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陈讼)

秦宿鸣既然问了，陆临心里自然是乐意的，对方很快发来消息，说他来接他。
[陆临：不用麻烦的，我自己去就行。]
[秦宿鸣：地址给我，不费事的。]
最后陆临还是坐着秦宿鸣的车去的。
“你哥在医学院的事情我跟你讲过没？”
路上随口闲聊着，或许是看陆临依旧拘谨，秦宿鸣便提道。
果不其然，一提到陆某人，陆临眼睛就一亮，毫不掩饰好奇：
“秦哥你说吧，我听着。”
看他那一脸兴奋的样，秦宿鸣无奈地摇摇头。
大学的时候，秦宿鸣读的是管理学，因为家里还有个公司等着他去继承，之所以认识医学院的陆明池，是因为秦家的生意涉及到医疗器械，秦宿鸣闲来无聊的时候会去听几节医学院的课。
那个时候碰巧选到的是陆明池班上的一节必修课。
秦宿鸣记得当时讲课的教授年龄很大，话特别密，讲的内容又是枯燥的理论知识，他听得昏昏欲睡，当时就想从后门溜。
只是他还没起身，阶梯教室的前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陆临问：
“是我哥吗？”
“是啊，当时课都上一半了，你哥才大摇大摆从前门进来，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
秦宿鸣笑道。
那老师脾气也很暴躁，当即就问他干什么去了，陆明池什么话都没说，问理由问不出来，老头就罚他背书，背不出来他那平时分就没有了。
秦宿鸣当时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心里冷哼：
这老头还挺会来事儿，摆明了为难人。
本来想着这事儿与自己无关，只是没想到男生还真的开始背，从这单元的第一页开始，密密麻麻的字，不能说一字不落，但几乎没有出错。
底下的学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讲台上的教授也是瞪圆了眼。
男生的声音出奇地好听，秦宿鸣终于舍得去看，这才看清对方的长相。
“我当时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真不是人。”
陆临眸子弯了弯：
“我哥当时为什么迟到啊？”
“谁知道呢。”
秦宿鸣撇了撇嘴，“他你还不了解吗，自己不想说的事情能有办法让他说出口？”
“有道理。”
陆临笑了，没想到陆明池居然也有迟到的时候。
这么想想看，他哥也不是神。
很久以前，他觉得自己跟对方之前差了太远，他哥总是给他一种超脱世俗的感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对，是仙男。
无论从哪个方面去看，都是完美的。
现在也是，陆明池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依旧不变，只是更加鲜活了，给他一种容易接近了的错觉。
把车停好，秦宿鸣带着陆临去医学院。
学校里学生很多，因为是校庆路边还有各种社团进行表演。陆临几乎看什么都新奇，一副没见过的样子反而引起了的秦宿鸣的注意。
“你才24吧，离开学校两年多这么想念吗？”
陆临的回答却出乎人的意料，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声音有些含糊道：
“我没上过大学。”
秦宿鸣哑然，随后不经意地点点头转移话题道：
“明池现在应该已经到小礼堂了，我们过去吧。”
“好。”
说是小礼堂，从侧门溜进去的时候看着乌压压的一片人陆临还是倒吸一口气：
好多人。
阶梯式的座位，一眼望去都坐满了人，好像也没有空位，甚至还有的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过道。
“别在意，弟弟，还有人在往里进呢。”
秦宿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往前找位置，总算是坐下去了。
身边坐着的是几个学生，看不出是大几的，陆临的长相跟打扮显小，融在一堆学生里丝毫没有违和感，倒是秦宿鸣西装革履的样子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校庆日学校对外开放，回来的基本都是以前的校友，想来他也是自己的学长，看着没比他们大多少，长得又好看，陆临坐在一旁就能听到后面人悄悄咬耳朵说着什么。
没过多久，台上灯光就亮起来了，秦宿鸣悄悄低头对陆临说：
“现在讲话的那个就是你哥当时的辅导员。”
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开设这个讲座的目的，幕后的主角就要登场了。
一片掌声之中，后台走出来一个人。
“哇!”
惹起的一片哄闹之中，陆明池从容地走到台前，腰身挺拔，气质如松，就只是站在那里，也是无数人目光追随的聚焦点。
陆临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了。
秦宿鸣说过，他哥是医学院的天才。
他哥就得站在人群最显眼的位置。

第12章 进步
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陆临倒不担心他哥看到他，悄悄拿起手机对着台上拍了一张照片。
“咔嚓”一声，秦宿鸣扭头看他，见他有些慌张地收回手机不禁失笑：
“想拍就拍呗，又没有人管你，你看周围不都是拍你哥的吗？”
秦宿鸣仰了仰下巴，旁边的女孩子都高举着手机拍照录视频的。
“正常现象，虽然真正来听讲座的人不多，但你可以永远相信你哥的脸。”
秦宿鸣的眸中带着笑意，目光紧盯着台上聚光灯的交汇处。
陆临无意识瞥向他的时候，见他眼神微眯 脸上的表情却是陆临看不懂的情绪。
是那种渴望接近又望而却步的无奈。
陆临心中带着疑惑：
秦宿鸣一向肆意洒脱，从来没见过他有这种又像是无奈又似痛苦的神情。
这种无奈是对着陆明池的，陆临很熟悉，因为他也会有这种感觉，拼命想要靠近一个人却不得不站在离对方远远的角落里偷偷关注着他，那种极致的渴求却得不到回应，真的很痛苦。
陆临想，秦宿鸣是为什么呢？
他跟陆明池是朋友，在陆临不在的十年里是他一直跟着陆明池的身边，他怎么会有跟他一样的感受，一样的情绪。
一个小时的讲座坦白来讲确实很无聊，陆明池讲的内容全是涉及他所专攻的领域，陆临听不懂，但听得却比谁都认真。
等陆明池下台后，秦宿鸣就带着陆临离开了。
在外面遇到了跟几个老师讲话的陆明池。
秦宿鸣上前吊儿郎当地跟那几个教授说话，他不是医学院的学生，但蹭课水平相当高，几乎一大半老师都记得他，甚至对他还印象深刻。
“你不是经管院那小子吗？”
“没错就是你，当年上解剖学的时候你小子天天坐第一排，动不动就插嘴问些奇怪的问题，搞得每次我见到你就头疼……”
当年秦宿鸣为了接近陆明池也算是费了不少劲儿。
那些行为现在想来用幼稚来形容也不为过。
几个教授嗓门洪亮地笑了起来，陆明池表情始终淡淡的，对于秦宿鸣突然出现已经免疫了，只是目光瞥向一旁时，见陆临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眉头一皱。
陆临没办法像秦宿鸣一样自然地插入他们的对话，只能老实站在一边等他们结束。
聊了没一会儿，几个教授跟他们道别后离开了，只剩下陆明池跟秦宿鸣大眼瞪小眼。
“明池，看谁来了。”
秦宿鸣冲他挑了挑眉，眼神示意旁边的陆临。
见他哥看向这边，陆临动作比脑子先快一步地上前。
“带他来做什么？”
陆明池眉眼清冷，语气不自觉地带着疏离。
“今天不是校庆吗？我带弟弟来玩玩。”
意识到陆明池情绪不对，秦宿鸣赶紧解释道。
陆临在他哥面前几乎完全插不上话的，只能跟着点头，揣摩不出陆明池的意思只能先跟着附和。
“是的，是我想跟秦哥一起来，他才带我的。”
陆明池的眼神暗了暗，一个眼神都没他径直从他身边走了，留下两个心里直打鼓的人。
“你哥生气了？”
“看起来好像是。”
“为什么呀，我们两个干什么了？”
秦宿鸣有些郁闷，苦笑道：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哥的脾气。”
陆临摇摇头，他很多时候也不知道陆明池在想什么，但这次很可能陆明池不是冲秦宿鸣而是冲他。
陆明池不想让自己被打扰，尤其是陆临。
所以自己越是妄图介入他的生活就会得到他负向的反馈。
身边学生三三两两经过，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秦宿鸣突然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我带你到学校里面逛逛吧。”
虽然他一开始想带陆临去，是为了想要陆明池高兴，但是现在看来适得其反。
陆明池对陆临的态度比他的脾气还要捉摸不透，完全分不清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自作主张的下场就是现在被扔在路边。
不过跟陆临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把人叫上的，总不能因为陆明池迁怒对方。
索性这小孩儿也乖，刚好来都来了，秦宿鸣收拾好情绪冲陆临邪肆地笑了笑：
“去看看你哥上学的地方？”
“好。”
两个人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今天本该是很悠闲的，本该是。
去了陆明池的学校，还见到了陆明池的老师，去了有对方生活痕迹的地方，陆临心里按耐不住喜悦。
除了他哥不太高兴外，其余人都挺高兴的，只是逛了没一会儿，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
陆临拿起来看，打来电话的是赵岐。
电话接通没一会儿，陆临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赵岐说，他本来是要把赵叔转到市医院的，只是无意间知道徐永康现在做不了手术，似乎是前几年手受伤了，如今根本拿不了手术刀。
而赵叔的情况又必须做手术。
赵岐现在很是头疼。
“除了徐主任，市医院就没有其他……”
陆临道。
赵岐知道他什么意思，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说：
“有的，B市市医院神外科在全国都很出名，单论手术成功率来看，徐医生之下还有一个人，只是他年龄有点小，经验可能没那么丰富，而且……”
赵岐说了一半就不再说下去了，陆临有些着急：
“而且什么？”
“而且那个人你认识，陆明池，你哥。”
陆临不禁骂自己脑子蠢，神外科就那么多人，能让赵岐吞吞吐吐半天肯定是他们认识的。
“我没有不相信他的意思，只是老头儿的事情我多少要斟酌一下。”
怕他多心，又想起陆临个没良心的一副重度兄控的样子，赵岐连忙解释道。
“我知道的……额，要不我问问我哥，看赵叔这个情况手术的话风险怎么样？”
陆临提议道。
赵岐略一思忖，“可以的，你……”
迟疑了一下，还是道：
“要是太麻烦他就算了。”
“没事的，我问问看。”
挂断电话，陆临脸上的神情依旧很严肃，秦宿鸣扭头的时候注意到了，随口问了句：
“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怎么了？”
赵岐的事情跟秦宿鸣没关系，陆临也不好跟他讲，只是摇摇头，看了时间跟他道别：
“秦哥，我有点事儿，今天就先这样吧，谢谢你带我来。”
秦宿鸣摆摆手，“客气什么？再说好久没回来，在这里走走也还不错，对了，你一会要去哪儿，用我送你吗？”
不管怎么说，秦宿鸣待人也还不错，只是陆临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他了，连忙摆手拒绝：
“没多远的，不麻烦了，秦哥再见。”
说完大步离开了。
看那模样倒是挺急的。
陆临坐上地铁的时候跟陆明池发了消息，问他在哪儿，是否回医院了。
以他对他哥的了解，这边没自己事了之后就立刻坚守到自己的岗位上，这个时间估摸着已经换回白大褂去住院部查房了。
陆临想，这次找他是有正事，那就不算是骚扰，陆明池应该不会生气吧。
为了防止他哥自动性忽略他的消息，陆临决定还是去趟医院亲自问比较好。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陆明池这次回消息出奇得快。
不到两分钟，手机又是一声响：
[哥哥：医院。]
问题来了，他哥回他消息了，那他还有必要跑这一趟吗？
看着地铁上上下下的人，陆临抓了抓脑袋。
[陆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能不能去医院找你？]
怕他误会，陆临还特意补充道：
[陆临：是有关一个患者的，也是肿瘤。]
具体的情况赵岐已经发给他了，等见了面给陆明池看看应该就知道了。
陆临这样想。
或许是职业本能，陆明池今天出奇地好说话，不用陆临死皮赖脸纠缠半天，没一会儿就获得了准许，他哥甚至还将自己办公室的位置发给陆临，让他直接去那里等。
继上次在医院守株待陆明池之后，陆临就再没去过医院。
这次再去的时候人依旧很多，找到地方后发现门在锁着，只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
不多时，走廊的尽头就走出来一个身影，陆临抬眸看去，看清那人的脸后当即咧开嘴笑得欢快：
“哥!”
眼睛亮亮的，像只金毛。
陆明池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只是不轻不重道：
“进来说。”
随后开了办公室门，侧身示意陆临进去。
上次只是从外面往里瞄了几眼，没仔细看。
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陆临当即好奇地打量着陆明池的办公室。
干净、整洁，桌上东西摆放得一丝不苟，很符合他哥的形象。
陆临不安分的眼睛四处乱瞟，在窗台上看到了一盆小小的多肉盆栽。
肉叶胖乎乎的，小拇指甲盖大小。
“说吧。”
从容不迫地在办公桌前坐下，陆明池提醒道。
“噢，好。”
意识到自己看太长时间了被陆明池发现了，陆临立马找了座位坐下，随后将赵岐发给他的病历以及一些诊断治疗发给陆明池。
“就是这个。”
在陆明池认真翻看的间隙，陆临将赵叔以前做过手术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到就是在这个医院作的，陆明池微微抬眸，语气清冷：
“主刀医生是谁？”
“叫徐……徐永康。”
陆临积极道。
得到了回答，陆明池眼神微微眯起，手指无意识轻敲着桌面。
见他认真地思索着什么，陆临不好意思打断，只是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右额叶脑膜瘤切除术……”
陆明池喃喃道，突然抬眼看他：
“资料不全，我需要完整的。”
这可把陆临为难住了，赵岐现在不在B市，这些资料也是他拍过来的。
“我手上没有……”
陆临小声道，“不过过几天应该能有。”
“我就想问问，像这种情况再做手术的话风险大吗？”
“不考虑突发变量，手术成功率在百分之六十左右。”
“那算是高的还是低的？”
陆临问。
陆明池垂了垂眸，语气平淡：
“算高的，只是他的肿瘤位置有些麻烦，如果只是切除，手术中血管破裂的概率也高，一旦血管破裂，手术成功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十。”
“好吧，我跟赵岐说一声。”
陆临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拿出手机简单地把陆明池的意思传达了一下。
现在按理说是下班时间。
陆明池两点才上班，只是通常情况下他都不回去。
想问的问题问完了，陆明池已经开始处理工作，陆临留在这里多少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起身离开。
“那哥，我先回去了？”
“嗯。”
头都不带抬一下，陆明池的目光直直盯着电脑屏幕，端正地坐着，手指轻轻拨动着鼠标。
陆临心里直犯嘀咕，不过还是叮嘱道：
“那你也别太累了。”
“知道了。”
回了三个字，算有进步吗？
陆临苦笑着。

漫无目的从医院出来，陆临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心里慢吞吞想：
不知道陆明池吃午饭了没。
赵岐收到他的消息后不再说话了，估计在忙别地事情，陆临也不催他，想起家里缺些日用品，小白的狗粮好像也没剩多少，刚好附近有超市陆临就顺道进去了。
推着小推车在超市里逛，跟小林发消息说很快回去，身后却走来一个人。
青年似乎不太确定，站在一旁定睛看了半天，眼见着陆临推着满满的购物车往外走，当即大步上前拦住了对方。
“请等一下!”
闻言，陆临莫名其妙地扭过脸，见到来人后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
齐昀挡在他面前，人高马大的个子，陆临觉得光线都不好了，见到齐昀没什么好脸色，语气冷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