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陈讼)

陆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在赵岐这里的版本是赵岐被下药之后对池南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也就是说池南是不愿意的。
“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陆临一脸严肃地问。
“有些，但是碎片一样，我好像真的把他……”
赵岐说着，又有些懊恼地垂下头。
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儿啊!
陆临没经历过，给不了他什么值得参考的建议，只问道:
“那你们后面怎么办？”
“看池南吧。”
赵岐一脸沉重，语气都有些有气无力:
“我怕他想不开，这段时间先把他放身边照顾着，后面他要是想告我的话，都随他……”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临是个憋不住话的，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问，“你对池南的感情应该不止是纯粹的兄弟之情吧？”
“嗯。”
赵岐承认得倒是干脆。
“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同样的，他对我也只是对兄长的依赖而已。”
陆临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陆明池已经下班了，估计都到家了，陆临也就直接坐地铁回他哥的家。
今天一天他都在四处跑，下午带林季偷跑出医院，晚上又听说赵岐跟池南的事情。
事情暂告一段落后，疲惫感就袭来了。
脑子里一会儿是林季说他要让对方往前走，一会儿是赵岐说他知道池南不喜欢他。
神情一恍惚钥匙都不会拿了，怎么都插不进锁芯。
“……我还不信了。”
陆临对着锁孔捣鼓了一会儿，钥匙门插进去门却开了。
陆临抬头一脸茫然，“你回来了啊。”
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性子，陆临觉得自己好累好累，身心俱疲，下一秒就要倒地上了。看着他哥略带关切的目光，他毫不犹豫地扑到人身上，脑袋靠对方肩膀处，手紧紧环住陆明池的脖颈。
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另一个人身上，陆临安心地闭了闭眼。
不需要害怕会摔，他知道，陆明池一定能接住他。
“我有事跟你说。”
陆临声音闷闷的。

陆明池的身躯一僵，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个动作。
背部的身躯紧绷着，隔着单薄的衣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滚烫的，沿着接触的部位传导全身。
“想说什么？”
陆临是在不高兴吧？他看得出来，对方的眼神很暗淡，他记得以前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双眼睛总是忽闪忽闪的，亮得晃眼，看的人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好。
是今天发生了什么吗？还是他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拥抱已经是最亲密的举动。他们的关系也就像拥抱一样，止步于此，却不能再往前，再往前就越界了。
陆临的心扑通扑通的，不知不觉间，热气已经从脚跟蔓延至了耳尖。
两个人贴的那么近，不知道自己心脏的异常会不会引起陆明池的注意？
他尝试控制自己的心跳，希望它小声一点，慢一点。
在这静谧的环境中，连空气中两人交错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晰，反而放大了胸腔中的震颤。
扑通扑通……
陆临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问了赵岐一个很傻的问题。
你既然那么确定他对你是依赖，那你对他为什么不是一种出于哥哥对弟弟的爱护呢？这种爱护，会不会也让你误以为是喜欢呢？
陆临没有喜欢过人，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是喜欢，没有人教过他。
每个人对喜欢的体验是不一样的，没有标准答案，所以只能对着别人的经历反思自己:
我是不是也会这样？我是不是也是混淆了亲情与爱情？
我对陆明池是喜欢吗？
赵岐没有给他答案，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自身的体验永远比别人看到的要真实。”
“过去我的记忆中的所有美好都是一个人给予的，而同样在我的未来，也不能缺少那个人的存在。”
“……我所有不该的念想都出现在那个人身上。我无比清晰认识到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有怎样不可言说的心思。”
“这种心思对旁人是没有的。”
在这一刻，陆临明白了那个答案。
他想要他哥只属于他一个人，希望对方的眼中心中都有他，能时常挂念着他，希望对方望向他时眼中是温柔与爱意。
他想要他跟他哥能生活在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那里鸟语花香，山清水秀，没有世间的纷扰，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能相互依伴，成为彼此唯一的依靠。
他希望在他今后的日子里，他哥永远是主角，他的目光能一直落在对方身上。
他希望他们的未来都有对方的身影，他永远也不要让对方从他的未来中走出去。
他们最好能困在一起，到死。
而这些心思究竟是不是喜欢……
他不应该问其他人。
少时相伴的日子中，他贪恋陆明池在那些乏味的生活中，偶尔给他的温暖。
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关怀的动作，甚至是一句话，他都可以将它当成是珍藏的宝藏。
躲开人群，独自欣赏。
而在见不到对方的那些年，那些对他来说充斥着孤单寂寥的日子里，他又何尝不是在每个夜晚进入梦乡之前，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描摹着他哥的容貌。
情窦初开的年纪，在最热烈，最赤诚，少年人怀梦思春的年纪中，他脑子里的全是他哥。
不该有的念想似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孕育出来，用思念浇灌，慢慢的膨胀。
只是他从来都没发觉，只是一根筋的想要去找到对方。
他说他找到对方之后从来没想过以后怎么办？
但其实他是有想的。
他是他哥带大的，陆临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哥哥，会喊的第一个名字也是哥哥。
在他还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对方的时候，他哥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所以他们不能分开，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才对。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陆临的下一句话。
陆明池没有催他。
只是在本来只有两个人轻微呼吸声的房间里。
他好像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啪嗒一声。
很轻很轻。
又是一声。
刚才是落在了地上，而这次则是落到了他的手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在陆临敲门之前他也才刚进去，甚至连身上的外套都没有脱。
昏暗的房间中只有小区外马路上来往车辆的前车灯时不时照过这里。
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今晚会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陆明池有一个预感。
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陆明池感觉有一只温热的手附上了自己的眼睛。
在视线被剥夺的前一刻，陆临从他身上离开，站在他的对面，黑暗中的眼睛亮亮的。
一个温热的柔软的东西覆了上来，小心翼翼的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
那个吻很轻，像羽毛，浅尝辄止的啄了一下，又飞快的离开。
“哥。”
在经历了一长串死寂之后，
他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我喜欢你。”
那是带着哽咽的嗓音，抖的像即将坠落的蝴蝶。如果不是用尽全力去抑制哭腔，此刻已经泣不成声了。
陆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他突然觉得好难好难。
找到对方好难，花了11年的时间，发现喜欢他也好难，他一个人挣扎了那么久，而现在说出口，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什么那么难呢？
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吗？
一行车灯闪过，刚好照在了陆临的脸上。
陆明池终于注意到，他之所以觉得陆临的眼睛亮，因为对方早已泪眼朦胧，是因为对方的眼眶里早就蓄满了将掉不掉的泪珠。
陆临说完了，浑身也就像泄了力一般。他看着陆明池，不顾形象像小孩子一样用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
抹完了之后，他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对方的面前。
他在给一个答案。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对方只需要给他一个答案。
可是他等了很久。
等到外面不知道已经是几辆车呼啸而过，他听到对面人缓缓开口了。
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惊讶的情绪，好像陆临跟他说的，仅仅是只是: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那么平常的问题。
陆明池的语气很平淡: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不是突然。”
陆临揉了揉眼睛解释道:
“不是突然说的，是想了很久才决定要说的。”
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我先去洗澡了。”
陆明池转身进了浴室，他没有看陆临，禁止走进去之后将浴室的灯打开。
陆临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亮起了黄色灯的房间，人还有些恍惚。
是拒绝了吗？
好奇怪，太平静了。
他原本很害怕陆明池拒绝的。
只是没想到现在并没有很害怕，甚至有一些意料之中。
不过还好，他哥没有把他当成变态赶出去。
也没有歇斯底里说让他滚。
这么一对比的话，其实拒绝也不是不能接受。
陆临强打起精神，他安慰自己:
没关系，不是已经想到对策了吗？不就是比死皮赖脸吗？他的脸皮在陆明池面前早就已经厚的超凡脱俗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哭过一阵，这会儿被拒绝了，也完全没有痛不欲生，想痛哭流涕的感觉。
收拾好情绪之后，他就打开了灯在厨房忙活了起来。
一切看起来好像很温馨，很平常，像每一个他们两个一起回家的夜晚一样。
陆明池从浴室出来之后就看见陆临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眼睛还有一点红，刚才确实是哭狠了。
不过这会儿人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做饭做饭，该吃饭还是吃饭。
谁都没有提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刚才是他们两个的幻觉。
只是第二天开始好像一切都变了。
陆临早上起床的时候，陆明池早早的就走了。
平时因为陆临的店跟陆明池的医院离得很近，每次都是陆明池开车载他到医院之后两个人再分开。
只是这会儿陆明池早早就走了，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个他。
中午他依旧给对方送饭。
可去的时候办公室是空的。
他在办公室等了一会儿，看到小张端着饭盒从走廊边经过。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开心的跟他打招呼。
陆临指了指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问:
“我哥人呢？”
小张似乎想起了什么，眉眼弯弯，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你说陆医生啊，刚才我在食堂还遇到他了呢。”
陆临脸色一变。
小张没有注意到，依旧兴冲冲的跟他说，“你不知道，因为今天陆医生去食堂，好多小护士知道了之后都去食堂吃饭了。
食堂师傅高兴坏了……诶？你怎么了?”
她低头看去，终于发现陆临手上拿的保温盒。陆临跟他哥送饭这件事情她见过几次。
她去陆明池办公室找他说病人的情况的时候，陆明池正在吃饭，说实话，问到香味后她偷偷摸摸瞥了好几眼，想知道陆明池在哪儿买的饭，好香，有点馋。
后来才知道是陆临自己做的。
“陆医生没跟你讲他在食堂吃吗，你怎么又带了一份啊？”
“噢，他讲过，我忘记了。”
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跟小张道别后他带着饭盒蔫蔫的走了。
如果早上把他撇在家里是陆明池忘记了的话，那中午他就一定是故意的。
这个人在躲着自己。
为什么要躲着自己呢？
不喜欢就不喜欢，他也没有要求对方一定要喜欢上自己。
还是说因为他昨天晚上的那一番话让陆明池厌恶他了。
连兄弟关系，都不想维持了吗？
也是啊，留着一个居心叵测的没有血缘的弟弟，脑子清醒的人好像都不会这么做。
长叹一口气，陆临边走边想:
算了……晚上下班后去医院跟他哥一起回家的时候，趁机问清楚吧。
手机拿出来想看下时间，一打开便是陆明池给他的消息:
晚上有事，不用等我。
陆临:……
躲他连家都不回了。
狗男人。

陆明池果然是说到做到。
陆临在家里等了很久，大约11点的时候才听到玄关处开锁的动静，他一个人在房间侧耳听着客厅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儿。
更过分的是此后的每一天，陆明池都是处于一种早出晚归的状态，在陆临起之前早早的离开了家，而每当陆临洗漱完回房间之后，他才会回来。
就算是他回来的时候，陆临在客厅坐着，两个人也都是相对无言，陆明池沉默的去洗漱，陆临则坐在沙发上，一脸木然地看着他的身影，等对方收拾好回房间了才离开。
当然，两个人之间也并不是全无交流。
陆明池本来就是个话少的，经过那件事之后，每天跟陆临说过的话，十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他们两个对话时陆明池没有表现出不喜或者厌恶的神情，语气似乎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说话的频率变少了，但这一点足够让陆临浑身难受。
又是一个他坐在房间独守空房的凄凉夜晚。
想到这几天，两个人相处时都是小心翼翼的。陆临觉得浑身刺挠，突然跳下床，穿好衣服，回自己的小窝去了。
他自己的想法是回家住几天，刚好让两个人都冷静一下，省得陆明池看着他觉得不舒服。
这些天他也没有去医院，陆明池跟他说不用那么麻烦了，中午他就在食堂。
但是根据小张的情报来说，她也不是天天在食堂看见陆明池，大多的时候，中午那个点儿依旧在他办公室窝着。
这个人还是老样子，一没人管着就开始糟践自己的身体。
宋承轩带着宋佳来找陆临玩。
待了没一会儿，宋佳说是约着跟同学去看电影，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把陆临拉在一边偷偷摸摸地问:“你最近跟嫂子怎么样了？”
“什么嫂子?”
陆临被她问得一脸懵。
宋佳见他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就是你喜欢的人啊。”
陆临想，还嫂子呢。
“我们两个还没在一起，只是我单恋而已。”
“啊？”
原本以为陆临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没想到现在还处于暗恋阶段。
虽然她很想帮他出谋划策，只是时间来不及了，只能急匆匆的跟他说，“你等着陆临哥，下次我来找你，到时候咱俩好好唠唠。”
“……”
欢迎下次来，但唠就算了。
一想到陆明池，陆临心就有些失落。
宋佳走了，宋承轩还坐在这里。
这人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一脸阴郁的样子跟别人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
两个人相对而坐，场景也算是很尴尬了。
不过宋承轩也没待多久，几分钟之后他突然起身说自己有事就先走了。
陆临把他送出去之后看他浑身颓然的样子跟以前大不相同，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
不过这事儿跟他无关，他也没那么好奇别人的隐私。
就是没想到晚上的时候，宋承轩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店门口。
那个时候店里人已经很多了，人来人往的，陆临也忙的不可开交。
宋承轩摇摇晃晃的走进来，沉默地坐在一边。
陆临本来没注意到，一扭头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差点吓一跳。
“宋先生。”
忙中抽闲用手指戳了戳对方，发现对方没什么大的反应，这是眸子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的距离不算远，他能闻到对方身上带的酒气，想来是喝醉了。
这附近是有好几个酒吧，估计刚才宋承轩从这里离开之后，直接去了那里喝了几杯。
看这架势，想来喝了不少。
陆临摇了摇他，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无奈只能给宋佳打电话。
宋佳这个时候还在跟她的朋友在外面逛，玩得正开心着接的陆临的电话。
本来还想约陆临一起出来玩儿，结果陆临却说她哥喝醉了，在店里面坐着，让她找人来接一下。
宋佳脑子还有些懵，她哥喝醉了，她不是记得宋承轩酒量很好吗？
这是喝了多少才能把自己灌醉？
不过细想了一下，好像从某一天晚上回来之后，她哥的气压就不对劲，平时还能跟他开开玩笑，打闹一下，到后面宋佳都得躲着他走了。
“那陆临哥你先帮我照顾一下他，我一会儿就去接他。”
“行，没事儿的。”