不肯去睡，只是歪在沙发上，头枕着椅背，半张着嘴，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顾宁玮伏案看着那些文件，越看越是触目惊心。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才阅读完那些文件，关上了电脑。
他陷入了沉思中，久久沉默不语，一只手指敲击着桌面，另一只手揉着疲惫干涩的眼睛，默默思索着接下来的事情。
夜深人静，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非常突兀，韩却一个激灵醒过来，差点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顾宁玮急忙走过去，扶住了她，韩却挣扎着从身子下面翻找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谢铭。
她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顾宁玮。
顾宁玮点了点头，示意她接听。
韩却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通话键和免提键，谢铭压抑着紧张和焦虑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韩却，我知道江津的消息了，你赶紧想办法通知顾宁玮找人过来。”
“他在哪里？”没等韩却开口，顾宁玮沉声问道，又解释道：“我是顾宁玮，韩却在我身边。”
“在……”谢铭犹豫了下，“我也说不出这是什地方，等会儿我发个定位给你们。”
“好，我马上过来。”顾宁玮说。
“不，你一个人不行的。”谢铭急忙阻止道，喘息了几口气，他用更低的声音说：“他们人不好，你一个来只能是羊入虎口，更麻烦。”
“到底是什么情况？”顾宁玮问道。
“我跟踪了那帮人。”谢铭说。
“你确认江津在哪里？”顾宁玮又问了一遍。
“我……”谢铭迟疑了一下，说：“我不能确认，但是他们人在这里，说不定江津也在这里，我只是猜测……”
顾宁玮紧紧地蹙眉，韩却紧张地拉着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了他的肌肤。
“我知道了。”顾宁玮沉默了几秒，沉声说。
“你最好报警。”谢铭压低了声音说。
“那你有没有看到顾宁丽……”顾宁玮紧接着又问：“她是江津的女朋友呢？”

顾宁玮第一时间通知的人是谢秘书。
“谢叔，我得到消息，查到了江津和阿丽的行踪，麻烦您……”他语气渐低，几乎是贴着手机屏幕。
“好，我去联系。”顾宁玮的话音未落，谢秘书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把详细地址发给我，魏大那边我来通知。”
顾宁玮顺手已经把谢铭发给韩却的定位地址转发给了谢秘书，迟疑了下又说：“谢叔，你暂时不要惊动我爸……”
“我知道的。”谢秘书了然说：“他现在还在和顾总谈话，两人还没有离开办公室呢。”
“好，那我先过去。”顾宁玮说完准备挂电话。
“宁玮……”谢秘书叫他。
“怎么？”
谢秘书顿了顿，只得叮嘱道：“你自己要千万小心，不要轻举妄动，等魏大带着人过去。”
“嗯，我知道的。”顾宁玮说完便挂了电话，从衣橱里拿出了轻便的运动服，脱下身上的睡衣，飞速的换衣服。
韩却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她的手紧紧攥着手机，颤声说：“你要先过去吗？谢铭不是让你报警吗？你这么过去会很危险的。”
“没事，我已经报警了，谢秘书会通知的。”顾宁玮一边说，一边附过身去，亲了亲她脸颊，温声安慰道：“我先去看看情况。”
“可是……”韩却犹豫地说：“谢铭怎么会知道江津去了哪里？他的消息来源到底可靠不可靠呢，你然冒然前往，万一是个陷阱该怎么怎么办？”
事到临头，韩却又禁不住胆怯起来，她知道谢铭作为个记者自然有他的路子，可是她也实在想不懂为什么警察那边还没有消息，他却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不会是陷阱的，谢铭恨不得把诚光和何家一起扳倒了，他已经盯了很久很久了，我相信他。”
顾宁玮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安抚着她：“在家里乖乖等我的消息，千万别出门，有什么情况，你联系谢秘书。”
他说着便将谢秘书的联系方式发给了韩却，自己已经打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韩去却追到房间的门口，看着顾宁正在换鞋，她忍不住上前搂住了他，踮起脚亲吻着他的嘴唇。
顾宁玮重重地吻了吻了她，便推开了她的拥抱，“好了，没事的，你别搞成生离死别似的，不吉利。”
“我心里发紧……”韩却靠在门口喃喃说着。
“你不是总是说我为了自己的目的，不顾别人的死活吗，我不能让你这么说一辈子啊……”顾宁玮笑着逗她。
“顾宁玮。”韩却厉声说：“这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说这些话，我……”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
“好了，对不起，我开玩笑的。”顾宁玮又吻了吻她的脸颊，“别担心，”一会儿警察就到了，你在家里等着我的消息。听话啊。”顾宁玮从她的手臂中挣脱出来，打开房门，转身出去。
夜深人静，环城公路上车辆不多，顾宁玮一边开着车，打开车载电话，与温浩宇通话：“你收到了邮件了吗？”
温浩宇说：“还在接受中，江津有消息了吗？”
“嗯”顾宁玮含糊地嗯了一声，又说：“我现在就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将位置转发给了温浩宇。
“嗯，跟我们预想的差不多，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我觉得他们这次更像是冲着你来的……”温浩宇说。
“嗯，我知道了，上次我给何家留了话，说贺峻在临死之前发给邮件给我，他们就已经开始慌了，现在又是江津……”
顾宁玮顿了一顿，接着冷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是不是也要伪装出自杀现场，说江津是畏罪自杀。”
“江津不比贺峻，没有任何资料显示他得过抑郁症，他如果死了会让警方怀疑，”温浩宇冷静地说：“而他们还没有找到那些资料和证据，暂时不会动手，但是你……”
温浩宇顿了顿，接着忧心地说：“你千万小心。”
“我知道，到了，不说了。保持联系。”
顾宁玮停下车，将自己的手机扔在车座位上，从车子的储物柜里拿出另外一只手机塞进了口袋。
他将车子停在了路边，查看着环境，很高的围墙围出一片空地，严严实实的遮挡了里面的状况。
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依稀看到墙上用白漆写成的那几个大大的拆字。
黑黢黢的周围，没有路灯，没有人影，偶尔有几声狗叫声，远远地传来。
顾宁玮没有下车，他靠在椅背上，拨打着谢铭的电话。
铃声一声一声地响着，刺破了夜色的宁静。
狗叫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传来了脚步声。
谢铭从道路的另一头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站定，俯身敲了敲车玻璃窗，顾宁玮开了门锁，从里面开了门，让他上车。
谢铭坐在副驾驶上，依然在喘着气。
过了会儿他回头看了看后座，又惊讶地瞪着顾宁玮，“你一个人来的？”
“不然呢。”顾宁玮笑了笑，“你还想谁来？”
“不是……”谢铭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噎了会儿才说：“我以为你会和警察一起……”
“现在他们在哪里？”顾宁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开门见山地问。
谢铭指了指围墙里面，压低了声音说：“应该是在那里面。”
顾宁玮皱眉微微低下头，从车窗里打量着，大门的缝隙中隐约可见，有几幢拆了一半的破旧厂房，半掀开的屋顶，东倒西歪的水泥柱子，没了门窗的框架，像是张大了嘴巴的怪物，吞噬着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