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陈讼)

陆临就开始摸索的从其他的方法入手。
如果不是病理性的，那就是心理性。
闲来无事的时候，陆临拿了个小本，看着网上的一些小课堂还做着笔记。
小林发现之后便问他这是干嘛？
陆临只是笑笑，说他身边有一个失眠的，要是能找到方法治一治就好了。
“这种的话还是去医院看比较稳妥吧。”
小林撑着下巴思索的。
“但是他本身就是医生。”
陆临摇头道。
小林不知道陆临口中的那个医生朋友是谁，按理说的话，他们认识的人似乎也没有一个是医生这个职业的。
联想到上次陆临开车来饭店，他当时还问陆临是不是买车了。
陆临却摇头说这是别人的。
赵哥的车他认识，不是这个颜色，也不是这个牌子的。
那就奇怪了，陆临哥新认识的朋友，可是他们谁都不知道。
小林好奇心过盛，就问是上次那个借他车的朋友吗？
陆临也没想瞒着他，见他这么问就直言道:
“是我哥。”
他们最近都发现了一个问题，陆临在上班的时候经常拿着手机在上面打字，看起来像是跟谁聊天。
小林不止一次猜测他是找对象了，但是上一次他去问赵哥，赵岐蹙眉地想了想，只是摇头说让他别瞎猜了，没有这事儿。
究竟有没有这回事，还是问当事人比较好。
小林趁这个机会就试探性的开口。
“哥，你最近是不是心里有人啊？”
陆临的目光本来还坚定不移的放在电脑屏幕上，听他这么问，眼中带着疑惑看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林脸上的表情有些诡异，摸了摸鼻子解释。
“我的意思是，”
他继续道。
“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陆临被这个问题问了一愣，下意识矢口否认，只是开口的时候又哽住。
喜欢的人吗？
陆临带着这个问题回家，开门的时候见陆明池坐在沙发上便下意识的冲他笑笑。
这是他们相处这么多天的习惯，只是现在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行为似乎发生在亲密关系之中更合理。
尤其是在一对夫妻之间，外出归来的丈夫，和一个在家守望着的妻子。
虽然这样的想法比较庸俗，但想到温馨，似乎只有书本中描述的这般吧。
“回来了?”
陆明池似乎也习惯了看他回家之后的一句问候，有时候他就会短暂放下手中的事用眼神跟他交流一下。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已经处于一种极其稳定的状态。
这种状态不温不火，没有更强的攻击性，也没有更极端的冲动，但陆临心里却有一种莫名不得劲儿的感觉。
很奇怪。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饭桌上，陆明池突然问道。
“你在想什么？”
抬眼望进那双深邃又凌厉的眸子，陆临下意识张嘴:
“我在……”
陆临刚要回答，突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人机式的一问一答。
陆明池就是那个人机。
他只会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但不会主动的去询问。
只是现在好像在潜移默化之中，对方偶尔也会根据他的状态提出一些问题。
比如发现他拘谨之后会直接问他，再比如现在对于他眼神游离的状态，对方看见了也并没有忽视。
就像是在刻意的制造话题。
陆明池主动挑起话题。
陆临脑子里开始搜寻这些天的相处，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不是他的臆想。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哥好像也在努力的跟他正常交流。
陆临从小就发现陆明池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说他喜欢一个人待着，比如说他总是会拒绝别人的关心和爱。
陆明池才是一个游离于人群之外的人。
陆临时常觉得自己的哥哥像是田野山间的飞还的鹤，只会短暂的停留在他的世界中，而后洁白的翅膀一震，就飞出了他的视线。
他的心中从来不会有对他所经过的地方的留恋。
因为一切都是过客。
“是餐厅的事情。”
陆临面不改色的在他哥眼皮子底下撒谎。

第29章 妄念
日夜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睡觉前思绪乱飞，陆临的梦光怪陆离的，像是隔着秸秆燃烧的白烟看着这个世界。
有时是一栋平地而起的高楼，看那建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有时则是清禾浦中矮小又破旧的小楼，或者是高低起伏的山脉，是湍急的河流以及河边杂草丛生的田野。
陆临头有些晕，看着眼前的场景总像是隔着点什么。
奋力地在眼前用手比划着，挥开那层隔膜后，突然发现眼前有一团墨似的黑影，黑影在眼前放大，随后画面变得清晰起来。
白灰的墙壁，腐朽的门窗，空气中散发着夏日特有的闷热气息。
狭小的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房间里侧的一个矩形是亮的，很亮，甚至有点刺眼。
是窗户啊，透过窗户往外看，是漆黑夜空中悬挂着的一轮圆月。
它的光太亮，半边房间被清冷的月光照亮，让他看到了房间里的场景:
两张矮小并靠在一起的木床上，翻滚着的两个人。
寂静的夜晚，传出男人的低低的喘息声，混杂着衣物摩擦的窸窣以及床板承受不住重量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他突然发现这里就是他们曾经住过的小房间，陈设装饰都跟十几年前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陆临不知道自己的胸腔为什么剧烈颤抖起来，作为第三视角的他，似乎很害怕看到不远处的场景。
黑暗中一切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急促的呼吸像蔓延的藤蔓相互交缠。
濡湿的，暧昧的，陆临像一个偷窥者一样，偷偷摸摸地注视着床上像野兽一样交欢的两人。
月光打在其中一人的脸上，陆临看得清楚，那人是他哥。
是陆明池却又不像陆明池。
他哥的神情从来是淡漠的，像是一潭缓缓流动的溪水，而正对着他的人，眼尾殷红，沉寂的水潭投入几颗石子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他的眼神迷离却又含着水波，无声地勾引着陆临。
微微张开的唇急促地喘着气，赤裸的胸膛一起一伏，陆临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他感觉他们两个人心脏跳动的频率是一样的，就好像他们的胸膛紧贴在一起，那是来自外部的震颤。
床上的人另一个人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看见他哥爱怜地低下头，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人光裸的后脖颈，随后在上面落下一吻。
似乎是察觉到了来自外人的目光，背对着他的人费力地扭头看他，视线相对，陆临瞪圆了眼。
凌晨三点半，陆临被惊醒了。
醒了之后后背出了一身汗，人还有些恍惚，安静的坐在床上，也没有开灯，只是等胸腔中异常跳动的心脏稳定下来，才摸索着下床。
站在镜子前看着涨红的脸和有些湿润的眼角，他觉得自己有些疯了。
居然会做他哥跟他的春梦。
小林曾经问过一个问题:
陆临有没有喜欢的人。
实际上他并不能分清什么算喜欢，对于自己的性取向就更加模糊了。
男性或者是女性在此之前没有会让他有那种心悸的感觉。
但齐昀的事情，他清楚对于非常抵触同性触碰的他，不是个同性恋。
或者说他不是个天生的同性恋，但是这个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会对他哥产生欲望。
陆明池的胳膊需要进行康复训练，医生说这样好的比较快。
除了最简单的锻炼动作之外，搭配上按摩效果翻倍。
当然只靠一个人是无法实施的，所以就需要陆临的帮助了。
陆临按照医生的嘱咐，回忆着对方交给他的手法在关节处轻轻的揉搓，这样可以防止关节处僵硬。
最开始的动作还很别扭，肢体的接触让两人都没由来的紧绷，陆临也发现自己几乎身体贴上了对方的怀里。
只要一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气味，他的心思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眼前就会浮现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
陆临在他哥面前几乎是没有秘密的，因为一眼就会被对方看清。
他低着头，兢兢业业的给他哥按摩完，然后仓皇的找了个理由或者借口，就去忙了。
以前两个人在家，他还时常看一看陆明池的情况。
只是现在，不知道把他当成了什么洪水猛兽，见到就想跑。
陆明池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幽幽的盯着对方的背影。
陆临现在身处于一个纠结的尴尬处境。
一方面他跟他哥现在的相处模式可以说是兄友弟恭，祥和的不能再祥和。
但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藏着一些不能见人的龌龊心思。
陆临有时候发呆，意识放空的时候会盯着陆明池白皙修长的脖子，有时候是眼睛，还有的时候就是嘴唇。
总之他已经像是一个变态了。
最开始他很茫然，在想这样的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如果往前追溯的话，他哥那次醉酒后抱他，他的心率就已经不正常了。
再往前就是医院……再往前就是B大听讲座的时候。
再往前……
如果再追溯的话好像一直可以往前追溯到他跟他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么想想的话，一切似乎又如此合理。
陆临有些难过，小时候他的愿望是要陆明池喜欢他，那个时候的愿望总是纯粹的。
所谓的喜欢可以是亲人间的喜欢，或者是作为朋友之间的。
就像是村里的二爷喜欢小孩子，他的那些玩伴互相之间都喜欢着彼此的喜欢。
可那么简单的喜欢，陆明池都没有给他。
现在他要的那么多，陆明池又怎么可能会给。
陆临苦笑着。
强行按下心中汹涌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这样对谁都好。
只是或许是看着对方的目光不再坦荡，陆临也学会了下意识的躲闪。
眼神的躲闪，肢体的躲闪。
这种躲闪太过明显，不得不引起对方的注意。
再一次陆临有些魂不守舍的抬起他哥的胳膊的时候，陆明池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点了他的耳垂。
陆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兽似的，一下子警觉起来。直到看到是对方之后才有放松下戒备。
脸有些红，神情不自在地问:
“怎么了？”
实际上陆明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你的手机刚才一直响。”
陆明池突然道。
其实是为了转移话题。
刚才陆临一直在厨房就没顾上看手机，这会儿听了他的话，伸手向沙发上的东西捞过来。
打开屏幕看，发现还真有几条赵岐发来的消息。
问他有空没有个朋友介绍给他认识。
不知道赵岐从哪里认识来的新朋友。
“行啊。”
陆临回复完消息之后把手机放一旁，这么一打岔就忘记刚才的事情。
其实陆明池是瞎说的，他并没有听到陆临手机响，只是从概率学角度来讲，手机里显示未读消息实在是普遍。
在床上躺着，陆临翻来覆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罪恶感，每次看到他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干净的思想玷污了对方一样。
弄得他身心疲惫。
第二天去见赵岐的时候就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子，一副过劳死的样子。
赵岐还是老样子，穿着正装一副能立马到岗就业的模样。
看着他半死不活，精神也有些萎靡，不禁蹙着眉:
“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一晚上没睡吗？”
“不是……”
陆临想解释，只是赵岐的目光始终带着忧心忡忡发古怪。
在他搬去跟陆明池同住的这段时间，赵岐就经常打电话或者发消息来问他。
问题都很家常，比如他跟他哥相处怎么样？比如在那边住的习惯吗？再比如他哥对他好不好？
得到的结果自然是一切都好。
赵岐总是认定他会被欺负的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模样，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傻不拉几的，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陆临没那么傻，自然是知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一边想为什么赵岐对陆明池敌意这么大？
一边又想难怪赵岐没对象。
就这啰里吧嗦的样子，不知道是找了个对象还是找了个爹。
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厅，地点就在赵岐的会计师事务所附近。
这个时间段咖啡厅里的人并不多，只有附近的写字楼里的员工相伴来这里喝咖啡，放松放松。
陆临探头探脑的看着，问对方，
“你说的那个朋友呢？”
赵岐看了一眼晚上的手表，语气缓缓道:
“还没到呢，说是睡过了。”
“是谁啊？”
“一会儿你就认识了。”
赵琦的眼中带着笑意，嘴上却还卖着关子。陆临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否定了。
咖啡店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斯斯文文面容干净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年龄不大。
陆临看着他径直朝他们这边走来，便问赵岐:
“你说的朋友是他吗？”
男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赵岐示意对方坐。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池南，我弟弟。年龄比你大，下次见面记得叫哥。”
池南看着他，眼睛微微弯起，冲陆临伸出了手。

陆临伸手握了握对方的手，礼貌地交换了名姓，虽然赵岐应该提前告知过对方。
池南在一所学校当美术老师，对话的时候陆临总觉得对方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自己身上。
池南是温柔的，说话和声细语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陆临也不例外，只是被那种探究的视线盯着，还是有些不适。
三个人待了没一会儿，池南看了眼时间，说自己一会儿还有课就先走了，告别他之后，赵岐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缓缓道:
“不久前在我家小区周边遇到他的。”
或许就是缘分吧，就像陆临住个院就遇到了跟自己断联十几年的哥哥，他出去散个步就遇到了离家出走多年的弟弟。
池南十六岁的时候一个人离开了家，最开始家里人说要送他出国，去加州的姑姑家，他听到这个消息后默不作声地低下头，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安排，谁知道第二天连人带行李就都不见了。
一走这么多年，赵岐曾经四处寻找过他，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那天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对向有一个人匆匆从他身边走过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他本来没有注意到对方，对方却停了下来，随后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颤抖的声音，在喊着他的名字。
茫然地扭头回去张望，他就看到了在人群中愣在原地的男人。
池南的面容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有一瞬间他都快认不出对方，性格也是。
从前的池南是一个被家中宠得无法无天，有些娇气但乐观向上的少年。
他会跟在赵岐的身边偶尔恶作剧地捉弄他，也会在自己受到委屈之后，像个小孩一样在他面前告状。
虽然性格骄纵，但心里却善良，而且很好哄。
可能在曾经的池南心中赵岐就是他最值得依赖的人。
只是现在……
想起什么，男人的眼神似乎有些黯淡。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曾经喧闹的少年现如今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样子，而曾经看向自己炽热的眼神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隐隐的抵触和疏离。
他不知道池南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赵岐是独生子，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对于赵岐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陆临想，这或许跟彭姨有关了。
而且很大可能，也跟赵家父子俩的关系有关。
陆明池在书房翻开病例的时候，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刚好在他的房间里。
陆临帮他拿，他哥的房间装修的极其简洁，东西摆放也很整齐。大致扫了一眼后，就能看到充电线整整齐齐的被放在床头柜上。
陆临走到床边，伸手去拿的时候突然发现在床头柜和床的夹缝之中露出来了一个塑料袋子。
袋子掉在地上，可能是本来放在床头柜上，但不小心碰到了地上。
陆临伸手去捡那个小袋子，抽出来之后发现上面印的是某某医院的标识。
他不禁蹙眉，陆明池病人的资料一般都被放在书房里，自然不可能是患者的，而且这个带子印的似乎也不是他们医院的名称。
虽然知道这种偷看的习惯不好，但出于能多了解对方一点，他还是悄悄的伸手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