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陈讼)

陆临眼神飘忽，嘴里喃喃着，伸手去按床头灯，另一条白皙的手臂伸过来，比他更快摸到按键，房间陷入黑暗后，一只手扣住他的腰，视线一下子翻转
房间里的窗帘没拉，一道车灯闪过去，骤然被照亮，墙上映出两人交缠的身影，黑暗中粗重的呼吸连带着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声，不禁令人脸红。
意识跟躯体一同被撕碎，眼前时昏时暗，如同月夜江上一叶孤舟，被一道一道打在身上的浪推着向前，脑子里炸开一道白光，陆临喉头无力地滚了滚，张了张嘴，无声叫喊着，随后重复着无尽的黑暗。
“陆哥，你这……”
一到店里，小林就敏锐地察觉到陆临走路姿势的怪异，看着他迈不开腿的样子，走着走着还一副腰间盘突出的样子，扶着墙歇一歇，小林撑着下巴，想着：这摔得够狠的，不过昨天走路不还好好的吗？
小林看不下去了，一脸同情地上前扶了他一把，好言相劝道，“哥，你这摔得有点严重啊，要不咱还是去医院看看，万一哪儿摔出问题怎么办？”
一听去医院，陆临条件反射地推开他的手，严词拒绝：“不行！”
“为什么啊？”小林不理解，细声细语劝他说，“哥，咱不能讳疾忌医，有病就去医院看看，医生要是说没事儿，心里还安心些，不然你看你这。”
陆临强撑出一抹笑看着他，“真没事儿，我挺好的，过两天保准活蹦乱跳的，你就别操心了。”
昨天才骗他说走路摔了，结果今天走路都是瘸的，都这样了，看来他一点不需要担心没人信了。
陆临皮笑肉不笑，只是现在腰疼腿疼浑身疼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去看医生？那不一下子就看出他究竟是怎么了，他还要脸。
见他这么犟，小林也没办法，只能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看得陆临受不了了，就把他打发走。
今天店里人格外多，中午差不多两点半才吃上午饭，等客人差不多走了，赵岐却突然打来电话，说一会儿来店里看看。
小林在一旁听着直咂舌，“赵哥好长时间都没来了，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忙什么？大概忙着谈恋爱吧。
陆临想，他好几次给对方打电话都是池南接的，问赵岐在干什么，不是还没睡醒就是在洗澡。
陆临就纳闷了，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在床上就是在去床上的路上，这么弄了几次之后，陆临懒得再打了，生怕下次他打过去的时候碰到什么限制级场合。
下午的时候，赵岐果然来了。
陆临站在门口望去，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有池南在，他都要怀疑赵岐是不是跟人吵架了。
“来了？”
陆临让他们坐，池南还是跟以前他见到的那样很安静，只是微笑地冲他点点头。
赵岐一眼看到他脸上的淤青，以及古怪的走路姿势，一上来便蹙着眉问，“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陆临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这个啊，下楼梯没注意摔的。”
“你走路注意着点，别老盯着手机不看路，多大人了还出这种洋相。”
赵岐这脾气真是一点没变，陆临心里翻了个白眼，喜欢给他当家长也要分清场合，池南在这里就不要表现得跟自己多亲近，避嫌啊，懂不懂？
赵岐看不懂他挤眉弄眼的意思，紧接着问，“跟那谁相处怎么样了？”
见两人说话，池南便一个人在店里转转，赵岐看了一眼，也没多管，继续问陆临，“你上次在电话里没说明白，你们俩怎么搞一起的？”
说到底还是怕陆临受欺负，跟陆明池接触那段时间他就看出来了，陆临这个哥可真是不太好相处，像极了一吵架就会冷暴力人的人。
“什么叫搞一起？”陆临不满地说，“就那回事呗，喜欢就在一起了。”用老家的话说，就叫互相看对眼了。
赵岐却不放心，“你实话实说，他有没有刻意诱导你？”
陆临：“……”
“我是成年人了，分得清自己的感情，再说了，又不是拍电视剧，他怎么刻意诱导我？”
陆临想，这是偏见啊，赵岐对他哥的偏见。
听他这么说，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有些荒诞了，不免抓了抓头发，面色尴尬，“好吧好吧，我不说了，还是那句话，你心里有数就行。”
说着看了一眼在一旁晃悠的池南。
陆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仔细盯着赵岐的脸，问道：“别说我了，你们两个后面怎么办？”
陆临也是后面才知道的，池南是彭姨跟前夫的孩子，在彭姨还没离婚，赵岐妈妈也没去世之前，他们两家还是邻居。
赵岐跟池南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只是以前确实只把池南当弟弟，后面老赵要跟彭姨结婚的时候，赵岐并没有多大的意见，不舒服是有的，但发展到后面离家出走的恶劣关系还是因为池南。
池南从小就喜欢黏在赵岐屁股后头哥哥哥哥地喊着，只是当赵岐真成了他的哥哥，他又不愿意了，在家里闹得厉害，彭姨没办法，最后甚至想让赵岐去劝他，他一向最听赵岐的话。赵岐也去了，也按他们说的劝池南接受现实，甚至一度不理解池南这么抵触的原因。
后面池南也不听他的，彭姨没办法，见他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进赵家，便将他送到国外的亲戚那里，谁知道池南跑了，后面就再没回过家。
赵岐到后面才意识到池南对他的感情，只是人找不到，说什么都晚了。
“能怎么办呗，我们这边是不可能妥协的，只能慢慢让他们接受了。”
阴差阳错错过这么些年，陆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顺其自然吧。”
陆临打心底里祝福他们，但在此之前，他得先跟池南把一件事情解释清楚。
“赵岐说你找我。”
池南坐到他对面，赵岐接到电话说工作上有事，便先去处理了，晚点接他回家。
池南是学音乐的，会弹钢琴，那双手格外漂亮，修长匀称。
陆临给他倒了一杯水，语气温和，“对啊，关于赵岐的。”
一听赵岐的名字，对方果然一脸警觉，收起了恬静温柔的样子，语气有些冷，眼神锐利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陆临就知道对方误会了，当即放下水杯跟他解释道，“我有爱人。”
“什么？”
池南微微眯起眼，一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陆临紧接着道，“我有喜欢的人，所以跟赵岐不可能存在不正当关系，你……”大可不必防我防这么紧。
陆临满脸无奈，池南虽然看着好相处，脾气也好，但是他醋劲儿也太大了……不，可能不是醋劲儿，只是单纯地防着赵岐身边的一切可能情敌。
这占有欲多少有点可怕了。
不过陆临作为一个外人不好评价，只希望解除之间的误会，不然以后相处起来也太不自在了。
池南看着他，语气迟疑：“是，是吗……”
“当然是真的了，你问赵岐就知道了，改天带你们见见。”
陆临坦荡的样子让池南有些猝不及防，不过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没什么之后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见他收起了身上的攻击性，陆临想，这才对嘛，以前都是什么事儿啊，平白无故吃那么多狗粮。
这些天跟赵岐聊天的事后好像听赵岐说过，陆临最近一段时间似乎一直在别人家里住，池南回想了一下，想来这个人就是陆临口中的那个人，那这么说的话，他还真的错怪他了。
不过他怎么记得，赵岐说地那个人是男的，而且据说脾气不好，冷着脸不说话。
池南脑子里一下就有画面了，看了看陆临怪异的走路姿势，又看了看他的脸，作为过来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陆临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是怎么弄的，但一看到他的脸，顿时便觉得他被家里那位打的。
这么说的话，陆明池的形象已经完全扭曲成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胡茬而且脾气暴躁的男人，而陆临则是一个眼盲心瞎的小可怜。
池南的眼中带着同情，突然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说，“以后不忙的话，就来赵岐家里坐坐，或者来找我也行。”
陆临：“？”
以为这是他示好的信号，陆临很开心地接受了，笑嘻嘻地跟他说，“好啊，有空一起玩儿。”
看着他一脸天真的模样，池南默默叹了口气：以后对他态度好点吧，也是个可怜人。

第48章 态度
这一下午的相处，池南对他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友好到陆临怀疑自己是不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两个人聊着天，池南这些年也算是是四处漂泊，去过的地方很多，跟陆临讲的时候还说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去看看。
陆临自然说好，有没有机会不知道，但心意他领了。
晚上送走池南，陆临也要准备关门回家了。
只是没想到他哥突然打来电话，说晚上顺道接他。
陆临想都没想，“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两个人下班时间不一致，一直让另一个人不太好意思，后面陆临就要求自己坐地铁，反正门前走几步就是地铁口，很方便。
陆明池却不知道怎么了，非要接他，而且态度相当坚决，陆临拗不过他，就答应了。
等坐上车见对方忧心忡忡看着自己怪异的走路姿势陆临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哥是担心这个……
不过担心也是应该的，陆临想，谁让他这惨样都是陆明池害的，他哥必须负责。
两个人昨天才有了亲密接触，陆临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陆明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而且懂的还不少，难不成背着他偷偷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这样想着，陆临就想逗逗他，他一脸审视地凑近对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陆明池的眼睛，故作严肃道，“哥，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看片了？”
听到他直白的问法，陆明池眼倏地睁大，脸皮上泛起可疑的红，像是干坏事被抓包的少年一样，目光流落着局促。
陆临“哈哈”笑了起来，看到了想看到的效果，心里舒畅极了。
陆明池:“……”
有时候拿他也挺无奈的。
陆临笑得倒是开心，在他哥堪称幽怨的目光中一屁股坐上了副驾驶，刚挨到座椅，身后如针扎的感觉让他差点蹦起来。
怕陆明池看出来，他只能强忍下眼泪直流的冲动，默默咬了咬牙。
“后天回清禾浦。”
陆临慢吞吞给自己系着安全带，陆明池也坐上了车，对他说道。
“咔嚓”一声 安全带扣好了，陆临一脸喜色看着他，“这么快？我以为你还没请假呢。”
这事儿倒也不是很急，他自己都没怎么操心，陆明池心里倒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陆明池:“早点处理完，省的一直放在心里，烦。”
陆临赞同地点点头，“那行，那我先订两张机票，到了市里再说。”
姑姑家现在已经搬到市里了，按理说他们回去，不去看看姑姑未免不合适。
但陆明池跟姑姑没什么交集，唯一有的还是他们很小的时候，过年他爹妈带他们两个去县里拜年的时候见过。
陆临悄悄看了他哥一样，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觉得别扭。
“姑姑现在住在哪儿？”
不过陆临完全是想多了，不等他说，陆明池便主动提起。
确实是很久不见了，陆明池的记忆中，姑姑家住在县里客运站旁边，现在则已经搬到市中心了。
虽说A市只是一个人四线城市，但这些年她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两人说定，到机场之后先回姑姑家看看一看，第二天再坐大巴回镇上。
陆临往后靠了靠，怎么坐都不舒服，不得不说车内座位的垫子还是太硬了，硌得慌。
陆明池见他浑身刺挠的样子，犹豫着问他，“还是不舒服吗？”
昨天晚上他怕把人弄伤了，完事之后带他清洗了一下，又抹了药膏。
他家里什么药都有，陆临看着他拿的那东西当即惊住了，难得脸皮薄了些，死活不让他看，还说要自己来。
他没坚持，等陆临自己上完药就抱着他睡了。
看来还是有点严重。
听他这么问，陆临不动了，“有一点点吧。”
屁!很不舒服，特别不舒服!
见他垂着眼睫，陆明池默默别过脸，语气平静，“晚上我帮你看看。”
陆明池当然不可能有别的意思，但这种话任谁说都有点暗示意味，陆临浑身一激灵，“不用不用，我自己抹点药就好……”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啊。
陆金岚知道陆临的回来的消息在电话那头笑得合不拢嘴，问他想吃什么，她在家里做。
见她要开始张罗，陆临连忙打断她，“不用那么麻烦，又不是稀客。”
“那怎么行，对了，要去接你吗？刚好你姐姐不用去上班，我让她……”
“真不用姑姑，”陆临道，“机场离家又不远，沿路拦个出租就过去了，而且我哥跟我一起，我们两个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你哥跟你一起？你是说……”
陆金岚有些讶异，立刻问道。
陆临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跟她说了，“是啊，我们两个一起回去。”
“这样啊。”
陆金岚良久才“哦”了一声，嘱咐道，“那你们到了跟我打电话。”
“好嘞。”
挂断电话，陆临扑到床上，放松地伸了伸懒腰。
陆明池不知道想些什么，眼中有些空洞。
“哎？哥，你在想什么？”
陆临干脆翻身过去捧着他的脸问。
确认关系后，陆临爱动手动脚的毛病又犯了，没事就喜欢捏一捏陆明池，关键是他哥一点也不生气。
陆明池也就看着冷淡，实际上脾气好到不行，心又软，人还好哄。
他要是在赵岐面前这么说，赵岐只会觉得他恋爱脑犯了，给陆明池带了八百倍的滤镜，毕竟他是一点没感受到陆明池哪里好。
但正是因为他哥对别人跟对他不一样，他才更加确定陆明池是喜欢他的。
“没什么，睡吧。”
暖黄色的灯光柔和了本身凌厉的五官，看着格外温柔，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被光晕占满，亮亮的，注视着他的时候盛满了笑意。
他摸了摸陆临蹭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什么都没说。
陆明池肯定有事情瞒着他!
陆临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但他又不能逼问对方，一来他哥的嘴严，他要是不想说，陆临拿钢板撬都没有用，二来，是人都又秘密，只要不危及到两个人的感情，一味地去追究没什么意义。
回家的那天，陆临把自己收拾得格外好看。
一大早起来在陆明池面前臭美显摆，结果看到他哥随随便便穿一件衬衫，还是那种上面没一点花样的极其朴素的衣服，就直接完杀他之后，他蔫啦吧唧地看着陆明池，语气哀怨，“人比人气死人。”
陆明池:“？”
陆临想起来小时候同村的大妈大婶老是喜欢夸他哥“长得好”“白白净净”“眼睛真漂亮”……
陆临那会儿可骄傲了，虽然自己当时上蹿下跳晒得像个黑煤球一样，但一听别人夸他哥，比他们夸自己还要高兴，同时还会想:再白再好看，那也是我哥，是我家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现在陆临不黑了，长开了也好看，但依旧没他哥好看，陆明池也还是他家的。
南方本来就热，九月份虽说要入秋了，但气温高得不像话，等后面下几场秋雨，气温降下来就好。
不知不觉，距他们在医院相遇已经快半年了。
当初他进医院的时候还真没想到能在医院找到哥哥，他还是幸运的。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回去两天，衣服不用带那么多，洗漱用品带一点，塞到一个行李箱里。
“走吧。”
“好。”
A市的天气格外好，下了飞机，陆临推着行李箱走在前面，他给姑姑发了消息，机场里家不远，打的十五分钟就到。
出了机场直接上了一个出租，虽说坐飞机快，但几个小时坐着也累人，一路颠簸下来，陆临折腾累了，忍不住靠在陆明池身上，脑袋歪在他的肩膀上。
司机大哥人热情，本来还在问他们来这里旅游还是回家，见他有些困了，就结束了话题。
车内安静下来，陆临闭着眼很快睡着了，睡得其实不舒服，尤其是车上，一直在晃，陆临蹙了蹙眉，嘴里哼唧几声，又往陆明池身上蹭了蹭。
司机大哥看着两个人的动作，不禁感慨道，这俩兄弟感情真好。
陆金岚现在搬在小区单元房里，十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