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陈讼)

“你今天怎么了？”
陆明池想了想他平日的样子，陆临哪里像这样大胆，不免觉得奇怪。
“没怎么呀，就是说说心里话。”
陆临往座位上靠了靠，冲他眨眨眼，笑得无辜。
不过是听了祁雅的话，随时随地将内心真实的感受表达出来，好让你尽早适应，知道我有多爱你。
“噢对了。”
陆临想起来今天陆金岚给他打电话的事情，“我过几天要回老家一趟。”
“怎么了？”
“老家的房子要拆迁，我当时走的时候很多东西都留在屋里，回去收拾一下看有没有要留下的。”
陆临如是说道。
提起清禾浦，陆明池的眼前便浮现起那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过几天跟你一起回去。”
陆明池突然说。
“真的？”陆临眼睛瞪圆了些，一脸欣喜，可随后又想到陆明池的工作，便有些蔫蔫的，“你们医生不是很忙嘛？”
“医生也是人，也需要休息。”
陆明池纠正他，目光盯着前面的路，“我找主任批两天的假。”
难得他有这觉悟，陆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以前脑子里只有工作，从来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好，那我们到时候一起走。”
事情说定了，陆临心里便轻松了不少，眼见着过一个红绿灯拐一个弯就要到家了陆明池的手突然响了。
“我帮你拿。”
陆明池开着车，不方便接电话，陆临便自告奋勇帮他从外套里拿手机，拿起来一看：秦宿鸣的电话。
“秦哥打来的”
陆临看了眼时间，心里嘀咕着这么晚了，打电话来干什么？
“你接就行，免提打开。”
“得嘞。”
陆临按下了接听，免提一开，对面那头就传来嘈杂的声音，乱七八糟的人声夹杂着音乐的声音。
“喂？”
对面迟迟没有回应，陆临喂了好几声依旧听不到秦宿鸣的声音。
一度以为他把手机放在兜里不小心摁到了，等了一会儿，一个沙哑有些含糊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秦宿鸣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一脸醉意地窝在酒吧的沙发上，“喂？明池……”
一听他的声音，陆临就觉得不对，抬眸对他哥说，“他喝醉了吧？”
喝的烂醉然后给他哥打电话，陆临摸了摸下巴，一脸警觉：不会是想让他哥来接他，然后借着酒劲儿撒个酒疯啥的？
听不到陆明池的声音，秦宿鸣以为自己手机坏了，大声喊了他的名字好几声，陆临在这边被吵得不行，只能回应他，“在听着呢，别喊了。”
果然是醉了，听不出来接电话的是陆临，秦宿鸣抱着手机像个小孩子一样傻呵呵地笑了，听得这头的陆临直翻白眼。
“我喝多了……呃，来接我一下……”
陆临：“……”
眼神询问他哥怎么办，陆明池还没开口，对面却已经开始撒起了酒疯，“求你了……头好疼，胃也疼，你再不来我就要死这儿了……”
这样子，活像一个撒泼打滚的小学生。
陆临只觉得一阵恶寒，秦宿鸣平时看着是人模狗样的，怎么喝醉了是这样的德行。
最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见他迟迟不开口，像个被抛弃的动物一样呜呜咽咽哭起来，秦宿鸣哼哼唧唧的声音传过来，陆临整个人都要石化了。
“……”
受不了一个大老爷们在自己面前哭成孩子，陆临额头青筋暴起，强压下骂人的冲动：“行了行了别哭了，你在哪儿呢，地址报一下。”
“啥？听不懂……”
陆临：“……”
费了好大的劲儿让他把手机递给旁边的人，拿到地址后陆临挂了电话。
他断不可能让陆明池去接人的，陆临想了想，只能自己跑一趟，秦宿鸣要是敢耍酒疯，他指定揍他一顿。
这么想着，他扭头对陆明池说，“哥你先回去，然后我开你车去接一下人。”
陆明池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注意安全。”
“放心吧，对了，他住哪儿来着？”
总不能把人搬回来吧？那还不如扔路边得了。
陆临邪恶地想。
陆明池知道秦宿鸣住在哪儿，只是位置有点远，思索了一下便说，“你在附近酒店开个房就行。”
“好。”
要问秦宿鸣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就是不该那天晚上突发奇想去医院找陆明池，然后他就看到了他跟他弟弟亲嘴的画面。
没有亲眼看到他就可以自欺欺人一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人，他还像个傻蛋一样在这边上演暗恋的戏码，怎么看都觉得讽刺。
秦宿鸣一边喝着酒一边翻看着自己设置为私密的朋友圈。
一条一条，都是他从来不敢发出去的。
昏暗的角落里，一脸落寞的男人，不少人上赶着往他身上凑，他都避开了。
秦宿鸣身边从来不缺人，可他偏只要那一个人。
高度数的烈酒下肚，胃里顿时火一样灼烧起来，秦宿鸣面无表情一杯又一杯，彻底将自己灌醉。
心里不甘啊，在一个人身边十年之久，就算是木头也该开窍了，为什么陆明池就是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呢？
他不甘，所以他责怪陆明池的迟钝，他同样胆小，所以他从来不敢去想另一种可能：
或许陆明池知道，只是他不喜欢他，早就用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拒绝了他。
面前桌子上摆了一堆空了的酒杯，秦宿鸣眼球上布满血丝，他颤抖着拿起手机看了半天才认清陆明池的电话打了过去。
挖墙脚不道德，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一个念头直冲大脑:老子今天就办了他!
这么想着，他打通了电话。
陆临根据地址来到了这家酒吧，进去之后就见到桌子上趴着一个人。
陆临径直走过去，晃了晃秦宿鸣的肩膀，秦宿鸣这会酒劲儿上头，头痛欲裂，看什么都是恍惚的，干脆趴桌子上装死。
陆临没办法，在酒保大哥的帮助下将人按进车里，沿路找酒店。
秦宿鸣毕竟是个成年人，重量压在他身上陆临一边吐槽: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重。
一边累死累活把人拖到酒店。
期间秦宿鸣还十分不安分地乱动，光从大厅到房间费了不少力气。
“嘀”一声，陆临拿房卡开了门，拽着秦宿鸣进去反手将门一关。
“别乱动……卧槽，你他妈摸哪儿呢？”
陆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起来。
秦宿鸣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从背后拦住他，胳膊横在他的脖子上，整个身体都压上他，男人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炽热的呼吸带着浓烈的酒味，陆临蹙着眉，对方的手搂着他的腰隐隐还有往下的趋势。
陆临忍不了，踹了他一脚将人推开。
“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明池……”
不顾他气急败坏的神情，秦宿鸣眼神迷离，始终没运转起来，只是痴痴地看着他，死死扣着他的手将人按到墙上。
陆临哪儿能任他胡作非为，两个人打了一架，秦宿鸣学过散打，身高优势压制着陆临，陆临虽然有两下子但也只有两下子，三两下被反手按在墙上。
陆临大喘着气，心想:还好今天是他来了，秦宿鸣那王八蛋居然想对他哥用强的。
“你想干什么……”
陆临一半脸按在墙上，动惮不得。
身后人的体温越来越高，陆临想这么下去不行，左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摸到一个烟灰缸当即砸向对方。
秦宿鸣下意识躲开，松开他后，陆临一拳打过去，衣服被扯得凌乱，陆临眼眶通红，看着对方往后踉跄一下，趁机往门口跑去。
真是疯了……
陆临不明白秦宿鸣发什么神经，平日对他哥也挺有分寸感，怎么喝醉了居然干出这样的事。
他冲出房门，生怕后面的人追上来，急忙坐电梯出了酒店。
沾染了一身酒味，又挨了秦宿鸣几拳，嘴角都肿了，手指蹭了蹭，疼得龇牙咧嘴。
陆临认命地开车回去，路上人不多，这个点他哥应该睡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哥解释晚上发生的事情。

第46章 冷战
陆临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浴室把自己浑身酒气洗干净，浴室里水汽氤氲，镜子覆上一层水雾，陆临拿毛巾擦了擦，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的脸。
如果说秦宿鸣开始没想跟他动手，收着力气只是为了压制他，那么后面被陆临惹恼大上头之后也算是下了死劲儿，看着左眼眉骨上一块淤青，陆临想了想，把额头前的头发扒拉下来稍微遮了遮。
额头的伤可以遮，可嘴角怎么办？陆临在浴室摆弄半天，想不出来好方法后干脆自暴自弃起来，就这么出去，心里还不忘骂秦宿鸣几句。
没事跑去喝什么酒，酒量不行就算了，还撒酒疯！
进房间轻轻关上门，陆临顺势躺在陆明池给他留的另一侧床上，没往他哥身边凑，怕把人吵醒。刚把被子往身上拉一拉，陆明池便伸手把他往身边拽。
陆临眨眨眼睛，“哥你没睡啊？”
“等你。”
陆明池又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但陆临心虚，怕离太近他哥看到他嘴角肿起来那一块，反常地不停往后躲。
陆明池蹙眉，往常两个人睡一起，他弟弟分明喜欢跟他黏在一起，怎么今天……
还是说，新鲜感过了，陆临不喜欢自己了？
他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眼神一下子冷了，若不是太黑了，陆临看不见，估计这会儿已经想了几百种可能，看自己到底怎么惹到他哥了。
陆明池放开手，任由他滚到床沿边，被子一裹。
“睡觉，好困。”
陆临含糊的说着，陆明池那边果然没了动作，心里暗喜着，一夜无言。
陆临悲催地发现：他哥对他的态度变了。
具体体现在平时上班的时候他给他哥发消息就算是再晚看到，对方也会回复。
结果一整天他发的消息，对方连哥“嗯”都没给他。
陆临趴在前台桌子上一脸郁闷地抱着手机，手撑下巴的时候扯到了嘴角的伤，一脸苦瓜样，惹得小林看不下去了，专门跑过来问他，“哥你怎么了？嘴都破了。”
“走路摔了一跤，磕的。”
陆临不敢笑得弧度太大，只能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他哥不会看到了吧？
陆临摇摇头，不对不对，今天他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跟他哥错开时间，至于下班回去，陆临随便找个借口就糊弄过去了。
他倒不是费尽心思地替秦宿鸣打掩护，只是他哥要是问起来他们为什么打架，陆临总不能说，因为这狗东西觊觎你，还把我当成你了。
他哥要是不信怎么办？
思来想去还是别了，至于秦宿鸣，该防还是要防。
可是现在，他哥突然又不理他了，昨天才好说要跟他一起回家的。
陆临无奈摇摇头，男人心海底针啊。
殊不知，陆临在这边瞒着，秦宿鸣那边却直接到了陆明池办公室负荆请罪了。
这丫的，昨晚真是喝晕了，陆临把他推开之后，他直接瘫在床上倒头就睡，睡到大中午起来，看着自己脸上的伤，突然想起来自己那该死的念头，吓得失魂落魄，赶忙去问酒店前台，得知是昨天跟他回房间还有一名男士，当即如同五雷轰顶。
看着脸上的伤，想来他昨天真的对陆明池耍流氓，然后被揍了。
不过前台又说，那个男人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下来了，看来他没得逞。
秦宿鸣捂着脸，想给自己几巴掌。
陆明池本来就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昨天到底是嫉妒冲昏了头，才会想干出那种傻逼事。
他打电话叫助理给自己拿新的衣服，把自己收拾了一下，便去医院找陆明池。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找对方，指望陆明池来找自己，那简直是不可能了。
什么时候该要脸，什么时候不要脸，他分得很清楚。
说到底不过时他醉酒的不理智行为，所幸没有酿成大祸，他给自己洗脑着，就这么到了医院。
只是没想到去了医院，见到了那人，那人对晚上的事情丝毫未提，陆明池对他的态度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秦宿鸣对他的反应感到奇怪，但既然陆明池不追究，他也就没必要再揪着不放，就当他喝断片了，什么都不知道为好，装傻充愣而已。
陆明池的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时不时震动一下，秦宿鸣眼珠子一转，起身道:“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工作。”
说着就离开了，走的时候步伐都是轻快的。
陆明池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不去看陆临的消息，一整天就这么低气压度过，护士们都不敢跟他搭话。
小张还纳闷了，这段时间陆医生的态度跟以前对比已经算得上和蔼可亲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一朝回到解放前？到底是谁惹到他了？
陆临在店里打了个喷嚏，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想着，这么好是天怎么还感冒了。
气归气，答应的事情还是要做到，陆明池在办公室待不下去了，便跑到徐永康那里，请假。
徐永康把眼镜取下来拿在手上，满脸关心，“请假？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回老家一趟。”
陆明池没明说，徐永康却想，陆明池哪儿来的老家？他怎么记得他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本地人。
请假理由存疑，但徐永康还是批了，批了之后突然问道，“最近心情不错？听她们说你变化挺大的。”
估计是谈恋爱了。
当然，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不然显得他多八卦似的。
陆明池依旧摆着一张面瘫脸，语气冷淡：“没有，我去忙了。”
说完转身就走，一点不给徐永康说下去的机会，徐永康在他身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谁说他变了？变个屁啊，还是这破脾气。
陆临心怀忐忑地回家，见他哥坐在沙发上，犹豫着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他没张开手，陆明池就目不斜视地径直越过他回了房间。
陆临：“？”
不是错觉，他哥真的不想理他了。
不过不理他是一回事，陆明池一回来就注意到了陆临脸上的淤青，睡觉之前陆临床头柜上放了一支药膏，还有棉签。
从浴室出来看到那些东西之后，陆临就知道这场单方面的冷战就到此为止了。看着背对他的人，嘴角抑制不住地笑。
陆临穿着睡衣从身后抱住他，拖着尾音喊道，“哥哥。”
陆明池后背一下子绷紧，身后热乎乎的躯体紧贴着他，陆临撒娇一样将脑袋蹭着他，显而易见讨好的行为，陆明池心一下就软了。
“哥，你心情不好？”
陆临爬起来，头发炸呼呼的，他也不在意，探出半个身子在他哥眼前。
陆明池翻了个身，将人拉下来，看着陆临脸上的伤蹙眉，“怎么弄的？”
“你说这个啊？我跟你讲今天可倒霉了……”
陆临绘声绘色地描绘自己怎么从楼梯上摔下去，把自己磕成这样，还不忘博取他哥的同情心，嘴一撇拉着陆明池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你看看，疼死了。”
讲得太真了，陆临差点自己都信了。
陆明池虽有心有疑惑，摔一跤怎么会摔成这样，但心头上的担忧让他没多想，只是垂着眸轻轻吹了吹。
感受到他态度缓和，陆临灵机一动，凑近他亲了他一下，语气委委屈屈，“你以后心情不好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不说我只能瞎猜……”
而且还猜不到。
陆明池摸了摸他的头，沉默地点点头。
他无聊，无趣，身上没有什么值得一个人喜欢一辈子，所以他也害怕如果有一天陆临见过更好的人，更契合他的兴趣，会不会就不要他了。
那种名为“恐慌”的情绪占据大脑的时候，一向冷静自持的人根本无法思考。
只是他们两个都小看了对方对自己的爱，用陆临的话说，不是一点点的爱，是特别特别爱，正是由于对方在自己心中占据着太大的地位，所以他不得不处处谨小慎微。
“再亲一下。”

第47章 误解
陆临的瞳孔中倒映着陆明池的脸，满满的，都是他，就好像这个人稳稳当当地落座在自己心房中。
情到浓时，后面的事情便水到渠成起来。
房间里的灯大亮着，陆临看着他哥解下自己的衣服，陆明池的脸好看，身体更漂亮，是不见天日的瓷白色，没有一丝瑕疵。
他的脸罕见得染上欲色，一双眸中水波荡漾，陆临一下子想到桃花潭，想来，那倒映着桃树，一片薄粉的潭水，就如同他哥的眼底一样。
“……灯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